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女主跑路后皇子追妻火葬场了(女尊)》作者:过云惊鹤【完结+番外】   文案:   一次意外,甘棠绑定了一个舔狗系统,只要完成任务,便可以重获新生,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大燕国土著,甘棠真诚发问。   “何为舔狗?”   冷酷的电子音说出残酷的话,“代指那些毫无尊严去跪舔他人的人。”   甘棠不懂,甘棠大为震撼。   “笨蛋!不是真的舔!”   听完系统老师的一番解释,甘棠放心下来,自信拍胸,“你放心!我肯定行!”   “追求对象是当朝皇子长乐。”   甘棠:“……”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甘棠期期艾艾地问,“……可以换个对象吗?”   “不可以。”   “哦。”   从此以后,甘棠走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光(艰)明(难)大(路)道(途)。   众所周知,长乐皇子是大燕朝最为尊贵的皇子,容貌姝丽,才艺双全,性情孤高,想追长乐皇子的人可以绕京城好几圈。   众所还周知,丞相之女甘棠是长乐皇子的狂热追求者。   为了长乐皇子,她放弃尊严。   为了长乐皇子,她改变原则。   为了长乐皇子,她不顾一切!   全京城都为她的精神感动了!   求求你们了!快在一起吧。   然而,高大骏秀的白马之上,容貌绝艳的长乐皇子一脸冷漠,眼神随意落在甘棠手上,嘴角勾起,“一个废人,也想求得本皇子的欢心?”   白马之下,手捧鲜花的秀丽女子一脸煞白。   全城痛哭,我磕的西皮be了!!!   谁能想到,许久以后,她们亲眼看见,那个曾经对甘女郎不屑一顾的长乐皇子,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只求她回头再看他一眼。   全城狂喜,我的西皮又回来啦?!   火葬场小剧场1:   甘棠:“系统,最高级的舔狗是什么样子的?”   系统:“最高级的舔狗,是舔到了最后,在发现他还是要和别人在一起之时,还能祝福他们。”   甘棠照做了。   于是后来,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一向纠缠于他的甘棠祝他和凌云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的画面,成为燕沉潇此生最大的噩梦。   火葬场小剧场2:   因为以为甘棠落水而冲下去救人结果不小心磕破额头还留了疤的燕沉潇很自卑。   因为在成亲以后,甘棠从没有碰过他,对他也很冷淡。   后来他受不住了,强硬抱着甘棠,哭着问她是不是觉得自己丑,嫌弃自己。   甘棠叹了口气,看向他,燕沉潇期待回视。   “不是。”甘棠声音温柔而怜惜,“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殿下。”   燕沉潇浑身僵硬,如坠深渊。   男主:前期冷漠又恶劣的疯批皇子,后期爱而不得极度卑微   女主:热爱生命热爱家人热爱山川河流,前期认真负责,后期不为男主所动   小提示:   1.女主右手有疾,非天生   2.男生子(我超爱)   3.非典型古代女尊,非典型火葬场,中间和后面可能小虐(?),结局he   4.随机掉落穿越人士,会出现不符合古代发展进程的事物。   5.如无意外,晚上九点掉落新章~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穿越时空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甘棠、燕沉潇 ┃ 配角:系统、江无情、甘凌、凌云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不舔了!爱谁谁舔我不舔   立意:真诚待人 第1章 当个舔狗   “那是长乐皇子的游船!”   宽阔的湖面上,随着这一声惊喜的叫喊,所在游船的人不约而同把视线转向同一个方向。   只见雾气缭绕的湖面上,一艘精美绝伦的游船正缓缓推开田田的莲叶驾驶而来,游船上黄幡和白幡飘荡,紫玉风铃在湖风的吹拂下叮当作响。   一位清隽挺拔的郎君正站立在船头,身着蚕丝织金云缎锦衣,腰配流云百福玉佩,双眉纤浓,眸若点漆,鼻梁英挺,薄唇不点自红,此时眼神淡淡扫过这里,虽不含任何情绪,却让人心旌摇动。   沉默了一瞬,这方船上爆发出更大的响声。   一个女子摇着身旁人的肩膀,激动道,“看到了吗!长乐皇子刚才看我了,他看我了!”   被她摇晃的人皱眉推开她,“少自作多情了,长乐皇子看的是我。”   不过一瞬,姐妹情分尽散。   船上人声鼎沸,很快把船内的人吸引了出来。   甘棠不一样。   她是被挤出来的。   谁知道呢,她只不过是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刚走到船舱门口想往里面去,却见到一支大军正汹涌着往外走去,她逆流而上,根本进不去,只好顺着人群一起往外,内心十分不解。   “唉!大姐让让。”   一个高大的女人笼罩在她上方,几乎要把她挤倒,甘棠不由得出声提醒。   听到甘棠的话,女子往下看了一眼,眼里的嫌弃昭然若是,“像你这般弱小的女子,定然得不到长乐皇子的欢心,还是快些走开,不要在这里挡路!”   甘棠:“……”   她仰头估量了一下这个女子的身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禁不住握拳。   好吧,做人嘛,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努力往旁边挤去。   此时此刻,对着长乐皇子的这一边游船已经充满了人,而另一边空出了一大块地,甘棠看着那块地方,那是她向往的!   方才那个高大女子此时已经挤到了前面,她身量确实傲人,此时站在船头,鹤立鸡群,极惹人眼。   此刻站在船头,整了整衣襟,双臂展开,“咳咳。”   “长乐皇子!我心悦于你!!!”   甘棠:“……”   众人:“……”   以一人之力引起众人愤怒的女子昂首挺胸,得意洋洋。   可随后她就得意不起来了,一只手扯向了她,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一时之间无数只手伸向她,拥着蛮力要把她扯下来。   场面一时更加混乱,女子寡不敌众,最终被扯下来。   而甘棠,已经被挤得要说不出话了。   京城的风气,竟是这般开放热闹的吗?   还有这个长乐皇子!到底有什么魔力啊!竟然能让这群女子这么疯狂!   等她终于到了船边,靠着围栏,刚想松一口气,突然间有什么东西猛力撞过来,她猝不及防被撞下船,想抓住围栏却无力地跌在了水面上,发出极大的落水声。   她水性不好,可也不会到了落了水便立刻被淹死的地步,况且不识水性的人还能挣扎一会。可现在她竟然是全然动不了,四肢无力,身体被一股劲儿沉重地往下拽,叫她口鼻都被灌了水,无法呼吸,任凭怎么扑腾也露不出水面,只挣扎地吐出某些模糊的话语。   “呜救命……救……呜……”   随着方才的热闹过去,船上恢复了些许安静,与众不同的声音吸引了某些人的注意,她们回过头,只见湖面上荡着波澜,不禁疑惑,“刚才可是有人在呼救?”   “哪儿来的人,我怎么没听见?”   还未寻出人,却发现那头的长乐皇子转过了身,似乎要往船舱里走去,一时激动,立刻把刚才的事情丢下,“殿下要走了?!殿下等等——”   撕心裂肺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夫郎走了。   燕沉潇,也就是她们口中的殿下,乃是大燕的长皇子,称长(chang)乐殿下,是大燕唯一一位没有封位却有独立府邸的皇子,独得陛下恩宠,身份尊贵。   他的表情有些冰冷,乌黑的眉睫轻蹙,默不作声回到了船舱里面。他实在烦透了外头吵吵嚷嚷的人,那么狂热,像是发了疯。   他近日忙得狠了,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放松一会,谁知会遇上她们?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府里待着清净些。   方才对面那游船上有人落下去了,她似乎不识水性,在水面上扑腾了几下却无人注意,没一会沉入到了水底。   燕沉潇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什么也没说,好像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压根算不上什么。事实上,他恨不得那艘游船上至今还在吵闹的女郎都丢下水,好来个安静。   心头忽然有些触动,异样的被束缚的感觉,好像被缠了一根细细的丝线,正在牵引着什么东西。   这种感觉莫名奇妙且不太美好,燕沉潇眉头烦躁地拧起,身旁的闻声看到了他的脸色,心中一惊,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可是累了?”   燕沉潇淡淡“嗯”了一声,皱眉道,“你出去,唤她们安静些。”   闻声闻言,福身应道,“是。”   他心里有些不悦,还有些不屑,在他眼里,那些女郎实在粗鲁,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对着殿下示爱?   当真是晦气,扰了一湖美景。   若是那些女子知道了闻声的心思,定然要生气。   在大燕国,女子当众示爱是很正常的,这不仅代表这个女子追求心的坚决,而且也体现了被示爱男子的魅力,还常常获得许多祝福,是故当朝女子都追求大胆表白心意,热烈追求心上人。   当然,如果围观的人是情敌,不被阻拦已是万幸,更别说帮助和祝福了。   这边,眼看长乐皇子的身影消失了,众人失望,纷纷走散,剩余的还伸着脖子探望,企图看到奇迹。   从头到尾,没有人发现船上少了一个女子。   而甘棠,已经闭着眸沉入了湖底。脑中昏昏沉沉的,只有一句话:以后,出门绝对要谨慎!   今日天气好不容易放晴,经过前些天的绵绵阴雨,太湖的水位涨了不少,还顺着暗道流入了东湖,甘棠有意来看看情况。   她独来独往惯了,没叫人跟着,也没重新找条船,眼角这艘游船上即将出发,便付钱上来了,谁知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京城的人,这么无情的吗?!也不肯救她一下。   随着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她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只剩一副躯体,缓慢地往湖底沉去,湖水舞动着她的头发,她的面容还有些挣扎过后的痕迹,湖水扭曲的光线柔和地照映着她的脸庞,显出十分安详的样子,看着像是睡着了。   “叮——”   “欢迎光临,这里是舔狗系统,我倒霉的客人。”   甘棠模糊着,眼前一片昏沉,却出现了一团明媚的光亮,水溶溶的,甚至还会说话!   “经过监测,发现您符合舔狗系统绑定要求,完成舔狗任务可以获得新生,请问您是否同意绑定?”   获得新生?   捕捉到关键词的甘棠冒泪,这肯定要同意啊!   她还不想死啊!爹娘还在等我回家!   “监测到的选择是同意,现在为您进行绑定程序,请稍等。”   “绑定成功!”   “欢迎来到舔狗系统,我亲爱的宿主~”   “检测到宿主生存环境存在危机!!!现在为宿主启动水下呼吸装置,并进行安全转移。”   甘棠脑袋仍有些昏沉,却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条鱼,在湖里,那么畅快的、自由的,甚至能够呼吸。   她不自觉在湖里游动着,经过鱼群,把它们吓得四散,最后又聚到她身边,小而圆的鱼眼睛泛着诡异的光芒。   水面上有什么动静,悠扬的打渔歌模模糊糊地传到水下,传到甘棠的耳中,她忽而恢复了些清明。   水面上,两个女人正坐在一条小船上,她们要去那湖中收撒了两天的水笼子,手中握着纤长坚韧的竹竿,朝湖水底部一顶一压,那小船便慢悠悠地向前走。   只是,这次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竹竿还没有落到水底,便被什么东西给抵挡住了。   两个女人在太湖上捕鱼的年日已久,除了鱼,也捞过不少人,眼下这感觉格外熟悉,她们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其中一人喊道,“阿姐!里头好像有人!”   坐在船头的女人一惊,“有人?”   她径直跳入水中想要查看情况,正巧甘棠从水底冒出来,被这动静吓了个半死,惊得哇哇叫。   甘棠没什么力气,想开口叫什么,却说不出什么话,好在两个女人自己反应了过来,惊奇道,“女郎哎!你没事吧?!”   甘棠无力地扑了一下手,她们明白了甘棠的意思,把她拉上了船,神色还有些不敢置信,说道,“女郎怎么会在水里头……”   甘棠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同她们二人道谢,“多、多谢两位姐姐……咳咳!”   “妹妹不小心落了水……多谢两位姐姐相救。”   两个女人很热情,“没事没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京城还是有很多好人的,甘棠对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抱歉。   两个女人把她送回岸上,甘棠浑身湿漉漉的,直往甘府赶,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吓了甘府人一跳,江无情皱眉,“你这是去做了什么?”   下人拾一着急地帮甘棠擦水,甘棠纳闷道,“女儿原本想趁着晴日出去透透气,看见太湖上有游船便一起上了去,谁知道长乐皇子出现了……那些人像疯了一样,女儿就被挤下去了……不过还好没事。女儿如今回来了。”   可甘棠不是不会游泳?江无情疑惑着,也就问出来了。   甘棠自己也很迷惑,“女儿也不知道,莫名奇妙就会了。我还能在水里面喘气呢!”   江无情斜她一眼,“你以为自己练了龟息功啊?”   甘棠笑得灿烂,“万一呢。”   她没有把自己的奇妙经历跟江无情说,事实上她自己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幻觉。   “爹,这个长乐皇子你见过吗?”   “长乐皇子?”江无情回忆了一下,“见倒是远远见过一次,看得不太真切,不过确实生得一副好相貌。”   他还以为自己女儿开窍了,“怎么?心动了?”   “……”甘棠摇摇头,“没,只是为避免这种情况再发生,女儿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就知道她会这样说,江无情轻笑一声,“也好,赶紧回去换衣服休息吧。”   甘棠回了房间,换好衣服便躺上了床,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波折,没一会她便半梦半醒了。   “检测到宿主生存环境安全,即将开始激活舔狗任务,请等待。”   这道声音直接让甘棠惊醒过来,却发现周围没有任何人,只有那道诡异的声音在耳内响起。   “任务激活成功!”   “……”甘棠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想起来落水时发生的事情,游疑着发问,“你是谁?”   “我是宿主的系统。”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够准备,那道声音继续,“舔狗系统。若是宿主达到终极成就,便可以获得新生。”   “否则,”系统声音冷酷,“将对宿主执行生命抹除程序。”   “生命抹除程序不仅会收回现有生命,而且还会抹除该生命体在这个世界的一切活动痕迹。”   甘棠勉强听懂,毕竟她的命是系统老师救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她回报,很正常,她也接受。   只是作为一个土生土养的大燕国土著,甘棠对系统老师说的话还有一些不理解的地方,她真诚发问。   “何为舔狗?”   冷酷的电子音说出残酷的话,“代指那些毫无尊严去跪舔他人的人。”   甘棠:“……???”   甘棠不懂,甘棠大为震撼。   系统气急败坏,“笨蛋!不是真的舔!”   “舔狗不是真的要舔,也不是去舔真的狗。这是代指一种行为,主要指的是在女男关系中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还一再的毫无尊严和底线地用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   甘棠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懂了。”   不就是死皮赖脸地追求别人嘛!为了新生!她可以的!   听完系统老师的这番解释,甘棠放心下来,自信拍胸,“你放心!我肯定行!”   “追求对象是当朝皇子长乐。”   甘棠:“……”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甘棠期期艾艾问道,“……可以换个对象吗?”   “不可以。”   “哦。”甘棠声音冷漠,“那任务是什么?”   “任务一:在七日内当众向长乐皇子坦白心意。围观人数要求:五百人。”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 第2章 当众表白   “任务一:在七日之内当众向长乐皇子坦白心意。围观人数要求:五百人”   “任务完成后奖励宿主五十点舔狗值,宿主可加在任意人身上。”   甘棠:“……”   她有点抓狂,“我连他人都见不到!”   系统声音冷漠,“这个问题需要宿主自行解决。”   它颇为恶劣地说道,“提醒一下~若是小任务完不成也会有惩罚哦~”   随着它的话落,一小片蓝紫色的电流在空中炸开,像是一片颜色绚丽的蜘蛛网。   为了增加可信度和威慑力,系统还从屋子角落里找出了一只老鼠,把它电得吱吱乱叫,最后外焦里嫩。   甘棠:“……”   谢谢,但是我不吃。   顶着巨大压力,“我做!我做行了吧!”   可是七日之内,时间也太赶了吧,甘棠试图和系统讲道理,然而系统已经冷漠地屏蔽了她的声音。   甘棠:“……”   直到吃晚饭时,她还在思考该怎么样才能见到长乐皇子,虽然来京城不久,可她也知道,长乐皇子性情冷淡,人多的地方,他压根不会出来吧!   除非……除非是那种不得不出席的场合……例如,皇家宴会。   可是最近又哪儿来的皇家宴会呢?!   甘凌对她苦恼的样子略微有些惊讶,“棠棠怎么了?”   “娘,最近皇宫有什么宴会吗?”   甘凌一边眉毛扬起,似乎很好奇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没有,怎么了?”   甘棠:“真的没有吗?”   甘凌若有兴致地问她,“怎么突然对宴会感兴趣?”   甘棠微微摇头,有点失落,“没事。”   甘凌眯着一双狐狸眼看她,声音微低,“棠棠不说实话啊……”   甘棠:“……”   她娘又在拿着对付男子的招数在忽悠她!   甘凌出生于草莽,容貌几乎继承了母辈上所有的闪光点,颜值是吊打当年那个村的所有女子,加上一身的流氓劲儿,言语之间就把人撩得面红耳赤,想嫁给她的男子几乎能踏破她家的门槛。   谁知道甘凌出了趟门就看上了隔壁村有名的的一枝花江无情,试想,一个众星捧月的女子,忽然就遇到一个对她爱搭不理甚至冷眼相对的男子,甘凌觉得新奇,使出浑身解数追求他,最终两人才成亲。   甘棠小时候曾经问:“娘,当年你是怎么和爹在一起的?”   甘凌一件自豪加无奈,“你是不知道,当年你娘可是村中一枝花,想嫁给你娘的男子能绕村子好几圈,你爹对娘死缠烂打,娘见他一片真心,长得又俊,最后才勉为其难地挑了他。”   她颇为怜爱地摸了摸甘棠的脑袋,“棠棠你可得感谢娘,若不是给你找了个漂亮爹,或许你就不长这样了呢。”   甘棠:“……”   她看着甘凌身后的江无情,颤颤巍巍地,“娘,我才不信……”   “嘿!”甘凌皱眉,“娘说的可都是实话!”   “好一个实话。”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甘凌瞬间变了个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傻女儿,娘刚才逗你玩儿呢!”   “当年你爹可收欢迎了,娘追了好久呢!”   迟来的真心比草还轻贱,江无情为此和她冷战了一个月。   甘棠:雨我无瓜(摊手)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甘凌很“安分”。   看到甘凌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江无情面无表情地在她大腿上掐了一块肉,抬眼看向甘棠,微微一笑,“你娘糊涂了,六日后长乐皇子十七岁生辰,自然会在宫中设宴。”   “……”甘棠有点懵,“长乐皇子、生辰?”   江无情点点头,“届时棠棠你也要参加的,怎地忘记了?”   “……”甘棠有些窒息,难道她要在长乐皇子的生辰上对他表白?   陛下会杀了她吧!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宿主放心,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就算宿主脑袋掉了,系统还可以帮宿主再长一个。”   甘棠:“……”   更恐怖了!   若是真的这样,那就不是活不活着的问题了,而是是她会被所有人当成妖怪抓起来吧。   江无情看着脸色发白的甘棠,皱眉道:“棠棠?”   甘棠回过神,“爹……”   “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糊糊涂涂的,难道是因为昨日落了水?”他伸手探了探甘棠的额头,“这也没生病啊。”   甘棠感受着他手心暖暖的温度,“……爹,若是女儿做错事了,你们会讨厌女儿吗?”   江无情眉头轻蹙,眼眸黑沉沉的,“你指的错事是杀人放火、抢夫夺子之类的?”   这甘棠哪儿敢啊,她要是做了,江无情第一个把她的骨头卸了。   “……”她小幅度地摇摇头,小小声说,“没到这种程度……就是……可能会影响娘的仕途。”   她娘草根出身,成亲之前大字不识,因为成亲前江无情一句“我不喜欢不识字的”,开始奋笔疾书、倒还真让她学出了些门道,从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差做起,步步高升,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颠簸。   因为前丞相死去,党派相争搞得这个位置摇摆不定。   陛下早就对这些暗中结党的人头疼不已,好不容易斩了其中一派的有力羽翼,又怎么肯给她们可乘之机和东山再起之势?   恰好甘凌寒门出身,背景还算干净,不仅合自己眼缘,还在地方立了个功,埋伏许久,把徐州有名的豪强家族冯家拉下马,民间名声一片大好。   陛下便趁此机会把甘凌提了上来,破格封相,也算是拉拢了寒门一派。   而这在甘凌看来,就是自己踩了狗屎运。   按照她的话来说,本来她只是想当个小官赚钱养家,结果一不小心就当上丞相了,她也很无奈。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知道是谁,日夜忙得脚不沾地。   此刻听到甘棠的话,甘凌侧过头看着她,“棠棠做了什么会影响娘的仕途啊?”   她猜测,声音压低下来,“你加入了太女党?还是支持三皇女?总不会是二皇女吧?”   甘棠:“……”   她有些无奈,“没有的事,娘,你小声一些。”   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到时候惹来的麻烦就不是一丁半点了。   她总觉得,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影响她娘的仕途,她娘就能把自己作没了。   “那你做了什么?”甘凌挑眉,对这个一向乖巧的女儿发问。   甘棠抿嘴,“女儿什么也没做。”   她性子冷淡,不喜社交,极少与那些官家女郎交往,整日都呆在家看些“地志”。面对宴会邀请,总是以身体抱恙为由推脱掉,就算出去,也是在人烟稀少的山间江旁。   至于昨日出门,是听闻太湖水涨了许多,甘棠来了点兴趣便上了游船,不然昨天也不会发生那个意外……   想到这里,甘棠垂下眸,要是她昨天不出门就好了,不然也不会落水,不会遇上这个麻烦的系统……   甘凌看她有些后悔难过的样子,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既是什么都没做,你担心些什么?”   她看她拿着筷子的左手,说道,“昨日落了水折腾这么久,今日手又疼了吧?”   她这个女儿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性子也是安静,不爱出门。后来九岁时,她独自出门,却发生了意外,不知被什么人拐了去,她和江无情找得几乎要疯,寻了几天不见人,心灰意冷回家之时却在路边看见了她,衣衫褴褛,一身狼狈,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见了她们便开始掉眼泪,奶声奶气地哭诉,“爹、娘~棠棠好痛……”   江无情和甘凌重获至宝,还没抱上她便看见她身上明显的伤痕,右边手臂尤其严重,无力地垂在身侧,一片青肿,有些地方涨得通红,令人触目惊心。   一向冷淡少言的江无情当场就落了泪,“棠棠这是怎么了?”   她们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来给甘棠治伤,伤好了大半,只是那条手臂却永远恢复不了了。   直到现在,甘棠的右边手臂虽然已经有所恢复,但仍时常使不上力,寻常女子能做的事情到了她这儿显得极为艰难。   好在从那件意外发生后,江无情便教着甘棠用左手,如今也能正常生活。   表面看着,她的右手手臂与左手手臂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要更加柔弱纤细一些,白嫩细长,指若葱根,好像一折就断,美得惹人怜爱。   此刻听到甘凌的问话,甘棠轻点头,“昨日不小心撞到了,是有些疼。”   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因撞在船栏而微微泛着青的右手,“问题不大,待会女儿涂些药就好了,娘不用担心。”   甘凌嗯哼一声,“陛下正好给娘赐了支药膏,据说极为难得,待会你涂上去看看效果。”   这药膏便是天香玉肌膏,采几十种草药而制,原料极为难寻,且制作方法紧紧锁在灵越国的王室之中,只有她们的贵族和王才能使用,作为一国之灵宝,也只有在万国会的时候才进贡上大燕些许。   在这皇宫之中,也就长乐皇子府中多些,陛下对他极为宠爱,每逢奇珍异宝,总是让长乐皇子先挑。   昨日甘凌进宫与她商议政务,陛下聊得高兴便赐给了她,送她出宫的嬷嬷笑出一脸褶子,“大人有福了,这天香玉肌膏可是极为难得的。”   随后口若悬河跟她说了一通天香玉肌膏的作用,甘凌觉得她吵闹,都作耳旁风,也没理她,待听到“祛疤续骨”这个字眼时方抬眼细听。   这天香玉肌膏若是真这般好用,棠棠的手就有救了。   她也没跟甘棠说这是什么药膏,吃完饭后便让人把药膏送了过去。   药盒子是沉香木做的,小巧精致,上面雕刻着繁复花纹,还带着淡淡的香。打开药盒子,便觉一阵清香扑鼻,而药膏细腻,颜色青中泛白、白中带青。   甘棠忍不住多闻了几下,内心感叹,不愧是皇宫的东西,味道极为好闻。   她指尖捻了一点药膏擦在右手手背和手腕处,初时清凉,随后便是一阵灼烧,甘棠细细看来,觉得自己的手腕和手背都有些痒。   她的心思不在这儿上面,满脑子都是五日后长乐皇子的生日宴。   求问!怎么能在长乐皇子的生日宴对他表白而保留性命?   系统懒洋洋的,“宿主你干嘛这么担心,长乐皇子生日宴,有这心思的不止你一个,一众女郎皆是脉脉含情,暗表心意,唯有你大胆示爱,不就是最瞩目的吗?”   它竟以为她是在担心人数。   “……”甘棠更苦恼了,“我要的就是不想惹人注意。”   系统任务没有规定长乐皇子必须答应她的表白,甘棠只需要对他说完表白的话便可以了。   但是……唉。   因着这件事,甘棠这几日都很苦恼,每天明里暗里寻找长乐皇子的踪迹,期盼他在生日宴前出来一趟,她赶过去,也好完成任务。   江无情早就知道她在找长乐皇子了,毕竟甘棠也时不时来问他,表面上只是随口一说,眼里的期待却藏不住。   江无情嘴角噙了一抹笑,淡淡问道,“棠棠前几日不是说要远离长乐皇子吗?怎么这两天倒常常问起他的事情。”   甘棠有些僵硬,“此一时彼一时,女儿绝对先前自己还是太敷衍了,不能把罪都怪在长乐皇子身上。”   江无情定定看了她几秒,甘棠顿时觉得自己坐立难安,好在江无情没有再问,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便到了长乐皇子的生辰,一家人早早装扮好出发前往皇宫。   甘棠坐在马车里,白嫩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甘凌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笑道,“棠棠无需紧张。”   甘棠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她也不想紧张,但是她控制不住啊。   甘凌帮她整了整衣领,“娘相信你是全场最好看的女郎。”语罢,她又补充一句,“毕竟是娘的女儿。”   甘棠:“……”   她娘每说一句,甘棠的心跳就加快一分,想到待会在皇宫中要发生的事情,她几乎心如擂鼓。   马车倏忽停下,皇宫,到了。   正是国运昌盛时期,大燕贵族和百姓皆好奢靡,长乐皇子乃前君后所出,是陛下心头挚爱,他的生日宴,自然更加盛大。   甘棠刚下马车就见到了满目的红,红灯笼、红丝绸、红彩带,她一瞬间恍惚,还以为自己是来皇宫过年的。   由专人带领她们各自入座,甘凌去了官员一席,同他人谈笑风生,运筹帷幄于股掌之中。而江无情身边也坐了诸多官员的正夫郎,但他身姿挺拔,面色冷淡而不冷漠,自然有一股独特的气质显出。   反观甘棠,她身边也坐着众多官家女郎,神色含笑,多有交谈言语,唯有她一人,绷着一张脸,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长乐皇子的生日宴可不止庆祝生日这般简单,长乐皇子年至十七,今日宴会,也有招定驸马之昭。   心思活络的女郎已经使劲儿打扮自己了,表面不显,细看便能看出她们的小心机。   户部尚书之女顾寒蝉便是如此,她香粉铺面,描眉画唇,但又巧妙地掩盖了化妆的痕迹,让人觉得自然。   举目四望,顾寒蝉觉得没有人能比得上自己,她天生丽质,又特意装扮了一番,长乐皇子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她。   想到长乐皇子,她微微一笑,对不起了,姐妹们。   她曾偶遇长乐皇子,同他说了几句话,从此便认定,他就是她要娶的夫郎!   可惜长乐皇子性情冷淡,为人孤高,她与他很少见面,可谓是饱受相思之苦。   目光慢慢扫过众女郎,却倏忽定格在前方的某个身影,嘴角的弧度也压了下来。   呵。   有些女郎,真是不知端持,瞧这脸白的,嘴红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还装着一副高冷的样子。   她是不会让她得逞的!   于是乎,方才还在与顾寒蝉交谈的人便看见她忽然冷了脸色,一副淡然的样子。   内心不由得嘀咕,装什么呢,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然而自己也不自觉冷起脸来。   场上的气氛一时之间就变了个样子,源头却对这个变化一无所知。   事实上,甘棠正试图与系统商量,今天是任务期限的第七天,要是不完成,甘棠就会遭受电击之苦。   想到那只惨死的鼠鼠,甘棠眼皮跳了一下,沮丧道,“真的不行吗?”   系统冷酷,“当然不行,宿主莽吧。”   “……哦。”   随着各位贵人到场的提示声渐渐响起,甘棠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胸腔,堵在嗓子眼里,像是把热油泼在血液里,整颗心都要沸腾起来。   “皇上驾到——”   “君后驾到——”   “长乐皇子驾到——”   甘棠握着酒杯的手狠狠一跳,些许酒水泼出来洒到了她的手上,衬着桌边莹莹的灯火,白腻流光的手像是生了香,也不知引了多少人的目光相随。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金明色缀玉紫烟长袍,头戴玉冠的女人走在前头,两鬓已有些许斑白,但是精神蓬发、双目有神、不怒自威,自有一股天家气派。   她的身旁是一个穿着同款金明色长袍的男子,还很年轻,面容端婉,举止优雅,正是君后。   两人已经是夺人眼球了,偏偏在两人身后,一个身穿云锦织金长袍的男子缓缓走来,乌发雪肤,如画的眉目淬着冷淡,红唇微抿,分明是一副高傲的谁也不想理会的模样,却越发吸引人的眼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乐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场的人纷纷俯下身来,头低着,恭敬有礼。   甘棠半跪着,半响悄悄抬起一点头,视线向上飘,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凝着冷意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眉头微皱,甘棠立刻重新低下头。原来长乐皇子是这般神仙模样,怪不得这天下的人为他如此痴狂。   她从前也听说他的传言,只是总不相信,也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一见,才知传言还是有几分真的。   系统很满意地发问:“如何?这下可以好好做任务了吧。”   “美则美矣……”甘棠抿了抿唇,“可是这于我的任务有何益处?”   “你不心动吗?”分明看不见,可甘棠总觉得系统摇了摇头,“宿主,系统不得不提示你,距离任务结束只剩下两个时辰。”   甘棠:“……”   别叫了,我只心动任务结束后的奖励。   她并非贪色之人,也不是没见过美人,长乐皇子这般模样,只怕是给她增加了难度吧,若是她真的对长乐皇子表白了,不知道有多少的女郎从此会忌恨她。   而且……陛下也太宠爱长乐皇子了吧,几乎让全国上下、文武百官都为长乐皇子庆生,这皇子生辰宴的架势,甘棠还是第一次见到。   “众爱卿平身。”陛下在上方坐下,声音含笑,“今日乃是长乐的生辰,众位爱卿女郎不必拘谨。”。   燕沉潇坐在她下方,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母皇这般大的阵仗,真是折煞长乐了。”   他知道他母皇是故意的,毕竟他已是十七却还未曾婚配,母皇已经等不及了。   只可惜,今天还是要让她失望了。   燕沉潇眼神没什么感情地扫过底下的女郎,了无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平平无奇,千篇一律。   听到他的话,底下的大臣纷纷表示这是自己的荣幸。   甘凌:“殿下何须此言,殿下天生福瑞,上承天德,下接地吉。如今殿下生辰,实该普天同庆,能来殿下的生辰宴,实乃臣下的福分。”   甘棠:“……”   她亲眼看见陛下的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   在看见长乐皇子后,甘棠反而平静了不少。   嗐!不就是一个表白嘛!长乐皇子还缺表白?不可能!说不定人家转眼就把她忘了。   如果忽略掉她微微颤抖的眼睫,确实是这样。   司乐坊已经为长乐皇子的生辰精心准备多日了,此时歌舞进殿,鼓乐齐鸣,热闹异常。   皇宫的歌舞果然与民间歌舞大有不同,别出心裁,典雅而令人震撼。   只是甘棠没有心思欣赏,她正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企图为待会的行动壮胆,方才陛下眼神落在她身上,饶有兴致说道:“都说虎母无犬女,但朕看甘女郎可是比你娘还要俊秀出尘啊。”   甘棠:哈哈。   她站起身,身体微微躬着,“陛下谬赞。”   恭谦有礼,不亢不卑。陛下很满意。   但凡这种宴会,无论男子还是女子,一定少不了才艺表演,从古至今,这已经成为大燕的心照不宣的传统,更别说……这是在长乐皇子的生辰宴上。   在观看完几个女郎的武艺表演和诗歌展示之后,现场的气氛登上高潮,在甘棠耳中,系统的声音播报:“距离任务结束还有半个时辰,还请宿主完成任务,超时将会有电击惩罚。”   与此同时,许多人的目光也暗搓搓地放在了甘棠身上。   这个被陛下赞扬的甘女郎,会有什么大招要放出来呢?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却失望了,那个被她们期待着有什么表演的甘女郎,在后面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酒水一杯接着一杯,却一言不发,只是眼神偶尔落在长乐皇子身上,朦胧又复杂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见甘棠几乎把任务丢在了背后不管不顾,系统不得不重复提示,【距离任务结束还有一刻钟,长乐皇子即将离开宴会,还请宿主把握机会。】   【也罢,既然宿主这般惧怕,那就让系统助宿主一力。】   甘棠:“别着急!我可以了!”   她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勇气,好像在长乐皇子的生日宴上当众对长乐皇子表白不是一件什么特别的事情,眼见长乐皇子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甘棠也站起身,追上前。   她身边的女郎本来在目送长乐皇子离开,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见她脚步匆匆往外走去,眼神也跟着落在她身上。   于是,满宫的官员贵女只见甘家女郎脚步匆匆地拦住了长乐皇子前行的路,白嫩面皮被酒水染红,水润润的黑眸映着烛光,红唇启开——“殿下,我心悦于你。”   作者有话说:   甘棠:我可以我能行!   无辜被牵连的潇潇:“……”   谁家女郎这么孟浪! 第3章 去,咬死她   “殿下,我心悦于你!”   这句话好像一个惊雷劈了下来,所有人都愣了一愣,只有面对着甘棠的燕沉潇盯着她的脸,愣怔了一瞬,随即猛然冷下脸,厉声道:“滚!”   【任务完成!恭喜宿主获得50舔狗值,请宿主选择舔狗值添加对象。】   甘棠被这一声呵斥弄得清醒了些闭了闭眸,内心回答系统,“全加给陛下。”   【已收到宿主选择结果,即将将50点舔狗值添加到燕……生微?请宿主再次选择添加对象。】   甘棠不解,为什么要再次选择添加对象?   【确定就是当今陛下!】   在这种场合,能绝对保她不死的人只有陛下了吧,甘棠很确定自己的选择。   【……舔狗值添加成功。】   这边,刚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称赞的甘女郎做出了什么孟浪举动的陛下大声呵斥。   “放肆!”她目光凌厉,“甘棠你好大……”   目光触及到不远处的甘棠,燕生微突然觉得她在发光,那么虔诚深情的姿态,圣洁得好像一个为情爱堕入凡尘的神,借着酒意吐露心声,连她都要心动了。   脑子当机了一瞬,她情不自禁道:“好……眼光!”   “???”   原本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众人大脑再次宕机,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丞相之女甘棠在长乐皇子的生日宴上当众对他表白心意,长乐皇子的反应让她们觉得还算合理,可陛下不仅没有责怪,竟然还称赞甘女郎有眼光???   不说她们,就连燕沉潇也有点惊愕,皱着眉头不敢置信道;“母皇?”   在他身前,甘棠跪下,低着头好像极为懊恼的样子,“臣女酒后胡言乱语,胆大妄为,竟然说出这般话,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燕沉潇眼神阴鸷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嘴角轻挑,妖冶的红唇吐出恶毒的话语,“责罚?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无礼,那便割了自己的舌头谢罪吧。”   众人一片哗然,甘凌倏忽站起身,刚想对着陛下求情,没想到陛下抬手示意她坐下,甘凌一颗心沉了下去,下一秒却听见陛下说道:“哈哈哈,长乐何必动此大怒。”   甘棠没想到这些舔狗值竟然起了这么大的效果,内心给系统点赞,眼眸悄悄从地面向上移起,正好与向她望过来的陛下对视。   对上抬起来那双干净的眼眸,燕生微的眼神更加慈爱,“甘女郎对你有这般真情,朕甚是惊讶。”   “朕看你们这般有缘,不如结个……”   燕沉潇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母皇!”   他几乎怀疑,甘棠给自己的母皇下了迷魂汤,不然她怎么这么维护这个孟浪之徒。   燕生微也知道燕沉潇的怒火,话音一转道:“真情虽可理解,但是甘女郎还是太过失礼,朕还是要给你一些惩罚,日后万不可这般失礼。”   甘棠跪在地上,“是,臣女知错。”   燕生微真是越看她越觉得喜欢,乐呵呵道:“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朕便罚你抄写《清心经》三百遍,每遍抄完后交给长乐赔罪。”   别说众人,甘棠自己都惊讶了,这真的能算是一个责罚吗?倒不如说在给她和长乐皇子一个见面的机会。   燕沉潇面色有些冰冷,内心渐渐平息怒火,“这件事就由母皇来处置吧,儿臣告退。”   话音落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甘棠,经过此事,一夜成名,与前些日子的冷落形成极大的对比,原来的她几乎无人问津,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她的“英勇事迹”,挖掘她的往事,感叹又有一个女郎拜倒在长乐皇子的石榴裙下,一时之间,燕沉潇的名声更加火热。   出了这样的事情,宴会很快便结束了,甘棠同爹娘走出宫,心虚地坐上了马车。   方坐下,甘凌立刻揽住了她的肩头,一只手掰过她的脑袋,眯着眼睛盯着她问道:“棠棠怎么突然向长乐皇子表白心意?”   甘棠摸了摸鼻子,还是那套说辞 ,“女儿……喝醉了。”   甘凌闻言,咧嘴笑了一下,“你什么德行娘还不知道?你要是喝醉了,必然是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怎么做出这种事?”   甘棠没有回答她的话,眼角瞥见靠在车壁闭着眼眸面无表情的江无情,小心翼翼问道:“爹……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无情睁开眼,淡淡道:“陛下都没生气,我生什么气。”   听着这话,甘棠就知道江无情生气了,瘪着嘴求情,“女儿知道错了~”   江无情神色淡淡,“你没错。”   甘棠最怕江无情这个样子,忍不住解释道:“女儿……真的是喝醉了,以后不会了……”   江无情也不追究这个问题,只说道:“你前几日向爹打听长乐皇子时爹便觉得奇怪,只是想不到你会在他的生辰上对他表明心意。”   他又靠回车壁,“太鲁莽了。”   若不是陛下,她现在岂能安然地待在此处?也不知是何原因让她选择这样做,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闻言,甘凌却是来了兴趣,“棠棠原来早就爱慕长乐皇子啊?”   甘棠闷闷地,“嗯?算是吧。”   “哈哈哈哈!”甘凌乐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看了看江无情冷漠的脸,笑道:“有情你忘了?当年我也是这样追你的。”   她从来都不肯叫江无情真正的名字,永远“有情有情”地叫他,好像怕自己一叫他“无情”,他便真的无情了似的。   江无情睁开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忘了,你这么做之后被我爹娘打了一顿,几天不能下床。”   甘凌:“……”   甘棠:“……”   他又看向甘棠,“长乐皇子看似性情冷淡,实则阴沉无情,陛下向来宠爱他,如今只责罚你抄写经文,实属是轻罚。”   饶是他也忍不住唠叨了一下,“若是陛下不饶,结果又是如何?你一向心思细腻,怎么今日这般鲁莽,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闭了闭眼 ,“方才爹真的担心,你要被拖去割了舌头。”   他这番话叫甘棠愧疚得心都要掉出来,“女儿知错了……”   甘凌试图暖场子,“这不是没事嘛,有情你也别太生气,我看陛下很喜欢我们棠棠。”   江无情没说话,他不想理甘凌这个傻狗。   甘棠也没说话,她愧疚得难受。   待回到屋,她疲惫地躺在了床上,系统冒了出来,破天荒道:“宿主辛苦了。”   甘棠双眼无神地盯着床顶的雕花,“真的好辛苦。”   “任务已经完美完成了,只是系统有一个疑问~”   甘棠翻了个身,“什么疑问。”   “宿主为何不直接把好感度加到长乐皇子身上,反而加到了燕生微身上?”   “为什么要加到长乐皇子身上?”甘棠眼眸微微下垂,反问道:“任务不是只是让我做长乐皇子的……舔狗吗?并没有要求我与长乐皇子在一起。”   加到长乐皇子身上,那不就是让长乐皇子喜欢自己吗?到时候他将自己的表白当真怎么办?   难不成她真的要为了任务娶了长乐皇子?可那样分明都是虚假的感情,在一起有何意思?   “还有……”她抿了抿嘴唇,“为什么我说加到陛下身上的时候你要我重新确定?”   这个奖励难道不是任由她支配的吗?   系统回答,【只是有些惊讶,以为宿主会把好感值加到长乐皇子身上而已,没别的意思。】   甘棠闭上眼,“只有陛下能保我。我也不喜欢长乐皇子。”   倘若她娶夫,一定要娶一个温柔贴心的男子,他不会嫌弃她,她也不会亏待他。至于长乐皇子这样的,还是算了吧,他们不合适。   “……”系统沉默了一会,“系统知道了,但还是请宿主积极认真完成任务。”   甘棠心中还有许多疑问,比如为什么系统要逼着她完成任务,甚至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她勇气顿生,就算任务失败,得到的惩罚也只是对她,对系统又有什么危害呢?   但是这些她没问出口,只说道:“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给长乐皇子写三百封情书,并让情书在民间流传、盛行。本次任务完成将奖励宿主一百点舔狗值。”   甘棠:“……”   她睁开眼,“你说什么?!”   这不仅有数量要求还有质量要求?   系统把任务再次跟她说了一遍,甘棠沉默了一瞬,“这个‘盛行’,是何意,有何标准?”   “标准包括但不限于被人们口口相传、被改编成戏文、被编成故事、被传唱等。”   “三百封都要盛行?”   “只要任何一封达到标准都可以算作完成任务。”   甘棠:“……”   “宿主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可以不做这个任务吗?”甘棠真诚发问。   “宿主别想了,不可能。”   ——   翌日傍晚,长乐皇子府,夕阳斜斜地照在湖面上,映出一片水溶溶的橙光,湖上的长亭上,一个男子正安坐在红木软椅上,手中松松垮垮拿着一本书,眼眸微闭,神情娴静,白玉般的脸庞映着湖光水色,染了夕阳的醉红,美好的像是一副只存于天上的画。   与这个画面相应的是,在红木软椅旁边,一只巨物正趴伏在男子脚边,身上的灰白色长毛柔顺帖服,一双冰蓝色的兽眸微微阖起,毛茸茸的脑袋垫在交叠的两只脚上,看似安静乖巧,实则凶恶骇人。   远处来了人,狼抬起了头,蓝眸盯着来人,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尖锐的獠牙暴露在空气中,让来人不敢再近一步,隔着一段距离,声音中的颤抖无法忽视。   “殿下,甘女郎送来了誊抄好的《清心经》。”   燕沉潇未睁开眼,“丢了。”   他身旁的灰狼站起了身,毛发在夕阳下闪着金芒。   “殿、殿下,甘女郎还带来了另一样东西,说一定要交给殿下……”   燕沉潇睁眼,眉头皱着,似是不耐烦,“拿来。”   下人颤颤巍巍地呈上了两封信,一封较厚,一封较薄,燕沉潇一一撕开,那封较厚的信是她誊抄好的《清心经》,而另一封……   燕沉潇面无表情地看完,撕碎,投入湖中,碎纸飘下,像是蝴蝶在金光灿灿的湖上飞舞。   下人垂着头,只听得他们尊贵的殿下拍了拍脚边的狼,冷冰冰道:“去,咬死她。”   作者有话说:   围观陛下变脸的众女郎:???这样也行?我也上!   无辜的潇潇:“……” 第4章 女儿……喜欢他   “系统,长乐皇子收到我的信了吗?”   送出信,甘棠还没有离开,在长乐皇子府门前等待回音,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有消息,不由得问系统。   【……】系统迟疑了一下,【经检测,长乐皇子已经收到了宿主的信。】   “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这个问题系统无法回答,还请宿主耐心等待。】   甘棠拢着眉眼,再次看向长乐皇子府朱红色的大门,也是巧合,就在她抬眼的一瞬间,这扇沉重的大门缓缓从内打开。   一只凶恶的狼,正在急速朝着门口跑来。   看见朝她飞奔而来的巨物,甘棠瞳孔猛然一缩。   比大脑反应更快一步的是身体,已经下意识转过身要逃离,只是她的双脚完全比不得那只极速的狼,还未跨出一步,一阵剧痛便袭向她的手臂,紧接着一股强大的重力便把她压倒,她猛然砸在地上,受了冲击还往后移了一小段距离,沉重的身体压得她不能动弹,巨大的狼头俯视着她,冰冷的兽眸紧紧盯住了她的脸。   甘棠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倒地时的嗡鸣声在耳边回响。   那尖锐的、泛着寒光的獠牙暴露在她眼前,似乎要把她撕碎。   甘棠控制不住闭上眼,屏住呼吸,准备疼痛的到来。   可她没有想到,她等来的不是剧烈的撕咬,而是……极其温柔的舔舐。   那颗狼头在她脖颈侧蹭了蹭,发出“嗷嗷”的嚎叫,甘棠心如擂鼓,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狼眸,微微松了一口气。   它没有再咬她。   狼好像很激动,跳下来不停地舔着她裸露在外的手臂,甘棠这才发现自己右边的袖子破了大半,右手流了一片血,又麻又疼,不知道是被这头狼咬到了还是在地上刮到的。   身体还在颤抖,劫后余生的感觉并没有让她觉得惊喜,避开了一直想要拱她的狼头,甘棠左手撑地缓缓站起了身体。   眼眸抬起,看向站在门下那个笔直的身影,盯着对方冰冷无情的眼眸,甘棠怒极反笑。   “殿下,我心悦于你啊!”   灰狼绕着少女打转的画面让燕沉潇眼眸微微一动,他盯着对方满手的血和灿烂的笑,半晌吐出两个字。   “疯子。”   男子转过身,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闭,灰狼一直蹭着甘棠嚎叫,好像在撒娇,甘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垂下眼眸盯着它,“你回去吧,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平生最是记仇。   灰狼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叫声更加哀婉,走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样子像极了人,在大门将要合上的一瞬间,它闪身进去,踪影消失。   甘棠最后看了一眼气派的皇子府,转身离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她的右手臂还在流着血,垂在纤细白嫩的指尖,捂都捂不住,那猩红的血染了沉醉的夕阳,像是流动的火。   甘府的下人被她吓了一跳,既奔去找大夫,又奔去找江无情,唯独甘棠,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伺候她的拾一急得团团转,眼泪都冒出来,“女郎怎地受了这伤?”   甘棠抬眼看了她一下,“一个大女子,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拾一擦了眼泪,“奴控制不住。”   话音落,江无情赶过来了,一向平静的脸上此刻透着几分着急,待看见甘棠满手的血,狠狠闭了闭眸。   甘棠莫名有些心虚,“爹……”   江无情冷冷发问:“怎么回事。”   “女儿……”甘棠不知道为何生出了几分委屈,“女儿给长乐皇子送《清心经》和信……”   “什么信。”   “情信……”   “……”江无情冷冷刮了她一眼,“你就这般喜欢他?!”   甘棠抿着嘴,方才还问人家哭什么,现在自己却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大夫过来了,江无情没有再说话,看着大夫为她处理伤口。   大夫是个年轻的女人,姓辛名川,因为特殊的医治手法在京中名声大噪,此刻手里提着一个药箱,放下药箱后仔细端详了甘棠的手臂,轻轻抬起,甘棠即可感到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   大夫面露不忍,“女郎的手……受到的冲击过于猛烈,折了……还有这里,有个齿洞,是被狗咬了?”   甘棠面色苍白,“狼。”   她幼时见过狼,分得清狼和狗,方才那头狼张着獠牙冲过来,想必是咬到了她的手。   “竟是狼?”辛大夫有些惊讶,“伤口竟不算深……”   她没有多说,摇摇头从药箱里拿出了擦布和一壶什么东西,细细为甘棠手上的伤清洗。   伤口极为刺痛,甘棠咬着牙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痛苦难耐。   好不容易清洗完了,辛大夫又撒上药粉,给甘棠包扎,在手臂上缠了好长的白布,还吊了一圈在脖子上,细细嘱咐道:“女郎千万不要使用这只手,也不要碰水,我会按时过来给女郎换药。”   甘棠点点头,以为这便完毕了,没想到这个辛大夫又从药箱里拿出了一管什么东西,上头长而尖锐的针泛着寒光,叫她看一眼都觉得害怕。   她叹了口气,“女郎好运,这是我刚制出来的药剂,专门针对动物的抓、咬伤。”   “呃……”甘棠有些紧张,“这个药剂……我要怎么喝进去?”   辛大夫微微一笑,“这药剂不是喝的,是扎进身体里的。”   甘棠:“……”   “你确定?”   这么尖锐的针,扎进身体里岂不是很疼?   辛大夫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了一下,“女郎不用害怕,不疼的,而且很快。”   她掀开甘棠上臂的袖子,找准地方便扎了进去,甘棠别过头去不敢看,嘴唇都咬出血,苍白的脸和猩红的唇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辛大夫说道:“女郎可以回头了,我已经打完了,没骗你吧,真的不疼。”   “……”甘棠抿嘴,眼里明晃晃泛着幽怨,“分明很疼。”   “哈哈。”辛大夫被她逗乐,“那女郎日后可要小心不要再被动物弄伤了,这药剂难得,且要完全治好可是要打上好几次的。”   甘棠:“……”   江无情把辛大夫送出去,两人一边走也不知道一边在说些什么,厅堂再次安静下来,甘棠有些萎靡。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了,【宿主……你还好吗?】   【不太好。】   待会她爹再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呢。   系统好像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没话找话,信誓旦旦,【宿主放心,长乐皇子不会真的对你下手的!】   甘棠郁闷,【你怎么知道?方才他还放狼咬我呢。】   【那是意外!】系统一副很懂的样子,【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甘棠明显不是很相信,【但愿吧。】   【……】系统自动转移了话题,【说明一下进度,宿主的情书已经送出了一封,还剩余二百九十九封。而且除了长乐皇子,没有人见过这封情书,尚未达到标准,还请宿主再接再厉。】   今天惨案的源头可不就是这个任务嘛,此刻系统再次提出来,甘棠眉头跳了一下,颇有些咬牙切齿,【我都成这样了,还怎么写情书,万一再来一次今天的事情怎么办?】   【宿主左手也可以正常使用,想必不会影响任务的完成。】只要一说到任务,系统便格外冷漠无情,【系统保证不会再出现今天的事情,宿主不必担心。】   甘棠还没有再回答它,江无情回来了,坐在甘棠身旁,面色平静地倒了一杯茶,却让甘棠越看越怕。   “爹……大夫说了什么。”   江无情视线转向她,眼里竟是万分柔情,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说道,“棠棠,不要靠近长乐皇子,好吗?”   甘棠的指尖控制不住抖了一下,不着痕迹地避开江无情的视线,吞吐道,“爹,女儿……喜欢他。”   要为这几天她所做的一切怪异举动找借口,只能是这个。   江无情语气骤然冰冷,“喜欢便不要命了吗。”   因为一封情信和表白,就想要置棠棠于死地,不是太过狠毒了吗?   齿洞……他甚至想放狼咬死棠棠!   棠棠又怎么突然迷恋上这心狠手辣之人,被下了迷魂汤吗?   方才他与辛大夫交谈,辛大夫问他,棠棠的手臂是不是以前就受过伤,江无情把甘棠小时候那个意外说了出来,最后听到那个大夫长叹一声,“贵千金的手……此后怕是废了……”   “曾经她的手臂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没有得到好好治疗,即使后来精心照料也无法恢复原状,现如今再次遭到重伤,很难恢复……”   辛川心有余而力不足,倘若这是在现代,一场手术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这是在一个古代世界,除了穿越时她莫名跟过来的一些针管药剂,她要的设备器具少得可怜,要是给甘女郎动了手术,那还真是真的会害死她。   江无情眼眶微微泛红,“方才你满手是血的回来,爹还以为你小时候的那个意外再次发生,爹娘好不容易要治好你的手臂,现在又功亏一篑了。”   他太清楚甘棠了,这一番话直接把甘棠困得死死的,内心的愧疚几乎让甘棠无法直视江无情,只说道:“爹,对不起……”   尽管江无情说的隐晦,甘棠还是听出来了,她的右手恐怕又不好了,眼眶忍不住泛了红,可是一条手臂与她的命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她要活着啊。   “爹!”她抬起头,还泛着泪光的眼眸黝黑,闪着幽光一般,她坚定道,“女儿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谁,即使他不喜欢女儿,女儿一定会追求他。”   江无情望着她执着的样子,蓦然无语,“你自小固执,爹劝不得你,但是爹只希望,日后你定要小心,今日这般危险的事情,爹不想再看见了。”   “让爹担心,是女儿的不对,女儿日后一定会小心的。”   她回了屋,满身疲惫地躺上床,手被小心地搁在被面上,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在梦中见到了那只灰狼。   它尚且是小小一只,脏污的、脆弱的,像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狗,窝在狼妈妈的怀抱里,浑然不知狼妈妈已经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生命,贪恋着剩余的温暖。   甘棠原本还记着白天傍晚它咬了自己的仇,现在在梦中却忍不住心疼起来,温柔地把小狼抱起,没想到它却极为乖顺,那双冰蓝色的兽眸干净澄澈,甘棠注视它的眼睛,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转眼之间,自己已经变身成为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女孩,带着这只小狼在窄小的小巷间逃窜,方跨出一步,右臂再次传来一阵剧痛,硬生生把甘棠震出了梦境。   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甘棠睁开眼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睡觉时侧过身不小心压到了手臂。   她睡觉时向来不喜欢有人在一旁,那些照顾她的下人也被她赶了出去,可现在却是不得不让人在一旁看着了。   万一她睡醒不过来再次压到手臂,只怕今天疗的伤都作废了。   而在甘府的另一间屋子中,还是灯火通明,甘凌坐在桌边,脑海中回放着江无情说的话,脸色一片冰冷,与她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大相径庭,还真挺唬人。   “我要去找陛下! ”   作者有话说:   甘棠(语气坚定):我喜欢长乐皇子!我要给他写情信!   系统:看好戏.jpg   甘凌:……点烟,本以为自己女儿是个斯文老实的女子,没想到一追起人来与她不逞多让。 第5章 赔罪   “我要去找陛下!”   甘凌站起身,实际上,她刚从皇宫出来不久,陛下今日下午特意把她召去,前面还在商议政事,谁知后面就问起棠棠的事情来了。   旁敲侧击棠棠的事,言语之间多有称赞……似乎,是真的挺喜欢棠棠的,甚至还有将棠棠招为长乐皇子驸马的意向……   这般重要的事情,甘凌不敢草率,说道:“承蒙陛下厚爱,只是小女曾遭遇意外,右手有疾,怕是配不上长乐殿下。”   “右手有疾?”燕生微皱眉,“前日朕并未看出来。”   甘凌微微一笑,“表面上看着是与常人无异,只是无力,寻常女子能做的许多事情小女却做不了。”   燕生微沉默了,沉思半晌喃喃道:“可惜了……”   甘凌面色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却又听到燕生微说道:“这样吧,改日朕让御医为她看上一二。”   这下甘凌是真的惊讶了 ,早年她也曾找从宫中退休的御医给棠棠看过,并没有结果,可谁知现在的太医院会不会有什么方法呢?   她掀开袍子行礼道:“微臣谢主隆恩!”   非但如此,陛下甚至还赏赐了天香玉肌膏,说道:“这天香玉肌膏有奇效,爱卿拿回去试试药效。”   这一连番的举动不禁让甘凌有些迷惑,棠棠真的是她和有情的孩子?不是被陛下掉包了吧。   她怀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家,还想与甘棠分享陛下有意赐婚她和长乐皇子这件事,谁知一回来就听见棠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娶了长乐皇子?算了吧!他们甘家承受不起。   她沉着一张脸站起来就要走出去,下一秒江无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站住。”   “……”甘凌转过身,但见江无情掀开眼皮看向她,“明日再去。”   ——   翌日,甘棠屋内,一个丫鬟惊道:“女郎!你怎地还在写字?!”   窗边,甘棠站在书桌前,右手被吊在脖子上,左手执笔在纸面上写字,极为艰难,听见拾一惊讶的叫声,她抬起头,“不碍事,我正在誊抄《清心经》。”   听完这句话,原本想要劝她放下毛笔的拾一反而犹豫了,这《清心经》是陛下要求女郎誊抄的……可是女郎的手昨日才受了伤……   思来想去,她还是说道:“女郎快快放下吧,这《清心经》什么时候誊抄都可以,女郎的手要紧些。”   闻言,甘棠摇摇头,微微一笑,眼角翘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多了什么,拾一看不懂,只觉得她女郎把一汪春水都装进了眼睛里,温柔得不像话,“你不懂。”   拾一瘪嘴,“拾一确实不懂,只是女郎还是别写了,不然待会拾一便过去告诉主君。”   甘棠:“……”   小屁孩还挺会告状,好像极为无奈的样子,她道,“别去,我不写了就是了。”   她离开书桌,坐在榻上,右手仍是吊在脖子上,左手拿了一本书细细翻看,拾一在一旁安静守着她,没了方才的气势。   没一会儿,甘棠叫道:“拾一,去把我桌上那本《万侠游历记》拿来。”   “是。”   拾一走到书桌旁,却没见到那本《万侠游历记》,桌面上只摆放着方才甘棠抄写的《清心经》,最上面的一张只抄了一半,虽是用左手写出来的,可字体俊秀干净,肥瘦相宜。   拾一的视线忍不住停留在上面,刚想说些什么,却猛然发现纸张下的东西,轻轻掀开一看,却是一张画,画上是一个男子,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墨,却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这个男子冷淡高雅的模样。不仅如此,在这张画的旁边,还藏了一张粉色叠花笺,上头用红笔精心地描了一枝桃花,桃花之下是熟悉的字体,拾一好奇地看去……最后却默默红了脸。   她识的字并不多,可也看出来,这分明就是一首情信……那么深情虔诚的,好像要把全身心都奉献给那个人,像是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拾一?找到了吗?”   甘棠的声音在身后的不远处响起,拾一连忙回过身,“女郎等一下!”   等到她拿到那本书回去,眼里多了几分揶揄,悄声道:“女郎……你真的心仪长乐皇子啊?”   “……”甘棠瞥她一眼,也不否认,翘着嘴角笑,“看到了?”   “看到了!”拾一明显很激动,“女郎画得真好看!”   她不知道昨日甘棠受的伤就是燕沉潇害的,还以为是甘棠自己不小心,此刻憧憬道:“那是长乐皇子啊!全京城女人的梦!”   甘棠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拾一继续说道:“女郎要是喜欢长乐皇子,竞争肯定很激烈……这全国,想要追求长乐皇子的人能绕京城好几圈呢!不过女郎这么好看,肯定能取得长乐皇子的欢心!”   “行了。”眼见她越说越激动,甘棠不得不出声阻止她,“别说了。”   拾一眼睛睁得更大,笑道;“女郎莫不是害羞了?”   甘棠微微一笑,“你要再说,我便不敢去见他了。”   拾一做闭嘴状,“拾一这便不说了。”   虽说不说了 ,可看她的样子,分明还很激动,恨不得立刻跑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小姐妹们。   甘棠岂不懂她的心思,眼睫微微下垂,“我有些困了,你出去吧。”   拾一刚一出去,系统便冒了出来,啧啧赞叹,“宿主今日这个样子,系统还以为宿主真的喜欢上了燕沉潇呢。”   困倦只是借口,甘棠哪儿能睡得着,手上拿着那本《万侠游历记》,眼神虚虚落在上面,半晌道:“我曾听娘说过,要想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   “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喜欢’他的。”   她说的认真,系统却不寒而栗,无声无息遁走了。   趁着拾一不在,甘棠把《清心经》抄完,和着那封情信装在描金信封中,叫下人送去长乐皇子府。   交代完事务,却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去了!”   甘棠回过头,只见甘凌走了过来,问道,“情信?”   “……”甘棠脸色有点羞赧,“没,娘你说什么呢,是陛下要我给长乐殿下赔罪的《清心经》。”   甘凌看着她吊在脖子上的右手,眉头微微皱着,“那正好不用去了,娘和陛下说过了,陛下已经饶了你的罪,不用你再抄《清心经》了。”   事实上,是她一大早就去皇宫“告状”了,陛下明显对长乐皇子放狼咬伤棠棠的事情愧疚,不仅免了棠棠的罚抄,还派了一个太医过来为棠棠查看情况。   甘棠:“……”   “这……”她眨眨眼,“这不太好吧……当初女儿确实唐突了长乐皇子。”   甘凌定定看着她半晌,那副严肃的样子还真让甘棠有些紧张,却见她轻笑了一下,再次问道,“情信?”   “……”甘棠只得点点头。   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甘凌还是不太爽快,摆摆手,“送吧。”   她看甘棠松了一口气,说道;“昨日他那般对你,你就不放弃?”   “这有什么好放弃的!”甘棠信誓旦旦,“当初娘追求爹的时候不也挨了好几顿打吗?”   甘凌:“……”   她摸了摸甘棠的脑袋,“今早娘已经跟你爹谈过了,追求他可以,但是莫要再受伤。”   她叹了一口,“你的手……以后可怎么办呢?”   甘棠指尖微动,“兴许是女儿命中的一劫吧。女儿已经习惯了左手,不会有问题的。”   “嗯。”甘凌笑了一下,“昨夜陛下还跟娘说,有意召你为长乐皇子的驸马呢。”   甘棠:“……”   “别!”她这下是真的紧张了,面对甘凌疑问的样子解释道:“……女儿要是娶长乐皇子为夫,定要自己追求到。若是强娶,女儿宁愿不与他在一起。”   闻言,甘凌点头,“不愧是娘的女儿,娘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带着甘棠走回屋,“还是让太医来看看你的伤吧。”   “太医?”   “陛下特意命来的。”   ——   此刻,皇宫御书院,燕沉潇站在偌大的书桌前,一身白色金缎宽口长袍,纤尘不染,墨发如瀑,面色平静,“母皇此次唤儿臣来有何事?”   燕生微放下手中的奏本,抬眼看向他,“昨日甘女郎可给你赔罪了?”   “母皇想必不是问儿臣这些吧。”燕沉潇神色淡淡,眼里却划过一抹冷意,“儿臣确实放狼咬了她。”   “……”燕生微有些无奈,“你为何要这么对她?”   燕沉潇嘴角勾起,可眼里却是冷的,“母皇只问儿臣为何要伤她,怎么不问她对儿臣做了什么?”   闻言,燕生微有些愣怔,仔细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对甘棠有些……偏爱了,沉默半晌,她说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燕沉潇沉着脸,“母皇让她抄写《清心经》给儿臣赔罪,她却再次冒犯了儿臣,给儿臣送来了情信。”   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一声,嘲讽至极。   燕生微:“……”   她沉思,“想不到甘女郎那么平静的外表下,还藏着对你这般热烈的情绪。”   甘凌的声声控诉在她耳边响起,她还是有些头疼,“送一封情信无可厚非,你又作何……放狼咬她。”   燕沉潇养的那只狼她自然也是见过的,生得高大威猛,那尖锐的爪牙,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她叹了口气,“今晨甘丞相来找朕了。”   “甘女郎患有手疾,甘丞相费了很大力气医治她的手,可经此一事,只怕日后是真的废了。”   燕沉潇神色淡淡,没有因为这些话产生任何情绪波动,燕生微叹了口气,“母皇本来还想赐婚你与甘女郎……”   燕沉潇微微一笑,“儿臣已有心悦之人,尚且不想理会其他女郎,还请母皇成全。”   “……”燕生微有些无奈,“每次都这般说,母皇都分不清你这真的是有喜欢的人还是在搪塞母皇了。”   “罢了,既然你这般不愿,母皇也不会强求。”   “可是你放狼伤了甘女郎的事情不能忽略。”燕生微眉头微皱,“改日你便登门道歉。”   闻言,燕沉潇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母皇?!”   “不必再说了,这件事你错在先。”   “曾经也有女子向你表白,你皆不曾理会过,怎么到了甘女郎却这般厌恶?”   燕沉潇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道:“儿臣知错了,改日会向甘府道歉的。”   至于为什么面对甘棠的表白这么厌恶……   实则她搞错了,他厌恶每一个女子的表白与追求。   作者有话说:   燕沉潇:烦   甘棠:今日例行舔狗任务进行中~ 第6章 改戏文   傍晚,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街边的小贩有的还在尽力呦呵着卖货,有的已经收拾好了要回家。而有一个地方,却恰好与她们相反,那儿越是到了夜晚,便越是欢快。   甘棠站在全京城最大的娱乐场所“一枝春”前,面色平静地抬脚进去。   “一枝春”是京城发展最大的娱乐产业,这里活动丰富、花样繁多,美男如云,非但是女人们寻欢作乐的场所,还是男人们找乐子的地方。   白日,“一枝春”是莺歌燕舞、和乐融融的场面,不仅有戏文、歌舞表演、说书等游戏,还有雅歌投壶、猜谜语等游戏,文人墨客乃至皇亲国戚都喜欢来此处一松心情。   而最近刚换了老板的“一枝春”更是盛大,推出了诸多新内容,诸如斗地主、麻将、打桌球等,一经推出便好评如潮。   到了这夜场,更是热闹,也不知这“一枝春”的老板是什么奇人,把“一枝春”的小公子们个个□□得撩人得紧!偏偏还有些“卖艺不卖身”的规定,叫人心痒难耐。   甘棠方进去,面前便有人迎来,竟是个女子,女子面上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既不让人觉得谄媚,也不让人觉得受了怠慢,温声问甘棠:“客官是看戏还是玩游戏?抑或是住宿?”   甘棠沉思了一会,“我要找你们改戏文改曲子。”   前些日子是她狭隘了,没想到这样的办法,系统并没有规定任务完成的方式,她自己找人传唱使情信“盛行”起来也不是问题。   女子:“?”   她上任以来,接待过这么多客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看这小女郎,也不是什么穷困之人,若是要找人改戏文改曲子,怎么不找专业的乐师,却来她们“一枝春”来了?   她有些犹豫:“这……客官稍等,待小人问问我们老板。”   恰好老板今夜来巡视还未回去,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没一会,甘棠被带上一间房,里头坐着一个女人,样子很年轻,见了她便热情道:“这位女郎好,不知尊姓大名?”   “鄙姓甘,阁下是“一枝春”的老板?”   “正是,甘女郎可以唤我卫老板。”   “卫老板好。”甘棠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在下有一事要求卫老板。”   卫缨问道:“是那改戏文改曲子的事情?”   甘棠点头,抬眸看向她,眼里多了几分甜蜜的笑意,“在下写了几封信,想要交给你们一枝春改编成曲子,传唱开来。”   听这话,卫缨还以为是什么不得志的文人找方法提升自己的名声呢,她没有贸然答应,说道:“多谢甘女郎对我们一枝春的信任,只怕女郎的风格与我们一枝春相悖,卫某不能轻易做决定,还是先看看女郎的信如何吧。”   “好。”出乎她的意料,甘棠很爽快地答应了,从袖中那出几封信递给卫缨。   卫缨打开来看,也不知为何,越看嘴边的笑意便越发明显,最后含着笑意道:“甘女郎诗才极高,卫某愿意做这个买卖!”   “只是……”她眨眨眼,开了句玩笑,“甘女郎这般俊,才艺又高,怕是名满天下的长乐皇子都要动心,竟还会为情所困吗?”   “卫老板高看我了。”甘棠微微一笑,眼里却多了几分落寞,“莫说动心,便是看一眼,他都是不愿意的。我也只是希望着通过这几封信,表达一下我的情丝罢了,倘若他能听见,便是我莫大的荣幸。”   “等等!”甘棠的话然卫缨有点懵,想到前些日子“甘丞相之女在长乐皇子生辰宴上当场表白惨遭拒绝”和“甘女郎给长乐皇子送情信被长乐皇子放狗咬”的传闻,她愣怔住。   眼前这个人……她姓甘,而这几封情书的对象也是长乐皇子……   “你就是那个被狗咬的甘女郎?!”她惊声问道。   甘棠面上的笑容仍很温和,“卫老板识得我?”   卧槽……卫缨是真的震惊了,本来听到那两个传闻时也只是感叹了一下甘棠的勇气,现在看她这副样子,内心却冒出一个词——舔狗   想不到女尊世界的女人也会有恋爱脑。   她心情复杂,“……甘女郎的执着,令我佩服。”   闻言,甘棠的笑容却是多了几分苦涩,“这份执着……也不知是折磨我,还是折磨他。”   卫缨吞了吞口水,说实话,她很想挺听八卦。   甘棠眼眸黝黑,“倘若卫老板愿意帮我,我很愿意把我的故事说给卫老板听。”   这尼玛肯定愿意啊!单单冲这几封情信的质量,她就很乐意,谁说古代人保守的!瞧这几封信多热烈啊!   系统:【宿主你看,系统说的果真没错吧。】   事实上,这几封情信是结合了系统的建议改编出来的,其中的感情更加热烈露骨,甘棠写着都有些脸红了。   她在心里点点头,【确实如此,没想到世人已经这么奔放了,是我狭隘了。】   她应了自己的话给卫缨说“自己与长乐皇子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那年杏花微雨……”   一段话完毕,甘棠的神色仍是平静的,可是对面人已经是泪眼汪汪了,她吸着鼻子道:“没想到你与长乐皇子还有这样一段姻缘,太感动了!”   事实上,甘棠说的只是他们的初次相遇而已……只是把时间提前了许多。   “甘女郎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这几首情信改编好的!”卫缨眼眶通红,神色却坚定,“我祝你和长乐皇子能在一起!”   甘棠:“……”   她惨淡一笑,“我这样的废人……又怎么敢奢求呢,只希望……经年之后,他还能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子,是如此深情地喜欢他。”   系统:【……】   和卫缨谈妥改编曲子的事情后甘棠变回了家,事实上,她这次是偷偷溜出来的。   从前她爹从未约束过她,这几日为了防止她做出什么事情,特意不让她出府,甘棠也只能每日叫人把情信送到长乐皇子府,回来的消息便是长乐皇子不收。   甘棠依旧每日写了情信送过去,在别人看来是死缠烂打,只有系统和甘棠自己知道,后面那几封情信完全是为了完成任务,若是长乐皇子收下,便会发现,这些情信每隔几封便会出现一样的内容,几乎是一字不落、一模一样。   为了任务尽早完成,甘棠也只好偷溜出来,自荐!   现下回到家,却发现府门口多了许多东西,一辆堪称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府前,旁边还有马夫、侍从数十人,可谓是声势浩大,也不知是哪个大人物来了家里。   她问守在门前的侍从,“是谁来了?”   侍从低着头,“回女郎,长乐皇子驾临。”   甘棠:“……”   是时候赚点外快了。   获取舔狗值是达到最终成就“超级舔狗”的主要途径,只要达到一千分便是完成终极任务,先前甘棠完成了任务,但是把获得的舔狗值都加到皇帝身上保命去了,现在她身上的舔狗值分文不剩。   现在看来,要达到一千点,还是遥遥无期啊,不过系统说了,除了发布任务,甘棠也可以通过自身的行为获取舔狗值,系统在进行评定后便奖励舔狗值。   既然长乐皇子来了,那就……当一个合格的舔狗吧!   甘棠先是偷偷回到自己的院中,选了一件优雅不失大方的衣服,迅速收拾了一番便出门往前厅去。   这边,前厅,燕沉潇身着一身淡雅不失华贵的天青色雪缎长袍,脑后的青丝束起,前额洁白宽阔,眼眸如点漆,嘴唇红润,神色淡淡。   说是来赔罪,可这脸色在别人看来,倒像是来讨债的呢。   “叨扰多时,本宫告退了。”   江无情微微一笑,“殿下能来,是甘府的荣幸,我送殿下出去。”   很明显,一个不想留,一个想赶走。   燕沉潇方踏出前厅,迎面一个女子走来,墨发雪肤、唇红齿白,仪态轻快优雅,右手却吊在脖子上,见了他,清澈的眸子里立刻荡开惊喜与笑意,“殿下!”   燕沉潇:“……”   离开的放松心情瞬间消失,他冷冰冰点头,“甘女郎好久不见。”   甘棠望着他,目不转睛地,听了他的话笑了一下,“是好久不见了,足足有三日呢。”   江无情:“……”   “古人有一句话,‘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如今三日未见到殿下,像是过了三秋那般难熬。”   甘府的下人:“……”   女郎果真爱极了长乐皇子!!!   【叮!舔狗值添加两点!】   江无情听不下去了,出声道:“棠棠,不得无礼。”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甘棠这个样子,像是变了一个人,这么的……迷恋长乐皇子。   “甘女郎说笑了。”燕沉潇眼神落在甘棠还吊在脖子的右手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本宫今日来,是向女郎道歉,前些日子,本宫的狼不慎咬伤了女郎的手,本宫很愧疚,还望女郎原谅。”   一说到这个,甘棠便觉得自己的右手泛着疼,可她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温柔,“我晓得殿下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在意。”   我绝对记一辈子。   燕沉潇面无表情,“那便多谢甘女郎原谅了,本宫还有事,先行告退。”   “殿下!”甘棠上前一步,眼睛盯着他,“我有话要与殿下说。”   燕沉潇眉头轻蹙,“女郎请说。”   “这……”甘棠眼神微微闪烁,“这些话不便在这里说。”   “哦?”燕沉潇轻笑,讽刺道,“原来甘女郎不是什么话都能当众说出口啊。”   甘棠心中也笑了一下,面上不显半分,仍是那副期待的样子,眼里却多了几分难过和歉疚,“先前是我欠考虑了,还请殿下原谅。”   燕沉潇还真挺想知道她想和他说些什么的,也好趁此机会斩断她的妄想,慢条斯理道:“既如此,便随了女郎的意吧。”   他们前往甘府的小花园的廊亭之下,不远处燕沉潇的侍从们在看守等待。   甘棠走在燕沉潇身后,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好像怕她一个不注意他便不见了似的,燕沉潇怀疑她的视线要在自己身上烧出两个洞。   来到亭下,前面的荷花池盛着一片碧玉,含苞未放的荷花在绿叶里掩映摇曳,清风吹来,荷香淡淡。   甘棠指尖微微缩了一下,“我这般模样,让殿下见笑了。”   她抬起眼眸,直视燕沉潇漆黑的双眸,连呼吸都有些紧张,“ ……我给殿下送的信,殿下收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   任务对象上门道歉   甘棠:还有这等好事?且看我精湛演技!   燕沉潇:“……” 第7章 女郎真是身残志坚啊   她抬起眼眸,直视燕沉潇漆黑的双眸,连呼吸都有些紧张,“ ……我给殿下送的信,殿下收到了吗?”   闻言,燕沉潇眼眸抬起,只见眼前的女子一脸紧张地看着她,似乎屏着气,他嘴角勾起,说道,“收到了。”   “那……”甘棠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殿下意下……”   “丢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紧张一道冷淡,甘棠的话在听到燕沉潇的话后渐渐消失,愣怔在原地,仿佛不敢置信。   “殿下……”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凝滞和苦涩,“你……”   她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燕沉潇打断她,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我已经说过,我不喜欢你,此后你不要再缠着我。”   甘棠:“……”   她没说话,看起来好像在伤心,实际上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词了。   系统及时帮忙,在她脑海里放出一段话。   [舔狗经典语录——]   [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会一直等你的!]   甘棠:“……”   这种话让她怎么说出口啊!   下一秒——   “殿下……可否给我一个机会?我会一直等你的。”   [叮咚!舔狗值增加一点!]   燕沉潇:“……”   他的神色骤然冰冷,“本宫已经警告过你,倘若你再缠着本宫,别怪本宫狠心。”   说罢,他径直转身离开。   “殿下!”甘棠匆匆追上几步,看着对方决绝的背影又猛然顿住,眼神痴痴看着他,呢喃道,“我不会放弃的……”   不远处等待在花园旁的闻声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内心忍不住感叹,又是一个倾心于他们殿下的女郎……而且这女郎,似乎格外痴情,面对殿下这样的冷脸还不放弃。   燕沉潇走了过来 ,他连忙跟在燕沉潇身后,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后看去,只见盛放的花群中央,那个女子头微微低着,一双清澈的眼眸却追随这他们殿下的身影,脸庞秀丽,姿态却卑微得可怜,风牵起她洁白的裙角,她像是被世人抛弃那么孤独。   “……”   闻声心中震了一下,慌忙低下头,掩饰住内心的颤动,抬脚离开。   【系统,他们走了吗?】   甘棠觉得自己的腿有点酸了,为了不露出破绽,强忍着没有变化动作,而这在甘府的下人看来,就是自家女郎对长乐皇子深情到了极点,即便长乐皇子已经离开 了,她还是在痴痴地用眼神追求着他的背影,祈求能换来一个回眸。   【走了。】   听到系统的声音,甘棠瞬间收回哀伤的神色,一脸平静,抬脚便往自己的屋中走去。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江无情也出现在花园之中,眼神望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   棠棠……竟然真的这么喜欢长乐皇子。   【系统,我的舔狗值一共多少了?】   回到屋中,摒退所有的下人,甘棠终于放松下来,懒懒地窝在软椅上,眼神盯着自己还缠着白布的右手。   【宿主的舔狗值目前共有三点。】   甘棠:“……”   她有些苦恼,才这点啊,要达到一千分看起来遥遥无期。   这几次跟长乐皇子的见面都不太愉快,或者说,自从自己见到长乐皇子,便一直处于倒霉的状态中,先是在游船上无缘无故落水,随后绑定了系统要当他的狂热追求者,再然后便是伤了手臂……   想到以后还要找机会同他相处,甘棠内心就生出一股郁闷。   【宿主若是想早点完成任务,不妨将舔狗值添加到长乐皇子身上。】   【……】甘棠有些无奈,【你为何总是想让我把舔狗值添加到长乐皇子身上?】   【宿主若是把舔狗值添加到长乐皇子身上,不就多了与长乐皇子相处机会吗?届时增加宿主的舔狗值便有了更多机会。】   甘棠想了想,系统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可她还有几分犹豫。   【你说过,舔狗值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意,倘若我把舔狗值添加到长乐皇子身上,不就是变相让长乐皇子爱上我吗?】   系统疑惑,【这不好吗?在系统的资料库里,长乐皇子是你们大燕最想娶的男子。】   【……】甘棠郁闷,【那可不是我。自从我遇见他,就没有发生过好事,我为什么要娶他?】   把一个给自己带来霉运的男子娶回家当祖宗,她又不是受虐狂,才不要这样做呢。   【……】系统也没料到她是这样的想法,说道,【宿主其实不用担心,舔狗值只有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算是爱情,在这之前,你们的感情可以算作是友情、亦或者,亲情?】   甘棠:“……”   友情就算了,亲情又是什么鬼。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这样啊,你不早说!】   早说她就把之前的五十点舔狗值添加到长乐皇子身上了,也免得现在疯狂找机会见他。   等等!   甘棠突然想到,当初在完成第一个任务之后,她没有舔狗值添加到长乐皇子身上,而是添加到了陛下身上……那么说,陛下现在对她是爱情?!   甘棠:“……”   系统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说道:【宿主不用担心,燕生微对宿主的感情不是爱情。】   【……】甘棠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疑惑,【不是说五十之上便是爱情?】   【是啊!可是燕生微对你的舔狗值现在只有三十啊!舔狗值是会波动的,在宿主向长乐皇子告白后,燕生微对宿主的舔狗值便降到了负百分之二十,随后宿主把五十点舔狗值添加到了她身上,那便是三十了。】   甘棠:“……”   好吧,她还是庆幸当日把舔狗值添加到了陛下身上,不然这以这负百分之二十,想必她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那……现在长乐皇子对我的舔狗值是多少?】   系统翻了翻,沉默了。   【系统?】   【宿主你……】系统十分拟人化地叹了口气,【燕沉潇对宿主的舔狗值是负百分之百。】   【也就是说,是绝对性的讨厌宿主。】   甘棠:【……】   真是命运弄人,分明他们二人相看两相厌,她却因为获得新生要纠缠于他。   这么说的话……好像她还有些对不起他?   眼神瞥到自己半废不废的右手,甘棠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我现在,可以将舔狗值添加到长乐皇子身上吗?】   【当然可以!】系统好像很高兴,这样的反应让甘棠有些奇怪,又听它说道:【不过以宿主现在的舔狗值,要添加到长乐皇子身上,并没有什么作用,宿主确定要现在添加吗?】   【那算了吧!】甘棠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反正也没有用,她那么辛苦赚来的舔狗值,还是先留着让她看看吧。   好歹也是个安慰。   系统:【……】   它就知道。   这边,燕沉潇回到皇子府,才站在府门前,迎面一直巨狼朝他狂奔而来,灰白相间的毛发像是波浪涌动,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那双冰蓝色的狼眸盯着他,盛满喜悦,不像狼,反倒像一只狗。   “嗷嗷~~”灰狼在他身边打转,周围侍从们的身体都不一而同有些僵硬。   燕沉潇眼神落在灰狼身上,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不料灰狼绕着他嗅了嗅他的裙角,更加兴奋起来,绕着他“嗷嗷”叫,身后的大尾巴在空中迅速摆动,发现燕沉潇始终冷淡地不理它,它有些失落,毛茸茸的狼脑袋蹭着燕沉潇的腿,就连叫声都多了一些委屈。   “……”燕沉潇被它蹭得气消了。   前些日子,因为它对那个甘女郎莫名其妙的热情,他冷落它许久,这么久过去,确实该原谅它了。   他以为是自己态度的软化使得灰狼今天这么激动,却没有想过,是否是因为自己身上沾染了另一个令灰狼激动的人的气息。   比如……甘棠。   他刚回到府中坐下,还未来得休息,便有侍从进屋,禀报道:“殿下,甘女郎送来了信。”   灰狼:“嗷嗷~”   燕沉潇:“……”   疯子。   分明他才回来,却没一会就收到了她送来的信,想起今天见到她的时候她说出的话和那深情哀伤的面孔,燕沉潇就是一阵烦躁。   “滚出去!”   想了一下,他又说道:“日后她送来的信,全都烧了,不要再给本宫看见。”   闻声闻言,低下头:“是。”   没有人看见,那封精致的叠花描金信封被他仔细地装进了袖中,而烧掉的,不过是一张空空白纸。   闻声方离开,便又有人送来了一封信,恭敬道:“殿下,这是太女给殿下送来的信。”   与方才的态度大有不同,燕沉潇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接过信打开,漆黑的眼眸落在上面,只见上面用苍劲的行楷写道:“久闻皇弟善马,皇姐近日新得一匹西域的千里马,将于十日后御马场开展御马赛,特邀皇弟一展英姿。”   燕沉潇平静而冷淡,半晌不说话,垂着眸折回信纸。   烛台的火苗跳跃着光芒,燕沉潇缓缓把信纸放在上面,燃烧殆尽。   他的好皇姐……当真是等不及了呢。   他摸了摸灰狼毛茸茸的脑袋,语气轻缓地说道:“十日后,你可要好好表现。”   他倒要看看,这个聪明不足愚钝有余的皇姐,又要怎么取得母皇的欢心。   想要通过打败他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足以担当皇太女的身份,未免太过天真,不过这样也好,让那个男人认识到,他的女儿,是真的不行。   与此同时,甘府,甘棠同样收到了一封信,上面表示皇太女燕绘尧将于十日后举办御马赛,邀请甘棠一起参加。   甘棠:“……”   她垂头看着自己还吊在脖子的右手陷入了沉默,身旁的江无情说道:“劳烦姑姑大驾,只是我家棠棠右手受了伤,只怕要辜负殿下的好意。”   送信来的老宫女眼神钉在甘棠右臂上,眉头皱起,“竟然是这样,那便可惜了,长乐皇子也会出席呢。不过主君不用担心,老奴已经知晓了,回去自会向殿下禀报。”   “我去!”甘棠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能去。”   这可是一个刷舔狗值的好机会!怎么能够浪费!   “……”老宫女似乎很惊讶,眼神在甘棠身上转了半圈,只见她目光灼灼,一片决然之色,“女郎真是身残志坚,老奴佩服。”   甘棠:“……”   作者有话说:   甘棠: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当舔狗的机会!   嬷嬷:哇 第8章 合格的舔狗   距离皇太女的御马赛还有几天,甘棠没有机会再见到长乐皇子,正好“一枝春”的老板卫樱给她送来了消息,说是她的曲子改好了,让她去听听效果。   甘棠刚好换完药,便同辛川大夫一同出府,辛川路上同她聊天,听闻她要去的地方有点惊讶,说道:“女郎喜欢看戏?”   “还好。”甘棠笑了一下,“一枝春近日出了新的曲子,很是合我的心意,便想去听听。”   “一枝春?”辛川有点惊讶,那不是卫缨继承的店吗?她怎么没听她说出了新的曲子?   想了想,她说道:“那正好 ,我也是好久没去了,此番我与你一同去吧。”   她们便同行过去,半路上有野狗在游荡,见到她们走近,一双眼睛盯住了她们,甘棠下意识顿住了身体,不敢动弹。   好在那野狗并没有恶意,看了她们半晌就转过了头。   甘棠松了一口气,辛川因为这只野狗倒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问道:“还未问过甘女郎,当初女郎是为何被狼咬伤的呢。”   闻言,甘棠垂眸,“那是……一个意外。”   辛川感叹了一下,“在这京中,狼可不多见,也不知是谁,竟养了这么凶残的东西。”   表演的机会又到了,甘棠没有隐瞒这件事,说道:“那是长乐皇子养的狼。”   她微微一笑,仿佛只要一说到这个人就是一种幸福,“其实也怪我,太鲁莽了。”   听到这里,辛川是真的好奇了。   长乐皇子的名号她当然听说过,用大燕女子的话来说,他就是花容月貌的代言人,全国女人的梦想。只是她也听说过长乐皇子性情冷淡,自视甚高,不喜与人交往……怎么会放狼咬伤甘女郎呢?   她看甘棠,也不是那种无礼放浪之辈,怎么会惹到长乐皇子呢?   辛川为人正经,不喜欢听八卦,对甘棠当众对长乐皇子表白的事情并不清楚,只是知道,在长乐皇子的生辰宴上,有女郎当众对长乐皇子示爱了。   才想着,便听到甘棠说话了,“倘若他答应我的告白,我便是被他的狼咬死也死而无憾了。”   辛川:“???”   她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向甘棠,只见她微微笑着,眉眼上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好像喜悦而期待。   “想必辛大夫也听说了吧,那日在长乐皇子的生辰宴上对她表明心意的人是我呢。”她眼里多了一抹惆怅,“后来我给他送情信,他也是气坏了啊。”   “……”辛川有点懵。   意思就是说,甘棠不仅在长乐皇子的生辰宴上当众对他表白,甚至还私下给他送情书?而现在,就算被长乐皇子放狼咬了,她还是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还期待这长乐皇子接受她的表白?   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帮甘棠治伤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她竟然是一个恋爱脑。   甘棠看她一副说不出来的样子,说道:“辛大夫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不不不。”辛川连忙否认,“只是有些惊讶罢了,甘女郎有这般的毅力……我很佩服,希望甘女郎能够得偿所愿。”   “……”甘棠微微一笑,“那便多谢辛大夫了。”   不远处,已经能看到一枝春的影子,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甘棠同辛川直接进去,卫缨正好在楼下,看到她们两人,十分惊讶,“甘女郎你来了……辛川,你怎么也来了。”   辛川微微一笑,“这不是听说你这儿出了新曲子吗?也不和我说,我便自己来听喽。”   三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原来相互之间都是认识的。   卫缨问道:“这是甘妹妹倾情赞助的诗稿改编而来的,还没真正推出呢,甘妹妹你介意辛川一起听吗?”   甘棠眨眨眼,她只大概听懂她们说的话,表示完全不在意,甚至希望听的人多一点,好达成任务需要的标准。   “自是不介意,辛大夫一起来吧。”   “好,那边多谢甘女郎了。”   三人一同上楼,一件极大的屋子里,里面已经有了两三人,两男两女,一女子用了一块白布蒙着眼,手下是一把素琴,另一女子垂头站在一侧,而两个男子手中分别是一支萧和一把琵琶。   卫缨分别同她们打招呼,引着甘棠和辛川坐下,说道:“开始吧。”   甘棠坐下,只见女子走到三人前面,紧接着乐声响起,婉转悠长,似乎在诉说著作曲人的无限情谊,甘棠不禁垂了眸细听。   又接着一道飘渺的女声响起,和着乐声歌唱,旋律有些奇异,但是莫名让人印象深刻。   辛川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把目光转向了甘棠,望着她水润泛红的眼眸沉默了。   她听得这么认真,甚至落了泪,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吗?   爱而不得让她很痛苦吧。   本来听得很认真,却因为一只不知名小虫子飞进了眼睛而流下生理眼泪的甘棠:“……”   很快,一曲结束,掌声响起,几位乐师退到一旁,卫缨问道:“甘妹妹,你觉得怎么样,还需要改哪儿吗?”   甘棠点点头,眼眸弯起,“甚是悦耳,不需要再修改了。多谢卫姐姐。”   卫缨被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觉得自己心都软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是甘妹妹的诗稿好!”   想了想,她说道:“既然是不用修改了,那我们后日便推出可行?”   “好!多谢卫姐姐。”   甘棠完全没有意见,事实上,她还是第一次见一首曲子可以这么快就完成,并且还很好听。   “即是如此,那甘妹妹就为这首曲子取一个名字吧。”   “……”甘棠想了想,“便唤‘听雀’吧。”   雀代表着燕沉潇,听雀就是她在等待着他的消息。   待甘棠走后,辛川问卫缨为什么甘棠会在一枝春写诗稿,卫缨便把甘棠写诗稿的原因告诉了辛川,辛川闻言,沉默半晌,说道:“阿缨你知道她的手是为什么受伤的吗?”   卫缨摇头,“怎么了?”   辛川叹了口气,“是长乐皇子的狼咬伤了她。”   她本以为卫缨会感叹一下甘棠的痴心与傻,没想到她捂住嘴巴,一脸感动的样子,“这样还要为长乐皇子写情诗,好美的爱情!”   辛川:“……”   后日,同样的地点,甘棠再次来到了这里,听闻一枝春要出新曲子,许多人来了此处,其中不乏在家无聊的官家贵女。   曲子是陪着新出的戏文一起出来,戏文是一个悲剧,配合着曲子,入情者已是眼含热泪。   待曲子唱罢,甘棠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任务二完成!恭喜宿主获得一百点舔狗值,共计一百零二十点舔狗值,请问宿主要添加到长乐皇子身上吗?】   没想到她平日零星攒着的舔狗值竟有20点了,甘棠还算满意,她点点头,“全加给他吧。”   毕竟长乐皇子对她的舔狗值几乎负百,加了这一些,也只是能让他没这么讨厌她而已。   想到自己平日奋力刷的舔狗值就这样没了,甘棠略不舍。   才可惜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夹杂着惊恐的尖叫,紧接着一阵撞击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甘棠提步过去打开门,却猛然来了一股极大的冲击,直直把她扑倒,砸得她两眼发黑,还吊在脖颈上的右臂传来一阵痛,疼得她瞬间白了脸。   紧接着一阵湿热的触感从脸颊左侧传来,甘棠猛然睁开眼,只见那熟悉的、凶猛而冰冷的兽眸盯着自己,泛着诡异的兴奋的光。   甘棠:“……”   几乎是一瞬间,她大脑当机,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外头有人过来了,脚步声纷乱繁杂,一张灵秀脱俗的芙蓉面出现在甘棠眼前。   是长乐皇子。   燕沉潇只看到他的狼扑在一个人身上,蹭着那人的脸舔舐,等到狼兴奋地起身回到他身边打转,他才发现那是甘棠。   她倒在那儿,模样狼狈,一张脸被吓得惨白,纯黑的眼眸还闪着惊恐,青丝凌乱地铺在脑后,像是开了一朵黑色的花。   只是看了她一眼,燕沉潇便收回了目光,也没有理会她,而是揪住了狼的耳朵,冰冷道:“许久不带你出门,你倒是放肆了,竟敢随便伤人。”   狼委屈地“嗷呜”一声,燕沉潇眯眸扫它一眼,它又立刻安静下来,垂头丧气地跟着燕沉潇要离开,还不时回头张望一下。   卫缨正在楼下,安抚客人,抬眼便看到了从楼梯上缓缓走下的燕沉潇,步步生莲,仙人之姿,身后却携着一匹狼,迅猛凶残,就如同他这个主人,美丽却又充满危险。   一边吸引人靠近,又一边把人伤的遍体鳞伤。   她的视线顿在那个打开的房门,猛然想起那是甘棠的房间,担心她的安危,抬脚就要过去,下一秒那门内便走出一个人。   正是甘棠。   她白着一张脸,左手扶在沉黑的门框上,纤细的骨节泛着白,眼神寻找着长乐皇子的身影,急急唤道:“殿下!”   燕沉潇的脚步没有停顿,甘棠再次叫道:“殿下!”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把目光凝聚在长乐皇子身上的人们都不约而同把视线转向了甘棠,燕沉潇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眼神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只见她眼眸弯起,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和局促,顿了一下莫名问道:“方才的曲子……殿下喜欢吗?”   卫缨:“……”   燕沉潇:“……”   他纤浓的眉头拧起,丢下一句冷淡的“没听”便转身离开,身后的狼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本来因为亲眼见到长乐皇子而兴奋的女郎们被这冰蓝色的兽眸一扫,顿时不敢动弹,只用眼神追随他的方向。   甘棠不一样,在耳边系统叮叮当当响的舔狗值添加的声音中,她追了上去,在万众瞩目中,跟在燕沉潇身后,最后停在他身前。   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紧张,甘棠问道:“殿下……方才那首曲子,‘听雀’,你真的没听吗?”   燕沉潇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听了又如何?”   “……”她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问道,“那……殿下觉得如何?”   燕沉潇收回目光,“尚可。”   他只是在不耐烦地敷衍她,谁知下一秒便听到甘棠说道,“殿下喜欢就好,这首歌……”她唇角翘起,微微笑了一下,“是我为殿下写的。”   无论是卫缨还是围观的群众,这个时候都有些愣怔,只有燕沉潇,巍然不动,平静地绕过甘棠,提步离开。   甘棠没有再追上去,只在他身后笑道:“殿下慢走!”   甘棠把今天长乐皇子对她平静的态度归功于添加到他身上的舔狗值上,系统却有点犹豫,【宿主……这不对……】   【有何不对?】甘棠问道。   系统纠结道,【按理说宿主在把舔狗值添加到长乐皇子身上后,长乐皇子对宿主的舔狗值应该没这么低了……可是……现在好像并没有改变。】   【没有改变?】甘凌也有些诧异,【可是长乐皇子对我的态度软化了许多。】   不仅没有防狼咬她,甚至还回答了她的话。   【可能是系统的问题吧。】系统选择不纠结这么多。   【你也会出问题?】甘棠有些惊讶,她从来没有见过系统,听到的声音也都是在耳中,平时见到了系统的能力,觉得它几乎永远不会出问题。   【当然会。】系统回答,【系统先前受到了损伤,沉睡了好久才醒过来呢。】   而且它没有告诉甘棠的是,它实际上是一个已经被淘汰的初代系统,被当成垃圾在太空中飘了几十年,机缘巧合之下进入时间裂缝才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真正开始了它的系统生涯。   【好吧。】甘棠没有细究,想起今天耳边不断的舔狗值添加的声音,问道,【我现在有多少舔狗值了?】   【目前共计十点舔狗值。】   十点,未免太少了,距离一千点,好像仍是遥不可及,甘棠眉毛拧起,决定从现在开始屯舔狗值,不再随便使用。   系统察觉她的想法,叹道:【宿主啊,你还不算是一个合格的舔狗啊。】   甘棠:“?”   系统说道:【我这儿有些资料给你,你学习一下,早日完成任务吧。】   甘棠脑海中出现了一本书,封面上几个黑色的大字——“舔狗经典语录”。   甘棠在脑海中翻开这本书,只见第一页写着“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会一直等你的!”   这句话甘棠很熟悉,因为前不久系统刚给她用过,继续往后翻,只见下一页写着“只要你回头,我就在!”   “孩子生下来吧,我跟她姓!”   甘棠:“……”   瞳孔地震.jpg   “姐妹,你理他一下吧,这样他就开心一点了。”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我在下面撑着桥,桥塌了还有我!”   “你的手被划了一道口子,我也拿刀划了一下自己的手,这样我们就是两口子了!”   “你生孩子已经很痛苦了,我哪里还管这孩子是谁的呢?”   许久,甘棠翻阅完毕,半晌说不出来话,最终道:“大师,我悟了!”   作者有话说:   看完舔狗语录的棠棠十分震惊: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深情的女子!   看来要加紧修炼了.jpg 第9章 女郎可要来一起参赛?   三日后,皇太女燕绘尧的御马赛如期举行,甘棠一早便准备好了行装,还特意上了马学习了一下。   因为她以前从未骑过马,府中也没有适合她的骑马装,现在这一身,还是甘府在外买回来的,还特意为了照顾甘棠伤残的右臂做了一些修改。   甘凌当然也知晓她去参加御马赛的事情和原因,犹豫了几天,最终在御马赛开始的前一晚把甘棠叫到了房中。   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棠棠啊,你当真要追求长乐皇子?”   甘棠点点头,“是。”   “唉。”甘凌叹了口气,走了几步,说道:“没事!娘有经验,娘来帮你!”   甘棠:“?”   反应过来,她有点懵,“啊……谢谢娘。”   甘凌思考了片刻,说道:“男子,无非喜欢衣服首饰之类的东西,可是长乐皇子身份尊贵,能得他喜欢的服饰,不说少有,有也难得,况且肯定也有许多女郎送了他这些东西。”   “……棠棠你无需随波逐流,独特一些,送花吧!花也是男子无法拒绝的东西!当年我可是天天上山摘野花送给你爹爹呢。”   甘棠乖乖发问,“那送什么花好呢?”   这个……说实话甘凌也不懂,只说道:“无需贵重,只要好看就行了。”   噢,甘棠点点头,“那何时送才好呢?”   甘凌不愧是情场高手,说道:“送礼,更别说送花,自然是要来个出其不意。棠棠你不要一见到长乐皇子便送给他,最好在半途中找机会同他独处时送给他,这便唤作‘惊喜’。”   偷听的系统:【……】   诡计多端的大燕女人。   手握娘亲和系统双秘诀的甘棠信心满满,主动请缨:“系统,有任务吗?”   【任务视情况发布,目前还没有,请宿主耐心等待。】   甘棠失望了一瞬,最后在江无情的注视下出发前往皇家马场。   此次参与御马赛的人格外多,除了女郎,甚至还有许多小郎君,其中也不乏没收到邀请但是同家人或者友人一起来的人。   这其中的原因嘛,有三。   一是趁机结识权贵,二是看长乐皇子,三是看长乐皇子和甘女郎的现场八卦!   本来嘛!传言都传了这么多了,甘丞相的独女甘棠,倾心于长乐皇子,死缠烂打,既是当众表白,又是每日送情信,甚至为了长乐皇子写曲子!就连被长乐皇子的狼咬伤都没有关系!   前面尚是常见,毕竟追求长乐皇子的人数不胜数,追求的手段也是千千万,没有最痴心只有更痴心,没有最疯狂只有更疯狂!   但是没有人能遭得住最后一件事。   那匹狼,冷漠凶残,除了长乐皇子,无人敢靠近,许久以前有女人沉迷于长乐皇子的美貌想要霸王硬上弓,被这头狼咬断了半条腿,血流如注,痛不欲生,惨叫声惊天。   从此以后,大多数人虽然还为了长乐皇子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但在这头狼在的情况下,基本无人敢靠近长乐皇子。   这么久过去了,她们唯一听说被这头狼伤到的人就是甘家女郎了,而甘家女郎竟然还不放弃!   这甘家女郎其实还算貌美,这么痴心地追求长乐皇子,想必性格也是不错的,偏偏她残了一只手,本来还有些想法的郎君们纷纷打消了念头,作壁上观。   于是尚待字闺中的小郎君们听了一堆八卦,恨不得化身月老亲手给甘棠和燕沉潇牵根红线,最好缠他们两人一身。   一个残一个怪,绝配!求求你们了,快在一起吧!   于是,在甘棠刚进来的一瞬间,便接收到了众人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仿佛经历了无数次演练,整整齐齐。   “……”   她想过会有人来看热闹,但没想过竟然这么多,顿了一下,她表情不变,抬脚淡定走进去。   一路上有许多人在同她打招呼,可惜甘棠一个也不识得,多亏了系统,看不下去后每遇到一个人便给她提示,甘棠便同她们打招呼。   顾寒蝉也来了,她正在同皇太女站在一处,发现场面变得有些安静时便将视线投向了那个“始作俑者”,待看到她挂在脖颈上的右臂时忍不住在内心叹了口气。   曾经她还想着甘棠竟敢与她争夺长乐皇子,可现在她却没了这种想法。   倘若她被长乐皇子的狼咬伤了手臂,她短时间内压根不会接触长乐皇子了,更别说给他写曲子,还当众一次又一次地叫他了。   只是……   甘棠未免还是太疯狂了,这可是皇太女的御马赛,甘棠她会骑马吗?她能骑马吗?   莫不是来此处丢脸?那不是适得其反?在长乐皇子面前出丑又怎么追求他呢。   别说顾寒蝉,在场许多人也是这么想的,眼神隐晦地落在甘棠身上,看得甘棠一阵不适。   罢了,为了舔狗值,忍了。   才想罢,外头再次传来了动静,甘棠抬眸一看,只见长乐皇子骑着一匹白马缓缓而来,黑色的衣袂飘飘,半指宽的腰带封在腰间,一头黑发在脑后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偏偏脸上的神情淡漠而漫不经心,时刻吸引人的目光追随。   更吸引人注意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一匹狼。毛发浓密,一双蓝色的狼眸冰冷凶残,脚步轻盈,看似闲庭信步,却让人不敢小觑。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在甘棠耳边响起,【作为一个合格的舔狗,要不遗余力地博取对象的好感和赞美对象,请宿主在一个时辰内当众夸赞长乐皇子十个优点,完成将奖励宿主五十点舔狗值。】   甘棠:“……”   燕沉潇在门前下马,还未走进去便已经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其中一道,最是热烈,他淡淡抬眼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甘棠,此时她看见他看过来,眼里立刻含了笑,只可惜燕沉潇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做出任何的停留,瞥了一眼便立刻离开。   燕绘尧自打燕沉潇出现时便把目光转向了甘棠,见她一动不动注视着燕沉潇,心里嗤笑一声,这个女人不仅手残,眼还瞎。   怎么看上她这个“好弟弟”的。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迎上前,笑道:“三弟你总算来了。”   燕沉潇神色淡淡,“让皇姐久等了。”   燕绘尧面上的笑容莫测,“皇姐倒是没有什么,就是别的女郎,只怕等急了呢。要不是三弟,只怕今天还没这么多人呢。”   “皇姐说笑了。”燕沉潇冷漠地勾起嘴角,“她们想来便来,又与我何干?”   燕绘尧笑笑没说话,视线却转向了甘棠,“甘女郎也来了,三弟何不去跟她打个招呼?”   似乎是听懂她的话,燕沉潇身边的灰狼用爪子在地上扒了扒,还摇晃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灰脑袋。   她明知燕沉潇厌烦追求者,还故意提起,燕沉潇轻笑了一下没有作答,燕绘尧瞥了一眼灰狼,收回了笑。   两人一时无言,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时间差不多了,在经历一番准备后,锣鼓声响起,参赛的女郎已经在场地等待。   随着宫人手中的小旗子绘下,尖锐的木哨声响起,骑在马上的女郎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扬起一片尘土。   许多心有所属的郎君不由得翘首企盼,待看到自己喜欢的女郎一马当先时抿嘴含蓄笑。   也不知燕绘尧是不是故意的,甘棠和燕沉潇的座位就是邻座,并且离得很近,近到甘棠能清楚地看见燕沉潇纤浓的睫毛。   顿了一下,甘棠道:“殿下。”   燕沉潇好像没有听到,完全没有反应,灰狼不知道去了哪儿,甘棠没见它,作势把身下的坐垫往他的方向移了移,立刻接收到了他的冷眼。   “甘女郎若是不想看这御马赛可以离开。”   甘棠抿嘴乖乖笑了一下,眼神还落在他身上,一片真心与澄澈,“殿下,你今天真好看。”   她这句话是真心的,燕沉潇今天真的很好看,高雅又大气,没有寻常小男子的扭捏感,反正,甘棠还挺喜欢的。   燕沉潇:“……”   他淡淡转过身去,没有理会她。   甘棠继续输出,偏偏表情淡淡,“殿下,你方才下马的样子很是潇洒。”   “……”   “殿下……”   正迈着小步子回来的灰狼见了离得不远的两人脚步一顿,面上还是一副凶残模样,身后的尾巴却忍不住翘起左右摇晃。   它跑到了甘棠和燕沉潇中间,甘棠在看见这只狼的一瞬间渐渐消声,面上表情不变,身下的坐垫却默默远离了燕沉潇的方向。   谁知她刚撤,狼便进,又撤,狼又进,最后她几乎在桌子边上了,而灰狼的身体横在她和燕沉潇之间,比甘棠头还大的狼头对着甘棠,尾巴对着燕沉潇,摇晃时还时不时扫过燕沉潇的衣摆。   不知道是不是甘棠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的狼对着她歪了一下脑袋,那样,竟然还有点可、可爱……   就在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她再次看见眼前这头狼伸出了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了她的衣摆上。   甘棠:“……”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浑身僵硬,左手指尖捏住了自己衣摆的上段,一点一点往上拖。   狼以为她在同自己玩耍,尾巴摇晃得更加厉害,尖锐的爪子扣住了甘棠的衣摆不肯放开。   【系统提示,宿主还需要对长乐皇子说五句赞美之词,请宿主抓紧时间。】   甘棠:“……”   她顿了一下,艰难道:“哈哈……殿下的狼,看着甚是勇猛。”   闻言,燕沉潇还是没有动静,两人中间的狼却仿佛听了似的用脑袋拱了一下甘棠的腿,甘棠被它突如其来的亲密吓得叫了一声,燕沉潇终于发现这头狼做了什么事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揪住了狼的后脖颈,“回来,莫要作乱。”   甘棠见缝插针:“殿下真贴心。”   燕沉潇:“……”   他眯着眼定定看了甘棠一下,索性不理会狼了,勾起嘴角道,“甘女郎若是喜欢本宫的狼,可以同它玩会,免得它无聊了。”   好家伙,这是把她当做狼的陪玩了?   她假装没听懂,“这狼很通人性,忠心护主,也只有殿下这般出类拔萃的人才能养出来。”   这么凶残的狼也只有你这种冷漠无情的人才能养的出来吧。   “殿下英姿勃发、德才兼备、卓尔不群,是大燕男子的典范,能识得殿下,真是甘棠几世修来的福气。”   认识他当真是她几世累积的晦气!   她句句都是赞美之词,却听得燕沉潇越来越烦躁,正好第一批赛马的女郎回来了,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打断了甘凌将要说的话。   欢呼声刚下去,第二轮即将开始,燕沉潇站起了身,翻身坐上了宫人为他牵来的白马,眼里多了些冷漠,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甘棠,勾着红唇笑道,“甘女郎可要与本宫一起参赛?”   作者有话说:   棠棠(深情):潇潇,有你是我的福气(划掉)   ——有你是我的晦气   灰狼每天的想法:理我陪我玩别想甩掉我 第10章 废人   闻言,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也有不乏看好戏的人,眼神戏谑地落在甘棠身上,这个,面对长乐皇子的邀请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甘棠还未表示,便听见系统的声音道,【作为一个合格的舔狗,不会拒绝对象的请求,请宿主答应长乐皇子的骑马邀请,参加御马赛,完成任务将奖励宿主一百舔狗值。】   甘棠:“……”   众目睽睽之下,她笑容僵硬了一瞬,转眼还是应道:“好。”   她这一声答应,还真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刚下马不久的顾寒蝉都有点不忍心了,好歹她母亲同甘棠的母亲交好,她还是提醒一下吧。   于是她说道:“甘女郎勇气可嘉,只是你还受着伤……怕是不便骑马。”   甘棠侧目看向顾寒蝉,有点惊讶于她会出言劝她,只是系统的任务从来由不得她放弃,一百点舔狗值的任务也甚是少见。   她必须去做也愿意去做。   她抬起眼眸轻笑了一下,皮肤在阳光浸润下显出一种莹润的白,“多谢顾女郎提醒,但是我也曾在家骑过马,有过经验,顾女郎不必担心。”   顾寒蝉见她坚持,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为了一个男子,值得吗?   待她抬眼看见长乐皇子垂眸戴手套的画面,心中为之惊艳,或许……也算是值得。   甘棠也在看着燕沉潇,见他戴着护具,伸出来的手指白皙修长,灵活妖娆,让甘棠忍不住盯着看了一会儿,又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内心说道:【系统……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别人喜欢长乐皇子了。】   虽性情肆意,冷漠得异于常人,无一点男子该有的温婉,但论到容貌,确实出类拔萃,让旁人难以企及。   甘棠也接过护具开始戴,但她伤着一只手动不了,只能由侍女为她戴上,并未注意到许多人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她的手,同那侍女的手一相比……纤细白嫩,柔弱无骨,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跟她们心中想象扭曲怪异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手腕处白嫩的皮肤衬着黑色的衣袖,白腻得像是生了香。   这分明是一只比最养尊处优的郎君的手还要娇柔的手。   手套一戴,衣袖垂下,什么也看不见了,众人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的手看了这么久,默默收回了目光。   本轮参赛的人除了第一轮未上场的女郎,郎君也有好几位。除了燕沉潇,阮家阮玉郎君、张家张望兰郎君、邓家邓云逸郎君等几个较有名的郎君也出场了。   他们来,但也不是为了比赛,只是做个乐趣罢了。   要参赛的人基本准备好了,只有甘棠,还在想最后一句赞美之词要怎么说,才想罢,木哨声响起,她耳边随后便传来了不同声音的驾马声。   甘棠也随之出发了,只是她左手握着缰绳,也不用力拉紧,与旁人相比显出一副闲情模样,不像是参加御马赛,倒像是骑了马出游沿途赏景的。   眼看燕沉潇就要远去,她才有了一丝紧张,却不追赶,只隔着好几人叹道,“殿下骑马时真是英姿飒爽,令我叹服。”   众人:“……”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本就一马当先的长乐皇子,听到此话,直接不见了踪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的距离也慢慢拉开,最前面的长乐皇子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其余女郎和郎君在后头紧紧追随,最后面的就是阮家郎君和……甘棠。   两人不相上下,一会阮玉快了一两步一会甘棠快了一两步。   阮郎君真真是娇养出来的小公子,身量不高但生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白嫩嫩的,还有点婴儿肥,称得上花容月貌。   此刻他尽力驾着马,口里不停发出“驾!驾!”的声音,脸都红了,垂在马腹上的小腿也跟着扑腾,看着费力极了,只是他的马却没什么反应,仍是那样慢吞吞的。   甘棠的马也差不多,甚至还有闲情啃一口半路上突出来的草。   慢也不能怪两人,毕竟两人的身体都不算特别好,又要骑马,宫人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思,只好挑了两匹最温顺的马给两人,希望他们不要出事。   两人回头远眺,甚至还能看见出发地的人们。   这倒还好,只是在那匹狼慢悠悠出现在两人视线时阮小郎君便控制不住了,因害怕那狼想骑得快些,谁知两匹笨马完全没感到危险的来临,还在慢悠悠踢踏。   阮小郎君红了眼,声音都有些哆嗦,哭腔让甘棠难以忽视。   秉着一个女郎该有的贴心,她说道:“你无需害怕,这狼不会随便咬人的。”   这事她有经验。   阮小郎君红着眼回头看了她一眼,“它尝过你的味道可没尝过我的!”   甘棠:“……”   她细细品了品这句话,竟觉出几分好笑。   这尝味道的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见。   甘棠自然不会同他计较,眼见人家小郎君要哭出来了,而那头狼还在两人身后玩,她说道,“莫哭,我帮你赶走它如何?”   阮玉再次回头,“我没哭!”   却见甘棠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端着一对水墨似的眉眼,表情认真,对着身后的狼说道:“你、快走,别在这儿。”   满怀期待的阮小郎君:“……”   他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气鼓鼓转回去,却听见了旁边人的惊呼声,紧接着原本那匹同他差不多速度的马突然加速,带着甘女郎远远驶去,而在她身后,那匹狼玩乐一般追逐着一人一马。   现在,狼不见了,可是甘女郎也不见了,他被落在了最后。   阮玉抿了抿嘴,安定下来继续赶路,以后他再也不参加这什么御马赛了。   身下的马突然加速,甘棠根本控制不住,只能用左手紧紧拉住缰绳,“别追了!”   本来还在追赶的狼听了她的呵斥,慢慢停住了身体,委屈似的“嗷呜”一声,最后径直跑开了。   甘凌松了口气,身下的马也渐渐停下脚步,甘棠下了马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些腿软。   摘下手套,发现掌心已是通红一片,右臂也有些隐隐作痛,甘棠把马丢在一旁,脚踩着缰绳就地休息。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赛马的路线,那些指路的宫人一个不见,花草树木倒是茂盛,好在她方向感极好,也擅长记路这些事情,倒也不用担心回不去。   系统见她安定下来,提示道,【夸赞任务完成,恭喜宿主获得五十点舔狗值。共计六十点舔狗值。】   六十点,甘棠还算满意,等到她回到休息场,就是一百六十点了。   四下无人,甘棠问道,“系统,每个任务奖励的舔狗值是怎么分配的呢?”   【这个是根据任务对于宿主的难易程度来判定的,倘若任务对于宿主来说较难完成,奖励的舔狗值会多一些,反之则少一些。】   【哦……】甘棠若有所思。   耳边响起出门前甘凌对她说的话,“棠棠你送花吧,来个出其不意。”   甘棠眼神落在面前的野花上,指尖微动,野花也很好看啊。   这边,燕沉潇已经放缓了速度,在赛程中间秘密拐入一处密林,高大的树木掩住了他的身影,他看着山间清澈的溪流静待不语。   不久,密林外传来微弱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女郎牵着一匹马钻了进来,她长着最普通的一张脸,让人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但永远不记得在哪儿,此刻半跪在燕沉潇身前,抱拳道:“属下见过殿下!”   “事情怎么样了。”   “已按照殿下的吩咐,得到了皇太女同叶家来往的书信交给了三殿下。除此之外,已经将殿下的密信传给了梁晔璃。”   “嗯。”燕沉潇声音淡淡,“务必小心,不要暴露身份。”   “属下知道。”   燕沉潇垂眸,“南陵可有别的消息?”   “……”梦泽顿了一下,“回殿下,师姐们还在寻找。”   话音落,她却犹豫着低声补充了句什么,燕沉潇闻言,脸色立刻冷下来,“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都接着找。”   “是!”   燕沉潇没再说话,率先走出密林上马,策马重新回到赛道,过了一会,梦泽也从密林的另一处钻出,回到马上继续着比赛。   这一段交谈秘密而迅速,待几人按照着赛道即将抵达围场时,甘棠已经原路返回到了原点,手中的花格外引人注意。   远远看去,她甚至可以看见正策马回来的长乐皇子,黑色衣袍在空中肆意飞舞,面色端的是一副远边山水的淡漠,引人瞩目。   燕沉潇冲过终点站,听见宫人的报时声音不在意地停在围场前,翻身便要下马,不料被突然窜出来的狼在另一边咬住了衣摆不得动弹,还未来得及叫它松开,身侧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甘棠。   她看着他,眼神闪亮,“殿下,你回来了。”   她变戏法似的举出一束花,抿嘴微笑,“鲜花配美人,这花是我为殿下亲自摘的。”   燕沉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上了一层烦躁与阴沉,嘴角微微勾起,他吐字道,“一个废人,也想求得本宫的欢心?”   场面一时安静,所有人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站立在长乐皇子面前的女郎,只见她捧着鲜花,脸色却是煞白,半晌笑道,“甘棠不敢奢求殿下的欢心。”   “……若是殿下心情能好点,便是甘棠的莫大荣幸。”   众人:“……”   她们心情复杂,竟是说不出话来,要是她们是甘棠,早就一脸羞愤地离开了,哪还能再说出这般……痴心的话?   当真是……大开眼界。   目睹了今天一切的小郎君既满足了吃瓜的快乐,又对当事人感到可怜,忍不住道:“……甘女郎虽是废了一只手,可殿下……未免有些过分了……”   友人立刻拉住他,“你说些什么?!殿下还在此处呢。”   阮玉闭了嘴,眼神还是忍不住落在甘棠身上。   只有燕绘尧,笑得轻狂,“皇弟的心真是比石头还硬,这只是甘女郎的一番好意罢了,皇弟接受便是了,又作何说出这种话,平白伤了和气。”   燕沉潇早已下了马,“皇姐若是喜欢,何不收下?”   他知道她这是在报仇,方才她御马时,狼想必追着她的马跑了不少时间。   燕绘尧回道,“这可是甘女郎特意给皇弟准备的,我怎能收下呢?”   两人言语之间,将甘棠忽视了彻底,甘棠默不作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面上仍是一副平静的样子,身上的气息却是萎靡消沉了许多,在众人眼里便是她正在强忍着伤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耳边系统传来的舔狗值到账的声音多么美妙。   【目前共计一百八十点舔狗值,请问宿主是否需要使用。】   【攒着吧,先不用。】   也不妄她费尽心思摘花,终于有了回报,二十点舔狗值,还是很难得的。   她毕竟是人,无法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三番四次因为长乐皇子在众人面前出丑、被众人戏说,甚至致使整个甘府陷在舆论之中,她心里到底还是留了些印子,只想着赶紧完成任务远离长乐皇子,摆脱现在的局面。   正垂眸想着,燕绘尧朝自己举起了酒杯,甘棠举杯回敬。   “方才是长乐做的不对,本宫作为他的皇姐,在此向甘女郎致歉,代长乐饮酒自罚一杯。”   话是这么说,可眼里不见一丝抱歉,甘棠微微一笑,“殿下言重了,长乐殿下是难得的真性情。”   “哈哈哈,甘女郎独具慧眼。”   这场御马赛很快结束,主办者皇太女拔得头筹,当然,其中也不乏那狼的功劳。   甘棠乘马回府,前头拾一牵着她的马,忍不住回头道,“女郎,今日你的手可有泛疼?”   甘棠笑了一下,“还好。”   “女郎不该赛马的。”拾一有些抱怨,她年纪尚小,常常心直口快,“长乐皇子……女郎就不要接近了。天下的郎君这般多,女郎喜欢谁不行?”   甘棠没有反应,拾一回头望去,只见她仰头望天,眼眸像是一汪湖水,清晰地映着蓝天白云,只说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拾一得了这么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心中暗暗反驳,哪有什么决定不来,怕是你放不下他。   可是长乐皇子今天这么羞辱她的女郎,她日后,再也不买长乐皇子的画册了。   作者有话说:   甘棠:反正赢不了反正要出丑,咸鱼躺.jpg(bushi)   阮玉:这个女郎怪讨人厌的   潇潇:专心于事业ing   好神奇,宝们在哪里找到我这本文的,我自个儿都找不到(托腮) 第11章 游湖邀约   在这一场御马赛过后,甘棠许久没有见到长乐皇子,系统也没有发布任务,但是关于甘棠和燕沉潇的传言越发壮大了,与此同时,甘棠右臂的布条终于解开。   傍晚,甘府。   辛川轻轻按压甘棠的右臂,询问她的感受,说道,“日后女郎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辛大夫。”甘棠垂着眼看自己苍白的右手,能看见里面青色的血管,尽管精心护养,它还是有些萎缩,同左手相比,透露着一股腐败的死气。   辛川告辞后,甘棠走到桌前,试图用右手写今日例行的情信,一握上笔,才发觉自己使不出劲,只能虚虚握着,像是把笔挂在指尖上。   她抿了抿嘴,用左手托着右手手腕,按照字的笔划一笔一划写出来,笔划显得有些歪扭。   才写了没个字,她便觉得累了,但是没放下,右手指尖仍是捏着笔身,左手压着右手写字。   拾一刚好进来,看她站在桌前就知道她在写今天的情信,“女郎先把今天的药喝了吧。”   甘棠沉默着,松开左手,毛笔便从右手指尖落下,在纸张上打出墨水,染了一片黑,把方才写的字全都晕糊了。   回过身去,拾一便瞧见了她沾着墨水的右手,顿时哎呀一声,苦着脸道,“女郎才好,怎么又折磨自己!”   甘棠淡淡答道,“几个字罢了,算什么折磨。”   听她的语气,拾一便知道她心情不太好,转移话题道,“女郎还是先喝药吧。”   “嗯。”   这边,皇宫,燕生微才处理完政务,大嬷嬷走了进来,恭敬道,“陛下,长乐殿下来了,正在君后宫中。”   “嗯?”燕生微有些惊讶,燕沉潇同君后白羽向来不对付,怎么会待在一块呢?   正巧她也许久没有见到长乐了,顿了顿,燕生微说道,“走吧,同朕去看看他们二人。”   “是。”   几人方去到君后的灵坤宫,只见诺大的宫殿内,君后白羽和燕沉潇各自坐着,前者面上噙着笑说些什么,另一个面色冷淡,仔细看来,能发现他眉宇间的不耐烦。在他面前,几个小宫男手中捧着一沓纸张,上面画着诸多女郎的画像。   发现了燕生微的到来,众人纷纷行礼,白羽微笑道,“陛下来得正好,臣侍正在给殿下选驸马呢。”   燕生微也看出来了,事实上这件事她曾和白羽说过,前些日子梁国使者拜访,便是想同大燕联姻,言语之间明里暗里想要长乐,她自然不乐意,只装作听不懂。   但这也不是长远之计,若是让她们死心,还不得罪她们,唯一的办法是先给长乐择个驸马。   如今大燕国力也算强盛,只是当初五女夺帝,争得大燕四分五裂,混乱不堪,燕生微能历经千辛万苦登上帝位,其中不乏梁国的帮助。   只是这恩情还不足以让她赔上长乐。   她坐了下来,看向一边的燕沉潇道,“长乐可有心怡的女郎?”   燕沉潇眉眼淡淡,简短道,“没有。”   燕生微哈哈笑了两下,说道,“朕的长乐自然是要配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她招呼宫人,“继续。”   下一张画像翻出来,燕生微看了看,对燕沉潇说道,“户部尚书之女顾寒蝉,上一届的探花郎,为人方正,还算聪敏灵慧。”   “长乐以为如何?”   燕沉潇抬眼品评,“心高气傲,自以为是。”   继续翻下去,看到下一张画像女子的容貌,燕生微没有停留,挥手越过,接连好些人,别说燕沉潇,就连燕生微都不满意,心中多了些烦躁,大燕就找不出一个才貌双全的年轻女郎?   等到最后一张画像拿出,燕生微挑了挑眉,目光顿在画像上明丽的女子上,“甘丞相之女甘棠,出尘脱俗,温润如玉,姱容修态,大智若愚。”   “……”经过前面的评价,在场的人无一听不出她对甘女郎的满意与称赞,燕沉潇冷笑一声,说道,“残废之躯,木讷笨拙,牛心古怪,固执烦人。”   燕生微:“……”   气氛一时紧张,在场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殃及池鱼。君后白羽微微一笑,“长乐该体谅你母皇才是,最近陛下为了这事操心了许久,都是为了你好呢。”   他施施然抿了一口茶,“如今你也十七了,也是时候择个好驸马了。”   燕沉潇没有看他,只说道,“儿臣感谢母皇好意,只是儿臣没有婚嫁之意,还请母皇不要强迫儿臣。”   沉默半晌,燕生微摒退众人,跟燕沉潇说了梁国和亲的打算,燕沉潇脸色一点点冷却,“非儿臣不可?”   “照梁国之意,非你不可。”燕生微忽而叹了口气,“可惜你父后走得早……若是他还在,想必早早就为你物色好驸马了。”   她没有发现燕沉潇的眼底的眸色冷了下来,追忆般轻笑,“从前你还小时,你父后就常常念叨着没人配得上你呢……朕那时总说,大燕这么大,怎么会找不到?没想到如今还真是找不到。”   “你父后曾说不想让你远嫁与你分开。”燕生微笑容淡了下来,“朕怎么舍得让你去梁国呢?”   燕沉潇静静看着她,说道:“母皇用茶吧。”   他最恨她提起父后,还是这样深情的样子。   燕沉潇回到皇子府,坐在马车里,挺直的后背靠在车壁上,眼眸微微闭着,纤浓的眉峰微微拢起,昭示他的心情并不算愉快。   到了。   燕沉潇起身下车,却在走向大门的一瞬间看到那个玉立于皇子府门前的女子。   很诡异的是,他的狼正趴伏在她脚边,一副舒适闲情模样,同往常他还未到府前便看见它的情景不同,这次直到他下了马车,它才匆匆跑过来绕着他打转,甩着尾巴兴奋极了。   甘棠也看到了燕沉潇,一双含情眉立刻笑弯了下来,走近,停留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殿下,你回来了。”   燕沉潇下巴微扬,眼神顿在她身上,半点没看出来陛下所说的“出尘脱俗,温润如玉,姱容修态,大智若愚”,而“残废之躯,木讷笨拙,牛心古怪,固执烦人”又是一个不少。   心中忽而生出一股燥郁,这种甩不掉、踢不走、杀不了的人让他格外心烦,好像被蜘蛛网层层包裹,密密麻麻得令人窒息,却又斩不断,藕断丝连般粘连在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甘棠被他直勾勾地盯着反而有些不适应了,犹豫道,“殿下……怎么了?”   燕沉潇移开眼神,淡淡道,“你又来干什么?”   正常了。   甘棠松了口气,抿嘴笑了一下,“近日太湖的荷花开了,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甘棠想邀殿下一同泛舟游湖赏荷。”   她看着燕沉潇,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当初,我同殿下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太湖上。”   眼里含了光一般,她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问,“殿下……可还记得?”   太湖上?   燕沉潇几乎要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去过太湖,好像……甘棠见他迟迟不语,提醒道:“殿下怕是不记得了吧,当时我不小心落了水,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走。”   落水?   燕沉潇有了点印象,“那个人是你?”   甘棠神色有些惊喜,“殿下想起来了?!”   燕沉潇淡淡转过头迈开步子,“确实想起来了,这般蠢笨,着实少见。”   甘棠:“……”   她没有在意的样子,“那……殿下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似乎是怕他有负担,“不答应也没有关系的!殿下的事情更加重要!只是……如果殿下能够答应,甘棠将不胜欣喜。”   燕沉潇:“……”   他眯了眯眼,“你就这么希望本宫去?”   “那是当然!”甘棠有些激动,“能邀请殿下,是我期盼已久的愿望啊!”   伸手摸了摸蹭过来的狼头,看着她因高兴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燕沉潇心中忽而升起一股恶劣,那在他心中深藏已久,莫名其妙的恶意一旦涌起,便控制不住了。   这样纯粹的固执和莫名的爱,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动手摧毁啊……想看看,母皇眼中这般的美好的她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或者说,什么时候会露出真面目呢?   被他这样看着,甘棠心中忽而感到一丝诡异……   他忽然岔开话题,“你的手怎么样了?”   甘棠一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好多了,殿下不必担心。”   燕沉潇的瞳仁微微发亮,“你不怪我?”   “……”甘棠的手指紧了紧,更加看不懂他,“当然不能怪殿下,当初是我太鲁莽了,没有考虑到殿下的感受。”   燕沉潇轻点头,没有再回答,在甘棠再次询问他是否答应她的邀请时,嫣红的唇角轻轻勾起,“好啊。”   甘棠听这一声,却又完全愣在了原地,这个发展……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还没等她继续说话,燕沉潇便提步离开,甘棠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是玩弄她还是真的答应了。   知道燕沉潇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他身边的闻声却走了过来,微笑着行了个礼,“甘女郎好。”   “我们殿下说,要请他一同去游湖,得拿出诚意来。”   “……”甘棠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殿下……可有什么喜好?”   闻声摇头,“闻声这便不知道了,还请女郎自己探索。”   作者有话说:   潇潇:原来你就是当初那个因为看我太入迷而落水的笨蛋?   被人挤下去的棠棠:??? 第12章 万华寰宇录   甘棠沉思了许久没有想出来长乐皇子会喜欢什么东西,事实上,她觉得他冷淡极了,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好像全然没有感情……在她为了获取舔狗值而默默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时,从未发现他有过任何时刻的愉悦,好像被关在笼子里,被抽走快乐,周身的气氛永远冷淡。   简直……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系统察觉了她的想法,“……宿主想这么多干什么,只要完成任务就行了。”   甘棠眉眼微拢,“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宿主有空还是想想长乐皇子想要的‘诚意’吧。”   甘棠被系统说服了,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回到府中后,特意请教了甘凌。   甘凌听完,沉默了一下,拧着眉毛说道,“娘说了,但是对不对娘可就不知道了。”   甘棠:“娘你不是经验丰富吗?”   “……”甘凌挑眉,“谁说娘经验丰富,当初都是人家追求的娘,娘追求的,可就你爹一个。”   甘棠:“……”   甘凌见她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笑道:“没事,娘的理论知识丰富。”   她把门关上,同甘棠进行了一番长而丰富的对话,结束后,甘棠总结出了几个要点。   第一是不要脸,第二是会撒娇,第三是装可怜。   甘棠:“……”   不要脸她可以理解,后面两个又是什么……?   甘凌见她不信的样子,说道:“你可不要小看娘说的话,这世上男子撒娇习惯了,可是有时候,女子撒娇才让人心动呢!这就叫反差!长乐皇子这样强势冷淡的人,肯定从来没有女人向他撒娇过。”   甘棠:“……”   甘凌:“装可怜也是这个道理。每次你爹爹要生气,我只要同他装个可怜他便不气了。”   甘棠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她家的氛围同外人确实有些不同。   好吧,其实别人都说她娘惧内,虽然甘棠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   第二日,万音阁。   甘棠抬步走了进去,对着掌柜说道,“三杯梦华酒和一碟花生。”   掌柜刚要应下,甘棠又道,“花生米我要半熟不熟、半脆不脆的,一共一百五十颗,一颗不能多,一颗不能少!”   闻言,众人看向她,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甘棠站在原地,不动如松。   这是万音阁的暗号,万音阁表面上是京城最大的乐坊,实际上暗中兼具打听消息的能力,曾宣传只要银钱到位,没有她们打听不出来的消息,并且确保真实,当然,这需要付出的时间成本也是不可小觑的。   曾经有人联合想要坑万音阁的钱,结果被万音阁派人当场捉住分赃现场,还打了一顿,就连官府也不敢插手,众人从未见过万音阁真正的掌权人,只猜她定然有权有势。   这个消息,按理说,这是较为隐蔽的江湖消息,甘棠应当不知道,但是她曾经在外出游时,碰见一个半吊子女侠,她银票被偷,武器也没了,偏偏还路痴,绕进了山里出不来,甘棠那日进山游逛时碰见她,便好心引她出来,那个女侠同她聊天,言语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甘棠一直想试试,只是没有什么机会,最近发生的事正好!   果然,掌柜听了这话就知道她的目的,凶着一张脸把她引上了二楼的一处房间,紧接着又打开了好几个机关,几乎令人眼花缭乱,最后床榻下方的木板下陷,出现一个地道,里面赫然是另一副场景。   同样是人,地下的人却安静极了,带着万音阁分发的面具各自走各自的路,掌柜已经离开了,剩下是一个蒙面女人带着她走进了一处地方,问道,“万音阁规矩,进地下门即记十两。”   还真贵,甘棠肉疼了一下,说道,“我要找《万华寰宇录》。”   《万华寰宇录》是一本地志,前朝罪臣曾忆之女曾阅所编,图文具备,范围广大,包括大燕大部分地区的山川河流,曾阅经过文献参考和部分实地考察,耗时近十年编出,只可惜还未完成,她的母亲便获了罪全家抄斩,曾阅还未来得及全部转移她的书,便被抓了去,剩下的也付之一炬。   这本《万华寰宇录》极为难得,甘棠幼时还在地摊上见过抄本,破破烂烂,缺张少页,还只有一半,甘棠看了些许颇为喜欢。本来第一次见到时便想买下,谁知碰见只可怜兮兮的小狗,饿着肚子跟她撒娇,甘棠心一软就给它买了吃的。   等到第二天,摊主竟不见了踪影,直到半个月后才重新出现在甘棠碰见她的地方,本来她已经买下,谁知那只小狗又出现了,跟她撒娇找吃的。甘棠买了书当然没钱了,小狗成精了似的,在她蹲下来摸它的时候竟然叼着她的书跑了。   甘棠追了它跑了许久,好不容易追到,书却不见了,本来十分生气,谁知碰见了一个被拐卖的小郎君正被毒打,甘棠为了救他,把这件事也忘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她的手才出了意外。   一切都过去许久许久了,甘棠几乎把这些事情都遗忘了。   直到近些日子,她看了些野志杂记,竟提到了这本《万华寰宇录》,心痒难耐,抱着一丝希望,还是偷偷溜了过来。   对面的人一脸无语,“万音阁只负责打听消息,不帮忙寻物。”   “……”甘棠愣了一下,换了个说法,“《万华寰宇录》如今在谁那里?”   对面人没有立刻答复,而是提笔记了下来,“这个问题五十两银子,三天后过来取消息。”   甘棠:“……”   她的心在滴血,想了想,说道,“还有问题。”   女人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甘棠道,“长乐皇子喜欢什么?”   女人:“……”   这是今年第一百五十三个人来问这个消息,她没有拖延,说道,“没有喜欢的。”   甘棠:“?”   “那讨厌的呢?”   “甘家女郎甘棠。”   甘棠:“……???”   女人无情提醒,“这两个问题各二十两,所有共一百两。”   甘棠决定,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再来这里打听消息。   本来是要送长乐皇子喜欢的东西取悦他,结果自己就是他最讨厌的?可是远离是不可能远离的,稍后她便会去找他。   等她出了万音阁,便抬脚走向“一枝春”,多亏了她和卫樱认识,直接买了寻常难以购得的招牌名菜“桃花醉鸡”,打包好离开,又去了“一品阁”买糕点,最后还去了“琳琅轩”花重金买了一支玉簪。   出门时鼓鼓囊囊的荷包迅速瘪了下去,并且因为要去万音阁,甘棠此行没有带上任何人,此时拿着一堆东西有些艰难地走到了皇子府。   守在皇子府面前的几个侍卫大姐都记得她了,也得过燕沉潇的吩咐,此刻进去告诉了燕沉潇,接着闻声便走了出来,看到甘棠手中大大小小的袋子和食盒颇为惊讶,“闻声见过甘女郎……”   甘棠微微一笑,“你家殿下可在?”   这个架势和这个样子,拾一还是第一次见,倒不是说没有人给燕沉潇送过东西,只是她们送的东西往往包装得严丝合缝,不多但极为贵重,当然也有一整车礼物送过来的女郎,只不过全被殿下赶走了,甘女郎这样的,很少见。   说白了,其实就是觉得她有一种理直气壮的寒酸。   但闻声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微微低头,“听闻女郎来了,殿下正在厅内等待女郎。”   甘棠才不信他的话,谁都可能会等她,但是燕沉潇绝对不可能。   下人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她跟着闻声走了进去 ,才刚踏进厅堂,便看见燕沉潇懒洋洋地坐在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皮也没有掀起。   甘棠唤他,“殿下,我来了。”   燕沉潇仍是没有反应,甘棠眼神落在他的棋盘上,真诚赞美道,“殿下棋艺真好。”   闻言,燕沉潇终于有了反应,嗤笑一声,把手中的黑子随手撒开,“你今日又来作何?”   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   甘棠心中吐槽,面上却微笑道:“听闻殿下很喜欢一枝春的桃花醉鸡,我特意为殿下带来了。”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燕沉潇喜不喜欢这桃花醉鸡,但她很喜欢,确实挺好吃的。   下人立时在桌上将食盒打开,燕沉潇只看了一眼就撇开目光,“没胃口,拿走。”   话音落,他身边的狼扑腾得厉害,跑向桌子,被燕沉潇一把薅住,与其淡淡道,“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吃?也不怕被毒死,回来。”   甘棠:“……”   这便是明明白白在羞辱她了,不过甘棠不仅不能反驳,甚至还要假装没听到,她沉默了一下,只笑道:“是我考虑不周,殿下若是不喜欢这道菜,那便撤了吧。”   她又是一笑,漆黑的眼珠子落在狼毛绒绒的毛发上,“我还带了别的,一品阁的糕点味道口感都是一绝,殿下可要试试?”   燕沉潇抬眼看了一下甘棠,似笑非笑,“让本宫看看。”   这话,几乎让甘棠怀疑他真的要品尝,不过内心还是不相信。   下人依言拿出糕点,晶莹剔透的糕点很是少见,众目睽睽下,燕沉潇隔着帕子慢条斯理拈起了一块糕点,微微抬至眼前端详,能见到里面的生动可爱的彩糖画,竟是笑了一下,“不错,你有心了。”   甘棠因为他这声笑心中不安地跳了一下,抿嘴笑了一下,“殿下喜欢就好……”   话还未全说完,便见到燕沉潇抬手把糕点塞到了狼的嘴里,紧接着,那方雪白的帕子悠悠落在地上,轻飘飘的,却堵住了甘棠所有未说完的话。   她愣怔住,面上的笑容肉眼可见黯淡下来,似乎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又有些难过,长睫微垂,轻声道,“殿下……”   燕沉潇正拿着另一方帕子擦拭着手指,慢条斯理又细致异常,好像刚才沾到了什么脏东西,此刻抬眼淡淡道,“怎么?”   甘棠见他这个嫌弃的样子,眉头拢了,唇角微抿,似乎是很窘迫难堪,“没、没事……我说过的……只要殿下喜欢就好……”   左手袖中还藏了最后一个礼物,是那支她精挑细选的簪子,眼下却拿不出手了。   燕沉潇听完她原谅的话语却是微微冷了脸,现在在他看来,甘棠在他心里又贴上了一个“窝囊”、“胆小”的标签。   这样都不在意,他倒要看看,她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他忽而勾唇笑了一下,明艳的脸上绽放出笑颜,惊艳却转瞬即逝,眼波流转,高傲又轻慢,“近日本宫府中的荷花开了,本宫很是喜欢,甘女郎可愿意为本宫折下最好看的那支?”   作者有话说:   潇潇把棠棠送来的东西都喂狼了。   并不喜欢吃糕点的狼:???关我什么事   棠棠(微笑):就当我本来就不是给人买的就好了 第13章 摘荷花   摘荷花?   一道久违的声音在甘棠耳边响起,【系统任务发布,作为一个合格的舔狗,请宿主在一个时辰内完成长乐皇子的心愿,任务完成奖励一百点舔狗值,未完成则进行电击惩罚。】   甘棠愣了一下,燕沉潇又道,“甘女郎这是不愿意吗?”   “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殿下若是喜欢,甘棠便寻来给殿下。”她的眼眸闪亮,红润的唇角勾着笑,“殿下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要为殿下寻来。”   燕沉潇也扯了一下嘴角,眼神似笑非笑,“去吧。”   甘棠当然知道他在戏耍自己,但她不得不顺着他。曾经她很疑惑地问过系统,为什么她任务的对象人物是长乐皇子呢?   系统一开始不肯说,再三追问后才说道:“他曾对我有恩。”   有恩?有什么恩?   可惜无论甘棠再怎么追问,系统却再也不肯透露了。   走出屋子,才发现早上就有些阴沉的天空更加阴沉了,铅灰色的云层翻滚,波涛似的翻涌,雨滴不久就要落下。   甘棠走到燕沉潇府中的荷花池旁,眼神落在荡着微波的荷花池中,跟在她身旁的下人有些担心,“甘女郎?您……”   甘棠转过头冲他笑了一下,“没事,只是等下我上来时,你记得搭把手。”   下人抿着嘴,他家殿下不久摆明了欺负人吗?怎么、怎么甘女郎还傻乎乎一个劲儿往下跳……   夏至,这荷花池的荷花也开了大半,随着闷热的夏风轻轻摇摆,池上蜻蜓点水,荡漾了小圈波澜。   哪一朵最好看?   甘棠看了许久,挽起裤脚,把裙摆绑在白嫩的小腿上下了水,她的目标是池子中央偏左的荷花,开了大半,娇艳的红和青翠的绿交叉重叠,绽放了一整个盛夏。   水不算深,就到甘棠膝盖偏上,水是温的,脚底是绵软冰凉的泥,甘棠小心拨过途径的荷叶荷花,直直前往选定的目标。   风忽然刮得大了些,几片叶便层层叠叠往甘棠脸上扑,扑了她一脸水,水珠顺着发丝滴滴下落。   靠近目标了,甘棠径直伸手一折,那朵荷颤了颤便落在了她手中,甘棠连带折了一片叶作为陪衬,顺着来时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回去。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刚走出几步,天空便落了雨,整面砸在地上、池上,甘棠一惊,低头折了一片宽大的荷叶盖在头上,加快速度往岸上走。   那个下人很着急,“甘女郎快些,下雨了。”   甘棠应了一下,就着他的力上了岸,顺手把手上另一片荷叶盖在了下人头上,“快走吧。”   被她盖了荷叶的下人心尖好像被一只手指捏住,脚步匆匆地随着甘棠跑到了廊下,“女郎没事吧?”   甘棠摇摇头,站在廊下用雨水把脚上的污泥冲洗干净,把腿上绑着的裙角放下来,套上鞋袜便走向厅堂。   燕沉潇还在厅堂里,坐在塌上一副闲情模样,听到动静抬眼,只见甘棠走了进来。   她怀里抱着一支荷花,荷杆青翠通直,荷花红艳娇嫩,脆生生的惹人怜爱。   抱着它们的主人脸颊白净细腻,乌黑的发丝湿了些,顺着额前的碎发连珠似的落,她的衣服也有些湿了,裙角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泅湿了一小片地方。   分明是一副狼狈模样,还要装作开心,笑得眉眼弯弯,“殿下,荷花我摘来了。”   “出去。”   冷淡的声音响起,甘棠笑容一顿,怔怔地看着燕沉潇,燕沉潇皱着眉,“别弄脏了这儿。”   “我……”甘棠好像下意识想辩驳,执花的手指却捏紧了,难为情又尴尬道,“我洗干净了的……”   燕沉潇没有理会,只重复道,“出去!”   语气更加不好了。   甘棠抿嘴,转身走到了门外,低声下气地开口,“殿下,我不进去,但是这是你的荷花,你来看看吧。”   几个下人,包括方才带着她去荷花池的那个,此刻都站在门口后方,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燕沉潇真的出现在了门口,甘棠把荷花递给他,等待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声音响起。   可沉默半晌,什么动静也没有,甘棠疑惑地抬起眼,只见燕沉潇手里松松捏着那支荷,粉白的指尖夹着一瓣红艳的荷花,如对待爱人般轻轻揉了揉,转瞬却把花瓣揉烂,荷花也“啪”地一声砸落下来。   甘棠瞳孔一缩,“你——”   话还未出口她便咽了下去,只见燕沉潇漆黑的眼角挑起,嫣红唇角轻勾,慢声道,“本宫说过要最美的,甘女郎若是找不出,那便算了。”   他是故意的。   “……”甘棠微微垂着头,扯了扯嘴角,强行压下胸腔中那股横冲直撞的怒气,半晌开口道,“我知道了,会让殿下满意的。”   她没有再理会燕沉潇,径直转身,在雨幕中朝着方才的荷花池走了去。   燕沉潇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随后转身,闻声跟在他身后,不忍道,“殿下……真的要让甘女郎在雨里摘花吗?”   燕沉潇轻嗤,“本宫说过让她滚。”   他蓦地看向闻声,玩味道,“要不……你给她送伞?”   听这语气,闻声哪敢送伞,当场认错,“奴知错。”   甘棠心里有着一股气,不只是对燕沉潇的气,还有对系统的气,但她没有办法。   因为一条命,她被他捏在手里了。   迎着雨再次踏进荷花池,全身都湿透了,也看不清荷花的模样。   系统提示甘棠,【请宿主在半个小时内完成任务。】   “知道了。”她的声音异常冷漠。   甘棠抿着嘴,任由雨水倾泻,脚上用了很大力气才不在池子里滑倒,被雨水蒙了的眼睛寻找那些没有埋到池子里的荷花,一支接着一支折,成了一大束,她抱在怀里又送到岸边,艰难上了岸,又抱起那束荷花,拖着泥水走向厅堂。   挤挤挨挨的荷花在路上便落了一地芬芳,甘棠停在门口,檐角挡了风雨,只有她还在嘀嗒落着水。   隔着一段距离,甘棠同燕沉潇对视。   半晌。   “殿下。”表情一瞬间变得温和,声音有些颤抖和期待,“我回来了,这些花,殿下再来看看吧。”   她固执倔强的样子落在燕沉潇眼里,成功让他冷了脸,眼神落都没有落在那一大束荷花上,他开口道,“拿着你的花,滚回去。”   “……”甘棠暗自咬牙,被湿透了的身体有些凉,她说道,“殿下……来看看吧,你最喜欢的……是哪一支?”   “……”燕沉潇沉沉盯着她,“都不喜欢。”   指尖一点点收紧,甘棠轻点头,笑道,“好,那我再去找!”   “……”燕沉潇忍无可忍,“滚回去!”   回答他的是甘棠决然转身前往荷花池的背影。   这一通闹剧,弄得站在厅堂的下人们人心惶惶,战战兢兢。   雨渐渐小了,甘棠再次折了一束荷花,这池子里的荷花被她折了大半,满池风致也没了,令人可惜。   在系统的倒数声音中,她朝着厅堂的方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摘了半天花的手臂泛着酸痛,几乎要抱不住荷花。   到了厅堂门前,却发现门已经关闭,只有一个下人。   甘棠急切问道,“殿下呢?他去哪儿了?”   下人低着头,“殿下回屋了。临走前吩咐奴带女郎去换衣服,送女郎回家。”   别说甘棠知道他在撒谎,燕沉潇哪儿会对她这么客气?就算是真的,她也要找到燕沉潇。   “殿下往哪儿走了?!”   下人被她着急大声的样子吓到,下意识指了个方向,甘棠立即快步赶过去。   燕沉潇确实刚走不久,他冷着一张脸,显然不太开心。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沉重急切,还伴随着一声呼唤,“殿下——”   又是这个疯子。   燕沉潇脚步不停,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直到甘棠拦在他面前,一双眼倔强又固执地盯着他,而侍卫冲过来要将她拿下。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燕沉潇顿住,只见方才还抱着荷花好好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忽而一阵猛烈的颤抖,紧接着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身体几个抽搐,迅速蜷缩起来,白净的面容浮上清晰可见的痛苦,额角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嘴里控制不住吐出痛苦的哼声。   突如其来的诡异和惊悚令人不敢接近,近乎是呆傻地看着这一幕。   甘棠怕疼,很怕,从小她被人打断了手臂,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大的痛,可现在才发现,不比系统惩罚的一半。   那几乎要钻进骨髓的剧烈刺痛和麻意,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贯穿了整个身体,从内到外,从外到内。   恍惚间,她听见下人的呼叫声,“快叫大夫!”   事实上,还没等大夫赶过来,系统的惩罚结束了,痛楚抽丝般撤离,甘棠脑袋有些发晕,恍惚了半晌,抬眼向上看去。   只见面前人低眸看她,眉头紧皱,嘴角紧抿,点漆眼眸里带着探究,冷淡且防备,嘲弄而讽刺。   雨过天晴后的阳光照在他乌黑的发丝上,衬得他像是沐浴在圣光之中,看起来是如同佛子一般圣洁,却又该死的高高在上和冷漠,恶劣极了。   甘棠指尖颤抖着,一只手撑地缓缓站起身,听见他毫无波澜地问:“甘女郎没事吧?”   “没事。”她扯了扯裙角,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嫣红的唇角勾起没有生气的笑,“天色已晚,我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殿下。”   她转身将要离开,却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那堆散落在地上被蹂、躏得糜烂的荷花,失了神一般低语,“是我太笨了,连给殿下摘一朵好看的花都做不到……”   轻笑了一下,“殿下不喜欢,我还是带走吧,免得碍了殿下的眼。”   她走回去矮下身把那些花一支支重新拾起,苍白的手指被染得粉红,湿透狼狈的模样加上那破败糜烂的荷,呈现出一副颓靡而艳丽的画面。   甘棠安安静静收拾完,眼神注视着这些花,平静无波又好像暗流涌动,低声恭敬道,“殿下,告辞。”   也不知道为什么,燕沉潇心头触动了一下,像雨珠滑落在花瓣上,打得花瓣轻微抖动了一下。   “慢!”话语脱口而出,燕沉潇立刻便后悔了,顿了一下,微微偏过头去,没有丝毫异样地补充道:“拿干净。”   “……”甘棠长睫微垂,“好。”   ——   这么多花甘棠是拿不回去的,但燕沉潇也不知道发了什么慈悲,竟然派了马车送她回去,她也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坐上去,带着花回了甘府。   甘府人着实惊了一下,连忙接过她手中的荷花,“女郎怎么摘了这么多荷花回来?”   还没等甘棠回答,她们看见甘棠湿漉漉的样子,急忙道:“女郎快回去换身衣服。”   甘棠安静地回屋换衣服、擦头发,还喝了一碗姜汤,最后才裹着厚衣服去到了后厅。   江无情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喝药了吗?”   甘棠乖乖点头,又听江无情问:“怎么带这么多荷花回来?”   甘棠面不改色扯谎,“觉得好看便带了回来,结果都很好看,不知不觉就摘多了。”   她笑了一下,蹲下来挑了一支完好的荷,举到江无情面前,抿嘴乖乖笑,“爹,你觉得好看吗?”   江无情最受不了她这样又惨又乖的撒娇,一瞬间气消,“好看。”   “好看女儿送给爹爹吧。”她又接着挑挑拣拣,“女儿也觉得好看……”   江无情听不清她的碎碎念,说道:“你娘快回来了,去看看吧。”   甘棠蹲着,说道:“女儿先挑完嘛。”   谁知道没过一会儿,一只手从后面蒙住了甘棠的眼睛,甘棠一瞬间无奈,“娘,你回来了。”   甘凌撤开手,“知道娘回来也不来迎接一下。”   甘棠忍不住笑,回身把一支荷花递给甘凌,“女儿给娘赔罪。”   “这还差不多!”甘凌一把接过花,哼了一声,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了几本书,“看看。”   甘棠还不看就知道是惊喜,“谢谢娘!”   她接过几本书,只见封面上写着《萧十一郎游记》、《青川梦泽图》、《异水集》之类的大字,一共六本书,纸张还算完好,字迹清晰,《异水集》中甚至还有小注,也不知道是笔者的小注还是别人的小注,但能看出来很精心。   甘凌见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忍不住嗤笑一声,“待会再看吧,娘饿了,该吃晚饭了。”   “好!”   这边,长乐皇子府,屋内一片灯火通明,燕沉潇坐在塌上,一只手拿著书看,却半天没有翻页。   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一片烦躁,脑海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丢开书,坐在桌前,幼时便伺候他的金叔自发过来为他更衣,取下玉簪,把头发细细散开梳理。   燕沉潇眼神落在那只玉簪上,好巧不巧发现这玉簪上竟雕了花,白日的情景立刻浮现在脑海中,雨天,荷花,那个固执的甘女郎。   内心的烦躁更盛,燕沉潇冷不丁开口道,“丢了。”   金叔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支雕了花的玉簪,心领神会,“是。”   他丢了发簪,见燕沉潇仍是一副阴沉的模样,笑容温和道,“殿下何故烦恼?”   燕沉潇没有说话,金叔完全看着镜子里的他,问道,“是因为甘女郎吗?”   燕沉潇终于“嗯”了一声。   金叔闻言,“殿下同甘女郎的事,奴也算看在眼里。”   他用手指梳理燕沉潇的头发,“甘女郎虽有残缺,心性却是纯挚坚韧。”   他笑了一下,完全不怕燕沉潇生气怪罪他,说道,“殿下这般折磨她,她也不见一丝愠怒,要是寻常女郎,只怕做不到她这份上。”   好像在为甘棠说话,可他又话锋一转,“可惜了。”   迟疑了一下,他说道,“今日她忽然倒在地上,把老奴吓了一跳。这般突然,只怕是有什么恶疾。”   双手搭在燕沉潇肩上,他说道,“这样的人,适合做殿下的妻主,但不能做殿下的妻主。”   燕沉潇:“……”   见燕沉潇皱眉不语,金叔笑道,“殿下今日心软了。”   “可瞒不得奴眼睛。”   轻轻揉捏燕沉潇的肩膀,“奴知道殿下不想远嫁梁国……不如借此机会,驳了梁国的求亲请求。”   甘女郎一心一意都是燕沉潇,陛下还莫名奇妙对她满意,若不是她手臂残疾,想必陛下早就赐婚她和殿下,更别说如今还发现她有什么恶疾了……   不过……这对殿下来说,很是合适。先驳了梁国,后面再以甘女郎身体为由退了这亲就是,左右也不是殿下的错。   一个残缺还患有恶疾的人,怎么配得上他们殿下呢?   燕沉潇冷冷道,“无需她我也能驳了梁国。”   金叔哎呦一声,笑道,“奴知道殿下很厉害,若是君后知道了殿下做的事,想必也很为殿下骄傲。”   他口中的君后明显不是白羽,而是先君后沉君生,燕沉潇的生父,一个虽走犹存的男人。   当年燕生微刚登上帝位不久,后宫几个男妃都有了孕,包括当时还是贵君的当今君后白羽,一举得女,取名燕绘尧。   喜讯接连而来,可从皇女时期就跟在燕生微的沉君生肚子却没有任何动静,两人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后来燕沉潇出生,两人可谓是惊喜至极,给予万千宠爱。   但好景不长,先君后沉君生的身体在生育之后差了起来,许多事力不从心,燕生微虽仍是每日关心他,但到底比不得从前,与之相反的是,她对燕沉潇的宠爱与日俱增。   后来元宵会,堂堂天子竟偷偷带着大女儿燕绘尧和燕沉潇出宫游玩,途中不知怎地竟被那花车上的男子迷了眼,再加上人多口杂,场面混乱,两小孩不知怎么便失踪了,再找到时,只剩下燕绘尧一人,哭哭啼啼地说皇弟不见了。   宫人和侍卫按照她指示的方向去找,却不见燕沉潇半点踪影。   燕生微也慌了,全城搜查燕沉潇的下落。   先君后沉君生痛失爱子,一病不起,后来寻得燕沉潇的消息传回宫中,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再也没醒过来。   燕沉潇的意外和结发夫郎的离开让燕生微对两人怀有极大愧疚,只可惜斯人已逝,她的所有愧疚全都转移到了燕沉潇身上。   然而,令燕沉潇没想到的是,当初誓言铮铮不会再立后的燕生微,不过三年便立了白羽为后。   非但如此,那个真正害他发生意外的燕绘尧,也被立为皇太女。   一腔深情化成空,立誓人最终违背誓言,燕沉潇再也不信这世间所谓的真情与永远。   所以,他凭什么相信只见过他一面便对他这么“深情”的甘棠呢?   提起先君后,燕沉潇的面色也柔和了些许,金叔又说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殿下暴露实力的时候,有更好的方法为何不用呢?”   燕沉潇没有答应,只说道,“再说吧。”   深夜,甘棠还是生了病,尽管白天喝了药,但于事无补。她在睡梦中,只觉得脑袋一片迷蒙,喉咙烧了火一般干渴,难受极了。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除了她爹娘的声音,还有一道较为苍老的声音。   “甘大人和甘夫君不必担心,待老身为她扎个针。”   扎针?   甘棠瞬间醒了,小猫睁眼一般,“爹……”   话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是沙哑到虚声,喉咙还疼得要紧。   江无情拿了一杯水喂到她嘴边,“你生病了。”   甘棠哼了一声,把水喝光。   大夫转过甘棠的身子,在她的大椎穴、风池穴、曲池穴等扎了针,又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每根手指头前一点都扎了针刺破放血,甘棠把头埋在枕头里不想看。   甘凌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甘棠想叫她们回去睡觉又说不出话,手指被人抓着也不得动弹,只哼哼了两声示意她们回去。   甘凌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待着。”   其实,扎着扎着还挺舒服的,甘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只听到拾一唤她喝水,她就着拾一的动作喝水,也没醒,一觉天明。   等她真正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身体还有些酸痛,好像被人打了一架,嘴里也有些苦涩。   拾一仔细伺候她洗漱,甘棠眼神落在摆在桌上的荷花,突然问道,“今日长乐皇子可有派人过来?”   拾一顿了一下,“没呢。”   她撇了撇嘴,“女郎先别想长乐皇子了,把病养好吧。”   甘棠喝了药,皱着眉头道,“把纸笔拿过来。”   拾一惊,“女郎你还要写字?”   甘棠不答,只催促她,拾一不情愿地送了纸笔过去。   甘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左手提笔在纸上写信。   不是情信,尽管送信对象仍是燕沉潇,信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告诉他自己因为生病不能去找他,非常可惜,希望他也注意好身体,不要生病。   完毕,甘棠吹了吹,问道,“我前些日子雕刻的动物木雕还在吗?”   拾一点头,“奴都收起来了。”   有段时间甘棠迷上木雕,每日握着小刀抓了木头就是雕刻,一雕能雕上一整天,只是她右手用不了,进度很慢,许久才雕得一只。   她雕的大多数是动物,猫、狗、鼠、狼、蛇等凡是见过的她都雕了,形态不算完美,至多掌心大小。   甘棠挑了个木雕的狼,拿朱笔沾了墨重新描了描,最后才吩咐人连信待木雕送去长乐皇子府。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拾一撇了撇嘴。   这边,看完了信的燕沉潇随手把信折回原来的模样,淡淡道,“告诉甘女郎,城东的桂花糕很美味。”   作者有话说:   荷花:你清高你了不起,竟然拿我来撒气!   潇潇:城东的桂花糕很美味   棠棠:又来? 第14章 套路桂花糕   送信只是为了获取舔狗值,不代表甘棠不介意白天摘荷花的事情,事实上,她很记仇,至少短时间内,不想再看见长乐皇子。   在收到燕沉潇的回复后,她也没在意。   城东的桂花糕很好吃?只怕是糊弄她去买来给他,用同样的套路戏耍她,可现在又哪儿来的桂花糕卖?   甘棠虽是要获取舔狗值,但因着白天的事,将长乐皇子的话全做耳旁风。   这两天生了病,却是难得的清净,她又心得了几本喜欢的书,整日便待在家中看书。   距离她去万音阁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先前问的关于《万华寰宇录》的消息也出来了,甘棠一大早便出门取消息。   早晨,万音阁的人不算多,但还是很热闹,甘棠用上次的方法成功进入了地下的消息打探区,当初接待她的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打盹,甘棠来的动静吵醒了她,她睁眼懒洋洋道,“何事啊?”   “拿消息。”   女人撑着身体坐起,勉强清醒道,“几号?”   “三百二十一号。”   “三百二十一号……”女人翻开自己面前的本子,抬眼看向戴着面具的甘棠,“询问《万华寰宇录》的下落?”   甘棠应了一声,却发现眼前的女人神色变得很复杂,她疑惑地看向她,只听到,“ 这本书在长乐皇子手中。”   甘棠:“???”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长乐皇子手中?”   女人面色不虞,“万音阁绝不骗人。”   “……”甘棠有点恍惚,这算什么,该说有缘还是冤家路窄?   只是,燕沉潇作为皇子,怎么会私藏皇宫违禁之物?   她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去找长乐皇子打探打探,舔狗值可以暂时不拿,但是《万华寰宇录》不能放弃。   于是,前两天还信誓旦旦不会去买桂花糕讨好长乐皇子的甘棠毅然把脚步转向了城东的方向。   然而,如她先前所说,这个时候,压根不是桂花开放的时节,又怎么会有桂花糕呢?别说城东,就是全京城,也找不出几家在卖桂花糕的。   甘棠在城东转了许久,几乎问遍了所有店家,都没有找到卖桂花糕的,眼见时间接近中午,随后只好买了别的糕点,为表诚意,她还买了不止一种。   不同味道不同种类的糕点被精心包裹,甘棠左手提着一大袋糕点前往长乐皇子府,面对着守门的侍卫大姐,温和道:“甘丞相之女甘棠前来拜访长乐殿下,还请两位大姐代为通报。”   出乎意料地,甘棠很顺利便进到了府中,面对着闭眼撸狼的燕沉潇道:“甘棠见过殿下。”   燕沉潇睁开眼,看着提着一大包东西的甘棠微微皱眉,淡淡道,“甘女郎的病都好了吧,可别传染到本宫府中。”   “……”甘棠神色未变,甚至更加温和,“承蒙殿下挂念,我已经好多了。”   她抿嘴笑了一下,“前两日殿下告诉我,说是城东的桂花糕很美味,我便一直在心中挂念着,今日病好了,特意去城东寻找,可惜时令不对,竟是没有桂花糕卖。”   她望着燕沉潇的眼神微微失落,但很真诚,发着亮一般,“虽是没有桂花糕,但茯苓糕、绿豆糕、薄荷冰雪酥等也颇为美味,还能清热消暑。”   “没有找到殿下喜欢的糕点,实是难过。”她微微抿嘴,“殿下若是不嫌弃,便尝尝这些另外的糕点吧。”   “……”燕沉潇沉默,眼睛微眯,他不知道今天甘棠发生了什么,可一切的神态和话语竟都表现得这么真实,好像真的在因为买不到桂花糕而难过。   “本宫何时说过要吃桂花糕?”他身体往后倾,淡淡发问。   甘棠仍是一副真诚的模样,“殿下并没有说过,只是说了城东的桂花糕味道不错。只是我难寻殿下喜好,如今发现殿下喜欢,便迫不及待要献给殿下品尝,只希望殿下能开心一些。”   这番话,几乎说毫不掩饰地把她讨好燕沉潇的心思显示出来了,只可惜无论别的什么的人听到了是如何感受,这番话的对象——长乐皇子,并没有任何触动。   他轻笑了一声,带着点讽刺,“难为甘女郎了,只是本宫并不喜欢桂花糕。”   闻言,甘棠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道,“不喜欢?那也没关系的,是我自作聪明了。”   她抱歉地笑了一下,眼眸弯起来,“殿下不妨尝尝我带来的这些糕点?”   燕沉潇嘴角冷漠地勾了一下,下一秒便抹平了,慢条斯理道:“虽是不喜欢,可是……”   他拖长了语气,“本宫今天就想吃桂花糕。”   甘棠:“……”   她沉默着,似乎在为难,但不过一会儿又坚定道:“殿下喜欢,那我便为殿下寻来,还请殿下稍作等待。”   燕沉潇压根没有在看她,甘棠说道:“不过这些糕点味道也备受称赞,殿下且浅尝一二,我这便为殿下去寻桂花糕。”   她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语气温和,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今日定会满足殿下的心愿。”   燕沉潇没说什么,只轻嗤一声,淡淡道,“那本宫就等待甘女郎的好消息了。”   甘棠告辞,目的却不再是城东,而是转身走向甘府。   只她一个人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还是带些人一起去比较快。   甘府下人明显对她叫她们现在这个时候去买桂花糕有些惊讶和疑惑,甘棠没有解释,只吩咐她们散开方向,若是找到了便告诉她,找到的人有赏赐。   一听有赏赐,众人都很积极,事实上,她们日夜在甘府做事,很久没有出去逛了,借着这个机会,也可以放松放松。   众人四散,甘棠自己却留在了府中,走了一早上,她还是有些累的,既然已经派了人去,那自己便留在府中休息片刻,等消息回来了再去买。   只是,在这个时候,买桂花糕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下人们跑了许多餐馆也未见,甚至还被抱怨了一番。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时辰过去,眼见将近傍晚,甘棠放下手中的地志,揉了揉眉心,“还没找到吗?”   拾一摇摇头,“还没有消息。”   话音刚落,便有下人回来了,甘棠一喜,“找到了?”   下人摇摇头,“女郎恕罪,这个时候确实没有卖桂花糕的。”   甘棠:“……”   她忽然有些后悔今天中午在燕沉潇面前许下的承诺了,无奈地摆摆手,“罢了,不用找了。”   在她身前的下人却是没有离开,犹豫着说道:“虽是没有桂花糕,可小人的老父藏了些许干桂花,女郎可要?”   甘棠猛然转头看她,“要,你快去拿来,我向你家买了。”   也怪她不伶俐,竟没有想到找干桂花,白白浪费了这么久时间,好在现在也不算太晚。   她把外头的下人悉数唤回,拿着一大包干桂花便去了厨房。   厨房的人正在准备晚饭,见她过来很是惊讶,“女郎怎么来了?”   甘棠问道,“谁会做桂花糕?”   几个厨娘和厨公都举了手,甘棠点头,“好,现在你们帮我用这些干桂花做些桂花糕,速度快些。”   厨娘犹豫了一下,“现在正在准备晚饭,只怕快不了。”   甘棠点了三个人,“你三人做桂花糕,剩下的人准备晚饭。”   几人见她神色有些着急,也不敢怠慢,拿过干桂花便着手做桂花糕,甘棠这才放心回去,途中厨房的人再次过来询问,要哪种口味的桂花糕。   甘棠平常哪里注意到这些,只说道:“都可以,几个口味都来些。”   大致过了一个时辰,厨房的人传来消息,桂花糕做好了,什么水晶桂花糕、芝麻桂花糕、红枣桂花糕都有,看着甚是丰盛。甘棠叫她们打包起来,提着打包好的桂花糕就出了府。   紧赶慢赶总算做完了桂花糕的厨娘眯着眼睛看着甘棠提着桂花糕离开的背影,戳了戳身边的人,“你说,女郎突然叫我们做这么多桂花糕做什么?”   被她戳着手臂的女人没什么兴趣,“这我哪知道。”   厨娘嘿嘿笑了两声,“我猜女郎是送给长乐皇子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大街小巷可是传遍了,她们女郎一片痴心追随长乐皇子,像是着了魔。   她安慰了一下,好在她刚才做了很多口味的桂花糕,也不知道长乐皇子喜欢哪种,可不能拖累了女郎。   已是傍晚,昨天下了小雨,今日的天气却格外明朗,橙红色云堆在暖融融的山间,托住了将要落下的红日。夕阳将路上的人影拖得长长的,连带着头发脸颊都染上了红色,像是着了火。   甘棠乘车再次来到了长乐皇子府,几个守门的侍卫明显对这个时候过来的她感到很惊讶,不过还是进去通报了。   甘棠面不改色进到府中,见到了还坐在殿中看书的燕沉潇,眼神控制不住往他拿的那本书瞟了瞟,又在燕沉潇抬眼时飞速收回来。   她笑了一下,“殿下,桂花糕我拿来了。”   燕沉潇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甘棠微笑着走近桌子,这才发现桌下放了一个碗,里面赫然是她今天上午带过来的糕点。糕点被吃了大半,揉成细碎的粉末,还湿答答的,不像是人吃的,倒像是拿来喂了狗。   甘棠:“……”   她的目光转向不远处趴着打盹的狼,心中明了。   假装没看见的样子,她打开桂花糕包装,“现在才送过来,打扰殿下了。并非怠慢殿下,只是桂花糕着实难寻,这是我命家中厨娘做的。”   目光转向燕沉潇,她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可愿尝尝?”   燕沉潇目光落在桂花糕上,笑了一下,“甘女郎有心了。”   甘棠也笑,“只要殿下高兴,这不算什么。”   燕沉潇勾着嘴角,叹息了一声,“可是甘女郎来得太慢,本宫已经没有胃口了。”   甘棠:“……”   她怔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很好吃的,怎、怎么会没有胃口呢?殿下……试试吧?”   “没胃口便是没胃口,甘女郎要逼本宫吃吗?”   他冷漠的话吐出,听得甘棠低下头,再抬起来嘴角已是微微下垂,“没逼殿下……”   “殿下不想吃,那便不吃了,喂猫喂狗或是丢了都可以。”她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燕沉潇挑了一下眉,“甘女郎在指责本宫?”   “怎么会。”甘棠声音有些瘪瘪的,“殿下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殿下高兴,甘棠都愿意。”   燕沉潇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埋怨闹脾气还暗暗内涵他的样子,往常他无论对她做什么,她永远都是那副隐忍不发的窝囊样子,别说女人,就连他看了都觉得虚假烦躁。   没什么感觉,燕沉潇看着她,“前几日你说邀本宫去游湖,何时去?”   甘棠:“……”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了没有回答,燕沉潇皱眉,“甘女郎反悔了?”   “不不不!”甘棠否认,顿时笑魇如花,“殿下能答应我的邀请我荣幸之至,三日之后,我会在太湖羡鸳亭等候殿下。”   羡鸳亭?   羡鸳亭自古就是约会圣地,甘棠选择这个等待地点,可谓毫不掩饰她的心思,甚至相当于广而告之。   燕沉潇嗤笑一声,见她还没走,又皱眉问道,“甘女郎还不走,是要留下和本宫一同用饭?”   甘棠:“……”   别说她不愿意,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保不齐燕沉潇在饭菜里面下毒毒死她。   她识趣地告辞了,转身时面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仿佛欣喜得不能自己,没人知道,一出长乐皇子府,她面上的笑容便立刻消失了。   沉默地坐上马车往家的方向赶去,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恭喜宿主邀约成功,通过宿主一直以来积极获取舔狗值和完成任务的表现来看,系统将奖励宿主五十点舔狗值,请宿主再接再厉。】   甘棠平静的表情有了些波动,【一共多少了?】   【目前共计五百五十点舔狗值,宿主加油哦~】   一共五百五十点了啊。   甘棠忍不住叹了口气,距离一千点还剩四百五十点……好像,一切都还挺好的。   不久后,她就自由了。   如果……能拿到《万华寰宇录》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   狼:我讨厌吃糕点   棠棠:为了《万华寰宇录》勇敢出击! 第15章 失约   甘棠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暗沉,太阳最后的一点华光也被青山暮云遮去,皎洁的月亮从另一方天空升起,两头尖尖,中间弯弯,像是一块玉珏。   甘府正厅,甘凌有些惊讶,“怎么今日晚饭这么久?”   江无情敛着眉眼淡淡道:“棠棠叫了几人去做桂花糕。”   “桂花糕?”甘凌只当是甘棠馋了,“那棠棠呢?”   江无情神色仍是平静无波的,“带着桂花糕去找长乐皇子了。”   甘凌:“???”   她着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道:“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江无情瞥了她一眼,甘凌立刻转变态度,义正言辞道,“但是怎么能这么晚去呢!”   正说着,甘棠回来了,正好听见甘凌的话,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女儿错了,还请爹爹和娘不要怪罪女儿。”   江无情点点头,却说道;“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嘿嘿,”甘棠提步坐到江无情身旁,讨好地笑笑,“本来就该回家了嘛。”   甘凌在一旁也来凑热闹,“你找长乐皇子做什么?”   甘棠倒是没有瞒着她们,说道:“女儿邀长乐殿下同女儿去游湖。”   “……”甘凌忍不住挑了一下眉,说实话,她不太相信甘棠能成功,毕竟从小到大,甘棠就没有表现出任何继承她“撩人”天赋的模样。   “那他答应了吗?”   甘棠点点头,“答应了,时间就定在三日后,地点在太湖羡鸳亭。”   “哎?”甘凌惊了一下,没想到燕沉潇真的会答应甘棠,而且还是在太湖的羡鸳亭。   她人缘颇好,经过这么些时日,在朝中也交了许多个好友,没少听她们说长乐皇子的事情,最多的便是一个恃宠而骄、冷漠无情的评价。   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眼神在甘棠身上转了几圈,欣慰而又慈爱,“出乎娘的意料,长乐殿下可……”   “……”江无情冷冷一眼刮过去,硬生生让甘凌闭嘴。   甘棠也知道江无情不太喜欢燕沉潇,默契地停止了这个话题,转而说了别的事。   虽然不喜欢燕沉潇,可江无情还是给了甘棠物质上的支持,甘棠接过钱,感动又羞愧,“谢谢爹!”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之间已是三天后,说甘棠并非真心想和燕沉潇共处,她又很认真,可若是说她真心邀请,其中又多了几分虚假。   无论怎么样,她还是仔细准备了,毕竟除了要获取舔狗值,她还有更想要的东西——《万华寰宇录》。   约定的时间是巳时,甘棠辰时便去到了那儿,等待燕沉潇的到来。   眼见无事可干,她从袖子中掏出了那本不论去到哪儿都带在身上的《百川录》,这本书小巧轻盈,便于携带,内容不多但都是甘棠精挑细选出来的。   她已经定了一条船,船不大,但也不算小,内饰精致,但是用来招待燕沉潇还是显得有些简陋。   甘棠没有办法,她可没钱借下一条精美绝伦的游船。   时间一点点过去,甘棠看了许久书也不见燕沉潇过来,眼见太阳升越高,忍不住张望了一下。   燕沉潇……不会不来了吧?   系统:【男子出门向来延迟,宿主等等呗,这么等着长乐皇子也是有舔狗值可以拿的,如果他来了就更多了。】   甘棠垂眸想了一下,听从了系统的意见。   然而羡鸳亭可不止她一个人,如今太湖荷花盛放,许多女郎郎君都喜欢在这个时候泛舟游湖,或是成双结对,或是携了两三伴侣。总之,放眼望去,独身的人只有甘棠一个。   顾寒蝉也在,事实上,她正同自己的表弟阮玉游湖。   说来很是尴尬,她们二人自幼相识,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只是她从小到大都把阮玉当作自己的弟弟,从来没有对他产生男女之情,更别说,在她意识到自己心悦于长乐皇子之后。   可是家中长辈似乎认定了他们二人会结个有缘妻夫,时常撮合他们二人相处,弄得他们二人生疏许多。   好比如今日,见着天气大好,硬生生把她赶来同阮表弟游湖。   往常还谈笑风生的两人每每在这个时候都有些不自在,好在她们都知道对方是被逼的,而且她们对对方都没有那种意思,便当做普通游玩,也还算轻松。   “表姐。”阮玉叫了一声顾寒蝉,“坐了这么久,我有些头晕,让我先去岸上休息会吧。”   顾寒蝉忙叫人划船到最近的岸上,“是表姐考虑不周,忘了表弟你晕船。”   她倒了一杯水给阮玉,“很难受吗?”   阮玉接过水喝了一口,“不怪表姐,晕船已是许久没犯了,也不知道今日为何又晕了,让我去岸上休息会即可。”   “好。”   两人抵达岸上,离他们最近的正好是羡鸳亭,隔着一段距离,她们看见亭子边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本书,头微微垂着,看不清她的模样,身形倒是有些眼熟。   许是晕船太难受,阮玉面色苍白,额角也渗出了一点细汗,顾寒蝉实在害怕这个自小就体弱的表弟出什么意外,也不管在羡鸳亭里面的人谁,扶着他走了过去。   察觉到亭子下来了人,甘棠还以为是燕沉潇过来了,连忙抬起头转过去看,好巧不巧对上了阮玉望过来的探究的目光。   甘棠:“……”   完了这人好眼熟但是我不记得他是谁了怎么办。   顾寒蝉也认出来甘棠,主动打招呼道,“竟在此处遇见甘女郎,甚是巧合。”   阮玉甘棠没有认出来,但顾寒蝉她还是记得的,应道,“顾女郎好。”   她目光转向坐着的阮玉,话语有些凝滞,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阮玉见她没认出自己,内心哼哧一声,也不想说自己是谁,只是微微低下头掩住了她的目光。   顾寒蝉察觉到了甘棠的尴尬,主动介绍道:“啊,这是我的表弟,阮玉。”   甘棠想起来了,点点头,微笑道,“原是阮郎君,我记忆不好,竟是没有认出,还请阮郎君不要在意。”   阮玉轻轻摇了摇头,“不碍事。”   三人交集不多,一时尴尬,顾寒蝉主动问道:“甘女郎是来游湖?怎在此处坐着。”   说到这里,甘棠就有些惆怅,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燕沉潇还没来,便是延迟,也不会迟上两三个时辰吧。   只怕……他先前答应她一起来游湖,也是骗她的。   收起心思,甘棠微微一笑,“本是约了长乐殿下一同游湖,但是殿下有事耽搁还未来,我便在此处等待。”   长乐殿下……   俗话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即使顾寒蝉从来没有把甘棠当作自己的情敌,现在还是被惊讶到了,她也邀请过燕沉潇,就连邀请的理由都和甘棠一模一样,可他别说答应,就是理会都不曾理会半分。   怎么……怎么会答应甘棠的游湖邀请呢?   先前他不是十分讨厌甘女郎吗?   这个事情让她心中升起对甘棠淡淡的戒备,笑容淡了几分,说道:“殿下忙碌,延迟也是正常的,只怕甘女郎还要再等会儿。”   经过系统日夜不眠不休在她耳边灌输的爱情故事,甘棠敏锐地察觉到了顾寒蝉异样的情绪,笑了一下,没有回话。   倒是阮玉,主动开口了,“长乐皇子只怕是不来了,甘女郎倒不如回家去。”   他就见不得这些女郎一个个都对燕沉潇死心塌地的模样,燕沉潇除了那张脸和身份,又有哪儿好?   他性情跋扈,目中无人,欠缺男德……偏偏惹得这些女郎追求不休,就连他的表姐顾寒蝉也不例外,阮玉真的不明白。   甘棠:“……”   她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倒是阮玉,瞥见了她手中拿着的小册子,说道:“是我多虑了,此处风景优美,女郎在此处看书也是快乐的。”   甘棠点头,“是这样。”   顾寒蝉来了点兴趣,“不知甘女郎看的是何书,这般入神,引得我也好奇几分。”   甘棠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拿着的小册子,“就是一本杂书,顾女郎可要看看?”   顾寒蝉也不客气,接过便开始翻看,惊讶道,“小小册子,里面竟是藏了这么多内容。”   甘棠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她还是有点尴尬的,这本小册子都是她写的,里面的图也是自己绘的,而且为了省位置,她写得并不全面,只挑了自己还陌生的记在其中,除了山川河流,还有些许风土人情,异地风俗。   阮玉也看了一下,他因着体弱,鲜少出门,对外界很是向往,故而平日喜欢看些游记和地志,现在看了甘棠这本小册子,也来了点兴趣,“内容虽不全面,可里面的东西倒是新鲜,好多都是我没听说过的。”   他笑着看向甘棠,问道:“能问甘女郎在何处买的此书吗?我在时常无聊,也想买几本回来看看。”   甘棠:“……”   现在这个情况是她没想过的,顿了一下,她说道:“实不相瞒,这本小册子是我自己写的,内容粗糙,实在不好意思给阮郎君……”   闻言,阮玉惊讶,“这些竟然都是甘女郎自己写的吗?”   甘棠点点头,“平日在家,喜欢看些地志,这些地方我不熟悉,便记了下来带在身上,出门闲暇时也可以拿出来看看。”   “啊~原是这样。”阮玉笑了一下,“那我刚才是不是夺人所爱。”   虽然拿不到书,但是他对甘棠的兴趣更大了,问道:“既是女郎写的,想必女郎也有熟悉的,不知道女郎可愿同我说说?”   这倒不算什么难事,这些是甘棠的长项,难得见人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她也很乐意和别人交流一下。   她笑了一下,“阮郎君想听些什么?”   阮玉想了想,“青陵的干水河女郎可知?”   青陵是他父亲的家乡,他幼时去过一次,风景如画。   “懂得不多,只是略知一二。”   她先说了那儿的地形构造,却见阮玉的神色有些迷茫,心中也知晓他对这些并不算感兴趣,便侧重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故事来说,看见阮玉发亮的眼神和认真的样子,心中多了几分好笑。   顾寒蝉:“……”   突然变得可有可无,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便也一起听,听着听着倒也来了些兴趣,忍不住叹道,“甘女郎你若只是略知一二,那我便是闻所未闻了。”   被人夸奖喜欢的事情,甘棠还是高兴的,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过奖,是顾女郎谦虚了。”   虽是聊得欢快,可甘棠还没忘了此行的目的,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但是直到将近傍晚,周围的人渐渐离开,燕沉潇还是没来。   甘棠告别顾寒蝉和阮玉,面上一直噙着的笑淡去,面容平静地看向一片水光荡漾的湖面。   那本小册子她看得差不多,最后还是送给阮玉了,她坐在石长板凳上,手臂压在靠湖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湖。   又是一个夕阳灿烂的傍晚,一轮水溶溶的太阳沉在湖中,微风吹过,金带镶着墨绿色的绸缎翻滚,波光粼粼,荷花轻漾。   “奴见过甘女郎。”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甘棠回头,只见一个下人模样的人站在她身前,低着头说道,“奴是长乐殿下派来的,特来告诉女郎,殿下今日有事不能赴约,请女郎先行回去,改日再约。”   甘棠没有说话,垂着眼眸看地上自己的人影,半晌才问道,“为什么不早说呢?”   “这……”这下人明显答不上来,支支吾吾的。   甘棠也知道是长乐皇子的意思,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个一直在等她的船娘子也催促了,“这位女郎,你到底要不要游湖,不要我可就回去了。”   “游!”甘棠拍了拍手,走下去上船,“有劳船家了。”   “嗐,不碍事,只是奇怪罢了!女郎这么久不来,这钱不是浪费了吗?”   甘棠点点头,“船家说的是。”   她忍不住用手拨了拨水,入手一片温凉。   时间确实晚了,甘棠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去了,慢吞吞走在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染了阳光的头发丝闪着金色的细芒。   【系统,今天得了多少舔狗值?】   【宿主一直在等待长乐皇子赴约,不曾离开,舔狗值增加十点。】   十点啊……至少比没有强,就是可惜了,本来还想问问他《万华寰宇录》的下落的。   作者有话说:   甘棠:今天也在兢兢业业当舔狗,但被人放鸽子还是好生气 第16章 倒打一耙(气死人)   “甘女郎是在责怪本宫?”   华丽的宫殿内,男子一身华服,懒懒地坐在软椅上,眼眸微闭,眉头也微微皱着,神色有些疲倦,吐出的话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他最近总是从光怪陆离的各种怪梦中惊醒,耳边时常有个奇怪的声音在跟他说话,似乎是什么什么约定,惹得他烦躁不已,现下见甘棠过来,更是燥郁。   “不敢……只是不见殿下来,担心殿下出了什么事,来问问罢了。”   闻言,燕沉潇睁开眼,慢慢问道,“担心本宫?”   “是的。”   燕沉潇看着她,“可本宫怎么听说你与那阮家郎君聊得欢快啊?”   “还把自己的书送给了他。”   “这便是女郎的担心吗?”   甘棠猛然抬眼看他,“你监视我?!”   燕沉潇嗤笑一声,“不过是派了个人给甘女郎报信正好看见罢了,哪儿说得上监视,谁知甘女郎竟然同别的郎君聊得这么欢快,下人哪儿敢打扰女郎呢?只好等着女郎了。”   甘棠抿了抿嘴,“我们只是偶然遇见。”   “那又如何?还不是聊得热火朝天?”   “甘女郎口口声声追求本殿下,却还同别的郎君牵扯不清,这是何意?”   涉及到阮玉的清白,甘棠不能坐视不管,“我没有!”   她努力放缓语气,“阮郎君只是我在等待殿下的时侯碰见的,况且顾女郎也在场,我们只是聊了些风俗人情,没有牵扯不清!”   燕沉潇冷漠地看着她,眼眸变得凌厉,“风俗人情?”   “那最后怎么变成了私相授受?”   甘棠闻言,没有忍住,猛然站起来,“我没有同他私相授受!”   【检测到宿主屡次同任务对象辩驳,挑衅任务对象,违背舔狗人设,请宿主停止此行为,否则将进行电击惩罚!】   “我只是!”甘棠的话因为系统的警告凝滞下来,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放缓了语气,“阮郎君喜欢这本书,我只是借他看几天罢了,待他看完了我自然会拿回来。”   “殿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微笑,“殿下知道我心中只有你,我绝不会背叛殿下。”   燕沉潇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冰凉而漫不经心,“是吗?那怎么在你眼里,本宫没看出你对本宫的半点情义呢?”   他的话语变得缓慢,眼里含着锐利的探究,“甘女郎接近本宫,到底有何目的啊?”   闻言,甘棠身体僵住,连呼吸都凝滞几分,半晌闭了闭眼,“殿下心中对我无半点情分,只当我利益熏心,又怎么能看出来我对殿下的真情呢?”   这句话出口,气氛突然安静,燕沉潇的气息也沉静下来。   也是,怎么突然说着说着就真的生气了呢?   他面上的神情重归那副漠然中带着嘲讽的样子,“听说甘女郎在找《万华寰宇录》?”   甘棠疑惑又谨慎,“殿下……如何得知?”   燕沉潇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反而转头叫道,“闻声,把本宫的《万华寰宇录》拿来。”   甘棠注视着他,心头砰砰直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殿下……你……”   燕沉潇回头看她,红唇勾着可眼里没有半点笑意,慢条斯理问道,“本宫同甘女郎做个交易如何?”   “女郎口口声声说喜欢本宫,却没有跟本宫聊过兴趣,也没有给本宫看过女郎的书……这哪儿叫喜欢?”   甘棠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样吧,你去把送给阮郎君的书拿回来给本宫,本宫把这本《万华寰宇录》给你如何?”   甘棠站着,垂眸不语,腮帮子却隐隐咬紧了些。   她们的事情,怎么能牵扯到阮玉?   “怎么?”燕沉潇的声音冰凉,“甘女郎不愿意?”   【请宿主答应长乐殿下的要求,完成交易,任务完成奖励五十舔狗值,否则进行将电击惩罚。】   “好……”甘棠扯了一下嘴角,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我去。”   燕沉潇也扯了一下唇角,“好,本宫等待甘女郎的好消息。”   甘棠木然转过身,提步往外走去,目标正是……阮家。   ——   阮府。   阮玉正坐在树下的软秋千上看书,手中拿着的这是甘棠赠予他的小册子。   他嘴角牵着笑,看得全神贯注,连身边来了人也不知道。   “郎君,郎君!”   “什么事?”他抬起头,不太高兴地问。   侍从眼里多了几分打趣,“郎君看这甘女郎送的球看得这么入神,连奴来了也不知。”   阮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说,便不要打扰我。”   侍从忙叫他,“郎君别!”   “外头来了个女郎,说要找郎君您呢。”   “女郎?”阮玉皱眉,“谁?”   侍从眨眨眼,“正是送了郎君书的甘女郎。”   “甘女郎?”阮玉有些惊讶,疑惑道,“她来做什么?”   “奴怎么知道,郎君不妨去见上一见?”   “好!”他心头也莫名有些高兴,“我这个模样,可有什么差错?”   “好得很~没有丝毫差错,郎君快去吧,甘女郎正在前厅等候郎君呢。”   阮玉便提步走去前厅,心中疑惑甘棠怎么会来找自己,难道是有了新的书想要同他分享分享?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也有些雀跃。   到了前厅,还未进门便看见甘棠的身影,坐在椅子上,面容平静,腰背挺直,端方如玉。   阮玉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甘女郎安好。”   甘棠站起身,“阮郎君安好。”   阮玉在她对面坐下,“甘女郎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甘棠有些迟疑,看着他喜悦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阮玉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眼角眉梢都染了笑,“多谢甘女郎送的书,这几日我呆在家中才有了些乐趣。”   “我……”   阮玉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女郎怎么了?”   甘棠手指紧了紧,心一横,“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女郎但说无妨。”   “……阮郎君可以把这本书还给我吗?”   “?!”阮玉惊了一下,又听甘棠说道:“甘棠自知无礼,只是现在确实很需要这本书,改日我再给阮郎君送几本别的可好?”   要说是跟旁人要回送出去的东西还好,可阮玉自小娇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把送给他的东西要回去,此时拉下了脸,开口道:“女郎这是什么意思?”   甘棠微微低下头,指尖收紧,羞愧道,“是我无礼,还望阮郎君归还于我。”   “甘棠!”阮玉脸都红了,瘪着嘴,“你怎么能这么戏耍我!”   甘棠没有说话,阮玉一把手中拿着的书砸在她身上,“拿着你的破书走开!”   小册子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甘棠沉默着矮下身捡起书,对着阮玉弯腰,“是我无礼,改日定然登门道歉。”   阮玉越想越气,最后红着眼睛瞪她,“不稀罕。”   甘棠最后离开了阮府,径直回到长乐皇子府。   才一进去,她就看见燕沉潇抬脚踢了踢赖在他脚边的狼头,催促道:“回去。”   “殿下。”她开口,声音很平静,“我回来了。”   燕沉潇抬眼,凤眸似笑非笑,语气活泼,又带着一丝微妙,“女郎回来了,书呢?”   甘棠走进去,也笑了一下,柔和了声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自然是拿回来了,殿下的要求,我哪儿敢不从呢?”   “好,给本宫看看,到底是什么书,惹得阮家郎君这么喜欢。”   他接过甘棠递过来的书,眼神落在上面,一言不发。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获得奖励五十点。】   虽是完成了任务,可甘棠却没有半分喜悦,眼下淡笑道,“一本杂书罢了,怕是入不了殿下的眼。”   燕沉潇翻看着,细长白皙的手指衬着微微泛黄的书页更显柔腻,伸手把那本《万华寰宇录》拿在手中,两本书叠放着,指尖轻轻敲打了一下书面,“确实是不错的。”   他嘴角忽而勾了一下,抬眼看向甘棠,甘棠对他的眼神极度敏感,几乎是一接收到他的眼神心头就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燕沉潇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本皇子要的东西,怎么能被别人先碰了呢?”   甘棠心头跳了一下,紧接着那本小册子就被丢到了她的脚边,“看来阮郎君确实很喜欢你的书啊,上头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笔记。”   甘棠目光转向脚边的小册子,抿着嘴没有说话,眼眶却生了几分痒和热,燕沉潇也看着她,目光触及到她泛红的眼眶,问道,“你说,本宫还要把《万华寰宇录》给你吗?”   “……”甘棠微微侧头躲过他的注视,低声道:“殿下的书,任凭殿下处置。”   燕沉潇闻言,冷冷嗤了一下,“你在生本宫的气?”   “不敢。”   “看着本宫。”   甘棠没有动静,燕沉潇再次重复,甘棠依旧不动,直到第三声,她抬起眼,燕沉潇却已经没了耐心,随手把手上拿着的《万华寰宇录》丢入桌上方才用来净手的水盆,甘棠一惊,急着大步跨过去把书从水盆中捞出。   “你做什么!”饶是她此刻也忍不住了,睁大眼惊怒地看着燕沉潇,胸膛起伏不定。   “本宫做什么?!”燕沉潇讽刺地笑了一声,“甘女郎不是说本宫的书,任凭本宫处置吗?”   甘棠没再看他,捡起方才他丢下来的小册子,捧着两本书头也不回地离开。   “甘女郎若是出去了,便别再来了!”   回答他的是一句声音更大且决然的,“我不稀罕!”   甘棠在皇子府时一直忍着,可出来了却忍不住了,鼻息急促,双眸赤红,被气得心梗。   【宿主……你还好吗?】   “不好!”   系统噤声,甘棠却被它惹得火大,“不是说不能反驳他吗?如今我走了!怎么又不惩罚了!”   “干脆让我死了好了!”   【……这,系统、系统……】它支支吾吾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甘棠又道,“你跟我说,这个长乐皇子是不是个疯子?”   【没……】系统声音小小的,【宿主先忍一段时间,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甘棠丝毫不信系统的鬼话,眼见《万华寰宇录》湿得厉害,她走到树下阴凉处晾晒书本,为了避免书干后不能翻动,她并没有直接在阳光里晒书,而是在树荫里晾晒。   她抿着嘴蹲在地上等著书干,身上的气息安静却令人不敢靠近。   这边,几乎是甘棠一走,狼便窜了出来,要追着她的方向跑去,燕沉潇声音凉凉,“去了你也别回来了。”   灰狼渐渐停下脚步,最后在他身边趴伏回来,燕沉潇微微闭着眸,身上充满了一股燥郁之气,叫下人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皇兄这是怎么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燕沉潇抬眼看向来人,眉头微微皱着,“阿蕊怎么来了?”   燕腹蕊眨巴眨巴眼,“许久不见皇兄了,来看看。皇兄怎么生了这么大气?”   燕腹蕊是当今三皇女,有名的只懂寻欢作乐,不知处政办事的废材,是皇贵君沉君成的女儿。   贵君沉君成是先君后沉君生的表弟,后来沉君成入宫,同先君后十分要好。   当初在先君后仙逝之后,也多亏了沉君成庇佑照顾燕沉潇,燕沉潇对他很是尊重,对这个与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也很好。   燕沉潇不欲多说,只道,“快说吧,有什么消息。”   闻言,燕腹蕊的神色正经起来,“南陵富水镇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当年把皇兄带走的女人辛雨的夫郎。”   “那男人唤作孙招妹,在他前妻主被抓时偷偷逃走,两年后改嫁,现在居住于富水镇。”   “除此之外,梁晔璃也传来消息,说是让皇兄亲自过去一趟,否则她不能取信于我们。”   梁晔璃,是当今君后白羽的旧相识,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来已经订婚,后来白羽却背信入了宫。   如此还不够,为了掩盖两人的过去,他对梁晔璃加以陷害,同他人来了个里应外合之计借着当时水患的事情污蔑她母亲偷工减料,中饱私酿。   还英勇揭发她的“罪行”,骗得陛下贬了她们全家到南陵最南边,越水镇。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扳倒白羽的人。   只是梁晔璃谨慎多疑,不肯相信她们,非要燕沉潇亲自去见他才肯相信。   燕沉潇皱眉沉思,燕腹蕊说道,“皇兄,不如让我派下人带着信物过去?”   “怕是不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们不亲自过去,梁晔璃不会答应我们。”   他敛了眉眼,“待我先安置其他事宜,半月后再去越水镇一趟。”   “……好。”两人又说了些别的,燕腹蕊道,“几日不见,皇兄憔悴了许多,可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   “皇兄是为了甘女郎的事情烦恼?”燕腹蕊也听说了他俩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可要我……教训她一番?”   燕沉潇闻言,竟是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半晌开口道,“不用,不值得。”   作者有话说:   棠棠快气死了。   今天才发现自己忘记把男女主的人设补上来了。   女主:热爱生命热爱家人热爱山川河流,前期认真负责假舔狗,后期冷静不为男主所动   男主:前期冷漠又恶劣的疯批皇子,后期爱而不得极度卑微真舔狗   感谢在2022-05-09 09:00:00~2022-05-15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508669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n酱 5瓶;5508669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甘棠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系统变得急躁起来,总是催促着她去找燕沉潇。   甘棠哪儿愿意去,她冷冷道,“前几日你还说先不派发任务,怎么转眼便出尔反尔了?”   系统急切,【哎呀宿主!你现在就差三百四十点舔狗值了,你不想早点自由吗?”】   三百四十点……   甘棠还是没有说话,系统解释道,【不久,长乐皇子就要出远门,届时宿主想做任务都做不成了。】   甘棠皱眉,“你如何得知?”   【系统当然知道!】   【系统也想早点完成任务,不会欺骗宿主的。】   【这样吧。】系统算是抛出了大橄榄枝,【若是宿主完成所有任务,届时宿主获得新生之时系统赠予宿主一份地图如何?】   “地图?”甘棠来了点兴趣,却还是皱眉,一针见血道,“你又有什么花招?”   系统:【……】   【……先前是系统版本太低,现在系统已经升级了,能体会人间情感,心中理解了宿主,自然心疼宿主,对宿主好些了!】   它略过这个话题,【地图,宿主你不愿意吗?】   【空间立体版本的地图,囊括宿主所在这个世界的所有地方,宿主想看哪儿便看哪儿。这可比宿主千疼万护的《万华寰宇录》要厉害许多!】   它直接在甘棠脑海里放出地图模型,甘棠细细看着,心脏震颤,连呼吸都凝滞几分,眼里的光辉灿烂,可耻地动摇了,“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   脑海里的地图撤去,甘棠意犹未尽,眨巴眨巴眼,“再让我看看。”   【不行!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届时将会给宿主奖励完整的地图。】   “嗯……”甘棠沉思了一会,脑中还在回忆着方才的地图,最终答应系统,“说话算话。”   距离上一次见面才过去了不到五天,还是难以收场的不欢而散,这次要见到长乐皇子想必更加艰难了。   甘棠想了想,翻出了许久没动过的木雕工具,选择了一块质地较软的椴木——这对于用手不便的她比较方便,随后在上头用墨笔描绘出荷花的形状。   先前长乐皇子叫她为他摘下开得最好的那支荷花,无论她摘了多少他都不满意,今天她便自己雕刻一支荷花给他,定格在最美的瞬间,永不凋零。   甘棠紧赶慢赶,花了三天半雕刻完那枝木雕荷花,磨得圆润。这枝木雕荷花不算大,细长的一根,中途还有一支荷叶缀在枝上,顶上那朵荷花,开放了大半,花瓣错落有致,层层叠叠,里头剩下两片花瓣还微微拢着,能看见其中包裹着的细细的蕊。   甘棠给它们都上了色,这枝连花带叶的荷花便生动起来,玲珑有致,精致优雅。   本来拾一还在疑惑前几天她怎么不去找长乐皇子,心中也猜测两人闹了不愉快,可她没想到,还没几天,她们女郎便忍不住了,又开始写信送给长乐皇子,还开始……雕刻。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是要送给长乐皇子的。   果不其然,在上完色的第二日,甘棠便带着这枝木雕荷花去向燕沉潇府中。与此同时,系统发布了要取得长乐皇子原谅的任务,时限三天,完成奖励一百点舔狗值。   坐在马车上,想起几天前两人的事情,她抿了抿嘴,捏着木雕荷花的左手指尖微微紧了紧,下一刻便听见车夫的声音,“女郎,到了。”   甘棠下车,再向前走一小段路便看到了长乐皇子府。   两个守门的侍卫一个方脸小眼,一个圆脸大眼,对她已经熟悉了,一见到她就知道她是要来找燕沉潇的,说道:“女郎,我们殿下今日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   甘棠不太相信,“劳烦两位帮我通报一声,我只想跟殿下说几句话。”   “殿下确实不在府中,还请甘女郎改日再来。”   “……那殿下何时会回来?”   侍从还是摇头,“属下着实不知,还请女郎不要为难我们。”   甘棠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心中却问道:【系统,长乐皇子真的不在家吗?】   【并非,经系统检测,长乐皇子就在府中。】   甘棠听罢,看向守卫的侍从,“两位大姐,我心知殿下便在里面,请两位大姐帮帮忙。”   她垂下眼眸,灿烂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肌肤白腻,眼眸却黑沉沉的,“先前我得罪了殿下,此番是特地来向殿下道歉的。”   “两位大姐若是肯帮我,我感激不尽。”   侍从就是想也不敢帮啊,还是那个说辞,“属下说了这么多,女郎怎么就是不信呢?殿下确实不在府中。”   甘棠收了收手指,假意相信她们的说辞,低声道:“既然殿下不在府中,那我便在此等待殿下,殿下总会回来的。”   “这……”两人面露难色,“天气酷热难忍,女郎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找殿下也不迟。”   甘棠笑了一下,“你们既不愿意帮我通报,便不要劝我了。”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便也由着她去了。   府内,燕沉潇正和燕腹蕊在书房商量事宜,白腻纤长的手指执着沉木毛笔在一张信纸上写着什么。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燕沉潇和燕腹蕊停下话题,说道:“进来。”   下人快步走到他身前,“殿下,甘女郎守在府外,说是要等着殿下回来。”   先前燕沉潇早已吩咐过,若是甘棠来找他,便说他不在。   燕沉潇闻言,纤浓的眉头轻蹙,“不必理她。”   天气确实炎热,没过多久,甘棠额角和脖颈上便出了细汗,乌黑的发丝黏在白皙的脖颈上,因为缺水,她总下意识舔自己的嘴唇,那唇便显出一种明艳到深沉的红。   门内忽而传来动静,是尖锐的声音,好像有人拿着凿子刮在地面上,刺耳极了,甘棠忍不住皱了皱眉,下一秒便听见门内传来“嗷呜”一声悠长的狼嚎。   甘棠:“……”   她的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   扒拉门的声音继续,那奇怪的狼嚎也一直没断过,似乎有下人害怕的声音在门内响起,甘棠听不清,只听见了那起伏不定的狼嚎。   好像充满了不甘,吓人得紧,好在没多久,这挠门声便渐渐消失,狼嚎声也随之远去。   甘棠松了一口气,走回原来的位置,默默变换了重心,她着实是累了,两个侍从看出来,又劝道:“女郎还是回去吧。”   甘棠摇头,抬手擦了擦汗,微微闭眸,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虽站了许久,面露疲色,可她身形笔直,也未有任何怨言,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甘棠早就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也是她自己要等的,当然不会说什么。   太阳从斜东方到头顶,又渐渐向西,甘棠站在门前檐下,夏风吹过来时给人清凉,吹得甘棠袖口开了花一般绽开,她的眼神时不时落在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上,深邃的,好像透过了门看着什么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颜色都变成了瑰丽的橙红,门内终于传来了动静,甘棠即刻抬眼望去,夕阳从她侧面斜斜照射过来,她的侧脸像是渡了一层柔光,眼眸期待,撒了星子般的光。   “吱呀——”   大门缓缓敞开,一个人从门内缓缓走来,却不是燕沉潇。   两人对视一下,皆是一怔。   甘棠愣了一下,随即认出来了眼前人,是三皇女燕腹蕊。   她怎么会从长乐殿下的府邸出来?   没想这么多,她行礼道,“甘棠见过三殿下。”   燕腹蕊眨了一下眼,回过神来,却是很不善的语气,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等长乐殿下。”   燕腹蕊皱眉,探究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半圈,说道,“我皇兄不在里面,你走吧。”   甘棠:“……”   真把她当傻子?长乐殿下若是不在,她今天又怎么会在里面待这么久,只怕也是想赶她走的。   她微微一笑,“我还有些事情要同长乐殿下说,等他回来说完了便走。”   燕腹蕊盯着她,眼神略带着些古怪,半晌道,“随你。”   反正皇兄也不会出来,你等到半夜都行。   如她所说,燕沉潇确实不会出来,他今日累够了,没空也不想理会外头的甘棠。   直到太阳将要沉入山间,甘棠终于动了动身,两位守门的侍从早就换了,此时是另外两人。   甘棠对着这扇大门,笑了一下,对着守门侍从道,“麻烦两位大姐,若是殿下回来了,帮我同殿下道一声好。”   大姐还算好说话,“好,女郎走好。”   甘棠最终回去,车夫等了她一天,此刻正靠在车辕上打瞌睡,一条腿支起,睡得安稳。   甘棠叫醒了她,坐上马车赶回甘府。而皇子府的燕沉潇刚洗漱完毕,靠在塌上,手上拿着一块玉珏,安静地把玩,半晌冷不丁问道,“她回去了吗?”   闻声一怔,反应过来,欠身道,“回殿下,甘女郎回去了,方才走的。”   燕沉潇没再说话,继续看着手上玉珏,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   皇子府的守门侍从刚打完一个哈欠,便看见了甘棠,“……”   “甘女郎你怎地又来了?”   甘棠微微一笑,“我来找你们殿下。”   “……”侍从无奈,“女郎,我们殿下今儿也不在。”   真不在还是假不在?   她问系统,出乎意料的是,长乐皇子竟然是真的不在。   她挪到了昨天站着的位置,“无碍,我等他回来。”   侍从:“……”   她们也知道劝不动,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距离任务完成只剩下两天,甘棠如昨日般等待,却仍没有如愿。   夜里,燕沉潇一回府便听到下人禀报,说是甘棠又来府前等待了一天,期间不肯离开半步,连水也不曾去寻一口来喝。   他出去了一天并非玩乐,此刻也劳累得紧,皱眉问道,“她说了什么?”   下人低着头,“甘女郎让奴代她跟殿下说声好。”   “没了?”   “……没了。”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心中莫名有些烦躁,连接喝了好几杯水才缓缓压下来,待了片刻就睡下了。   可就连在睡梦中也不好受。   他梦到了小时候。   那年他八岁,正是元宵佳节,全国欢庆,可他的父君却缠绵于病榻,他的心情也低落了许久。   母皇难得调皮,又喝了些酒,兴致大发,带着乔装打扮过后的他和燕绘尧一同出宫。   灯火璀璨下,街道上满是行人,他们身边围满了许多乔装打扮过后的侍卫,却还是被这庞大的人流冲击得有些散乱。   炮竹声和锣鼓声连绵不断在耳边响起,那么大声,一声一声好像都撞在了他心中。   有飘渺美妙的歌声从街道另一头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紧接着,一队长长的队伍缓缓出现,前头好几个是举着大扇的盛装男子,后头的男子挎着篮子,里头装的都是些瓜果鲜花,最令人瞩目的是队伍中间。   八人抬的大台子,四周轻纱掩映,半遮不遮,最里头的是一个男子,额上戴链,中间水滴型红宝石贴在额头上,头发挽起了一半,剩下的如瀑青丝垂在脑后,身上着了轻裳,露了些许胸膛上雪白的皮肤,藕臂缠着丝带,纤细的手脚腕上都戴着铃铛,一副大胆魅惑的装扮。   他面如牡丹,肤若凝脂,唇红得像是夜里燃烧的火焰,眼亮得像是空中缀着的星子,在高台上翩翩起舞,舞姿翩跹,勾人心魄。   他的母皇不动了。   她的目光好像粘在台子上的男人身上,目不转睛,连他多次拉扯她的手,大声叫着她都没反应。   队伍停了下来,大台子被放到地上,那个男子在台子中起舞,轻纱掩映,令人浮想联翩,慢慢地,他撩开了轻纱,在轻纱外围继续跳着舞,周围都是炮竹声和欢呼声。   在这个时侯,这些平时自诩正人君子的女人疯狂得可怕。   这个男子下来了,唇角勾着一抹笑,媚眼如丝,他绕了几圈,眼神最终落在燕沉潇这儿。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见这个男子柔柔地对他笑了一下,目光却往上抬,他能感觉到,这个男子正在看他的母皇,并渐渐往这边靠近。   他的母皇也在看那个男子。   不知不觉中,母皇松开握着他的手,他一愣,侧头看过去,却正好与另一边的燕绘尧对视,短暂的目光接触,她对着他怪笑了一下,用口型说了什么,他没认出来。   “看好她们。”   母皇丢下这一句,自己却抬步向前走了去。   人潮瞬间把燕沉潇淹没,他看不见前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周围的人全都欢呼起来,心头有些慌乱,旁边站了一人,他转头看去,却是燕绘尧。   虽是姐弟,可他们并不亲近,直到这两年,她时常逗他。父君常常告诫他,离他这个皇姐远点,他虽不太明白,可本身也不太喜欢燕绘尧,便听了父君的话。   然而此刻却不得不同她“相依为命”起来,母皇的身影已经不知道在哪儿,身边小宫女一直在叫唤,周围的喧闹声吵得他耳朵疼。   忽而之间,一声尖锐的“刺客!”在人群中间炸响开来,人流顿时散开,他被裹挟着几乎要倒下,猛然之间却有一只粗粝的手抓住他,捂住他的嘴,强硬拉着他离开。   他闷声尖叫,狠狠咬了那只手一口,放声喊救命,下一秒却被另一个声音盖住,“侍卫!有!有人在打本宫!”   他还没再来得及喊,便被狠狠劈了一下,最终倒了下去,迷蒙中,只知道自己被装进了袋子里,随后便不省人事。   等他再醒来,便是在一辆车上,他还被套在麻袋中,身上被捆了绳子,周围黑乎乎的他什么也看不清,动了两下便被人发觉了,袋子被打开,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得意地狞笑,薄嘴皮上下开合,“想跑?跑的了吗!回去!”   她的大掌拍过来,燕沉潇动弹不得,只眼睁睁看她挥掌拍下来,心脏狂烈得几乎要跳出胸腔,瞳孔猛然缩小——   “殿下!”   一声呼唤穿越梦境,把迷雾刺破,燕沉潇猛然睁眼,好一会才喘出一口气。   梦那么真实,那惶恐的情绪经久不散,他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闻声跪坐在床边,“殿下,已是辰时,殿下快起吧。”   燕沉潇坐起身,手撑在床沿上,眼眸狠狠闭了闭,“倒……倒杯水来”   他的声音沙哑异常,精神状态明显也不是很好,闻声倒了水给他,问道,“殿下不适,可要请太医?”   “不用。”   燕沉潇站起身,渐渐平复心情,洗漱穿衣。   接连忙了好些日子,他总算得了一日空闲,本想出屋晒会太阳,谁知天空却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同鱼鳞一般整面排开,又如波浪般翻涌起伏。   夏日的天气似乎总是这般阴晴不定。   风很大,把他屋前的树吹得沙沙作响,枝叶翻倒,呈现出翠绿到深绿之间不同的颜色。   他用罢餐坐在窗后,闭着眸吹风,白皙纤长的指尖搭在墨红色的沉木上,轻轻敲打。   又有人传来消息,燕沉潇不耐地睁开眼,“何事?”   下人半跪着,“殿下,甘女郎又来了。说请殿下见她一面,她有话对殿下说。”   闻言,燕沉潇嘴角压紧,乌黑的眉拢起,“本宫没吩咐过你们?”   他说过别拿甘棠的事烦他。   他的语气凉凉,透露着不耐和阴沉,听得下人心中一跳,“奴知错,请殿下原谅!”   燕沉潇的心情实在不算好,说道,“直言本宫不想见她,让她滚。”   “是。”   下人来到门前,甘棠见到他的身影,微微点头,问道:“殿下说了什么?”   “……”下人飞快看了她一眼,低着头说道:“殿下说不想见到女郎,还请女郎回去吧。”   面对这样诚恳温柔的询问,他完全没有办法把燕沉潇的话按原话说出来。   甘棠闻言,沉吟一会,说道,“麻烦你了。”   “不、不碍事!”   燕沉潇不愿意出来见她,可今天是任务完成的最后一天,上次任务失败的痛苦历历在目,甘棠不能离开。   她站着,眼眸微微下垂,风呼啸着刮过来,她却一动不动,只有衣摆和发丝飘荡,耳边是系统的声音,【宿主,距离任务时间结束只剩下五个时辰,请宿主抓紧时间。】   甘棠自然清楚这一点,问题是要怎么把长乐皇子叫出来。   硬闯是不可能的,系统建议,【宿主翻墙过去?】   甘棠:“……”   她一时愣住,不敢置信道,【怎么能翻男儿家的墙!】   系统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噤了声没再说话。甘棠等着,眼见天边的墨色越发浓重,内心也有些焦急,把目光投向守门的侍从,“两位大姐,能不能帮我一次,帮我同殿下说说,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   侍从无奈,“甘女郎,不是我们二人不帮你,只是殿下说了不见便不会见,要下雨了,女郎还是回家去吧。”   甘棠拿出一直放在袖中的木雕荷花,抿了抿嘴,神色有几分焦灼,期盼道,“两位大姐,这本是我赠予殿下的礼物,可大雨来临,恐它损坏,两位能否帮我转交给殿下?若是殿下降下惩罚,一切由我承担!”   天边忽然降下雨点,凉风裹挟着天边忽然降下的雨点灌进甘棠的脖颈,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侍从看了她半晌,见她始终不肯退让,咬咬牙,“行!”   甘棠松了口气,深点头,“多谢大姐!”   “麻烦大姐帮我转告殿下,前些日子是我有错在先,忽略了殿下的感受,口出狂言,只是我自分别后常感不安,夙夜难眠。今日夜等待,只求殿下能再见我一面,今后定对殿下一心一意,再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边,听罢侍从的转述,燕沉潇神色始终未变,侍从低着头,双手呈上那枝被绢布包裹的木雕荷花,“这是甘女郎托奴转交给殿下之物!”   闻声上前接过,“殿下?”   燕沉潇淡淡看他一眼,他心领神会,放在燕沉潇桌旁,细细打开了包裹着的绢布。   一枝盛放的荷花呈现在燕沉潇面前,婀娜多姿,生动精致,带着微微倾斜的盛露的荷叶,像是定格在了因风刮来而轻颤的一瞬间。   燕沉潇拈起这枝荷,眼神定格在上面,上下转了几圈,不算精致,但形态却十分优美。   他的动作一顿,眼神落在花朵与茎秆连接着的地方,微微眯着眸。那儿,本该是翠色的地方,却出现了几个极显眼的指印,暗红色的,像是血液干涸凝固后的颜色,纹路残缺却极其清晰,错杂着定格在那儿。   这些血迹是故意的?   燕沉潇脑海中立刻出现这个想法,脸色冷下来,木雕荷花被他随意丢回桌上,开口道,“告诉她,既是要向本宫道歉,便在那儿等着,本宫得了空再去见她。”   侍从闻言一怔,犹豫道,“殿下……外头下雨了,要不要请甘女郎进来再等。”   燕沉潇侧头看她,“你请?”   “……”侍从低头,“属下不敢。”   雨越下越大,连侍从都进到屋中,临走前告诉甘棠,“甘女郎,殿下让女郎在此处耐心等待,等殿下得了空,便过来见女郎。”   甘棠眼眸微动,“殿下还说了什么?”   侍从摇摇头 ,“没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大姐。”   门“吱呀”一声缓缓关上,甘棠最后看见的,是一头由远及近、正在狂奔而来的狼,最后,便只剩下满目的那扇门的红。   以及……一声响亮的物体撞击大门的声音和一声悠长的狼嚎。   甘棠:“……”   她稍稍往门旁站过去,那雨被风吹着斜斜打过来,和着泥土的气息往甘棠鼻腔钻。   外头的雨几乎铺天盖地,周围什么声音都不剩了,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在甘棠耳边作响,眼前是白茫茫的,只能看见模糊的绿树和房屋。   在对面不远处的屋子,男人湿淋淋地回了家,把手臂上一直挎着的菜篮子放下,紧急换了衣服,进到卧房中,看见自己那个躺在床上打瞌睡的妻主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换完衣服便猛然坐在床边,把她妻主吓了一跳,不满地喊,“臭爷们干什么!”   男子神色愤愤,“干什么干什么!雨这么大,也不关心关心我。”   他心中实在不爽,又开始絮絮叨叨,“当初娶我的时候说的好好的,现在却这般做派!也不看看人家甘女郎,在门边等了长乐殿下好几天呢!不像你,连我回来了也不关心半句!”   他妻主嗤笑,“她这个废人,别说长乐皇子,哪个男子愿意嫁给她?”   男子瞪着她冷嗤一声,“人家可比你好多了!我就愿意!”   “你愿意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说的好像看得上你一样!”   “嘿!信不信老娘……”   甘棠不知道这大雨磅礴中有人因为她吵了起来,她靠在门边,微微闭着眼休息,裙角已经被打湿,其他部位的衣服也染着湿意,就连头发都往下滴了水,凉意一阵一阵往身上钻。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慢慢地雨便小了下来,甘棠也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拍了拍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门开了,下人一怔,“甘女郎,你怎地还在?!”   甘棠抹了一把头上的水珠,瞳孔黑亮,问道:“你们殿下呢?”   “这……我们殿下……”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甘棠索性大声叫道:“殿下!殿下!”   这边,模模糊糊听见声音的燕沉潇皱了眉头,“谁在外头喧哗?”   闻声出门看了几眼,“殿下,是甘女郎在唤您。”   “关门。”   大门再次关上了,甘棠一脚抵着门,一手扒拉着高声道,“殿下!我是真的真的错了!让我见你一面吧!”   她的力气不敌下人,没一会门还是关上了,甘棠左手还在拍门,执着道,“殿下,让我进去……”   许久,门内没有任何动静,甘棠沉默半晌,【系统,在哪儿爬墙?】   系统:嘿嘿,它就知道。   【皇子府东边围墙比较低,从哪儿进去比较简单。】   “行。”   甘棠应下,也不顾还在稀稀落下的雨丝,转身就朝着东边的围墙走去。   皇子府何其大,甘棠绕了好大一圈才走到那儿,仔细观察哪儿容易上去。   府内,燕沉潇莫名烦躁,做什么都没心情,本来还执笔准备写字,下一秒又一横过去把刚写好的字都划了个花。   周围很安静,燕沉潇猛然转身出去,闻声连忙跟上,发现燕沉潇的方向正是大门,心中一惊。   大门打开,外头却安静地什么也没有,燕沉潇沉着脸站在原地,眼神沉沉地落在门外那块明显的干燥地儿,“她人呢。”   下人疑惑,“方才还听到甘女郎的声音……怎么突然又不见了……”   呵,燕沉潇心中冷笑一下,转身回去。   还是他想多了,她哪儿会一直等着呢。   这边,爬了许多次都没能爬上围墙的甘棠疲惫地靠在了围墙边上,此刻她身上不仅湿了,还沾了泥土,不可谓不狼狈。   等人行不通,爬墙也行不通,任务时间所剩无几,甘棠忍不住锤了一下围墙,却气得笑起来。   她还是回到了门前,什么形象都统统抛去,大力踹了踹门,“开门!”   里头的下人一惊,暗道这两人的阴差阳错,跑去禀报燕沉潇,“殿下!甘女郎又来了!”   燕沉潇冷冷一眼横过去,“不见!”   下人跑来跑去,心中直叫苦,“女郎,殿下说不见,你就回去吧,改日再来也行啊!”   “不行!”   下人:“……”   他这是什么命?   “殿下!甘女郎非要见您啊!”   “女郎!我家殿下说你再缠着他他便对你动手了。”   甘棠沉默,嘴角下压,郁郁道,“……他自己说过会来见我的。”   下人被这她这控诉的一声吓了一跳,又跑过去说道,“殿下,甘女郎说,您说过会去见她的。”   他捏着嗓子,学了个十足十像,燕沉潇看罢,也沉默了,什么也没说。   下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讪讪收了那副做作的样子,弯腰退出去了。   甘棠靠在门边,看着雨后逐渐晴朗的天气,看着水溶溶的太阳跃出云层,悬挂在西边的山间上,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把阴云染成晴朗漂亮的颜色。   她突然道,【系统,打个商量,惩罚能不能轻点?】   【……惩罚的程度不是系统能控制的,系统只能控制惩罚级别,宿主的惩罚级别已经是最低的了。】   【一共有多少级别?】   【加强版和普通版。】   甘棠:“……”   她心中忍不住骂系统,有什么区别?   在太阳最后落入山间不见踪影时,冰冷的系统报告音在耳边响起。   【任务失败,即将对宿主进行电击惩罚。】   甘棠眼皮跳了一下,还没做好准备,一股强烈的剧痛猛然从心口袭来,蔓延向四肢百骸,每一寸筋脉在泛着尖锐的痛,痛到骨子里,全身都在轻颤,大脑一片空白,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甚至连呼吸都要暂停。   她倒靠在门上,双眼睁大,青筋凸起,藏在袖中的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   甘棠只觉得这痛苦长久得很,直到剧痛缓慢抽离,她稍微恢复意识,大口大口喘气,胸膛起伏不定,身体还在发颤,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门突然被打开,甘棠控制不住顺着门滑倒下去,却猛然砸在某个人身上,一并倒在地上。   她费力睁眼看,只见身下人如画的面庞染着惊怒,眼神对视时那黑而亮的瞳孔缩小,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甘棠全身无力,想站也站不起来,眼前一团团晕,她看不清,只挤出声音喃喃道,“殿……下,你怎么才来啊。”   “殿下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命啊!”   系统惊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宿主!】   谁料它话音刚落,那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一瞬间穿透甘棠的身体,她明显感觉自己脖颈的力道松了。   抬眼看向燕沉潇,却发现他睁着双眼,颇有些不敢置信和惊魂未定。   甘棠这下知道他也被电了,喘着气笑了一下,颇有些咬牙切齿,“感受到了吗殿下……这滋味是不是很美妙,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系统漏电了,男主被电了,略高兴。   今天遇到温柔美女!!!   我们学校的洗澡间是有隔间的公共洗澡间,我去洗澡,隔壁美女在引吭高歌,歌声自带浴室音效,贼好听,我一边洗澡一边美美听歌,非常快乐。结果!就在我洗脚的时候,我的鞋子!它被水冲到隔壁去了!!!就在我眼前!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就没了!!!它弃我而离开了!!!隔壁美女的歌声戛然而止,然后关了水小声又很温柔地问我,“同学,是你的拖鞋吗?”   真的很温柔那种!!!(大家想象一下)   洗完出来我俩碰见,她还对我笑了一下!   呜呜呜她好温柔好美我好爱她! 第18章 工具人   “棠棠?棠棠!”   甘棠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江无情。   他皱着眉探了一下甘棠的额头,“感觉怎么样了?”   “爹……”   甘棠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江无情“嗯”了一声,拿了一杯水给她喝下,说道,“昨日长乐殿下派人将你送回来的。”   甘棠没有印象,她只记得自己倒在了长乐殿下身上。痛楚好像还没有完全散去,甘棠一想起来身体便下意识抽痛了一下。   江无情叹了一口气,“棠棠,发生了什么?”   甘棠无神地摇了摇头,问道,“爹,长乐皇子可有说些什么?”   江无情皱眉,“他说他已经知晓你的想法,让你三日后去普陀寺一聚。”   想法?普陀寺?   甘棠点点头,“谢谢爹,我知道了。”   江无情没有说话,瞥了她一眼,甘棠眼神有点虚空,“爹不用担心,我和他,很快便结束了。”   正如那些荷花,如今也全都败落了。   三日后,普陀寺山脚下,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面上落下斑驳的树影,青石台阶长满湿滑的青苔,绿树掩映,路边开了一簇簇不知名的小黄花,翠绿深处方是一片姹紫嫣红,紫薇花开了满枝桠,风一吹便落了热烈而灿烂的花雨。   甘棠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拈着根树枝逗弄桌上来讨食的小猫。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最后在山脚石阶前停下,闻声率先跃下马车,一只手掀开帷幕,随后一个模样端正的女子也下了车,最后一个是身穿白衣的男子,乌发雪肤,漆黑的眼眸淡漠,红唇微抿。   甘棠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走过去,恭声道,“见过殿下。”   她的目光看向燕沉潇身旁的女子,微微点头笑了一下,“在下甘棠,敢问阁下名讳。”   那女子也温和笑道,“鄙姓方,名苑。”   方苑?   甘棠听说过她,她是方太傅的孙女,方太傅如今是皇太女燕绘尧的老师,方苑在朝中任职,应该也知道长乐皇子和皇太女的关系,怎么会跟长乐皇子一起来普陀寺?   燕沉潇眼神一直落在她面上,见她眼中一派清明,无任何怀疑神色,淡淡开口道,“走吧。”   甘棠本以为只有他们二人,本来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对他说,没想到燕沉潇还带了方苑,倒是不好说出口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   一路上沉默得尴尬,倒是长乐皇子和方苑说得多些。   甘棠眼神落在交谈的两人身上,一言不发地跟着两人步伐,时不时也说上几句话。本以为两人也是约好一起来的,没想到却听见方苑感激道,“多谢殿下帮忙,否则我来这普陀寺恐怕还需要许久。”   燕沉潇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不用在意。”   甘棠见了他的笑容,微微一怔,她还以为冷漠恶劣便是长乐皇子的本性,原来只是对她这样,换了个人,他就这么温柔礼貌,就算对方是皇太女的人……   这让她产生一种,一种他即将要算计对方的感觉。   方想罢,她便见到燕沉潇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浮着虚假的笑,分明一派温柔,看得甘棠心神不定。   “祖母常常夸赞殿下灵慧出人,如今看来,殿下果然如祖母所说。”   “过奖。”   几人到了普陀寺,只见门前一棵苍翠的古柏树直插云霄,底下香客来往,院墙呈杏黄色,殿脊嶙峋,上头铺满琉璃金碧辉煌,金身佛像平静威严,细看之下却发现其嘴角含笑,一派慈祥,佛像之下一鼎铭文香炉内插满燃着的细香,沉沉的烟雾在屋内飘荡。   一位小和尚缓步走过来,带他们到寺庙中跪拜礼佛,由于参拜的人太多,地面参拜的地方已经微微凹陷下去。   几人伏跪在蒲团上,双手交叠垫在地上,额头垫着双手祈福,礼佛完毕后便起身往外走去,坐在柏树的石凳旁。   方坐下,另一旁却忽然走来了一个女人,面容普通,站在几人面前行礼,甘棠看了好久才认出来,这个人是皇太女身边的人。先前御马赛时她见过,因为帮着皇太女明里暗里讽刺她,被她记住了,好像叫什么梦泽?颇得皇太女的信任。   可是今天皇太女的人怎么一个接着一个来?   “能在此处遇见殿下,当真是巧合。”   燕沉潇神色变淡,“确实巧合。”   “只是臣下记得,殿下一向不信这些东西,怎么今日会来此处?”   “想来便来了,本宫难道还不能来?”   “非也,只是心中疑惑罢了。”   甘棠听着两人的对话,发现梦泽和燕沉潇的语气都越来越凉,针锋相对的,让她忍不住放缓了思绪,坐山观虎斗。   眼看两人的话语越发激烈,方才还和燕沉潇聊得欢快的方苑此刻却是一言不发,反倒嘴角含笑,好像也在看好戏。   眼见梦泽离开,方苑也随之离去,她倒了杯水递给燕沉潇,“殿下润润口吧。”   燕沉潇转头看了她一眼,竟然真的伸手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嗤笑道,“你有什么想对本宫说的?”   甘棠:“……”   矛盾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她有点措不及防,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殿下,前些日子是我的错,口出狂言。这几天我静心反思,日夜等候殿下,只求得殿下原谅……”   眼见燕沉潇沉默着一言不答,她微微侧过头去,语气低落,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不原谅也没有关系……只要殿下肯见我……”   听见系统提示舔狗值添加的声音,甘棠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燕沉潇摸了摸茶杯,眼眸看着洁白的石板,唇角勾了笑,开口道,“你就这般喜欢本宫?”   “当然!”甘棠猛然转过头,瞳孔黑亮,眼神坚定,“我是真心追求殿下,殿下什么都可以怀疑,但不能怀疑我的真心!”   燕沉潇抬起眼,定定看了她好几秒,只是轻笑一声,却不再说话。   “我心知殿下不喜欢我……”甘棠眼眸微微闪动,语气缓慢,像是在说服自己,实则是在思考怎么编造下去,“强扭的瓜不甜,我自知配不上殿下,我不会一直缠着殿下……只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甘棠编不下去了,她笑了一下,看向蔚蓝的天空,“倘若有这么一天……殿下发现我其实很好呢?”   燕沉潇没有说话,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闻声却忽然出现了,恭敬道,“殿下,弘一法师请殿下过去。”   燕沉潇“嗯”了一声,却忽然顿住脚步,问闻声,“本宫的玉佩呢?”   闻声一愣,“今晨殿下戴在身上了。”   燕沉潇皱眉,“不见了。”   甘棠闻言,也在四周看了看,“可是在路上丢了?”   闻声一急,“这可怎么办?那是陛下赐给殿下的!”   “奴这便去找!”   “不必了,免得弘一法师久等。”   “……”甘棠斟酌了一下,“不如殿下先去见弘一法师吧,我来帮殿下找这玉佩。”   燕沉潇侧过头看她,半晌道,“那便多谢甘女郎了。”   他顿了顿,又道,“正好听闻东边桃林的桃子熟了,甘女郎可否顺便帮本宫带些回来?”   甘棠:“?”   她微微一笑,“自然是可以,殿下且放心地去吧。”   三人分别,甘棠转身便向山下走去,方才玉佩可能是在下面丢了。   她内心有些疑惑,【系统,没有任务吗?】   往常一到这种时侯系统便会发布任务,怎么刚才却没有?   【无触发任务的条件。】   【玉佩不算吗?】   【若是真的丢了便算。】   甘棠:“……”   这么说,玉佩其实并没有丢?她才向他表明心意,见他平静的样子还以为他不会在意,没想到只是换了个方式折磨她。   系统安慰,【虽然没有玉佩,可宿主为他寻找玉佩,也可以获得舔狗值。】   只是不多罢了。   甘棠抿了抿嘴,还是迈开脚步走下石阶了。   这普陀寺她第一次来,早听说这里山水相间,有渊池瀑布,飞湍激流,她也可以借这个机会了解这儿。   另一边,燕沉潇去见的人却不是弘一法师,而是方才离开的两人,梦泽和方苑。   两人神色同先前见面时大有不同,梦泽恭敬道,“殿下,皇太女已经知晓殿下要南下的事情,只是还不知道殿下要去寻梁晔离,这一路上恐怕会暗中加以阻挠,还请殿下多加小心。”   燕沉潇皱起眉,“嗯,我知道了。”   方苑也说道,“……前几日我同祖母交谈,从祖母口中得知,皇太女有意拉拢甘丞相。”   可是甘女郎疯狂追求长乐殿下的事情全城皆知,她还在试探。   燕沉潇道,“太傅可有说些什么?”   方苑嘴角勾了一下,“祖母支持皇太女。”   甘丞相看似风流不羁,洒脱粗心,其实最为谨慎,定然不会这么容易被说服,更别说她还有一个一心都扑在殿下身上的独女。   眼下燕绘尧若是费心拉拢甘丞相,倒是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戒。   只是……若是她真的拉拢到了甘丞相,那对她们将大为不利,要想平衡局势,还要从甘棠身上下手。   如此,便先试试她的真心吧。   燕沉潇唇角轻翘,“梦泽,待会你去送甘女郎回家。”   “是。”   甘棠在这普陀山转了许久,去到了燕沉潇所说的桃林,特意挑选了几个看起来就很酸涩的桃,用左手兜着,又顺着桃林的东边继续走过去,桃林不大,甘棠走进了落花缤纷的树林里,远远地好像听见了哗哗的瀑布流水声,眼睛都亮了,提步便往那儿走去。   那儿果然有一道小瀑布,从上头被磨得光滑的石上倾斜而下,水量不算大,势力却猛,砸得底下成了一个小圆潭,白浪翻涌,清波荡漾。因水源充足,花草也格外茂盛,岸边长长的草叶被压在水里,柔柔地顺着溪流波动,落花不仅落了一地,还落了一池,随着溪流漂下别处,池子上头水雾弥漫,宛若袅袅仙境。   甘棠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把左手兜着的桃放下,蹲下来伸手在池子里拨了拨清澈的水,冰凉舒适,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她顺着瀑布从下往上用眼睛寻源头,一时来了兴致忘记时间,拿上桃子便朝着源头的方向走去。   距离瀑布渐渐远了,瀑布声也渐渐低沉,其他的声音便格外明显,除了风吹过林子响起的叶片摩挲声,还有一到极其微弱的……哭声?   甘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又听了一下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信鬼神,抬步便朝着哭声的地方走去,一边走夏一边搜寻着是否有人的踪影。   很幸运地,她看到了花草被折过的痕迹,心中一喜,继续朝着哭声的方向走去。   掀开一簇翠绿的树枝,甘棠看到了一个身形较小的男子,他坐在树下,一条腿半屈着,一条腿直放,脑袋低垂,断断续续的哭声便是从里面传来的。   甘棠站在原地,犹豫道,“公子?”   听到声音响起,那男子猛然抬起头,满面泪痕,甘棠看清他的脸,心中一惊,竟然是阮玉。   “阮郎君?你怎么在这儿?”   阮玉也没想到甘棠会出现在这里。   他父亲要来普陀寺祈福,顺道小住几日,他心情不好,便也跟着来了,住了几天,每日在这秀丽的山间游走,颇为自在。谁知道今天就看见长乐殿下和甘女郎一同来了,想到先前甘棠送他书却逼他还给她的事情他就生气,又跑到山水树林中想要散心,却在这儿碰见一只可爱的小猫。   他向来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生物,追着小猫走了好远,一个没看路便被林中倒下的枝干绊倒了,脚卡在树干下扭到了,痛得他眼泪直冒。   呼救无果后本想自己强撑着回去,不料走了几步便是钻心的疼,他受不了便坐在树下休息,怕疼,又怕没人找到自己,天色渐晚,一想到得在这儿过夜,他就控制不住地哭。   眼下看到了甘棠,瞬间就收住了眼泪,但眼眶还是通红的。   甘棠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他一遍,阮玉瘪声瘪气道,“我不小心摔倒,脚扭了,走不了了。”   甘棠皱眉,走到他面前蹲下来,阮玉误以为她要看自己的脚,连忙往回一缩。   甘棠出声制止,阮玉顿住,神色却有些紧张,甘棠安抚他,“我不会动你的脚的。”   “还能站起来吗?”   阮玉摇了摇头,甘棠眉头微皱,“我把你背回去。”   阮玉闻言,一惊,“你?”   “我不要!你回去叫人来接我。”   甘棠:“……”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天若是晚了,你一个人待在这儿,可别害怕。”   阮玉看了看天空,没说话,神色却明显有些犹豫,甘棠眉头挑了一下,“那我走了,阮郎君且先等待。”   她说走就走,即刻起身走出几步,阮玉一急,“等等!”   甘棠回头看他,“又怎么了?”   阮玉瘪嘴,“你,你还是把我背回去吧……”   甘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把他扶起来,又把桃子塞进了他怀里,最后俯身在他身前蹲下,平静道,“上来吧。”   阮玉扶着树有些犹豫,“你的手……能行吗?”   “没事。”   阮玉见她面色平静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上去了。   其实他也不过十五岁,身体又娇弱,比一般男儿家轻得多,甘棠的右手发不了力,但身体素质不差,背着他回去也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呢……   甘棠提醒阮玉,“阮郎君注意些,别滑下去,我抓不住你。”   “哦哦。”从趴上甘棠的背就很安静的阮玉应声,两条手臂收紧了甘棠的脖子,感觉心口跳得厉害。   甘棠:“……”   她有点艰难,“也不用这么紧。”   “哦哦。”   两人便启程离开树林,甘棠从不迷路,朝着普陀寺的方向直直走回去,眼见天色渐晚,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莫名有点心虚。   阮玉怀里塞着几个大桃子,硌得他难受,忍不住说道,“这桃子,可不可以丢了。”   甘棠斩钉截铁,“不行。”   这可是她唯一能拿到舔狗值的物品了,而且这是为长乐皇子特意挑选的,他怎么能不吃到呢?   阮玉“哦”了一声没说话,半晌过去又突然说道,“我、我……”   他红着脸,吞吞吐吐,甘棠问道,“阮郎君直说吧。”   “我有点饿了……”   甘棠:“……”   她没想这么多,安慰道,“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没成想阮玉生了气,有些委屈,“我不可以吃桃子吗?”   甘棠:“……”   她有些迟疑,“这桃酸涩得很,若是你愿意便吃吧,小心些。”   阮玉到最后还是没吃,他本意也不想吃桃子,可方才不知为何,脑子一抽才说出了那些话。   两人一时无言,刚出了半山腰,便听见外头此起彼伏的呼唤声。   “阮公子——你在哪儿?”   “郎君——你在哪儿?”   “阿玉——你在哪儿?”   阮玉一喜,大声道,“我在这儿!爹爹!”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惹得甘棠一个趔趄,好在其他人赶了过来,甘棠便把阮玉放下,任他们带回去了。   阮父本来急得脸都白了,现在放下心来,对着甘棠感激道,“多谢甘女郎救了阿玉,改日必当登门道谢。”   甘棠微笑道,“不碍事,先生还是先回去看看阮郎君吧。”   “好好。”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甘棠这才活动活动了脖颈和手臂,背了这么久,还是挺酸的。   她询问还没走的小和尚,“请问小师父,长乐殿下可还在寺内?”   小和尚一愣,“殿下已经离开了。”   “多谢小师父。”   尽管知道结果肯定是这样,甘棠还是有点不开心。   她没再上去,顺着台阶下山了。   直到肚子咕咕叫,她才想起来自己的桃子还放在阮玉那儿。   完了,白干了,到头来什么舔狗值也没捞着。   瀑布没看完,燕沉潇也走了,早知道刚才还不如挑些好的,好歹阮郎君拿回去还能吃,可眼下只能丢了。   乘着夕阳和晚风,她下了山,却不见甘府的马车和驾车娘子,猜测是燕沉潇搞的鬼,一时无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总不能走回去吧。   那还不如回到普陀寺借宿一晚。   她刚想完,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这不是甘女郎?怎的竟还没回去?”   是梦泽。   她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甘棠回应道,“快回去了,只是怎么梦女郎也没回去。”   梦泽耸了耸肩,“我有马车,晚点也没关系,不过现在也要回去了。不如我送甘女郎一程?”   甘棠犹豫了一下,“那便多谢梦女郎了。”   两人上了马车,梦泽笑道,“甘女郎对殿下的真心,还真是让我佩服啊。”   甘棠淡淡笑了一下,没说话。   梦泽眼里划过一丝暗芒,“方才见女郎把阮郎君背了回来,我很是惊讶,女郎是怎么找到阮郎君的?”   怎么会这么巧合就碰见了阮家的人,莫非两人有什么阴谋?   甘棠还是那副淡笑,“只是凑巧碰见罢了。我本是去为殿下摘桃子的。”   梦泽确实在阮玉手中见到了几个大桃子。   她恍然大悟的模样,又笑道,“原来是这样。可惜了,若不是女郎见了阮郎君回来,想必女郎还能赶上马车同殿下一起回去呢。”   她笑了一下,“殿下身份尊贵,出门都带了两辆马车,你们若是同行,再好不过。”   甘棠抓住了重点,“两辆马车?”   梦泽点头,“是,我亲眼所见。”   甘棠:“……”   果然是燕沉潇搞的鬼,这其中一辆,想必就是甘家的马车,就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骗了赶车娘子。   “实不相瞒,我本也是坐马车来的,可方才却不见我甘府的马车和赶车娘子。”   见甘棠毫不隐瞒便把真相说了出来,梦泽面露惊讶,皱眉道,“长乐殿下竟然是这般霸道无理之人。”   真相大白,尽管心中忿忿,但碍于自己是长乐皇子的“舔狗”,甘棠没说出抱怨的话。   孤凄一笑,她反而道,“一辆马车算得了什么?若是殿下愿意,别说一辆马车,便是让我背他回去我都乐意。”   “只可惜……”她低眉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殿下再坏,再无理取闹,再蛮横霸道,在我心里都是极好的。”   梦泽:“……”   好酸。   她轻嗤一声,似乎不理解她的想法,“天下这么多男儿,你何必独独执着于长乐殿下呢?”   甘棠微微一笑,“梦女郎不懂。”   我是被逼无奈的。   梦泽指尖敲了敲膝盖骨,“我确实不懂,可太女殿下非常欣赏你。不如……你跟了殿下,从此荣华富贵享不尽,天下的美男儿任你挑选。”   甘棠:“……”   她就知道这个人没安好心,在她娘那儿碰了壁,竟是从她身上下手来了。   她微微一笑,听不懂的样子,“多谢太女殿下的好意,只是我心有所属,早已下定决心追随长乐殿下,对别人没有兴趣,还是不需要了。”   梦泽微微侧头盯住她,“一辈子?”   甘棠闻言,笑了一下,就在梦泽以为她会肯定的时候,说道,“谁知道呢。”   听到这并不肯定的话语,梦泽眉头挑了一下,着实有些惊讶,却什么也没说,淡笑着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甘女郎还不算可靠。   作者有话说:   棠棠:可惜了,我精心挑选的桃子,竟没派上用场。 第19章 南下   “长乐,你去江南做什么?”   辉煌的宫殿内,燕生微眉头微微皱着,询问她身旁的燕沉潇。   燕沉潇面容平静,细看之下却能发现隐隐的疲惫和郁色,“在京中呆久了,所见所闻实在腻烦。幼时父君曾同儿臣说过,江南之景钟灵毓秀、美不胜收,江南之美食色味俱全、脍炙人口,江南之人材雄德茂,出类拔萃……父君最想找机会去江南游赏一番,只是身体不爽,是以父君抱憾而去。儿臣早已对江南那期盼已久,也想完成父君的心愿,他虽是看不见,我能代他游赏一番也是极好的。”   他口中的父君自然不是现在的君后白羽,而是他的生身父亲沉君生。   因着曾经的事情,沉君生早已成了燕生微的不可触摸的回忆和软肋,此刻一听见燕沉潇提起他,心中便是一痛,本来要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半晌才沉叹一声,“你父君的心思……朕也知道。”   她能看出来燕沉潇面色疲惫,心中的愧疚一下子便涌了上来,说道,“也罢,你便去吧,朕派些人同你一起去。”   “儿臣多谢母皇应允,只是儿臣身边带了人,母皇无需再派人过来。”   “不行!”燕生微语气坚决,在看到燕沉潇时又软下,说道,“路途遥远,虽是游玩,但危机四伏,你必须带人去。”   燕沉潇眼眸微微垂下,想到了什么,没再拒绝,“也好,儿臣便听母皇的,只是儿臣不想声张,也免得一路上被人打扰。”   “……”燕生微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怕被心悦于他的女郎追过去,想起甘丞相的女儿,她微微一笑,“也好,免得招人。”   两人便这么谈妥了,燕生微暗中派了几个人给燕沉潇,燕沉潇收了五个。   燕腹蕊知道他把南下的事情告诉母皇的时候十分惊讶,“皇兄,这!届时我们要隐瞒过母皇的人?”   燕沉潇摸着茶杯微笑,“这一路上,风雨可不少。”   燕绘尧必定会半路埋伏,她不知道自己身边有父皇的人,绝对不会留情,届时母皇的人作用便大了。   正愁母皇怎么发现她的破绽呢,现在正好。   三日后,一辆马车从皇子府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边正忙着,甘棠那儿也不清闲,她梦泽对她的试探和拉拢虽然失败了,但没有放弃,三番四次邀她出门。   碰巧自从普陀寺回来后,系统就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甘棠没了任务,也不想出门,便推诿不去,谁知第二天梦泽便送来了几个娇娇的小公子,江无情和甘凌都幽幽看着甘棠,吓了甘棠一跳,赶紧把人送回去,此后便推脱不了梦泽的邀约,硬着头皮上了。   她每日仍是给长乐皇子写信,稍微有空便去他府门前询问等待,虽不得回复,但因为还差一百五十点舔狗值便完成任务,想到自己即将脱离桎梏,甘棠这些日子心情便好极,放在世人眼里,便是她就算苦苦等待着长乐皇子仍是甜蜜。   却从未得到任何回复,本想亲自去找他说明普陀寺的事情,顺道把最后的舔狗值获取完毕,却被梦泽缠住不得脱身。   直到今天,她总算得了空,便立即前往长乐皇子府,却被告知燕沉潇不在,甘棠没有系统,也不知道守门侍从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等了半日不见,还是离开了。   等系统回来也不迟。   可没想到的是,一段时间后,系统刚一回来,震天般的叫声便在甘棠脑中响起,【宿主!!!你怎么还在这儿?!】   甘棠:“?”   【怎么了 ?】   系统的声音有些衰败,【长乐皇子走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是提醒宿主要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吗?】   甘棠:“……”   系统声音萎靡,【好吧,也怪系统,回来得晚了。】   【任务发布,请宿主追随长乐皇子的脚步南下,并在七天之内去到长乐皇子身边,任务完成奖励一百点舔狗值。若是失败,直接抹杀。】   甘棠:“……”   她微笑,【惩罚怎么变了?】   【这是对宿主消极怠工的惩罚和督促。不过宿主不用担心,系统会提供长乐皇子的位置的。】   甘棠沉默一瞬,【哦,我知道了。】   系统直接给了燕沉潇所在的位置,竟然已经在距离京城千里远的川陵地区的平河城。   一辆马车一天至多能行一百五十里,长乐殿下出发才几天,怎么会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她在晚饭时间主动说道,“爹,娘,女儿想回南边去。”   江无情夹菜的动作一顿,“怎么突然想到南方去?”   甘棠面不改色,“想了许久了,只是一直没有跟爹娘提出来。离开南陵也久了,女儿想回去看看。”   甘凌沉吟半晌,说道,“你舍得离开长乐皇子?”   “……”甘棠微微一笑,眼里神色莫名,“舍不舍得,总是见不到的。”   她叹了口气,“娘,女儿好累啊……”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啊。   她想过放弃,一了百了算了!可每次出现这个念头,心里就会被愧疚淹没,她丢不下爹和娘,也丢不下这大好河山。   甘凌和江无情因为她这一声沉叹触动了心头,半晌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想去便去吧,注意安全。”   甘棠心头一暖,“女儿谢过娘和爹!”   第二日甘棠便开始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拿的,几件衣服和一些银两便足够。   她的迅速令甘府人都觉得惊奇,江无情看着她将要出发,“怎么这般着急就要走?”   甘棠上前抱了他一下,“爹,女儿此行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是以急了些,待女儿回来再向爹赔罪。”   江无情没有问她是什么事情,事实上,这些日子甘棠的异样他一直看在眼里,也曾问过甘棠发生了什么,没有得到答案,知道她不愿说之后也没有逼问她。   他整了整她的衣袖,“路上多加小心,回来以后跟爹说说路上都碰见了什么好玩的事。”   甘棠笑了一下,“女儿知道。”   请了一个识路的赶车娘子,甘棠出了门,虽然右手用不了,但江无情自从在她受伤以后便开始训练她使用左手的能力,如今甘棠用着左手,也没有什么大障碍,是以不会过于担心她。   “女郎,我们去哪儿?”   车外,赶车娘子询问甘棠,甘棠回答道,“川陵的平河城,六日内,可能赶到?”   赶车娘子面露难色,“能是能,只怕这马累得跑不了。”   “无碍,届时再换马,还请大姐快些赶到平河城。”   尽管甘棠全力赶路追寻长乐皇子,但燕沉潇也在行动,等甘棠到了川陵的平河城,长乐皇子已经到了川陵更远的平丰城。   而京城甘府,却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阮玉。   他同她姐姐阮珠一同来到甘府,想要感谢甘棠的救命之恩,却得知甘棠已经出门游赏江南去了。   阮玉一怔,“前几日不还在吗?怎么、怎么突然就走了……”   江无情微笑点头,“棠棠自幼便是这般说走就走的性格,我也留不得,阮郎君要找棠棠,只怕还需要等上不少时间。”   阮玉抿嘴,“此次拜访,是为了感谢甘女郎前些日子的搭救之恩。”   江无情见他神情几番变化,已是懂了他的隐秘心思,主动问道:“什么搭救之恩?”   阮玉便把那一天在普陀寺碰见甘棠和燕沉潇的事情告诉了江无情,裹挟着隐秘的心思,他“单纯”地把燕沉潇“欺负”甘棠的事情一个不留地全盘托出,包括他丢下她一个人离开的事情。   江无情始终微微笑着,“原是这样,棠棠回来后却什么也没同我说。”   怪不得赶车娘子都回来了,棠棠却没回,本就怀疑她坐了长乐皇子马车这一回事,原来她不仅没坐,还被丢下了。   阮玉以为抓错重点,想要再“告状”又说不出来什么,聊了半天只得告辞,回家路上脸色郁郁。   阮珠皱眉,“阿玉怎么这么关心甘家女郎?”   阮玉瞪她一眼,“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阮珠明显有些不相信,“我看是你的心上人吧。”   “……”阮玉狠狠一拳打在阮珠肩膀上,咕哝道,“阿姐就知道胡说!”   阮珠看着他分明有些泛红的脸颊,心中微沉,“你忘了,甘女郎可一直在纠缠长乐皇子啊。”   “关我什么事!”阮玉颇有些哀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听阿姐一言,不要跟这个甘棠牵扯。”   阮玉却是已经偏过了头,一看就是没听。   阮珠心中微沉,方才听到甘棠南下游赏的消息之时她心中便有了猜测。   哪有这么巧合?燕沉潇刚走不久,她又去了,只怕两人早就商量好了。   皇太女燕绘尧听完阮珠的话,冷哼一声,“当真是不识抬举。”   她眼神凉凉,“既然她这么爱本宫的皇弟,本宫便成全她好了,两人在黄泉也可以做个伴。”   梦泽站在一旁,眼神暗沉,沉声道:“殿下英明。”   她怎么知道殿下南下?   只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她要追着长乐殿下去,那便去好了,趁着皇太女的这个机会除掉她,也免得她害了长乐殿下的计划。   再把事情闹大些,也免得关于皇太女的证据不够,不足以使陛下信服。   且不说谋害殿下的事情,单单是甘丞相知道皇太女杀害了甘棠,定会尽全力为她报仇……   不得不说,在杀了甘棠这一方面,两方的想法出乎意料地有了共同点。   深夜,川陵平丰城,一声呼啸着的鹰啼划破了天空,沉黑的翅膀在空中扑闪,最后轻巧落在了一家客栈的窗棂上。   燕沉潇无声无息取下了鹰足上绑着的纸条,待看完,眼里多了几分复杂,驻足半晌把纸条烧成灰烬,随手一扬便随风而去,了无踪迹。   作者有话说:   换个地图,这章是过渡章 第20章 闻声?殿下!   甘棠第二日便赶到了燕沉潇所在的平丰城, 因着不能暴露燕沉潇的踪迹,她遣散了赶车娘子,一个人继续追寻燕沉潇, 浑然不知身后多了几条小尾巴。   川陵以河流众多而著名,以贯穿全国的燕水河为主道,衍生出数条河流分支,区域内平原丘陵广布,水泽众多, 草茂林丰, 飞禽鸟兽随处可见。   这边,平丰城山郊外,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静静在小路上行驶, 这是一条并不宽广的路,一侧斜坡向上,长满苦若树, 灌木丛至人半身长,另一侧斜坡向下, 透过树林和草丛的缝隙可以看见底下奔涌的河流。   昊天炎节, 山风从河流低矮处沿着斜坡向上吹去, 扰得山林沙沙作响,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和叽叽喳喳的鸟啼声,无形中缓解了燥热。   赶马车的赶车娘子是燕生微派给燕沉潇的人之一,身穿一袭灰布短打, 手里握着缰绳斜靠在车上,表面看着普通懒散, 实则一双鹰眼正观察着四周, 皮下肌肉紧绷, 左右手切换缰绳之时不经意间做了什么手势,隐藏着的人心领神会,迅速而悄无声息地向四周探去——此地甚是诡异。   与此同时,她低声朝着马车车厢的方向说道,“殿下,此处恐怕有危险,还请殿下小心。”   车厢内传来一声淡淡的“嗯”,她转头复而赶车,速度快了许多。   只是,才行驶出一段距离,便有人回来了,是藏在暗处的探路的护卫,此刻神色凝重,急声道,“前方有埋伏!看规模,不下十人。”   “警戒!”赶车娘子的神色变得警惕,拉住缰绳强硬拉着马要将马车转过去,只是还未完全转过去,树林中传来了尖锐而整齐的声音,几人抬头看向斜上坡,一瞬间瞳孔猛然缩小。   只见漫天箭雨穿过树林朝着他们呼啸而下,其中不少扎在树上,但仍有大多数朝着她们直直射过来。   幸好马车还能挡住一部分的箭雨,赶车娘子没有犹豫,当机立断拉着马往回赶,留下一部分暗卫挡住攻击。谁知马刚跑了没几步,一把刀便从下斜坡直斩过来,硬生生砍在马腿上,痛得马匹尖锐嘶鸣,疯了一般撒蹄跑,眼看马匹失控,赶车娘子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径直进入马车一把将燕沉潇拉扯下来,几乎是下来的一瞬间,马匹倒在地上,马车也骤然翻滚,在路旁摇摇欲坠。   箭雨还在呼啸而下,他们处于下方,难以抵挡,与此同时,闻声怒道,“大胆狂徒!这是长乐皇子的马车!还不降伏!”   话音落,羽箭渐渐减少消失,护卫一边警惕着查看四周,一边护着燕沉潇向后退。   还未松一口气,却听见山林间发出更大的响声,定睛一看,竟是上下两方斜坡都有黑衣人冲过来,杀意凛然,同黑鸦展翅而下。   燕沉潇一行人迅速往后撤,避免被夹在中间,可对方人数过多,且训练有数,她们虽然武功高强,但寡不敌众,局势危险。   两方的黑衣人已经杀过来了,赶车娘子一把挥剑过去逼退一人,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她面前的黑衣人冷笑,“吾乃阎王!”   赶车娘子也冷冷笑一声,“阎你爹!”   黑衣人像是不要命,就算误伤自己人也全力冲向燕沉潇。   暗卫也像是不要了命,握着剑的手已满是鲜血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奋力反击。   眼见局势越来越不妙,闻声急声对暗卫道,“快去带人来救殿下!”   赶车娘子咬牙,“长风带殿下走!我掩护你们!”   长风是轻功最好的暗卫。   燕沉潇顺着脚步往回撤,长风携着他往后奔去,谁知两侧斜坡上还是有人赶来,闻声一把推过暗卫,“去叫人!快!”   长风不肯离开,恨声道,“殿下!”   燕沉潇眼神淬了毒一般盯着闻声,闻声又道,“快去!我在这儿保护殿下!”   长风最终飞跃离开,黑衣人作势要追杀,被另外的暗卫牵扯住,尽管如此,还是有人追了过去,长风一边抵挡攻击,一边提步逃离,不可谓狼狈。   没多久,这儿的地面上已经躺了许多具尸体,鲜血撒在尘土上,血腥味顺着夏风蔓延山林。   黑衣人几乎全躺下了,赶车娘子也站不了了,倒在地上,一双浸了血的眼睛盯着燕沉潇的方向。   燕沉潇身上也受了许多伤,闭着眸倒在地上,神情便被头发挡住了看不清。   在他身后不远处,那具黑衣“尸体”倏忽动了一下,一只手极其缓慢地在地上摸索。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山林上方,目光冷漠地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   脑海中显示距离燕沉潇越来越近了,甘棠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浓重,方才她好像听见奇怪的声音,有几个人速度极快冲出了山林,隔着一段距离,甘棠却极其真实地感受到了她们的杀意。   刚进来时山林间的风是草木的味道,如今却参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腥味。   距离任务完成的时间不多了,甘棠忍不住攥紧了手指,提步走过去。   隔着一段距离,她猛然顿住,视线落在前方的路上,一片毛骨悚然。   【系统……】她的呼吸有些凝滞,【前面……】   【宿主,长乐皇子就在前面,请宿主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斜坡上方,本来要离开的人倏忽停住了脚步,一双黑眸盯着急步走过来的甘棠。   甘棠走近了才发现,这不是一地死人,有一个女人,作赶车娘子的模样,面对着她的方向,血红的眼睛睁得极大,似乎想要借此逼退她,可下一秒,令一个人的动静吸引了她的目光,她面上出现一种痛苦又绝望的表情,奋力要站起来阻住另一个人的行动,口里含糊不清吐出什么。   甘棠听罢,猛然冲过去跑向她注视着的那个人,只见一个黑衣女人手里拿了匕首默无声息地靠近了地上那个黑发遮面的男子。   甘棠一眼认出来这个男子是燕沉潇,一时感觉魂魄飞天,冲过去一脚踩在那个拿着匕首的手上,回过身看着满身血的燕沉潇,以为他死了,声音都在颤抖,“殿下?”   燕沉潇听见她的声音,极其艰难地抬起眼看了甘棠一眼,里头似乎含着绝望和求救,甘棠伸手抱住他,“殿下,发生了什么……”   触手是一片湿热,触摸血肉的感觉让甘棠心中一颤,极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抖动,怕他一命呜呼,她急得眼眶都在泛红,“殿下,能起来吗殿下!”   “先别死啊殿下!我带你离开这里。”   【距离任务完成还有一刻钟,请宿主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系统的提示声在甘棠耳边响起,甘棠动作一顿,惊滞惶恐,她不是已经来到了燕沉潇身旁吗?怎么系统还提示她没完成任务,难道……长乐皇子已经不在了?   她的呼吸发颤,怔怔地垂下眼眸看向燕沉潇,只见他满是鲜血的面容平静,双眸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甘棠的嘴无声开合了几下,想要叫他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直面死亡和面对着自身即将来临的死亡让她心跳加速,瞳孔不自然地放大,眼神空洞洞的没有焦距。   “殿下!”她不信邪地摇了摇他,抽出手只见一片血红,忍不住摸了摸燕沉潇的脸,喉间忍不住哽咽,“你怎么……”   甘棠心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到头来,还是要死啊……还是因为任务对象死这个原因……   她摸了摸燕沉潇的脸,抿着嘴用袖子一点一点把他脸上的血污擦干。   生前是那样一个脾气暴躁又恶劣的皇子,却在这个地方狼狈死去,尽管先前心中对他多有怨念,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甚至心中苦涩地想到,先前他烦死了她,现在却连死都死在一块儿了。   届时到了地府他可别再怪她。   她麻木地坐在地上,阳光透过山林的缝隙照射在这条路上,泥土和血液混合的腥味让她欲呕,鲜红的血和苍白的皮肤在金色的阳光下对比鲜明,她好像一瞬间失去了灵魂,眼神穿越了距离虚虚地落在了远方。   林子上方的人一直在看着她,默不作声的,眼里的情绪却复杂多变。   本打算离开,却发现来路竟然又来了几个黑衣人,提着刀飞掠过来,眼神紧紧盯着坐在那儿神思不属的甘棠,目标显然就是她。   甘棠恍若未见,身体一动不动,饶是黑衣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心中警惕,竟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冷笑道,“甘棠是吧?”   甘棠一动不动,黑衣人又笑道,“心上人在自己面前死了是什么感觉啊?是不是恨得一起死了?”   甘棠没有应声,黑衣人冷嗤一声,“那我便成全你!到了地府再好好感谢太女殿下吧!”   她提着刀过来,心中不屑,下一秒手中的刀却被重物一把打中,力气之大来之突然竟然把她的刀都震了出去,连她的虎口都在发麻。   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一个人从山林间飞跃下来,提着一把剑冷冷看着他们。   黑衣人盯着他的脸往后退了几步,“闻哥哥?!”   甘棠抬眼看去,心中终于有了些波澜,竟是燕沉潇身边的闻声。   他不仅还活着,竟然还跟黑衣人认识?!   闻声皱眉,“你回去,找燕沉潇派回去的暗卫,赶紧杀了她,这个女人让我来处理。”   黑衣人犹豫,“这……”   闻声冷冷一扯嘴角,“你不信我?”   “是!”   眼见黑衣人离开,闻声立刻拉着甘棠离开,甘棠满心荒诞又觉得不敢置信,“你背叛了殿下?!”   闻声不答,强硬拉着她的手向下斜坡而去,甘棠挣扎,被他狠狠斥道,“闭嘴!”   这道声音落在甘棠耳中无比熟悉,她一时愣怔住,猛然看向“闻声”,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一百点舔狗值!】   甘棠惊愕,几乎搞不懂眼前的情况,还没等她问出口,身后却传来声音,回头一看,隔着遥远的距离,竟然是那几个黑衣人又追了过来,明显是发觉不对劲又追了过来。   燕沉潇本身也受了伤,跑不得远,眼见人又追了过来,绕了几个弯后竟直接拉着甘棠的手跳入了斜坡下那条宽大的河流,遍布伤口的身体在落水的一瞬间渗出了血丝,在水上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浪花。   这条河经流山丘,水位高,水势极猛,燕沉潇拉着甘棠沉到底下,避免自己身上的血丝渗出去被黑衣人发现。   甘棠水性本不如何,但在跟系统绑定的那次落水中得到了特殊的能力,竟能直接在水中呼吸,她在水里睁开眼时只见“闻声”闭着眼眸,身上源源不断渗出红色的血丝,脖颈和额角上青筋凸起,明显是呼吸不过来。   顾不得什么,她伸手揽住燕沉潇的脖颈,唇贴上他紧闭着的唇,轻轻撬开渡气过去。燕沉潇几乎有些神志不清了,因缺氧而大脑泛着一阵阵尖锐的疼,忽然间有气传输过来,他便下意识大口掠夺呼吸。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甘棠的额头泛起了光亮,一闪一闪的,像是一颗落水的星星,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也响起奇怪的电流嘶嘶声。   甘棠没顾得这么多,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她甚至能“听见”水面上黑衣人说话咒骂的声音,好在只是经过。   等到没了声响,她便接着水的波动拖着燕沉潇向下游去,隔着一段距离便给他“渡气”,也不知游了多久,直到水流变浅,她们不得不在水面上露出头,甘棠便拖着燕沉潇游向水草丰茂的岸边,用尽全力把他推上岸。   燕沉潇已经晕了过去,系统的声音在甘棠耳边响起,诡异地卡顿,【检、测到长乐……皇子、生命体征微、弱!请宿主立……即营救!请宿主立即、即营救!】   甘棠爬上岸,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听完却惊住,连手带脚爬到燕沉潇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手都哆嗦起来,脑海中一瞬间浮现自己听辛大夫讲过的救生知识,跪在燕沉潇身边就下意识就动手,按压着他的胸膛把水吐出来。   手下人的肌肤冰得吓人,经过长时间的浸泡,甘棠一摸便摸到了他的□□,一把撕下面具,捏住燕沉潇的下巴便对着他的嘴巴吹气。   好在关键时刻系统也帮了忙,在她脑海中放出救水的影像,卡顿极了,甚至还未放完就随着系统一起消失了。   甘棠一一照做,在察觉到身下人的胸膛有明显起伏时终于松了一口气,最终无力地倒在他身旁,仰头看天,呼吸急促,累得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   燕沉潇慢慢睁开眼,最终侧过身吐出一口水,抬眼便看见他身旁的甘棠,离得极近,闭着眸喘气,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甘棠发觉他醒过来立刻睁开眼,半撑起身体探头就要去看他,发现他真的醒了,但是意识明显还不太清明,伸手用力掐了掐他的脸,紧紧盯着他看反应。   燕沉潇脸颊一痛,睁大眼瞪她,没想到她忽而一把扑过来,压在他身上,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就落泪哭出了声。   “殿下!你还活着呜呜呜……我真以为你要死我了我也死了吓死我了……”   燕沉潇被她搂得喘不过气,又不够力气推拒她,“放、放开!”   她快把他勒死了。   “殿下!……”   甘棠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发誓,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先前以为他死了,她绝望又痛苦,随后又见到了假扮闻声的他,她迷惑不解,最后救了奄奄一息的他,她惊喜中又后怕。   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让神经紧张了半天的甘棠控制不住自己,又哭又笑,眉毛纠结地拧在一起,苍白的的脸通红,直到看见燕沉潇面露痛苦之色,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   她红着一双眼,喉间梗涩,道:“殿、殿下,怎么样了?”   燕沉潇眉峰聚拢,脸色苍白,没有回答她的话,事实上,他现在全身上下都在泛疼,裂开之后又泡了水的伤口翻白,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脑勺尖锐的疼,又晕得很,好像被人箍住了脑袋上下左右使劲摇晃,恶心得很。   此刻已经到了下午,热风微燥,阳光斜斜照射在两人身上,本来被河水浸泡得有些冰冷的身体慢慢回暖,眼见燕沉潇沉默着说不出话,甘棠也有些紧张,“殿下,怎么了?!”   燕沉潇稍稍缓过来,虚弱道,“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去哪儿?   今天追杀她们的黑衣人没有完成任务,定然不会就此离开,待在这个地方,着实有些危险,何况……燕沉潇还受着伤,看样子情况不太好,需要赶紧治疗。   可极目望去,这里没有一间屋子,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只有绵延不断的草丛和树林,别说治伤,就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甘棠抿了抿嘴,快去拧了拧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裙,“殿下,此地少有人家。”   她扶起燕沉潇,一手拉着他一边小心翼翼转过身蹲在他身前,说道,“殿下上来吧,在这里不安全,我先带殿下走。”   顺着河流往下走,总会有人烟的。   燕沉潇看着她没有动作,眼神却有些复杂,甘棠催促了他一下,“殿下快上来吧,天快晚了。”   燕沉潇顺从地趴在了她的背上,明显地感受到她单薄的背脊一沉,两人顿时一阵沉默。   甘棠哈哈笑了一下,“泡了水的衣服是真的很沉啊。”   燕沉潇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甘棠讪讪地闭了嘴,咬了咬牙把他背起来。   这一路实属艰难,她的右手发不了力,甚至手骨还隐隐作痛,只靠着一只左手支撑明显力不从心,她只好用左手攥住右手,叫燕沉潇抱紧自己,咬紧了牙关背着他一步一步离开。   偏偏燕沉潇身形较一般男子高挑,就算甘棠背着他,他的双脚还是垂到了地上,随着甘棠的走动微微晃荡,一点一点和地面接触。   金橘色的夕阳打在她的雪白泛红的脖颈上,她像是发了光,从燕沉潇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咬着下唇,下颌绷得紧紧的,脖颈上因用力而突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稍稍挺直不知不觉中弯下来的腰背,大口而缓慢地呼吸,攥着右手的左手快要控制不住地脱出,她往后用了用力,左手再次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   燕沉潇头脑发晕,趴伏在她脊背上的身体从一开始的紧绷到慢慢放松,最后完全软下来,几乎和甘棠的脊背完全贴合,身体随着她的剧烈呼吸而起伏,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脏正在激烈跳动着,一下一下,那么清晰,好像他融进了她的身体,他慢慢放了心,最后脑袋也控制不住靠在她脖颈上。   甘棠感到一个软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脖颈,冰凉的,冻得她一个哆嗦,心中一紧,“殿下!殿下!先别死啊!”   她的声音十分惊恐,“殿下快醒醒!!!”   “……我没事。”   燕沉潇回答她,甘棠松了一口气,说道,“殿下你偶尔吱个声,别不说话,我怕。”   燕沉潇沉默着,半晌“嗯”了一声,甘棠还是不放心,每走出几步就叫他一声。   “殿下。”   “嗯。”   “殿下。”   “……”   “殿下!”   “……嗯。”   就这样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偶尔把燕沉潇放下来休息一下,随后继续赶路,直到太阳即将沉入山间,余辉倔强地照射大地,甘棠眼前仍是一片荒凉。   “殿下……”   “……嗯。”   作者有话说:   闻声是个卧底哈,伏笔前面有,但是不明显(心虚)   看到宝们都在说火葬场,还没有这么快哦,男主不心动,后面的火葬场就不爽了啊。   就是想让他跌到泥里,自卑又敏感,疯狂渴求却爱而不得,就连做梦都是痛苦和折磨。(摊手) 第21章 功亏一篑(看标题)   甘棠把燕沉潇背到一棵能够挡风的大树下, 小心翼翼把他放下来,几乎是刚一放下,甘棠就跟着倒下来了。   她累瘫了, 手脚提不起劲儿,却隐隐颤抖着。   林子暗沉沉的,丝丝阴冷往甘棠身上钻。   他们二人的衣服都没干。   燕沉潇没有动静,像是昏睡过去了,甘棠坐着休息了一会, 内心叫道, 【系统?系统!】   【宿、宿主,什么事?】   “……”甘棠卡壳了一下, 【你怎么了?】   【系统能……能量受、损。】   【你, 没事吧?】   【没……没事。】   “……”甘棠沉默了一下,问,【那你还可以帮我吗?】   她抿了抿嘴, 【我想要生火。】   系统曾跟她说过,她的舔狗值可以拿来换取东西, 只是需要相应的代价, 以往她没有需要, 便没有换取过。   眼下她和燕沉潇二人在野外,一个晕一个虚,身上除了湿衣服没有任何东西,连火都生不了。   【生、生火需要两、两百点舔狗值。】   “两百!”甘棠一惊, 都相当于两个任务了。   她有些犹豫,坐在燕沉潇身旁没有再说话, 一阵风袭来, 吹得她一个哆嗦, 黑夜中除了簌簌的风声,还有什么动物的嚎叫声,甘棠纠结一会,又看见燕沉潇凄惨的样子,咬咬牙还是答应了。   【……换吧换吧。我要生火。】   也不知道是不是甘棠的错觉,在说完进行交易后,系统的声音就顺畅了许多。   【扣除舔狗值两百点,剩余五百五十点舔狗值,将为宿主提供火苗。】   话音落,甘棠还没来得及心疼,便见面前的枯枝凭空燃烧了起来,黄色的火焰,中间隐隐泛着幽蓝色的光,甘棠一惊,赶紧把其他树枝枯叶放到上面,也不知系统的火是什么火,被风吹着,虽然在晃动,但丝毫没有影响。   火势越来越大,照亮了一方黑暗的小天地,甘棠感到温暖的火光在自己面上烘着,很舒服。   火生起来了,她回头查看燕沉潇的情况,却见他满面潮红,嘴巴紧抿,鼻间呼出湿热的气息,眼角沁了泪珠,在火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殿下!殿下!”甘棠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得烫得吓人,暗道不妙,拍了拍他的脸颊,“殿下!”   燕沉潇缓慢睁眼,疲惫地看了她一眼,再次闭上。甘棠见他满眼血丝,心里吓了一跳,把他扶起,向火堆旁靠了靠。   “殿下醒醒!”   他的衣服还是湿的,甘棠直接扒下了他的外衣,只是手触摸到他的后背的时候却突然僵住,她好像摸到了什么。   湿热的,柔软的,却有些怪异,因为燕沉潇一下子就醒了,痛苦地闷哼出声。   甘棠慢慢撤回手看过去,瞳孔一缩,只见他后背一片血伤,伤口很深,因为泡在水中,还被湿哒哒的衣服捂了很久,皮肉外翻泛白,看着极其骇人。   怪不得会生病,不死都是万幸了好吧!   抿了抿嘴,甘棠的动作轻柔了些,生怕给他的伤口造成二次伤害,她缓缓褪下了他的外衣,才发现他身上的血直接把中衣都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红色,心中一紧。   她回过身,却一眼就对上了燕沉潇虚弱看着她的目光。   甘棠:“……”   燕沉潇:“……”   甘棠脑子卡壳了一下,说道:“衣服湿了不能穿,伤口会发炎,殿下你早该说出来的。”   燕沉潇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不出来还是不想说,随后便侧身靠着树干闭上眼,甘棠有些为难,其实她是想让他把身上的衣服都烘干了再穿的,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把火堆往靠近燕沉潇的方向烧过去,希望他身上的衣服早点干。   可是出了烘干衣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燕沉潇正在发烧。   他沉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在甘棠耳边响起,甘棠仔细看过去,只见他满面疲苦。   咬了咬牙,她凑到燕沉潇身边说道,“殿下?殿下我先去打点水,你在这儿好好的不要动,我很快就回来。”   燕沉潇隐隐听到了有人在耳边说话,但是不真切,好像隔着一层膜,模糊的,却把他引到梦中去了。   是上一个梦的续集。   他很少做梦,更别说是能够连续起来的梦了。   还是那辆摇摇晃晃的马车,暗沉的夜,沉闷的空气,踢踏的马蹄声,以及几个女人得意的声音。   “我说,这小子,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第二个女人冷哼一声,好似不屑,“还用你说。”她闷笑两声,“那张脸,老娘看着都心痒痒。”   第三个女人低骂一声,“想什么呢你!他还小呢!”   第二个女人似乎生气了,语气夸张又好笑,“我他爹你装什么呢!老娘告诉你,这事儿我们一起干的,可别把自个儿拎远了!”   第三个女人沉默半晌,说道,“我知道。”   第一个女人也来帮腔,“你知道就好!”   燕沉潇被套在麻袋里,听着她们的对话,只觉得心破了一个窟窿,刮着大风,冰冷彻骨,他天真又可笑,扭着身体求情,“放、放了我! 你们要什么,我……有很多钱,都、都给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外头女人听完他的话,大笑起来,燕沉潇着急,“真的!”   女人戏谑着重复道,“言而有信?”   “信而有信!”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女人再次大笑,又一瞬间扭曲,“我也是言而有信之人。”   隔着麻袋,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燕沉潇的身体,“自然不会放了你。”   燕沉潇的脑袋被她的手掌隔着麻袋摩挲了一下,心中一阵恶心,几欲泛呕。   马车似乎开了很久,他每日被绑在麻袋里头,吃喝拉撒全看这三个女人的心情,她们若是高兴,便分给他些吃的,若是不高兴,拳打脚踢。   燕沉潇在这暗无天日的苦程中找到了最好下手的女人——辛雨。   比起另外两个女人,她从未打骂过他,给他吃的,似乎还残留着难得的善心。   在好几个夜晚,伴随着另外两个女人震天的呼噜声,辛雨的叹息声和翻身声却常常响起。   燕沉潇没睡,事实上,他精神得很,他扭了扭身体,轻轻叫了几声。   辛雨听到,本不想理会,却发现他的动静没有停过,于是起身走了过来,压着声音,“怎么了?!”   燕沉潇隔着麻袋小声道,“我要出去净手。”   外头沉默半晌,辛雨见他固执,最终把麻袋打开,拉着燕沉潇脚踝上的长绳,“麻利点儿!”   隔着一段距离,燕沉潇站在那儿,假装结束,乖巧地走了回去,再次被绑在了麻袋中。   辛雨没看见,他的手里攥住了什么。   第二日,第四日,第五日,燕沉潇如炮制法,降低了辛雨的警惕性。   第七日,夜晚,同样的时间点,伴随着熟悉的呼噜声和叹息声,燕沉潇再次出去“净手。”   牵引在他脚踝上的那根麻绳已经变得纤细,燕沉潇蹲在树后,用石头尖锐的一面用力磨搓着麻绳,外头,辛雨的声音传来,“好了没?!”   “没、拉肚子……”   绳子变得越来越薄,燕沉潇也越来越紧张,外头辛雨的声音叫他,另外一个女人似乎也咕哝了几句,燕沉潇听着,手都控制不住地打颤。   他要逃走。   咬着牙关,额角露出薄汗,微弱的一声,麻绳终于断裂,燕沉潇把麻绳绑在一棵有他半人高的草上,悄声转身往后走。   月光微弱,透过林子的缝隙在地上投下零星斑白,地面的青草柔软,枯叶发出“咔擦咔擦”的脆响,燕沉潇饿得发虚,腿脚也紧张得发软,只好脱下鞋子,拿在手上轻而快速地踩在青草上离开。   走出那个地方,他最终靠在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下,藏在草丛里,轻轻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回头探去。   “敢逃跑?!胆子挺大啊你!”   一道冰冷阴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燕沉潇猛然回头,眼神触及到身后的女人时瞳孔一缩,毛骨悚然,好像浑身血液都被从四肢抽离,留下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你!”他一下子瘫在地上,四肢没了力气,哭道,“放了我吧!”   女人没有放过他,拳脚砸在他身上,他蜷缩着身体,不知道下一个疼痛会落到哪儿,未知与痛楚带来的惊惶和恐惧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   女人没动他的脸,恶狠狠把他拖回了原来的地方。   在那辆马车旁边,辛雨正在被另一个女人大声责骂着,见燕沉潇被拖回来,极其复杂地看了一眼燕沉潇,燕沉潇却已经没了力气。   另一个女人也看到了燕沉潇,走过来狠狠踢了一脚,燕沉潇控制不住发出痛苦的哼叫声,身体无力地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还是熟悉的马车,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麻袋,唯一不同的是,他脚上绑着的绳子,如今变成了一根铁链。   发觉他醒过来,马车上的女人看过来,恶劣地冷笑,把手中还剩几口的干粮扔到车上,“醒了?饿了吧。”   “啧啧啧,小狗过来。”   燕沉潇脸色煞白。   ——   “殿下?殿下。”   外面,甘棠唤了几声燕沉潇,目光有些担忧。   也不知道燕沉潇梦到了什么,眉目苍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痉挛,不安的情绪甚至能让甘棠清楚感觉到。   她方才拿着一把火去捡了个空心的大树枝,当做简易木筒,洗净后装了些水回来,还在半路上找到了几棵野果树,摘了几个不算生涩的果子,此刻便想要让燕沉潇醒过来喝点水。   甘棠半扶起燕沉潇侧身靠在自己右肩上,左手伸出去拿装水的木筒,刚想要把水小心喂给燕沉潇,只是左手刚来到燕沉潇面前,燕沉潇却倏忽睁开眼,猛然甩手把甘棠手中的水打飞。   甘棠一惊,反应过来时水已经撒在了地上。   分明身体还在发热,可燕沉潇眼神冷得骇人,深处带着惊惶,浑身透露出阴森的气息。   甘棠头疼,“殿下,怎么啦?”   “……滚。”   甘棠:“……”   她额角青筋跳了跳,忍耐道,“你生病了,别闹。”   站起身,把简易木筒捡起来,她再次说道,“我再去打点水回来,很快,殿下先好好待在这儿。”   话音落她便头也不回走了,没听到身后微弱而沙哑的声音——   “……别去。”   ——   甘棠吓了一跳,分明才出来没一会儿,可燕沉潇的情况却直转而下,系统的警告声在她耳边响起,【检测到任务对象燕沉潇生命体征微弱,请宿主及时抢救!】   【检测到任务对象燕沉潇生命体征微弱,请宿主及时抢救!!!】   她是第二次打水,先前打的水被燕沉潇弄没了,眼下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声惊吓得差点一头栽进河中,反应过来后,也顾不得打水了,提步就冲回去。   莫不是有什么半夜出行的动物过来了?!   她急冲冲地赶回去,只见到燕沉潇眉头紧锁,又晕了过去,周围却是什么别的动物也不见。   耳边的系统警告声还在继续,甘棠不敢再离开,避开燕沉潇后背的伤口再次扶起他,触碰到他皮肤的地方一片滚烫,紧张叫道:“殿下!殿下!醒醒!”   【检测到任务对象燕沉潇的生命体征微弱,情宿主及时抢救!!!】   “系统!”甘棠急得直接叫出来,“救救他!”   眼下在这个荒凉的地方,黑夜沉沉,离了火堆便什么也看不清,偏偏没有人也没有药,燕沉潇发着高烧,她又不能离开,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系统沉默了一会,【系统商城有伤药,宿主如有需要,可以同系统进行交易。】   【进行进行!】甘棠直接应下,【怎么交易!】   【一瓶伤药价值一千点舔狗值】   甘棠闻言,怔住,一千点……她没有,但是——   【可不可以先交易!我先欠着!】   【若要赊账,此次交易需要宿主提供一定代价作为抵押。】   【代价……】甘棠着急,【什么代价?!】   【宿主可以选择身体任何部位或者功能进行抵押,在最终任务没有完成期间,宿主进行抵押的身体功能将无法使用,直到最终任务完成。】   【……】甘棠膛目结舌,【你疯了吧?】   【宿主可以选择不救。】   甘棠没说话,她扯着衣袖默不作声给燕沉潇擦拭身体。   她还没有慈悲到这种地步,为了他,给自己本就残破的身体雪上加霜。   这么想着,她抿着唇,眉目肃穆,手指触摸到他的皮肤,只觉得指尖甚至触摸到了他剧烈的心跳,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她心里天人交战,实质上,她并不想救他,可这是一条命……   一条鲜活的命……而他死了,自己也活不成……   许久,她的视线落到了地上的几个野果,沉默半晌,说道,【我用味觉跟你交换行吗。】   【交易完成,已剥夺宿主味觉,宿主剩余负四百五十点舔狗值。】   话音落,甘棠手中出现一个透明的小瓷瓶,半个手掌那么大,里头也是透明的,泛着微微晶亮,乍一眼看去,好像什么也没有,甘棠打开小瓶子便闻到一股奇异的药香,手指探进去便摸到了软软腻腻的东西,想必就是药。   甘棠看着这一小瓶药,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真贵。   她一把把燕沉潇身后的衣服拔下来,只见一片纵横的伤口,深浅不一,皮肉外翻,甚至泛了白,吓人得很,心中一颤,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甘棠用指尖挖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却见到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最后愈合完毕,除了伤口泛着些粉红色,剩下的却是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甘棠:“……”   她几乎是目瞪口呆。   不信邪地摸了摸刚才涂药的位置,只触摸到一片滑腻。   怪不得这么贵,着实是救命药,只是怎么就给这么一小瓶。   甘棠再次用手指沾了点药膏,这次她特意沾得少了点,小心地涂抹在燕沉潇的伤口上,睁着眼看这些狰狞的伤口就这样一点点愈合,心中惊叹。   没一会儿,燕沉潇身后的伤口就全部愈合了,甘棠借着火光看了看,只见上头原本纵横的伤口变成了一道道粉红色的痕迹,甘棠再次感叹这瓶伤药的神奇,忍不住盯着看了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偏过头把燕沉潇的衣服套回去。   她蹲在一旁,半晌忍不住叹道,“殿下,这下你欠我大发了。”   伤口愈合,燕沉潇的面色也肉眼可见地舒缓了许多,只是高烧仍把他的脸颊烧得一片通红,甘棠把自己的外衣脱下,全都套在他身上,把他捂得严严实实的,最后自己蹲坐在他旁边,脑袋埋在膝上,映着温热的火,模模糊糊便睡着了。   ——   燕沉潇是被热醒的,周围好像有一团火球在燃烧,他口渴得很,身上也很沉重,勉强睁开眼,真的见到了一个燃烧的火球。   燕沉潇:“……”   他微微偏过头,只见甘棠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蹲在他旁边,脑袋埋在膝盖里,黑发披散下来,露出来的白嫩脸颊被火光暖得通红,好像睡得正熟,只是看起来却不太安稳。   等等,中衣?   燕沉潇才发现自己身上套的衣服除了自己的,还有甘棠,下意识要把衣服脱下来,不料他的动静却吵醒了甘棠,甘棠猛然抬头看向他这边,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迷茫道,“怎么了?!”   燕沉潇动了动,开口道,“你……”   一说话,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哑得吓人,像是几年没有遇到水的老树皮。   甘棠清醒了过来,站起身关切道,“殿下,怎么样了?”   燕沉潇默不作声把甘棠的外衣脱下,甘棠见他脱掉外衣,下意识把手覆在他额头上,燕沉潇被她吓了一跳,整个身体养后仰去,警惕地盯着她,“你、咳咳……”   “啊……”甘棠反应过来,搓了搓手指,“殿下还难受吗?我只是想看殿下退烧了没。”   燕沉潇点点头,甘棠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我去帮殿下打些水,殿下好好在这里待着,我很快回来。”   她捡起来昨晚的简易小木筒,走时还一步三回头。   燕沉潇面色还有些苍白,靠坐在树干上,看着甘棠离开,一言不发,只是眸色渐深。   他后背的伤,好像好了?   此时天已蒙蒙亮,甘棠打了水回来,把简易小木筒递给燕沉潇,“殿下喝些水吧。”   燕沉潇的眼神落在这个漏水的小木筒上,略有些凝滞,甘棠再次说道,“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装水,殿下先将就将就吧。”   燕沉潇最终还是接过水喝了下去,水不算太多,他又实在渴得久了些,饶是嫌弃也喝了个精光。   甘棠十分贴心,甚至毫无怨言,把草地上昨晚摘回来的野果子用自己外衣擦干净,递给燕沉潇,“殿下病了一夜,体虚无力,吃些吧,吃完我们就离开这儿,届时殿下想吃别的什么便吃别的什么。”   燕沉潇“嗯”了一声,接过果子,再次用手擦了擦,送去口中。   只是,才咬下一口,他便掩唇吐了出来,眉头拧起,眼眸被酸得眯起来,一向平静淡定的面孔此刻也未免有些扭曲。   甘棠也在啃果子,怎么说呢,剥夺味觉是真的,她吃果子,没有吃出任何味道,好像只是在嚼着果渣。   不,比嚼果渣都不如。   她真没尝出来果子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无论它是甜、是酸,还是苦。   眼下见到燕沉潇吐了出来,她停下动作,默默欣赏着燕沉潇被酸到的样子,明知故问,“怎么了?太酸了吗?”   燕沉潇稍稍缓过来点了点头,甘棠“啊”了一声,“确实很酸啊。”   “不过我没办法,殿下还是吃吧,不吃的话我全吃了。”   燕沉潇:“……”   他怔住,像是说不出话,面色有些微微的红,生气又尴尬,“你……”   甘棠看着他,有些无辜,“怎么了?”   她解释道,“果子不多,还是不要浪费了。”   “……”燕沉潇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之后给他的果子全都吃了下去,也不管味道怎么样了。   几人迅速解决完,甘棠把火灭了,还把青草树叶等覆盖在上面遮掩住生火的痕迹,带着燕沉潇一同离开。   两人顺着水流再次向下走了许久,一路上甘棠可谓关切至备。   阳光明媚,她便摘了几片大叶子挡在头上。发现燕沉潇有些累了,她便让他坐下,寻水给他喝。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眼前出现农田的时侯,甘棠一喜,指着远远的农田道,“殿下!那儿有人家!”   天公不作美,等到太阳本应升到最高点的时侯,阴风呼啸,黑云从天边汹涌而来,遮住了一半天空。   一半阴云一半艳阳的天空十分诡异,甘棠仰头看了看,“殿下,我们快些走吧。”   她可不想燕沉潇再出事。   她治不起了。   为了不淋雨,甘棠加速前行,偏偏燕沉潇不紧不慢,甘棠恨不得把他丢过去,忍不住催促道:“殿下,快些,若是淋了雨,会生病的,你的病才好。”   再生病,就真的一起毁灭吧。   燕沉潇看她一眼,说道:“怕什么。”   甘棠:“?”   “我以为无论什么病你都能帮我治好呢。”   甘棠:“……”   她一怔,随后笑了笑,微嘲,“这倒没有,殿下的脑子我便没治好。”   燕沉潇:“……”   他倒是没有再拖延,加快了速度往农田那儿走去。   随着距离逼近,两人甚至看见了屋舍,屋舍不多,能看出来是一个不大的村子,两人再次加快了速度,只是时间不等人,距离最近的农舍还有一段距离时,天空便落了雨,极其猛烈地砸下来,把地面砸得“嗒叭嗒叭”响。   甘棠一惊,二话不说脱下外衣罩到燕沉潇身上,把手上拿着的几片大叶子也递给他挡雨,继续赶往最近的农舍,也不管自己被雨兜头淋下。   到了农舍的篱笆前,甘棠拍了拍篱笆门,对着赶忙在院子里收衣服的大爷道:“老人家!下雨了,可否让我和夫郎进去避避雨?”   夫郎……   作者有话说:   我发誓,我超爱棠棠,现在是剧情需要(顶锅盖) 第22章 不对劲   夫郎……   燕沉潇瞪了一眼甘棠, 甘棠假装没有看见,对着过来给她们开门的老人家道谢,“多谢老人家!”   三人一同进了站在屋檐底下, 燕沉潇还好,只是下半身被雨淋得湿了些,甘棠却截然相反,从头发丝到鞋底都在滴水,她一边拧着水, 一边再次道谢, “多谢老人家。”   老爷爷眯着眼看他们,只觉得他们姿容上乘, 面相和善, 态度真切,不像是坏人,说道, “不谢不谢,哎呦, 怎么这么湿!”   他回身对着屋子里的人说道, “阿水, 拿个擦头发的布巾来。”   里头有个年轻男声应了一句,接着便是脚步声,随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出屋子,看到外头的甘棠和燕沉潇一怔, 老人家说道:“只是我的儿郎,姓林。”   甘棠拱了一下手, “老人家, 林叔, 我姓江,是同夫郎一起从平河城南下寻亲的,不料竟下了雨,多谢两位收留。”   江是平河城的大姓,林夫郎看了看两人,收起眼中的惊艳,说道,“无事,这雨来得急,两位先进来吧。”   甘棠接过他手中的布巾,第一动作不是擦身体,而是擦了擦燕沉潇淋了水的地方,说道:“没事吧。”   燕沉潇:“……”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动作,“无事。”   甘棠没在意,收回手擦自己的头发,林夫郎也笑了笑,“两位感情真好。”   甘棠闻言,有些想笑,“是这样。”   燕沉潇:“……”   两人进了屋子,老人家见甘棠身上还在滴水,说道:“江女郎先换个衣服吧。”   他叫林夫郎把衣服拿了过来,“这是我女儿的衣服,女郎若是不嫌弃,便先换上吧。”   “不嫌弃不嫌弃。”甘棠连忙说道,“还要多谢老人家。”   她换上了衣服,同他们坐在一处聊天,老人家问道:“女郎说是去寻亲,怎么身上不见行囊?”   甘棠微微一笑,说道:“本来是带了的,谁知路上碰见了强盗,将钱财行囊都虏了去,我二人怕伤及性命,便从了她们,这才能逃脱出来。”   老人家和林夫郎的脸色自从听她说到遇见强盗的时候就变了,面面相觑不知所言,半晌叹了一口气,“啊……原来是这样……”   他的神色明显有些恍惚,看了看外头说道:“外头的雨虽停了,天却已经晚了,两位若是不嫌弃,在此留宿一晚吃个便饭再走吧。”   他的神情恳切,细看之下眼里竟含着些微微的抱歉和惶恐,甘棠压下心里的疑惑,微笑道谢,“麻烦老人家了。”   她们确实不适合再奔波了,走了一天,不累是不可能的,更别说两人除了几个野果,什么东西也没有下腹。   林夫郎带他们走近了一间屋子,很简陋,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两个凳子,桌子上是一个水壶,两个杯子。   甘棠和燕沉潇坐在唯二的两个小凳子上,甘棠给燕沉潇倒了杯水,“殿、潇潇,喝水吧。”   燕沉潇却偏过了头,“我不渴。”   今天一整天几乎都在喝水,怎么会渴,他看到水肚子都有些酸。   他的精神说不上好,甘棠让他休息一会儿,自己出了门,一出屋子便看到林夫郎正在拿着斧子劈柴,动作十分迅猛。   劈了十几下,甘棠见他劳累,主动道,“林叔,让我来帮你吧。”   林夫郎回头,看见是她,笑了一下,推攘道:“女郎还是歇息会吧,我来就行。”   “没事,我已经歇息好了。”   来蹭饭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吧,她小时候也劈过柴的,有经验!   林夫郎见她坚持,笑了笑,“那便多谢江女郎了。”   他把手中的斧子递给甘棠,甘棠接过,下一秒手就是一沉。   甘棠:“……”   还挺重,哈哈。   “……”她先摆正树桩,随后便举起斧头重重砍下去,于是乎,斧头擦过树桩稳稳地钉在了地面上。   甘棠:“……”   饶是林夫郎,此刻也忍不住笑起来,甘棠颇有些尴尬,左手拿着斧头柄子往上提,想要□□。   这斧头实在嵌得深了,甘棠咬着牙使劲儿拔也没□□,正当要再用力时,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抓住了木柄,提着劲儿就跟她一起把斧头拔了出来。   甘棠一喜,转头看去,只见燕沉潇站在自己身旁,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   “殿、潇潇,你怎么来了?”   燕沉潇言简意赅,“来帮你。”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燕沉潇便拿过了斧子,对着地面上的树桩便劈了过去,树桩一分两半。   甘棠:“……”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个人真的是燕沉潇?竟然会主动来劈柴?而且他竟然真的会劈柴?!   林夫郎惊叹,“没想到江夫郎竟还会劈柴。”   他看他的模样和通身气质,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可这般谪仙的郎君,竟然还会劈柴?   他看向也很震惊的甘棠,心头又多了些好笑,怕也是心疼他家妻主。   想到了什么,他心头又不可控制地多了些酸涩。   这样的妻夫关系,他也想要。   晚饭是两样青菜和炒鸡蛋,甚至还有腊肉,燕沉潇和甘棠食量都不算大,但累了一天,此刻也不免吃得多了些。他们吃得很安静,老人家和林夫郎本来想同他们二人聊聊,可看见燕沉潇即使是坐在简陋的屋子,吃着并不可口的饭菜,却仍是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姿态高雅得好像在品尝什么珍世佳肴,下意识便收了话。   甘棠吃完,还帮着老人家穿了个缝衣服的针,这才回屋,看见燕沉潇,还未说上两句话,便听到外头传来了吵闹声。   “开门!我回来了!开门!!!”   “开门开门!”   甘棠神色一凛,咽下将要说出的话,站在原地细听。   是几个女人的声音,极为嘈杂吵闹,拍着门叫嚷着要进来。   老人家一听这个声音,脸色都白了几分,本不想理会,不料外头的人动静越来越大,几乎要拆了门,他没了办法,只得过去开门。   “你回来做什么?!”   他急急问道,为首的方脸宽额女人却没理他,呦呵着几个姐妹走进了屋子,直奔厨房,看见桌上的菜,震惊了一瞬,“哟!竟然有肉,他爹的藏到现在才拿出来!”   她带着几个姐妹一起坐下,拿起筷子便开始吃,老人家叹气,“你!你!唉……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孝女。”   说着说着,他便忍不住要抹眼泪,林善被他搞心烦,一把把筷子摔在桌上,“他爹的!老不死的在这里哭哭卿卿做什么!”   “老娘如今今天心情不好!别惹老娘!”   一群强盗。   老人家抹了抹眼泪,最终离开,走向甘棠和燕沉潇的屋子。   甘棠听见有人来的动静,即刻坐在凳子上假装喝水,待看见红着眼眶的老人家时内心惊讶,“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老人家摆了摆手,低声道,“我那不孝女儿回来了,你们二人小心些,不要出声。”   先前他们妻夫二人说被强盗抢了钱财行囊,只怕也是自己的不孝女干的。   只是他不好坦白,心中有愧,便想着尽力补偿他们,还拿出了家里藏的腊肉,没想到补偿未完,自家不孝女又来了。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更加愧疚,跟着甘棠道了好几声歉,最后才默不作声出去了。   那边,林善已经不在餐桌上,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悄无声息走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夫郎背对着自己在藏着什么,她一把走过去抢过他手中的东西,才发现是钱袋子,心中一惊,“好啊你个臭男人,竟敢藏私房钱!说!这钱哪里来的!”   林夫郎神色紧张,“你还给我!”   林善瞪眼,“还什么还!我是你妻主!”   她嘿嘿一笑,“家里来了贵客?”   不然今晚的饭菜怎么会有肉,这个穷鬼男人又怎么会有钱?   林夫郎冷着脸,“没有!”   这钱都是他帮人家洗衣服赚来的,里头都是铜板。   林善嘿嘿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她们有钱吗?”   林夫郎面色更冷,“你还说!抢了人家的钱财!还不快还回去!”   林善闻言,却是生气了,她今日下山巡逻,别说抢了钱,就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怎么就抢了别人的钱?   她为此还遭了二当家的骂呢!   眼下听到林夫郎指责她抢了人家的钱,心中怪异,出了门就往家中另一间屋子去。   她倒要看看,哪个“贵客”被她抢了钱。   屋内,甘棠和燕沉潇正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听到外面沉重的脚步声时面色变得警惕,下一秒门便倏忽被打开,一个女人出现在房门,一双眼扫视着两人,待看见燕沉潇时明显一怔,满脸惊艳。   甘棠侧身挡住燕沉潇,“这位女郎你……”   视线被挡住,林善本来不满意,听到甘棠的问话后眼轮一转,笑道,“啊,我是这家的主人。”   主人?是那老人家的女儿和林叔的妻主?   林善上前几步,眼神绕过甘棠落在燕沉潇身上,“不知客人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哈哈。”   “住的可还习惯?”   女人的虚伪热情和明里暗里窥探的眼神让甘棠有些恼火,皱了皱眉,说道,“还好,多谢大姐收留,只是现在困倦难当,我们妻夫二人想早些歇息,明日再答谢大姐的恩情。”   “哦!”女人笑笑,“这样,你们睡吧。睡吧。”   她又退了出去,仿佛来到这里单纯是为了看一下今天家里来了什么人。   可一出门,她的神色便变了,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方才那郎君容貌绝艳,虽身着粗布麻衣,可通身气质藏不住,确实是个贵客……让她看了之后心里直泛痒痒,怎么也止不了。   她不是蠢笨之人,脑子转了半轮,只装做若无其事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林夫郎冷眼看着她进来,“怎么?抢了人家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抢第二次吗?”   “你这是说哪儿的话!”林善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哀愁,“实不相瞒,黑凤寨二当家已经把我赶出来了!”   林夫郎看了她一眼,面色狐疑,没有说话,林善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她嫌弃我手脚蠢笨,却偷偷提拔了自己的表妹上来,把我挤了下去!”   嫌弃手脚蠢笨的话林夫郎不信,可后一句倒是有道理,他狐疑道,“是真的?”   林善一拍大腿,“我骗你干嘛!今天带我的姐妹们回来!就是吃这么一趟散伙饭!想找你拿钱买些好吃的好好招待她们,结果你死活不愿意!不信待会你去问问她们!”   林夫郎盯着她看了半晌,“钱是不可能给你的……回来也好,好好种地,别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一想到甘棠和燕沉潇那样神仙似的人物,竟被自己妻主抢劫成这个落魄模样,心头就愧疚万分。   “是,是。以后定不让你担心。”她提着水壶出去烧水,回来后说道,“你说得对,这两人确实是我抢的。但是钱财如今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夫郎你代我去同他们赔个罪吧。”   林叔本想叫她自己去,却听见她喃喃道,“届时我进了官H府,家里又剩你们爷俩了。”   “……”林叔到嘴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半晌才道,“进什么官府!只要你不再害人,什么事都没有!”   女人没说话,只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我先送姐妹们回去。”   林叔心中苦涩与喜悦交杂,好像一团解不开的毛发,才一出门就把他激得眼眶红了些,他端着茶水来到了燕沉潇和甘棠所在的屋子前。敲了敲门,“江女郎,江夫郎,睡了吗?”   甘棠打开门,“林叔,怎么了?”   林叔带着水壶进来,“怕你们半夜渴了,给你们添点水。”   他的神色抱歉,吞吞吐吐,“刚才……我妻主又来打扰你们了吧。实在对不住,她……她不是无心的,还请两位原谅!她现在已经走了!你们不、不要报……”   他能看出来,两人不是简单人家的,届时回去后要罚他妻主的罪,轻而易举。   他虽恨透了妻主往日的混账行为,可如今她改邪归正……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治罪却不求情呢?   甘棠和燕沉潇被他吓了一跳,“林叔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小事而已,我们不在意!”   林叔热烈盈眶,“哎!哎!”   他殷切地给燕沉潇和甘棠倒水,“多谢江女郎!江夫郎,喝些水吧,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委屈了两位。”   甘棠和燕沉潇接过水,见林夫郎希冀地看着他们,只能轻饮一口,有些无奈,“林叔,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休息吧。”   只是来看了一眼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大阵仗,难道说……他们知道了燕沉潇的身份?   不可能。   甘棠内心否定。   各种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她见燕沉潇始终没有躺下,叹了口气,拿出自己已经干了的外衣铺在床上,对着燕沉潇低声道,“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睡吧,我便在旁边坐着。”   燕沉潇也不知道为什么,头忽然晕得很,眼花目眩,像是突如其来的困顿,他皱了皱眉,又喝了几口水试图清醒,“我有些头晕。”   甘棠以为是他发烧还未好完全,“睡吧,睡会就不晕了,我在这儿守着。”   燕沉潇最终躺下,他许是真的困了,一向冷淡的眼眸此刻竟有些平易近人的柔情,神色恍惚,就那么迷蒙乖巧地看着甘棠,看得甘棠心中软和了些,催促道,“快睡。”   这一句话仿佛一句咒语,燕沉潇在甘棠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甘棠见他睡下,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到温度正常,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搬了小凳子坐在床边,心里数着今天赚取的零星舔狗值,数着数着困意涌上大脑,手肘撑在床上,腕上顶着脑袋,昏昏欲睡。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   出门在外,要谨慎。感谢在2022-05-14 16:36:38~2022-05-20 14:3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n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同意   深夜。   屋子外头忽然传来动静, 散乱的人影在窗下晃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紧接着悉悉索索的动静便从窗外传来。   混浊的月光照射下来,光影把窗下的女人分成两半,那面容,分明就是那个说要离开的林善。   发现屋内没有动静,林善撇嘴轻哼一声, 带着她的“姐妹们”打开燕沉潇和甘棠的屋门进去了。   燕沉潇内心不安, 这股不安使得他睡得极不安稳,可偏偏无论他怎么着急着要醒过来都不得其法, 不能动弹, 也不能说话,甚至连睁眼都睁不了,像是被梦魇住了, 着急又无力。   等他真正醒过来时,心脏还惶惶跳动着, 几乎连指尖都在颤动, 眼珠迷蒙地转了半轮, 松了一口气。   原是在做梦,还是梦中梦,怪不得怎么也醒不了。   可随后他便感受到了不对劲,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好像有什么轻微而杂乱的动静,他感到这个屋子有陌生的气息, 连空气都混浊几分, 像是大雨来临前风扬起泥土的味道。   “嗒。”   “谁!”   随着声音的响动, 燕沉潇转过头去,他的声音把几个小心翼翼的女人吓了一跳,屋内顿时响起几声不同程度的惊叫声。   燕沉潇彻底清醒,立即起身,厉声道:“什么人在这里!”   林善被发现,索性不隐藏了,大大咧咧道:“这是我家,老娘想来就来!”   “哈!这是我们大姐的家!轮得到你在这儿喧嚷!”   “……”燕沉潇心中不妙,一只手暗中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却摸了空,心中一凉,冷冷道,“你们要做什么?”   林善嘿嘿一笑,“小郎君,你妻主呢?”   燕沉潇冷声道,“废话少说。”   他手中已经握上了一个板凳的腿,一双眼紧紧盯着黑暗中几团模糊的人影。   “哎呀小郎君别激动……”她笑得流里流气。   燕沉潇目光沉沉,思索逃脱的方法。   他现在身体还是提不起什么劲,且势单力薄,打定然是打不过,但是这几个女人意图不轨,他死也不会屈服。   黑暗中突然有烛光亮起,几人眼神在燕沉潇身上转了转,面色惊艳,大着舌头道,“老、老大!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那是!老娘先看上的!”   燕沉潇被她们的眼神弄得一阵恶心,面色更加冰冷。   几个女人过来了,她们本来想着甘棠也在这儿的,手中都拿着武器,眼下发现只有燕沉潇一人,长得又实在惊艳,瞬间放松了警惕。   “小郎君,乖乖跟我们回去吧。这样还能少点苦头吃。”   她把这个男子的美貌跟大当家说了,大当家很是心动,让她把这个男子带回去。   若是大当家满意,她便是新的二当家。   她对她夫郎说的话半真半假,被赶出来是真的,离开常丰寨是假的,她不仅不离开,甚至还要当那个二当家!   她自觉这是非常善良的提醒,然而燕沉潇并不领情,他后退了几步,眼前的人也跟着进一步来,燕沉潇敏锐地察觉到身旁气息的改变,在一只手伸过来时抡了身下的凳子狠狠挥挡,手骨和木头的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被打到的女人惨叫了一声,局势顿时紧张。   闹出的动静已经很大了,外头却没有任何动静,燕沉潇不敢确认这家人是视而不见还是也遇到了危险,他内心有些恼怒,是自己大意了。   他向后退几步,腿却碰到了另一张凳子,发出木头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在沉默的黑夜中极为明显。   那个被打到的女人还在惨叫,剩下的女人也被他的气势镇住,脚步顿在原地,林善新奇道,“他爹的,还是个泼辣的!”   “小郎君,你这么泼辣,你妻主喜欢吗?啊?”   “肯定不喜欢吧。这么泼辣的夫郎,没有人会喜欢的。”   “别挣扎了,跟我们走怎么样?我们大当家就好你这口!”   “你跟了她,想什么时候打想怎么打都可以。”   若是甘棠听到她的话,定然要吐槽这人是有点变态在的,可她现如今正在外头,腹痛难忍,对此一无所知。   燕沉潇始终没说话,仍是警惕地看着她们,几个女人于是渐渐放松了警惕,提步走过来,燕沉潇心中一紧,再次挥着手中的木凳子打过去。   他会武,可如今中了药,身体无力,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心里知道输了的后果,他几乎用尽了全力,身体靠在墙上,微微颤抖着,木凳子的两根腿都被打掉了   几个女人被痛击,鸡飞狗跳地嗷嗷叫,身体上的痛加上竟然被一个男人打了的丢脸,心中十分恼怒,暴跳如雷,“他爹的!给你脸了!”   “既然你不识好歹,我们也不客气。”   燕沉潇冷冷笑了一声,彻底激怒了她们,她们拿着手里的东西冲过来,毫不留情往燕沉潇身上打过去,燕沉潇本来还能抵挡一二,谁知那凳子被他打得散架,最后只剩下一块短粗的木板在手中。   几个女人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夫郎都打,眼下被疼痛和恼怒淹没,又怎么会对他手下留情,缓过最初的疼痛之后便开始反击。   燕沉潇打不过了,他无力地倒下,手脚都在发颤,狼狈极了。   ——   甘棠腹痛难忍,满头冷汗,这几天她因为没有味觉乱吃了许多东西,眼下遭了报应,疼得站不起来。   这端还没解决,谁知系统的声音忽然传来,【检测到任务对象燕沉潇受到危险,请宿主及时营救!任务完成奖励一百点舔狗值!失败则受到电击惩罚。】   捂着肚子几乎走不了路的甘棠:“???”   怎么会有人这么倒霉,就不能安生一会吗?   担心是先前的黑衣人找到了她们的踪迹过来报仇,甘棠咬着牙沿原路跑回去。   夜风刮在脸上,几乎凉到她心底去了,离屋子越近那动静便越大,甘棠被吓了一跳,手里捡了一条木棍,看见眼前以多欺少,以强凌弱的场景怒火中烧,微微躬着身体悄声走了进去。   燕沉潇虚软无力地倒在地上,全身都泛着疼,看着她悄声走进来,摇了摇头,幅度极小,甘棠没看见。   甘棠对着其中一人狠狠打了一棍,那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晕了过去,剩下的女人惊怒地看向甘棠,表情凶恶。   群狼环伺,甘棠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后悔。   早知道刚才应该先去搬救兵的。   系统再次说话,十分紧急地把任务再次发布了一遍。   甘棠没有应声,事实上,她已经应接不暇了。   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她还不算是双拳,这几个女人是强盗,打家劫舍十几年,身体高壮,行为粗暴,用力一拳砸过来时甘棠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粉碎。   “他爹的!竟然敢偷袭!老娘打死你!”   “停!”甘棠忍痛,出声阻止,“等等!等等!”   这次的任务肯定要失败了,那还是减少点痛苦吧,她打算智取。   “有话好好商量,几个大姐想做什么好好商量。”   几个女人当真停了下来,却道,“商量,你打了我们的人,还要我们商量?!”   甘棠做后悔状,“是小妹的错,我太激动了。大姐们先别生气。”   她站到了燕沉潇面前,忍痛做平静状,说道,“大姐们想做什么先说说呗。”   林善看着她,轻蔑笑了一声,“我要带走你夫郎,你同意?”   甘棠:“……”   不愧是长乐皇子,一朵花似的,在哪儿都能招来小蜜蜂。   林善见她沉默,笑道,“怎么,不同意啊,不同意也得……”   “不不,”她的话还没说话便被甘棠打断了,她好像很认真,“同意!我很同意!”   躺在地上遍体鳞伤动弹不得的燕沉潇:“???”   他看向甘棠,一双眼又惊又迷。   甘棠一脸诚恳,说道,“不过我得给大姐提个醒。”   “这男子脾气暴躁不说,男德还很欠缺,什么活也不会干,既不会煮饭又不会洗衣,只知道让人伺候。”   “说实话,我忍他很久了。”话锋一转,她又道,“但是他太好看了,我舍不得他。”   “他喜欢打架,大姐把他带走之后一定要多忍着点他。”   “他要喝最好的茶,穿最好的衣服,住最华丽的房子,可他这么好看,这些就是他本该享受的,大姐一定要舍得花钱,不要亏待了他。”   “他占有欲强,家里除了他,任何男的公的都不能再有,大姐你养鸡养猪什么的记得挑母的养。”   “……”   说到这里,几个女人看着燕沉潇的视线明显变了,甘棠抬袖擦了擦眼角,低声道,“是我废物,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我对不起他。”   “大姐若是把他带走,一定要好好对待他。”   林善:“……”   她们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下,林善咬咬牙,“别说这么多废话!”   她已经答应了大当家,无论这小公子怎么样,她都得带回去。   “好好好。”甘棠点头答应,“我没什么意见,只是我能不能与他再说说最后几句话?”   她两眼带了水光,看着着实是悲伤和舍不得的,林善犹豫了一下,说道,“快点!”   甘棠于是矮下头,对上燕沉潇冰冷的目光,她顿了一下,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后温柔而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道,“公子,对不起。”   “你跟她们去吧。”   燕沉潇嘴角扯了一下,艰难地撑着墙站起身,几个女人笑道,“小郎君,你家妻主不要你了。”   燕沉潇一张脸又冷又白,什么话也没说,几个女人又是笑笑,“来来来,快跟我们走吧,我们大当家就好你这口。”   甘棠捂着肚子微微低下头,似乎不敢看眼前的场景。   林善得了便宜还不行,冷嗤一声,“把自己的夫郎拱手让人,窝囊!”   几人架着晕过去的人转身离开,甘棠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忍痛挣扎半天,微微起身,恰好对上燕沉潇回过头来的平静的目光,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任务失败,即刻对宿主进行加强电击惩罚。】   话罢,还没等甘棠反应过来,一阵痛便从心口蔓延向全身。她承受了这灾难,如同突如其来被天空一道雷劈中般倒在地上,在越发剧烈的痛苦中,意识陷入黑暗。   走在前面的几个女人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对着燕沉潇嗤笑道,“你家妻主太废物,受了我们没几拳竟然就晕了。”   燕沉潇身形微顿,苍白的面上闪过一丝惊异。   方才甘棠对他说,“殿下对不起,我乱说的,我现在保护不了殿下,殿下先跟她们去好不好。我一定会去救殿下的。”   “相信我,这只是缓兵之计。”   所以,是因为她刚才又犯病了?   他再次回头看过去,透过那个小小的门,只见到了甘棠的半个身体,倒在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棠棠:除了“舍不得”那句,都是真心话。   狗系统,活该被淘汰。 第24章 要求   【任务发布, 请宿主解救任务对象燕沉潇,任务完成奖励两百点舔狗值,任务失败则进行电击惩罚。】   也不知过了多久, 系统的声音一直在甘棠耳边叫嚣,她慢慢睁开了眼,外头天光大亮,有人在敲门,“江女郎?江女郎?你醒了吗?”   一夜过去, 但是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甘棠缓缓站起来,忍痛走过去把门打开。   “何事。”   她的声音沙哑。   “哎, 看看你……!!”林夫郎声音惊颤, “啊啊啊发生了什么?!”   甘棠眼皮半垂,显得很冷漠,“那个女人半夜带人来了。”   她喉咙干哑, 十分想要咳嗽,但胸口泛疼, 强行忍住了。   “啊啊!”林夫郎明显惶恐而不敢置信, 白着一张脸, “我、是我妻主干的?!”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几乎是立即就跪倒下来,“我、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江女郎!我、我没有发现……”   他的痛苦和愧疚不似作假,看着确实与他们无关, 明白这一点,甘棠自然也没有怪他, 只是她没什么力气跟他解释, 拖着这具疼痛的身体回去, 坐在床边,细细地抽气,企图缓解疼痛。   林夫郎跟了进来,见她这个模样,手忙脚乱要给她倒水,甘棠伸手挡住——那壶水有问题。   她顿了一下,解释道,“别,那水,下了药。咳咳咳!”   她咳得身体颤抖,停都停不下来。   林夫郎手里的杯子哐当砸下,这壶水是他昨夜送过来的……   “那!江夫郎呢!?”他问出口,随即反应过来,红着眼哭出声,“我!我害了你们……我该死!”   甘棠咽了口唾沫,眼皮仍是下垂的,平静无波地看着自己的手,“她在哪儿。”   “她,她!”林叔脸色灰白,眼皮子控制不住地跳动,“她在常丰寨!朝着西边一直走,直到走到落阳池边的高山上!”   “她就在那儿!常丰寨也在那儿!”他流着眼泪,“没有人性的东西!”   本以为她真的改邪归正,结果是更大的阴谋。   甘棠“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眼睛疲惫地闭上。   林叔看着她脸上的伤痕,声音颤抖,“我拿药来!”   林善她,她怎么敢……这是在自己家啊!   ——   常丰寨,燕沉潇面前坐着一个身穿虎皮大衣的女人,身上的金银珠宝一双虎似的的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   “美人儿?”常丰开了口,声音有些兴奋,“你叫什么?”   她笑道,“是我手下那群人不识好歹,让美人受伤了。”   知道他受了伤,她也不愿让他治,生怕他跑了,只说道,“美人别生气,待会我就罚她们!”   “美人,你家妻主不要你,我要你。你多好啊!”   “……”燕沉潇眉头蹙着,苍白的面色冷淡,没有说话。   常丰笑笑,也不在意,美人都有点小脾气,她这辈子!见了这等神仙的人物!值了!   “来人啊!”她朝着外头喊,“备饭!”随后扭过头对着燕沉潇讨好地笑笑,“美人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先吃东西啊。”   常丰体格高大,食量也大些,虽是早食,可大油大腻的肉等一点都不少,她一边吃一边招呼燕沉潇,“美人,来来来!快吃些!”   她指了指桌上的肉,“这是鹿肉!昨天我亲自打来的!”   燕沉潇皱着眉,始终没开口说话。   “不饿啊。”常丰略一沉思,“那先不吃了。来人!带这个美人下去休息!”   说是休息,不如说是□□,燕沉潇被关进了一个屋子,屋子不大,里头金银财宝却不少,三等的彩绘金乌衔鱼花瓶被仔细放在桌上,那较为金贵的鎏金点珠玉琉璃却被随便丢在角落。   财宝虽多,在燕沉潇眼里也是不入流的。   仅仅从这个屋子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寨子,专门以抢劫为生,并且已经抢了不少人。   方才燕沉潇进来时,能看出来这个寨子的人并不算特别多,怎么能抢了这么多东西?   这么一个强盗窝点,这里的府衙不管?   燕沉潇垂下眼眸,金色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他半张脸埋在阴影中,形成一道明显的分割线,空气中有细小的微粒闪着金光,沉沉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燕沉潇闭了闭眼,突然开口道:“来人!”   分明是被强行虏来这强盗窝中,他却没有一丝一毫“见外”,开口便叫了人过来,外头守着他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人走了进去,“什么事?”   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人,她的脸颊竟然有点红,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温柔,好像生怕吓到了燕沉潇。   燕沉潇转过头去,“拿盆干净的水来。”   女人一愣,竟然觉得他的要求理所应当,自然而然回话道,“哦哦,好。”   她恍惚似的出了门去打水,旁边的女人拉住她,“哎哎,你干嘛去。”   “打水。”   “打水干什么?”   “额……里头那个公子要拿。”   “他要你就给?你在藐视大当家吗!”   女人如梦初醒,跑着去大堂里。   大堂里,几个人正在饮酒言欢,大当家常丰高兴得满脸通红,她下方的林善也是一派春风得意,她倒了杯酒给常丰,“老大,这个美人不错吧?”   常丰抚掌,“嗯,是不错!”   她实在是高兴,早先她老爹还在世时,时常操心她的婚事,给她相了许多个男子,但那些男子不乐意就算了,长得还不好看,常丰自觉配不上自己,一个没娶。   林善笑了一下,“那……大当家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我不会食言!”   事实上,她早就看二当家不爽了,小动作这么多,还真以为自己不知道呢。   她也笑了一下,凑到林善旁边,悉悉索索说了什么。   刚离开林善耳边,外头便传来别人的声音,“报——大当家,那公子要我们拿水给他!”   常丰皱眉,“问我干嘛!给啊!”   只要不是逃出去,他要什么她都愿意。   “是!”   “哎!等等!”常丰嘿嘿笑了一下,“传令下去!买酒备菜!老娘明儿要和那美人儿成亲!”   在场的人明显一惊,“成亲?!”   “对!快派姐妹们下山买东西!”   “好!好!恭喜寨主!贺喜寨主!”   外头的喧闹声燕沉潇没有错过,他用袖子捂着口鼻,眉头微蹙,思考着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门打开了,是刚才那个看门的女人,此刻端着一盆水一脸笑意地进来,殷切道,“寨主夫人!来,用水。”   寨主夫人?   燕沉潇眉眼一沉,“什么意思?”   女人仍是笑呵呵的,“哎!我们寨主要娶你为夫!明天就成亲呐!”   “……”明白怎么回事,燕沉潇冷下脸,“滚!”   话刚落,外头却传来别的声音。   “谁滚啊?”   来人是常丰,大热天的,她还是穿着那件虎皮大衣,被热得出了汗也不肯脱下,燕沉潇冷冷地注视这个微笑着走过来的女人,一言不发。   常丰让看门的女人出去,目光在屋子环视一圈,满意地问道:“美人,这些宝物都是我们黑风寨的,可有喜欢的?”   燕沉潇没有回答,常丰又笑了,“等你嫁给我,你就是寨主夫人,这些宝物都是你的了。”   燕沉潇冷冷勾唇一笑,“是吗?”   常丰被她这一笑晃了眼,心神都有些荡漾,“哎!只要你乖乖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燕沉潇偏过头去,“让我出去。”   “这个不行。”常丰斩钉截铁。   “那你出去。”燕沉潇顿了一下,“让我好好想想。”   常丰以为他松动了,心中一喜,“哎!美人好好在这儿待着,要什么尽管说。”   燕沉潇面无表情,待她离开,立即撕下了自己一块衣袖,浸了水捂住口鼻——这屋子暗中点了迷药。   他的脚步虚浮,缓缓走到窗口,把窗户微微开启,借着那一点风企图让屋中的迷药味道散开。   通过窗户的缝隙,燕沉潇清楚地看见外头的人活跃了起来,十分积极地打扫寨子,不知从哪儿拖出那些旧灯笼红绸带开始装饰,其中一批人,面带喜色地向山下走去。   燕沉潇眼眸微微下垂,“来人!”   外头方才那个女人再次进来,“请问夫人,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吗?”   “告诉你们大当家,我答应她了。”女人的神色变得惊喜,就要转身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常丰,燕沉潇制止了她,冷淡补充道,“只是,这成亲,我也是有要求的。”   “夫人尽管说!”   “我要仙衣坊里天蚕锦丝织作的喜服,要万音阁的酿了十八年的梦华酒,要仙韵斋一等一的首饰,要……算了,就先这样吧。”   “……”女人愣怔,她几乎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燕沉潇皱眉,“怎么,不行?”   “当、当然可以!小人去问问大当家去!”   燕沉潇面色不善,“若是没有,这亲,我不愿结!”   “哎哎!我这就去跟大当家说!”   常丰听了他的要求,也是一脸懵,这万音阁和仙韵斋她还听说过,至少两家店在平河城还是有的,可是万音阁的梦华酒不外售,仙韵斋的首饰价格高昂,数量稀少,据说还要预先定制。而仙衣坊,远在京城,她又怎么能买到。   常丰无法,去找燕沉潇,“美人儿,这些要求实在难以实现,不如换换?”   燕沉潇面色冷淡,“不换。”   “可那万音阁的梦华酒不外卖,那仙韵斋的首饰也……”她有些说不下去。   自己方才还信誓旦旦他要什么她都给,现在却食言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若是能抢便抢了,可那些地方,她不好惹。   燕沉潇转过头看她,拧着眉头思索,半晌妥协道,“这样,仙衣坊的喜服我不要了,那梦华酒和首饰可不能少。”   他笑了一下,眼底冷漠,“你也知道,你的人打伤了我,而且我是下嫁与你,可不能这么委屈我。”   “万音阁的梦华酒确实不外卖,只是我与那万音阁的老板有些交情,同她买酒,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   常丰一怔,没想到他穿着粗布麻衣,却还有这样的能力。   燕沉潇说道,“待我写封信给那掌柜,你帮我交与她一看便可。”   常丰略一思索,同意了他的话,命人拿了纸笔来,站在燕沉潇身旁看他写字。   虽是强盗,可她并非不识字,眼下见燕沉潇写的信中没有透露出让人来救自己的信息,放下心来,笑道,“美人竟还识得万音阁的掌柜。”   燕沉潇没有回答,把信给她,“就这样吧,定要把梦华酒带回来。”   常丰派了人拿着这封信快马加鞭赶往平河城内,心里也有些痒痒,这万音阁的梦华酒她也尝过,滋味确实难得。   ——   “林叔,可帮我一忙?”   屋内,甘棠问林夫郎,林夫郎赶紧道,“江女郎请说。”   甘棠垂着眼,“我要去救我家公子,林叔可帮我报官?”   “此处距离平河城府衙尚远,我怕去了,便来不及救我夫郎了。”   林叔闻言,面色却凝滞了,一旁的老人家叹了口气,掩面道,“女郎有所不知,那常丰寨与平河城的府衙朋比为奸,报不得官啊。 ”   甘棠皱眉,“竟……无人上报陵府?”   因着自家的女儿也在其中,他们也还算熟悉这其中的原委,说道,“那常丰寨的老大名叫常丰,本是平河城贵族薛家的女儿,可是薛家家主喜新厌旧,因为一个貌美男子休了结发夫郎,还听信谗言把他赶了出去。殊不知她那结发夫郎怀了身孕,后来那结发夫郎便生下了常丰,自己带大了她,常丰长大后知晓自己的身世,回到薛家大闹一场。那薛家家主虽娶了好几房小侍,生的却都是儿子,见了常丰便要认回她,常丰不愿,自占山头建寨,以抢劫过路旅人为生,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家……她们得了财物也会献给府衙。二方共分利益,又因着常丰身份敏感特殊,府衙一向不敢动她,也无人敢上报陵府。”   “……”甘棠听罢,一时无话。   听他的话,这个事情早些年便开始了,京城处理天下政事,可她们在京城,对这儿的事竟然一无所知,若不是来了这儿,误打误撞发现了,还不知会隐藏多久。   甘棠心凉,“原是这样……我知晓了。”   老人家掩面,“我林家世代为农,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却也未曾因为钱财做过亏心事,眼下却全让那孽障给毁了!教出了这么一个女儿,我到了黄泉也说不清。”   甘棠语塞,半晌道,“老人家不必自责,这并非全然你的错。”   “今夜我便探去常丰寨。”甘棠顿了一下,“我会报官的。”   老人家和林夫郎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说出这个话,定是有把握,林善届时……怕也是保不住。林夫郎一听,面色白了,刚想求情,老人家拦住她,眼眶微红,“江女郎不必顾忌,那不孝女、就当我老林家没有这个女儿!也免得辱了我林家列祖列宗的名声。”   林夫郎一怔,最终没说什么。   甘棠沉默半晌,“好,二位深明大义,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   平河城内,万音阁,掌柜看了燕沉潇的信,面上不动声色,眼神却变化了几分,说道,“酒,拿是可以拿。”   “只是今天的酒,不够拿也不可以拿,需得明天来拿。”   来买酒的女人急了,“不行!我们今天就要拿!”   掌柜皱眉,“这般急拿去做什么。”   女人回道,“我老大明儿个就要成亲娶夫郎!明天来拿,自然来不及!”   掌柜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要成亲!客官怎么不早说!即是要成亲,那我们也贺个喜,卖给你们了!”   她道,“可要我们送过去?”   女人皱眉,“不用不用,我们人够,自己带回去就行,快拿酒来吧!”   掌柜应下,转过身面色就变冷了。   她叫人搬出一罐罐酒壶,不是梦华酒,是她们最烈的酒,人称“不过一杯”。   这些胆大包天的强盗,虏了她们主子不说,竟然还想要娶她们主子为夫?   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女人们看见酒,眼睛都放光了,掌柜笑道,“这酒,藏了二十年!味道辛烈醇厚,十里飘香,人们饮罢便如梦似幻,飘飘欲仙,是以唤作梦华酒,你们可小心些,别摔了!”   女人摆摆手,不耐烦道,“知道知道!”   她们带着酒离开了,殊不知身后掌柜的眼神立即冷下来了。   这酒里,还附带了些休眠的赠品,希望她们喝得愉快。   天色渐晚,甘棠也出了门,要进城着实有些远,她跟林叔借了把短刀,又带了些东西,都藏在身上,趁着夕阳未落赶往落阳池旁的山丘上。   远处传来喧哗声,是一群女人,满载而归,甘棠认出今早对她下手的女人,眼里划过一抹冷意,藏在树丛里,待她们走过,悄悄跟在后头。   几个女人大笑着,“大当家成亲,我们也跟着有福气了!”   “这梦华酒真这么好喝?我还没尝过呢!”   “哎呀,我倒是尝过,着实美妙!其中滋味,尝了你们就知道了,我说不出来!”   “嘿嘿,美酒配美人,老大这可算是圆满了!”   “那可不!这么好看的美人!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呢!”   “嘿,你们不知道,那美人原先有了妻主!可他妻主瘦瘦小小,一下就被我们打趴下了!也不知道那美人什么眼光,竟看上这样的人,还不如我呢!”   另外几个女人一时无语,“你可拉倒吧!”   甘棠默默听着她们的对话,心中越来越沉,常丰竟然想要娶燕沉潇为夫?   想法很大胆,但就是有些好笑。   作者有话说:   棠棠:换个人我可能会支持一下   今天双更 第25章 她最好别骗他   跟着这一群女人走了许久, 甘棠终于看见这常丰寨的模样。   寨子不大,相比于山下的村镇,这里的房屋堪称豪华, 红灯笼和红绸带已经挂满了檐角,烛光把照亮一方天地,寨子中摆上了几个大桌子,人声鼎沸,恭贺声尤其明显。   几个女人提着酒大笑, “老大!我们回来了老大!”   不远处桌上坐着一个女人, 分明是大热天,还穿着身虎皮大衣, 大笑道, “好!去领赏!”   想来她就是常丰。   甘棠瞥见不远处的衣服,矮着身子偷偷溜过去,把衣服拿下后迅速套在身上, 又抹了些泥在脸上,变换了神态走进去。   没有人发现异样。   她直直走向一个还有空位的桌子, 站在较为阴暗的地方, 拿过桌上乘着酒的碗压着嗓子笑道, “来!为了庆祝我们大当家喜得娇夫!喝!”   她假意喝了一口,皱眉道,“哎!这酒怎么不得劲啊!”   几个女人完全没有发现异样,说道, “唉!明儿就得劲了!梦华酒呢!”   阴影之下,甘棠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要不, 我去跟大当家说说?我还没喝过呢, 真想尝尝!”   几个女人惊诧,笑道,“去!你去!”   甘棠没再说话,端着杯酒过去凑到了常丰身边,笑道,“老大老大!恭喜老大!敬老大一杯。”   常丰得意道,“你倒是机灵!”   甘棠抿了一口酒,说道,“老大,今儿是大喜之日呢,那、那梦华酒,可让姐妹们尝尝鲜?”   常丰一瞪她,“那是明天喝的!”   甘棠笑了一下,继续道,“何必等到明天啊老大,今朝有酒今朝醉!老大这么威风,明天再买也行啊!不如先让姐妹们一起痛快痛快!”   常丰喝了不少酒,脸颊在灯笼下显得通红,她略一思考,“这……也行!”   “把梦华酒拿来!”   甘棠应下,转身时阴影掩住她嘴角微妙的微笑,她叫了几人一起去搬酒,几个女人震惊,“老大当真同意了?!”   “自然.快去搬酒吧。”   梦华酒初入喉时感觉并不辛烈,可后劲十足,能让人如梦似幻,飘飘欲仙。   甘棠便是要让她们飘飘欲仙,她像只采蜜的蜜蜂,表面上端着酒碗流连于各个酒桌,暗中观察哪个屋子中有人,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给她们灌酒,尤其是常丰。   甘棠失去了味觉,喝这酒像是喝白水,没有任何滋味,几口下去不是问题,但她怕自己喝醉,只假意豪放地轻抿几口。   眼看一群女人已经开始说胡话,甚至有些人昏昏欲睡,甘棠又倒了一碗烈酒,提步走向唯一一个门口有人看守的屋子。   她作微醺状,把酒碗递向两个女人,“姐妹!怎、怎么不去喝啊!”   两个女人又酸又气,“我在这儿看人呢!喝什么酒!”   甘棠大着舌头,“看、看看人?”   “诶呀看什么人!去喝酒!梦华酒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名酒啊,浓香醇厚,便是闻一口,我都要醉了。”   她喃喃着,“要不是老大成亲!我一辈子都喝不到这么好喝的酒!”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装着酒的酒碗往两人的方向伸过去,尽可能让酒味在她们鼻尖弥漫。   两个女人眼睛不自觉跟着酒碗走,鼻尖闻到那股浓香的酒味,骨头都要软了,心痒痒的,“给我尝尝!”   甘棠毫不客气地把碗递过去,其中一人连忙夺过,大饮一口,眉头高高扬起,口中发出畅快的声音,另一人听得耳热,也拿过去尝了一口。   甘棠拿来的酒不多,这两口就见了底,两个女人浅尝辄止,嘴巴和心头都泛着痒,眼巴巴看着场上畅饮的其他人。   甘棠笑了一下,“我帮两位姐姐一忙怎么样?人!我来帮你们看!你们先去喝酒,喝一半回来换我去喝酒。”   两个女人已经有些微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甘棠,“好,好!”   话落她们便直奔酒桌,一开始还时不时回头看几眼甘棠,等发现她安安静静守在门前,当下放了心,狂饮起来。   甘棠远远注视着她们,能看见灯笼下,她们的脸庞已经开始泛红,动作也有些迟钝,像是喝醉了。   趁着无人注意,她一个闪身进了屋子。   相比于屋外的吵闹,屋内显得安静许多,烛光明亮,红绸和灯笼将整个屋子照得又红又亮,甘棠心头紧张,悄无声息走进去。   她一眼看见那个身着大红华贵喜服,头盖金凤祥云喜帕的男子。   他似乎被绑在了椅子上,莹润如玉的手腕间缠上了麻绳,磨得一片通红。   察觉到有人来,他似乎有些不安,甘棠恢复了声音低声道,“殿下,是我!”   燕沉潇动静瞬间消失。   他认得出来,是甘棠的声音,只是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她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想到之前自己身上莫名奇妙,隔着一夜便好了的刀剑伤,他心头有了计较。   时间紧迫,甘棠没有说太多,一把掀开了他的红盖头,只见烛光下,他眸若点漆,红唇雪肤,本来是貌美的模样,脸上却涂着乱七八糟的粉,看起来不像是要成亲而是要登台唱戏了。   甘棠:“……”   燕沉潇看了她一眼,目光瞬间凝滞在她仍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嗓音微哑,“你怎么了?”   时间紧迫,甘棠没回答,她一边掏出身上的短刀开始割燕沉潇绑在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一边低声道,“殿下,外头有许多人还清醒着,我们不能直接出去。一会绳子解开了,你先等会儿,我把她们的屋子烧了,吸引了她们的注意来再来带你走。”   她割完手腕间的绳子,蹲下来开始割燕沉潇脚腕间的绳子,却没听见燕沉潇的回答,仰头看去,只见他目光仍呆呆地凝滞在自己脸上。   甘棠:“……”   她着实有些着急,“看我干嘛?快把绳子搞掉啊。”   燕沉潇如梦初醒,矮下身收拾自己。   这空气中点了迷药,燕沉潇闻得久,又被绑了许久,手脚有些发软。甘棠让他缓一下力气,自己再次出了门。   又是那副微醺的样子,她脚步略有些凌乱,却径直走向那两个女人喝酒的地方,拍了拍她们的肩膀,“两位姐姐,该我喝了!”   两个女人上了头,早已不记得轮流喝酒的事情,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去!”   甘棠作生气状,自己提步走向了堆放“梦华酒”的地方,提着一壶酒假意仰头喝,实际上一双眼藏在酒壶下,仔细观察那些没有喝酒,一脸严肃的女人。   趁着她们不注意,她提着酒矮下身子溜向另一边。   她的目标是厨房,早在“敬酒”时她就发现了,那儿相对隐蔽,紧挨着柴房,柴草丰富,很容易点燃。   黑暗中,她的表情冷峻,抬手就把手中的酒倒进柴火堆里,又拿了厨房的油罐,把柴火和地面淋了个遍。   厨房里有火折子,甘棠直接拿出点燃了丢在厨房的柴火堆上,另外几个点燃了丢在柴房里头。   本不大的火苗在接触到酒水和油的一瞬间旺盛起来,在屋内迅速燃烧,火光照映在甘棠黑潼潼的眼眸里,闪亮却冷漠得没有温度。   甘棠迅速离开了这儿,手里提着酒壶一路偷偷溜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一壶酒,操着更加醉醺醺的步伐便往那些清醒的,不喝酒的女人身旁去。   她笑得乖巧,“大、大姐!喝酒吗?”   女人皱眉,“喝什么酒!走开!”   “别啊!”甘棠缠着她,“这酒真、真的很好喝!大姐何不试试?”   “滚滚滚!”   甘棠没听到似的,“大姐,你怎么有两个头?”   女人沉着脸看她,甘棠似乎没感觉,继续说道,“怎么有四个眼睛?”   她转过身去,指着一处,很惊诧似的,“怎么天亮了?!”   女人以为她在说胡话,不予理会,甘棠却大力拍了拍她,“天亮了!太阳离我们好近!”   女人终于把目光转向甘棠手指着的地方,才一看到,眼睛好像被烫伤似的缩了瞳孔,她暴怒,“你个蠢货!那是着火了!!!”   话罢她就跑向厨房,嘴里大呼救火,在她身后,甘棠的眼神瞬间清醒,嘴角轻勾,扭着凌乱的步伐在混乱的人群中走向燕沉潇所在的屋子。   没有人注意到她。   甘棠快速进门,不料燕沉潇就在门边,她这么着急地进来,正好把他撞个正着,伸手扶了一下燕沉潇,却见他身上的喜服还没有完全脱下,一急,“你怎么……算了,我们先走。快!”   她一把拉过他的手,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发现外头之中,清醒的人都去救了火,醉着的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放心下来,抬步迅速离开。   本来是明日成亲,可今天下午喜服买回来的时侯常丰便忍不住了,林善见她心动,说道,“左右不过一天,先洞房后成亲也不迟啊,咱们常丰寨不必讲究这么多规矩!”   常丰觉得有理,她派了寨子里不多几个男人强硬让燕沉潇穿上喜服,越看越心动,又怕他临时跑了,用麻绳把他手脚都绑住。   她就不信,这样他还能跑。   饱暖思□□,她喝了酒,醉醺醺的,回到屋中休息了一会,便想起燕沉潇来,听到外头的救火声也不在意,摇摇晃晃往燕沉潇的屋子去了。   可谁知,隔着一段距离,她就看见,她那未拜堂的“新婚夫郎”穿着红艳艳的喜服跟着别的女人跑啦!   常丰瞬间酒醒,提步追过去,一边叫人,“来人!把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给我抓回来!”   眼下可谓是焦头烂额、进退维谷,醉烂了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清醒的人都去救了火,她们人听见了常丰的怒吼,一时震惊,分出几个人人跟着她去追寻甘棠和燕沉潇。   离开寨子,周围便是十足十的黑暗了,甘棠拉着燕沉潇在密林中穿行,只凭着并不明显的阴影辨认出眼前的障碍物,但她还是时不时被树植刮中,身上的衣服被勾的破烂。   隔着一段距离,她们听见身后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嚷声,叫嚣着,恨不得把她们生吞活剥。甘棠因为紧张,心脏狂跳,在黑暗里,她觉得那“扑通扑通”的声音甚至要传到燕沉潇的耳朵里。   燕沉潇身上不仅受了重伤,力气还没有完全缓过来,跑得跌跌撞撞,身后的人越来越近,她们举着火把,把周围也照得亮了些。   听见什么不一样的声响,燕沉潇回头看了一眼,瞳孔骤然缩小,猛然把跑在前头的甘棠往后一扯,随机一个拳头大的石头砸了过去。   甘棠差点摔了,反应过来拉紧了燕沉潇的手,提起劲来,跑得更快了,她故意跑得曲折歪扭,专门往狭小的地方跑去,把她们又甩了一段距离。   两个人在剧烈紧张中感受不到累,只是这么跑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甘棠带着燕沉潇躲进一个树丛和石头的夹缝间,自己扒着他的衣服,“快,脱下来!”   燕沉潇咬牙,“你要干什么!”   怪不得燕沉潇原先解不开这喜服,腰带都打结了,甘棠急得用刀割,割完了脱下他的喜服外袍套在自己身上,声音又急又低,“待会她们跑过去了你再跑。”   燕沉潇身体瘫软了,手还扯着她,下颌绷得紧紧的,“你不许去。”   “……”黑暗中,甘棠盯着他笑了一下,“殿下怕什么?”   “殿下不记得先前殿下的伤怎么好的了?我能带殿下走,便能自己走。”   说完,她抬手把自己脑后的头发散开,把发带放到他手里,认真道:“殿下先替我保管,我会拿回来的。”   她扯开他的手站起身离开这个狭小的地方,转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燕沉潇伸手去抓,只捋了一把她的头发,流水似的,转眼就从指尖滑走了。   他心头一窒,差点跟着她跑过去,眼神凝在黑暗中她并不明显的身影上,大脑却一片空白,有什么熟悉而令人惊颤的画面一闪而过,像是两块石头相击迸溅出来的火花转瞬即逝,却快得让他抓不住,只是心口又空落几分。   微风吹动他手中拿着的她的发带,燕沉潇下意识攥紧了,咬着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最好不要骗他。   作者有话说:   棠棠:说实话我后悔了 第26章 她骗我   甘棠在身后的石头砸过来的时侯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逞什么强啊!   好在身后的树挡住了石头,发出“砰”的一声,甘棠跑着, 身后的人追着,甘棠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黑暗中,那群女人根本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也没有发现她们一心要追回的“寨主夫人”,此刻完全换了一个人。   那身喜服便是为了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甘棠左窜右逃, 大红色的裙角在越发逼近的火光中飞扬。   她逐渐跑不动了,心肺都在灼烧, 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因剧烈运动而大口呼吸着,喉咙发出“呵——呵”的声音。   后面那群女人不知道是什么妖怪,还在追赶着, 甘棠一个不慎,被斜侧突然窜出来的树枝一拌, 猝不及防扑在地上, 半条腿磕在树干上, 疼得甘棠站不起来。   她才要起身,身后的人就追过来了。   甘棠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这些女人停在她身后,冷哼, “还真能跑。”   常丰走过来,她沉着脸, 看到甘棠一个人时嗤笑一声, “你那个妻主呢?”   甘棠没有说话, 常丰又讽刺道,“不会又是把你丢下了吧。”   她盯着一动不动的甘棠,却发现了怪异,刚要凑近,甘棠就转过脸,常丰上下扫视她几眼,勃然大怒,“是你!”   她好像气得要死,“他爹的追错人了!!!你们这些蠢货!”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她们怎么知道追错人了?她们就没见过那个“寨主夫人”,但是此刻知道被骗了,也气得要死。   甘棠睫毛闪了一下,突然抬头看向斜侧,一手伸过去,声音急促而洪亮,“夫郎快跑!”   几个女人下意识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甘棠拔腿就跑,只是没跑几步竟然一头撞在树干上,撞得她头晕眼花,整个人都倒下来。   甘棠捂着头暗骂这棵树。   几个女人意识到再次被她耍了,怒火更加旺盛,抬脚就踹过来,毫不留情。   甘棠下意识蜷缩身体捂住脑袋,剧痛像雨点般落下,她的伤本来也没好,如今更重了,身体上的痛还不止,她的一颗心仍是高高悬挂着,系统关于解救燕沉潇的任务,还不算完成吗?   才刚想完,系统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解救任务完成,恭喜宿主获得两百点舔狗值。】   甘棠放下心,再也承受不住,扭头昏了过去,即使在意识昏沉的时刻,她的身体仍在剧痛之下抽搐着。   几个女人专注于泄愤,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直到一批人来到了跟前,她们才发现不对劲。   “谁?!”常丰停下动作,看向快速袭来的一批人。   这些女人沉默着,动作却凌厉,朝着常丰和几个女人的要害直击,几个女人被吓到,连忙转身扭打起来。   只是她们空有一身蛮力,又跑了这么久的时间,体力已然不足,不过几招便败在了来人的刀剑之下,方才的气势全然不见,哆嗦着喊饶命。   常丰也被擒住,锋利的刀刃就横在她的脖颈,她一动也不敢动,一双眼喷着过看着来人。   不过一瞬间她又被另一个人的身影吸引住目光,嘴唇动了一下,咬牙切齿,“你!——”   那人就是燕沉潇,火光照映之下,他的眼眸黑沉沉的,瞳仁圆亮,却泛着冰冷的阴郁,叫人心底发凉。   燕沉潇走向那个倒在地上还蜷缩着身体的女子,面无表情,可下颌紧绷着,在她身侧轻轻蹲下来,呼吸都有些凝滞。   他轻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捋了一下甘棠颊侧的头发,待看见她嘴边的鲜血时指尖一颤,眼睫扑闪,轻声道,“甘棠?”   手下人没有反应,燕沉潇指尖移向她的鼻尖,待感觉到那微弱的气息时指尖颤抖,闭了闭眼,道,“把她们带回去。”   “是。”   常丰恨声叫嚣,架着她的女人直接用刀往她脖颈推进几分,刺痛让她成功闭了嘴。   万音阁的人准备充分,来时给他带了许多药,燕沉潇的迷药也解开了,他从一个青色小瓷瓶拿出一颗红色药丸,塞进甘棠嘴里,用手法弄了弄她的喉咙让她吞下去。   最终小心抱起她,在火光映衬中离开了这儿。   燕沉潇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感受,说是一片空白,可底下满是黑沉,装满让人喘不过气的阴郁;说是一面镜湖,可底下波涛汹涌,稍不注意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他理了半天的思绪,最终脑海里只剩一句,她骗我。   手上的重量不重,或者更应该说轻盈,燕沉潇抱着她,手掌隔着衣服却仿佛能感受到她渐冷的温度,感受到她身体隐隐的抽动,总觉得她像那缕头发,他伸手抓也抓不住,一下子便离开他的指间。   燕沉潇抱着她走路,眼睛一眨也不眨,面无表情的,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心肺的空气好像正在逐渐抽离,让他有些窒息和头晕。   【检测到宿主身体机能受损过重,接下来将对宿主的身体机能进行基础修复。】   怀里人最后的动静也没了,呼吸、心跳。   燕沉潇察觉到了,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自己好像也窒息了,头脑一阵眩晕,让他几乎站不住脚,只能停下来缓了缓。   方才理出的思绪又成了一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他最后只麻木地收紧了抱着她的手。   随行的人发现他骤然停顿的脚步,看向他不解问道,“主子,您的伤严重,让我来吧……”   她的话语在目光接触到燕沉潇泛红的眼眶时骤然消失,自己好像也被扎了一针,慌忙回过头,心中已经知晓他的答案是拒绝。   【检测到宿主身体机能受损非常严重,修复难度加大,将延长修复时间。】   队伍下了山,燕沉潇带着甘棠上了马车,去往平河城,除了脚步声和马蹄声,队伍一片安静和沉闷。   等回到平河城,天色已是大亮,暖橙色的红光将整个天地都染上了瑰丽的颜色,青灰色的云如同薄纱在天空飘荡,山河如梦。   属下看着燕沉潇把甘棠带进万音阁,有些语塞,心头复杂。   她们能看出来,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啊。   燕沉潇把甘棠轻放到床榻上,指尖触摸到她冰凉的皮肤,却像是被烫伤了猛然收回手,缓慢眨了眨眼,回头道,“叫大夫来。”   “……”属下一时怔住,随即反应过来,“是。”   万音阁身处平河城中心,道路四通八达,医馆也开设在旁边,不稍一会儿,大夫便背着药箱过来了。   她进门,燕沉潇起身给她让开位置,她一看甘棠的脸色,心中便是一跳,在燕沉潇的注视下没敢直接开口,抬手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斟酌道,“这……这位女郎,她……”   燕沉潇打断她的话,声音平静,“劳烦大夫给她开些治伤的药。”   “……”大夫有些语塞,“她已经……”   话语在燕沉潇骤然冰冷的眼神下消失,她应道,“好,好,稍等。”   她看了看甘棠的伤,越看越心惊,像是被鬼穿了好几遍,心里凉飕飕的,最后拿笔拟了单子,“这些内服药,每日煎服,一日三次。这些外伤药,每日涂抹,一日两次。”   她从药箱子拿出一部分药,“这些药还不够,公子来我药堂再拿些。”   燕沉潇“嗯”了一声,叫了人跟她一起去拿药,随后自己拿着药包走向了厨房。   与此同时。   【基础修复完成,目前宿主身体机能恢复百分之五十。】   甘棠是被痛醒的,意识刚一回笼,她就被绵密的痛楚攻击,这攻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几乎没有给她一点喘息的地方。   她尚不清醒,脑海里一片模糊,而重新感知到疼痛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自觉抽搐起来。   眼皮好像千斤重,甘棠两眼紧闭,呼吸因痛楚而加重,胸膛也渐渐起伏,她微微挣扎,企图睁眼。   燕沉潇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幅画面,本来双腿并拢着安静躺在床上的甘棠已经微微变换了姿势,苍白的皮肤下是重新流动起来的血液,而平静的胸膛也在微微起伏着。   燕沉潇拿着药碗的手颤了一下,黑色的药汁险些泼洒出来,他抿了抿嘴,快步走向甘棠,把手上的药碗搁在桌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甘棠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正如他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一样,甘棠也下意识盯住了那双眼睛,专注而认真。   半晌——   甘棠:“……”   燕沉潇:“……”   他眼里一瞬间竟像是暗沉的夜里突然闪过流星,冰封的河融化成春水,三月的海棠骤然开放了。   他首先收回目光,眼眸仍是微微闪烁着,“你醒了。”   甘棠眨了眨眼,开口道,“殿……”   她的声音真是沙哑得过分,喉咙也痛得难以说话。   燕沉潇把她半扶起来,转身给她倒了杯水喂她喝下,甘棠小口吞咽着,喉咙的烧灼感终于消退了些。   她喝完,燕沉潇把杯子放回去,转回来时突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开口道,“活的。”   甘棠被他逗笑,身体随之传来一阵抽痛,她咽了咽口水,努力忍道,“当然是活的。”   燕沉潇嘴角的弧度微微牵起,眉眼却淡然,什么也话没说。   他能说什么?   说她刚才其实已经死了?   身体冰凉,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分明是一个死人的模样,可现在她活过来了。   能呼吸,能睁眼,甚至还能说话。   像是没有过那回事。   知道她很特殊,大抵是有着常人没有的能力,燕沉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头端起了药碗,“喝药吧。”   甘棠有些欣慰,不枉自己花费了这么大力气和代价救他,最后还是有点效果的,毕竟他竟然愿意给她喂药!   她本来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儿,而他会一走了之了呢。   不过他若是真的不救她,她变成鬼了都要从阴间爬出来拉他一起进去。   她这么想着,在燕沉潇的药送过来顺从地张口喝了。   她向来不喜欢苦味,可现在没了味觉,吃什么喝什么都一样。   可谁知,药汁刚一入口,她便睁大了眼睛,极度不敢置信的样子,药汁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燕沉潇见她这个样子,一怔,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药,迟疑道,“……怎么了?”   甘棠极其缓慢地吞咽了下去,药的苦涩和寒凉在口舌中蔓延,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明亮,语气惊讶,“苦的!”   燕沉潇:“……?”   他眉头轻蹙,在甘棠热切的注视下犹豫而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嗯。”   甘棠心中惊喜,她的味觉难道恢复了?   可还是自己试试比较可靠,想到这里,她眸光闪烁,“殿下,我自己喝吧。”   燕沉潇勺药的动作一顿,目光定定看着她,半晌垂下眼帘,“你不愿意我喂你?”   甘棠声音还是虚弱的,脸色也苍白,眸中的笑却掩不住,唇角轻抿,“甘棠不想麻烦殿下。”   “……”燕沉潇顿了顿,一句话都没说,却再次把装了药的勺子送到了甘棠嘴边,眸子黑沉沉的,随即道,“不行,快喝。”   “……哦。”   作者有话说:   潇潇(惊魂未定):还活着   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的棠棠:这人说什么呢,觉得我死了? 第27章 只对你有感觉   甘棠后悔了。   早知道先前就不说让自己喝药了, 自从那天过后,燕沉潇再也没有给她喂过药。   而诡异的是,她又回到了先前失去味觉的状态, 送入口中的东西,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滋味。   给她喝药的人是一个女人,甫一来到房间,看到清醒的甘棠,瞳孔震颤, 甘棠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尖叫出来。   甘棠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自己很可怕吗?也就是身上的伤痕多了些吧。   “……这位大姐,怎么了?”   大姐脚步僵硬了一下, 走过去, 一双眼总控制不住看着甘棠,“我来给女郎喂药。”   甘棠点点头,“好。”   虽说系统进行了修复, 但身上的伤并未完全痊愈,甘棠一动就疼。   大姐拿着药碗的手有些颤动, 甘棠眯了眯眼, 看着她没说话, 她给甘棠喂了一口药,甘棠本以为自己的味觉恢复,眉头皱着,如临大敌。   谁知道药汁一入口, 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轻易便入了喉, 甘棠一愣。   【系统, 我的味觉……不是恢复了吗?】   系统好像很忙, 过了一会才出现,【宿主现在并没有味觉。】   甘棠不信,【那先前燕沉潇给我喝药的时侯,我怎么尝到了苦味?】   【系统正在核实问题,请宿主稍等。】   【检测到系统漏洞,味觉剥夺功能在面对任务对象时失效。】   甘棠:“……”   原来是个漏洞,这么说,只要是燕沉潇喂给自己吃的东西,自己都能尝到味道?   【目前情况是这样,但系统即将对该漏洞进行修补。】   甘棠:“……”   她纠结道,“要不,别修复了。”   【能量不足,修复失败。】   “……”甘棠努力压住嘴角的笑,【别修复了,好好休息吧。】   系统没再吱声,甘棠毫无知觉地喝完了那碗苦涩的药,给她喂药的女人放下药碗,转而拿起了蜜饯,“女郎可要吃点甜的?”   甘棠微微摇了摇头,“不用了,不苦。”   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尝到,吃蜜饯也是一样。   女人“哦”了一声,心中嘀咕,分明主子特意提醒她要带点来着,结果根本就不需要嘛。   她将要离开,甘棠叫住了她,问道,“那个同我来的郎君去了哪儿?”   她还不知道万音阁和燕沉潇的关系,只以为单纯是燕沉潇把她带来了这儿休息养伤。   “主、公子他去外面了。”   这话说了和没说没有什么区别,甘棠也没再问,喝了药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   她不知道,在女人出去后,燕沉潇便问道,“她如何了?”   “回主子,那位女郎喝了药,睡下了。”   燕沉潇“嗯”了一声,女人又道,“主子,女郎说,她不需要甜的。”   早先他叫她准备蜜饯的时候她心中就腹诽,哪个女子喝药还需要吃蜜饯?那都是小男子喜欢的东西。   燕沉潇:“?”   他眉头皱着,“她不说苦?”   “女郎说不苦。”   燕沉潇:“……”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这边,等到甘棠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由于刚清醒,眼神还带着些懵懂和迷茫,目光怔怔地落在从窗户投下的一小片橘红色的夕阳上,眼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光。   “吱呀——”   一双手推开门走了进来,来人眉眼如画,手中端着托盘,走路间,裙角层层叠叠起伏,像是湖水推开莲叶般葳蕤,裙摆勾着夕阳的光,描了金边般光彩照人。   燕沉潇看着甘棠愣怔的样子,眉心微蹙,“怎么了?”   甘棠眨了眨眼,由衷感叹,“殿下,您真好看。”   燕沉潇:“……”   他抿了抿嘴,“喝药吧。”   看着床榻上的伤员,他丝毫没有一般男子的温柔小意,举着一个药碗抵在甘棠嘴边,神情平静,言简意赅,“喝。”   甘棠:“……”   她单单是闻着都有些反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张口就着燕沉潇的手喝了下去。   果然同系统所说,只有当燕沉潇喂自己的时候才会有味道,只是……这唯一的味道却正好是甘棠最不想尝到的味道,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喜是忧。   燕沉潇见她打了个寒颤,眼角都沁出了眼泪,抿嘴,“不是说不苦?”   甘棠闭了闭眼缓和,说道,“若是我说只有殿下喂我之时我才能尝出味道,也因此才觉得这药苦涩难以入口,倘若旁人我便尝不出任何味道,殿下可信?”   她本以为燕沉潇会冷笑一声不理会她的“胡话”,可没想到,他抬着眼沉沉地盯着甘棠,甘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燕沉潇收回手,面色平静,“莫要开这般玩笑。”   他会当真的。   “……”甘棠纠正道,“不是玩笑。我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的。”   燕沉潇眼神探究,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甘棠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声道:“殿下!我先前的衣服去哪儿了?”   燕沉潇皱眉,“扔了。”   “扔了?!”甘棠一急,猛然坐起身,扯得身体一阵痛,吸了口气拧着眉道,“那里面的东西还在吗?!一个小瓶子!”   那可是她舔狗值清零甚至负债才跟系统换来的药啊,要是丢了,还没等伤好,她就会心痛死了。   “……”燕沉潇面色不虞,“还在。”   甘棠大喜,“那就好,劳烦殿下帮我取来,我想看看。”   燕沉潇一言不发起身离开,甘棠慢慢调整自己的姿势,没一会就见燕沉潇回来了,手中拿着的正是她那个透明的小瓷瓶。   甘棠勉强伸出手接住小瓷瓶,端详着里面的东西,垂眸感叹道:“这瓶药比我这条命还值钱。”   她抬眼看向燕沉潇,“殿下不是一直很好奇在平河城郊外的时候殿下的伤是怎么好的?我就是靠着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把殿下治好的。”   “也是因为这个东西没了味觉。”   她笑了一下,“要是丢了,我会很难过的。”   燕沉潇唇角微抿,眼神落在甘棠手中透明的小瓶子上,明显还是不相信,“就是它?”   甘棠点了点头,说道,“我涂给你看看!”   她身上的伤可不少,花了这么多舔狗值,自己好歹也能用上,也不算亏了。   她请求燕沉潇帮她涂上这个药,燕沉潇接过小药瓶,轻轻打开瓶盖,嗅了一下,却没有闻到任何味道,纤细修长的食指伸进瓶中探了探,只感觉指下的触感柔软中带着微弹,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用指尖沾了些药膏,另一只手轻轻把甘棠手臂上的衣袖拉上去,见到上面一团团深红青紫的痕迹,眸子闪了闪,动作变得更加缓慢。   甘棠觉得痒,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催促道,“不要再看了,快涂吧。”   “……嗯。”他应声,眼神凝在伤痕上,仔细地把药膏涂上去,才涂完,还想再从瓶子中拿些,甘棠制止了他,一本正经地抠门,“这些就够了,用多了好浪费。”   燕沉潇:“……”   甘棠说道:“这个药见效很快,一会儿就好了。”   于是,他们两人都盯着那些青紫浮肿的伤痕,一言不发,翘首以待。   半晌,伤痕并没有任何变化。   甘棠:“……”   燕沉潇:“……”   他慢吞吞说道:“失效了?”   “不可能!”甘棠一脸严肃,心中却也奇怪的很,问系统道,【系统,在吗?这个药怎么没有用啊?】   系统没有任何回答,甘棠呼唤无果,一回神过来就见燕沉潇嫌弃地看着那瓶药,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它丢了。   甘棠心中一梗,“殿下等等!”   燕沉潇皱眉,“这并没有用。”   甘棠抿了抿嘴,“有用的。”   她艰难地拿过瓷瓶,突然伸手拉住燕沉潇的手,不甘道,“再来试试。”   “……”燕沉潇没有推拒,唇角却抿了起来,甘棠也用手指沾了点药膏,涂在燕沉潇手背上那个被树枝划破而至今仍未愈合的口子上,眼睛睁得极大,生怕真的没有用。   若是真的失效了,亏大发啊!   燕沉潇感受到手背轻柔的触感,冰凉的,却因为她的动作而带了些酥痒,连带着他的心头也是一麻,最后同甘棠一起看这个伤口的变化。   这个伤口不算大,燕沉潇涂过一次药,随后便再也没有理会过,因此伤痕也还算明显,可此刻他们却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不大的伤口慢慢地愈合了,最后竟没有任何痕迹,同手背周围的皮肤无二。   燕沉潇:“……”   他有些惊讶,另一只手摸了摸那块皮肤,当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轻声道,“竟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甘棠松了口气,内心却疑惑起来,怎么对自己就没用了?   燕沉潇也是这么想,他盯着小瓷瓶看了几秒,随后用手挖了一块再次涂在甘棠手臂上,说道:“再试一次。”   甘棠:“……”   怎么一下子拿这么多!   两人再次盯着伤痕看了许久,却仍是没有任何变化,甘棠心都碎了,眉眼耷拉起来,“对我没用。”   鉴于这个药的珍稀程度,她直接把自己手臂上的药全都蹭到了燕沉潇手上,“不要浪费。”   她十分确定,她在燕沉潇脸上看到了嫌弃,这让她更加心碎,有些人求而不得,有些人却满不在意甚至嫌弃。   转眼之间,燕沉潇手臂上的伤全好了,甘棠心累地闭上眼不想看。   这药竟然还认人。   她痛心道,“这药我花了好大代价换来的。只有殿下能用,殿下可珍惜点,而且对我好点!”   燕沉潇:“……”   “扣扣——”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两人同时转过头去看,只见今天中午过来给甘棠换药的女人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笑道,“这位郎君、女郎,今夜的晚饭到了。”   燕沉潇面色平静地走过去接下托盘,“多谢。”   “哈哈。”女人笑了两声,却怎么看都有些尴尬,“没事。那我便下去了,两位若是有事可以叫我。”   她一下子转过身,笑弯的唇角立刻抿得直直的,只剩一双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像是饥饿中看见食物而眼冒精光的小老鼠。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她们的主子,全大燕最尊贵的皇子殿下,跟这个女郎的接触竟然这么亲密。   许是刚才的人走得太快,又或许是跟甘棠待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燕沉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直到他看见了桌上那一碗粥和小菜。   燕沉潇:“……”   甘棠微笑着看他,事实上,她已经好久没有尝到正常饭菜的味道了,此刻,看着桌上清淡的饭菜,她却觉得垂涎三尺。   “……”燕沉潇先前被她嫌弃多次,本想再叫人来,刚有这个念头就被甘棠发觉了,她盯着他,幽幽道,“殿下,我救了你,你不会抛下我不管的吧?”   燕沉潇:“……”   他慢条理斯道,“女男向来授受不亲,我可以去叫别人。”   “……”甘棠就知道他会拒绝,动作一顿,视线移开,语气失落又有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笃定感,微讽,“是。殿下这般高贵,我配不上……殿下走吧。”   她说完,叹了口气,视线放空。她的脸颊还有些苍白,眼眸黑沉沉的,一言不发,也不看一眼燕沉潇,周身气息微凉。   燕沉潇知道她是在做戏,却在听到那句话心口一闷,竟生出些真情实感来,沉默着看了她半晌,说道,“你坐好。”   天已经黑了,屋里点了灯,暖黄色的烛光灯光照映在燕沉潇面孔上,衬得他多了几分柔情。   甘棠动作缓慢地回过头,微笑道,“甘棠就知道殿下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当她吃到第一口,有味道的,暖和清淡中带着微甜的白粥时,眼泪都要掉下来,“日后殿下也吃不了饭时,我也可以喂你。”   燕沉潇:“……”   这似乎不是什么好话,他被梗了一下,没有吭声。   甘棠感动极了,话也多得很,她颇为深切地注视着燕沉潇,“殿下,先前我对你说的是真的。”   “只有你喂我我才能尝到味道,旁人无论喂我什么东西我都尝不到味道,失去味觉这几天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吃到有味道的东西。”   她的目光坚定,眼眸里水光潋滟,映着跳动的烛光,像是夜幕下的湖水撒了碎星,语气深沉地感叹,“殿下,我只对你有感觉啊。”   作者有话说:   喝药的时候,棠棠看着燕沉潇,“你别靠近我!” 第28章 喂   “殿下, 我只对你有感觉啊。”   当甘棠说出这句话的时侯,燕沉潇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动作微顿,抚慰了一下不争气颤动的心脏, 最后淡淡道,“别废话了,快吃。”   ——   养伤期间,甘棠过得也算舒适,燕沉潇虽没有来顿顿照顾她, 但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想到他曾经面对自己的样子, 甘棠觉得他现在这样的贴心温柔,简直就是换了个人。   与此同时, 她也没忘记别的事。   “殿下, 那日在林叔家把您带走的女人叫做林善,是林叔的妻主,也是常丰寨的人。”她在跟燕沉潇梳理这些人的关系, “那常丰,是平河城薛家的的女儿, 薛家家主色迷心窍, 在不知道有了女儿的情况下休了常丰的爹亲, 常丰的爹亲独自把常丰养大……因为她是薛家的独女,又常常‘供奉’平河城府衙,无人敢惩治她。”   她说完,看了看燕沉潇, “还请殿下致信朝廷,为一方百姓严惩这几个喝血啖肉的豺狼虎豹, 还平河城一个安宁。”   燕沉潇修长莹润的指尖敲了敲桌面, “我晓得。”   甘棠忍了一下, 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那林叔他家……他们家唯一的女人被抓了,两个男子生活终归有些艰难,殿下可否……”   甘棠还没说完,燕沉潇便说道,“无需担心,我会安排好的。”   让林叔同那女人和离不就成了?   他手下的想娶夫的人多的是,若林叔不愿意再嫁,也没关系,安排个轻松差事给他便可。   甘棠说完了,他也开口道,“伤好后你便回京吧。”   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做,路途危险,生死难料。   甘棠:“……”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修养,她的伤已经好多了,此刻正在抓着笔给甘凌和江无情写信,想和燕沉潇的信一起送回去。   听完燕沉潇的话,她动作一顿,墨汁在粗糙的纸面上泅成一个墨点,慢慢晕染开来,“殿下要把我赶走么?”   她脸上的轻松笑意一下子消失了,搁下笔,眼角往下压,面无表情道,“殿下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燕沉潇面色微冷,脸庞白得像是初化的雪,抿嘴道,“你的伤未好,随我去做什么?我有正事要处理。”   “我可以护着殿下!”   “你伤势未愈。”   “我先前伤势未愈也能把殿下从强盗手中救回来!”   “不可。”   甘棠扭过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拒绝,“殿下不让我跟着去,我自有办法跟着殿下。”   “……”燕沉潇沉默,他相信甘棠说的话。毕竟她一向神神秘秘,神出鬼没。   甘棠软硬兼施,“殿下,让我去呗,我绝不会拖殿下后腿,也不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她眨眨眼,作悲痛欲绝状,“若是殿下离开我,我又如何能养伤呢?离了殿下,我便同云离了风、鱼离了水,夜夜不寐,郁郁而终……”   “……”燕沉潇手指紧了紧,再也听不得这肉麻话,面无表情道,“闭嘴。”   他抬眼看向甘棠,乌黑的眉宇间一片冷然,“带你去可以,只是若是你惹了麻烦,我半路便丢掉你。”   甘棠灿烂一笑,“谢殿下!甘棠绝不会给殿下惹麻烦。”   燕沉潇看她一眼,面无表情走了。   甘棠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收笑翻了个白眼,他才是最惹麻烦的人吧。   燕沉潇的事情确实不能再拖,两天后,眼见甘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两人便出发了。   从川陵去到南陵还需经过兖陵,川陵大江直通南陵,水运十分便利,两地人民常常通过船只运输货物和去往其他地区,故此行燕沉潇和甘棠两人也是走的水路。   她们身边出现了别的人,时常沉默,隐藏着自己的行迹和动作,看起来同燕沉潇没什么关系,但甘棠还是发觉了。   她没有说出来,也没有问燕沉潇这些人是什么人,正如她所承诺的那样,她不会给燕沉潇惹麻烦。   两人在船上待了些时日,行程已经到了南陵的一半,甘棠在船上,无聊极了。   同燕沉潇下棋,无论什么棋,她都下不过对方,燕沉潇也不会高抬贵手,杀得她一点乐趣也无。   在船边钓鱼,船驾驶着根本无鱼上钩,休息时好不容易钓上,结果鱼挣扎得太过猛烈,她没握紧鱼竿,不仅没有钓上鱼,还把鱼竿也落入了水中。   一旁的船娘面无表情,两眼幽幽地盯着甘棠——那是她吃饭的家伙。   甘棠有些尴尬,讪讪给船娘赔钱道歉。   刚赔完钱,一回头就看见燕沉潇站在船舱门前,目光落在她身上,刚一接触到她的眼神,他忽而弯了一下眼睛,“可要同我一起下棋?”   甘棠:“……”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回了船舱,把棋子摆上唯一的棋盘,下得垂头丧气,了无兴趣。   “叭嗒——”燕沉潇又落下一子,甘棠看了一眼,抬手拈上一颗黑子放入棋盘,表情郁郁。   可谁知她刚放下棋子,手还未来得及收回,便被燕沉潇一把按住。   他的表情严肃,黑沉沉的眼眸注视着甘棠,红唇启开,“认真点。”   “……”他的手冰凉凉的,甘棠忍不住缩了缩手指,叹气道,“哦。”   但下棋不是她认真就能赢的,甘棠两眼紧盯棋盘,眉头拧着,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桌角,十分为难的样子。   反观对面,燕沉潇腰背笔直地坐着,面容闲适,一派风轻云淡,仔细看去,眼里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甘棠太过专注,也没有注意到对面人逐渐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从额头到眼睛,鼻子,嘴唇,下巴……一寸一寸往下移,最后收回来停在甘棠因为纠结而咬得嫣红的唇上。   “啪嗒。”   一声清响在棋盘上响起,燕沉潇默不作声收回了视线,落在棋盘上,看了一会,抬手又落下一子。   甘棠:“……”   她看了看黑白交错的棋局,沉沉呼了口气,抬手又要落下一子,燕沉潇却半路拦截,洁白如玉的手推着她的手腕移到了一处,“这儿。”   “?”甘棠面色狐疑地看了一眼燕沉潇,燕沉潇坦荡回视,相顾无言,甘棠最后犹疑着把棋子落到了他说的地方。   在此之后,每当轮到甘棠下棋,燕沉潇就带着她的手在相应的地方落下。   燕沉潇下棋时看似柔和,实则在无形中布下天罗地网,不留后路,最后出其不意、一网打尽。   甘棠被他指导几次,也觉出了些门道,每下一棋都下意识看向燕沉潇,待燕沉潇点头时她才落下,两人直到落日时分才停止“对弈”。   甘棠下得十分尽兴,结束后走出船舱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眺望远方的山,船娘同她说,这是兖陵的边界城市,岑越城,没过多久她们就能到南陵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第二天竟然下起雨来,她们躲在船舱里,甘棠看到燕沉潇示意她下棋的眼神,脸色微微一僵。   虽说昨日下得十分尽兴,但她实在不想下了,反正也是燕沉潇带着她下,跟他自己下有什么区别?   假意没看到,她径直掏出一本书,十分认真的模样。   燕沉潇盯着她,目光颇有些幽怨。   兖陵边界山高谷深,岑越城便位于其中的低谷平原处,四季多雨,本今日她们便可离开兖陵,谁知道过河关时却被拦住,问了缘由才知道前方水路被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拦住,船只难以通行。   船娘为难地看向燕沉潇,燕沉潇皱了皱眉,甘棠道:“既是走不了,那我们便先在岑越城待上两日如何?陆路难行,不如等水路通行了再启程。”   燕沉潇“嗯”了一声,看向船娘子,“按她说的做吧。”   一行人便从河关码头处上了岸,周围船只众多,许多人同她们一般从船上出来,有些人面色喜悦中带着期待,有些却眉头紧锁面色不佳,想必也是走不了了。   甘棠先行跳下船,燕沉潇头戴锥帽紧随其后从船头迈下,两人身后跟着其他人,手中拿着的正是两人的行李。   才一下船,甘棠也看到了许多头戴帷帽的郎君,有一个正好在甘棠身旁,脚步轻盈地落在地上,声音软软地抱怨,“就砸了块石头下来,这些人几日都处理不了,真是没用。”   她身旁的女人安慰他,“不是什么大事,过几日再走就是了。”   “不行!”男子着急起来,“我明日就要离开!二姐让这些人今天就把石头清理掉。”   甘棠听到,心中汗颜,下意识看了看燕沉潇,没见他脸色,但能感觉到他十分平静,似乎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莫名其妙就松了口气。   一行人走向城里,找客栈住下,谁知走了好几家都没了房间,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却只有一个房间,甘棠犹豫了一会,掌柜劝道:“女郎便住下吧。别的客栈也没了,说不定女郎一走,最后我这儿也没了。”   她解释道:“再过两日就是八月十五,岑越城每年都举办盛会,家家户户奉上瓜果鲜饼祭月,歌舞从晚上到早上都不停歇,这个时候来岑越城的人本就是数不胜数,客栈是一房都难求呢。而且今年临近中秋,水路不通,半途歇在岑越城的人更多了。”   她耸了耸肩,“我见女郎模样讨人喜欢,特地告了女郎这事。今日我可不缺客人。”   甘棠:“……”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看向燕沉潇,问道:“要不,我们便住在这儿?”   燕沉潇看向甘棠,甘棠一脸无辜,他也只能点头,甘棠于是付了钱和他上楼走向房间。   她一路上还有些恍惚,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可今年自己是回不了家了,往常觉得这节日同平常日子没有什么区别,可如今出门在外,别人都是阖家团圆的景象,自己身边却一个亲朋好友也没有,倒有几分凄凉了。   甘棠十分自觉,跟燕沉潇睡同一张床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大半夜就被他的人丢出去了。   房间不大,她跟小二拿了床铺,就铺在燕沉潇的床尾,互不相见,也不算太过冒犯。   虽然在同一间房睡已经是最冒犯的事情了……但这并非甘棠的错,也绝非她想要的!   这么一通折腾已经是傍晚了,天边被雨水洗过,连云彩和夕阳都显得格外澄澈,在天边晕染着柔柔荡开来。   甘棠跟店家借了纸笔,写了封信回家。   动笔之前,她问道,“殿下可要写信?”   燕沉潇坐在一旁看着她,“不用。”   甘棠也没在意,转过身拿起笔,在纸上落笔。   燕沉潇看着她左手执笔写字认真的样子,眼眸微动,半晌忽然开口道:“你的右手,天生如此?”   “唔。”甘棠动作一顿,随后缓慢摇了摇头,“不是,小时候碰见了意外,被人打的。”   话落,燕沉潇也顿住了,红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甘棠看不见他的表情,说道:“不过现在我的左手已经同右手无异了,倒也还好。”   燕沉潇听着,指尖却无意识紧了紧,在甘棠放下笔的一瞬间低声道:“对不起。”   “……”甘棠动作缓慢地松开笔,回头看向燕沉潇,眼神微讶,半晌笑了一下,“殿下怎么忽然道歉?”   燕沉潇也看着她,认真道:“之前,我放狼咬过你。”   甘棠听罢,伸手抓了抓头发,眯眸说道:“原来你自己知道错啊。”   “早该道歉了。”她还是笑了一下,叹道,“殿下以后别再放狼咬人了。”   抿了抿唇,燕沉潇垂下眼睛,长睫如蝶翼振翅欲飞,低声道,“不会了。”   甘棠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暖,长乐皇子还没有道德泯灭,还不算无药可救。   她这么想着,于是等到晚饭送来时,她看着桌上的美食,垂涎欲滴,可一想到待会都是尝之无味,心中遗憾,视线默默落到燕沉潇身上,半晌厚着脸皮说道:“殿下啊……那个,呃……我好像旧伤复发了……手有点痛。”   听到她的话,燕沉潇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还疼?”   “我去叫大夫!”   “不不不!不用了!”她觉得自己在耍流氓,为了美食违背了自己的修养,但还是一本正经道,“也没这么痛,就是……有点行动不便。”   好吧,她放弃了。   她径直说道,“殿下可不可以喂我吃饭。”   她在心里骂自己,对一个男子说这种话,不就是妥妥的耍流氓吗?她甘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内心小声唾弃自己,现实中勇敢出击。   听到这直白的话,燕沉潇明显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甘棠,一张脸竟然渐渐红起来,“我……”   若是他拒绝甚至冷漠地讥笑一声。甘棠还适应点,说不定还能赖着脸皮继续说,可他现在竟然是这种小男子情态,看得甘棠如遭雷劈,后悔了。   “我逗殿下玩的,殿下吃吧我饱了。”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身后燕沉潇的目光还在呆呆跟着她,许久睫毛闪了闪,什么也没说,默默提起筷子吃饭来。   只是脑海里一片空白,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儿。   作者有话说:   棠棠:早该道歉了。 第29章 陪我去!   半夜, 万籁寂静,甘棠却睡不着,她躺在地铺之上, 视线斜上方就是窗户,正好能看见月亮。   还不算饱满,却十分有光华,彩色的月华呈圆环形绕在月亮周边,偶有轻云飘过, 轻柔透亮。   甘棠仰头看着那月亮, 面容柔和,眼睛也被映得晶亮, 看着像是月下一个虔诚的信徒。   只是,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宁静安谧的景象。   “咕~——”   甘棠:“……”   “咕~——~”   甘棠:“…………”   腹中一阵空虚,她忍不住捂紧了肚子,身体也随之蜷缩起来, 希望这道声音能消失。   才不过一瞬间,天边的那一轮月已经变成了一张大饼。   甘棠咬了咬牙, 闭上眼, 翻过身去。   往日这个时候爹已经做好了月饼啊, 虽然不多,但是好吃……   她又翻了个身。   府里今年刚招来的厨师技术不错,也曾做过糕点,香酥可口。   她还翻了个身。   娘也会做些吃食的, 虽然仅限于鸡蛋羹,但味道着实不错, 软糯甜香。   翻身的声音再次响起, 却不是甘棠。   燕沉潇半拥着被子, 一双眼幽幽地注视着甘棠,“你做什么?”   刚想翻身的甘棠身体一僵,随后动作缓慢地翻过身,小心翼翼地看着灰暗中燕沉潇并不美好的脸色,说道:“吵着殿下了……对不住。我不会再动了。”   燕沉潇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再次躺了下去。   “咕~+——~”   燕沉潇:“……”   甘棠:“……”   她脸都红了,燕沉潇却没有动静,甘棠也没有再动。   “咕~——~——”   甘棠觉得燕沉潇快要把她丢出去了,扯着被子盖住了整个身体,半晌却忍不住钻出了被窝。   燕沉潇并没有睡着,他正闭着眼,却感觉身侧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谁,却动也不敢动,僵直着身体,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着,速度越发快了,在沉寂的夜里格外明显。   她想做什么?   甘棠本意是起来喝口水填填肚子,谁知道这屋子连水都没有了,她颇为纠结地看了半晌燕沉潇,最终决定叫醒他。   “殿下。”   “殿下?”   她声音不大,在寂静的黑暗里却十分明显,燕沉潇一顿,有些紧张,“何事?”   “……我饿了。”   燕沉潇:“……”   他猛地睁开眼,忽而朝着外头说道,“去带些吃的来!”   甘棠听出来了,他的声音好像十分气恼。   门口内侧传来身体跳跃的声音,一个男声在黑暗中响起,“是。”   简单的“是”,却富含情绪,活跃有生气,还带着明显的憋不住的笑。   甘棠满意了,“多谢殿下。”   半夜自然也没什么吃的,燕沉潇的人就带回来了几个干硬的糕点,回来时面罩都掩饰不住他的几乎要抽搐的笑容。   甘棠点了蜡烛,默默坐在桌边,还贴心地背对着燕沉潇,想要帮他挡住蜡烛的光芒,燕沉潇却起了身,身上的衣服很完整,坐在甘棠身旁的凳子上。   甘棠就着凉水艰难地咽了一口,“殿下,你去睡吧。”   烛光里,燕沉潇抿着嘴,眉眼微沉,甘棠还以为他是被打扰所以生气了,谁知他忽而伸手拿了一块糕点递到她嘴边,沉着眼看她。   甘棠:“……”   她嚼东西的动作都顿住了,盯着燕沉潇凑在自己嘴边的糕点,默不作声缓缓往后仰了仰头。   “殿下,没事……我可以自己吃。”   燕沉潇盯着她,眉头微皱,问道,“你吃不吃。”   “……”甘棠又默默把脑袋往前凑了凑,“我吃。”   她动作缓慢而小心地就着燕沉潇咬了一口他手上的糕点,生怕不小心蹭到燕沉潇的手,才一入口,糕点的味道便在甘棠口中散开,虽然仍是那般冷硬,却美味上不止十分。   甘棠没嚼几口,就着一口水又咽了下去。等到再次去咬燕沉潇手上的糕点时再次变得小心翼翼。   燕沉潇嫌她慢,在她咬过来的时侯顺手往她嘴里塞了塞。   甘棠:“咳咳!”   她差点就要咬到他的手指!   燕沉潇不知道是没在意还是没发现,迅速拿了另一块糕点凑到甘棠嘴边,言简意赅,“再吃。”   甘棠:“……”   吃了几块,她是真的饱了,甚至饱得有些过头了。   燕沉潇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擦干后就上了床,看着没有异样,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却是一片通红,甘棠一无所知,只默默吹灭蜡烛,也钻到被窝里躺下。   甘棠吃饱喝足美美睡着了,燕沉潇却翻来覆去也难以入眠了。他闭着眼,脑海里满是某个人的模样,散也散不掉,赶也赶不走。   第二天,甘棠一醒来便对上了燕沉潇并不明媚的脸色。   因着昨晚的事情,她莫名心虚,“殿下,早安。”   燕沉潇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甘棠洗漱后同他去楼下吃早食,可谓关切至备,在他坐下前都要把凳子擦擦。   她不敢提昨晚的事,也没敢再叫燕沉潇喂她,就算没味道,还是安安分分把早食吃完,除了有点怀念昨夜糕点的味道。   明日便是中秋,水路还未通,甘棠和燕沉潇只得再住几日。   当然,甘棠心中对岑越城的中秋夜十分好奇,据说欢庆达旦,歌舞不停。   然而今日,她陪着燕沉潇下了一天的棋,对自己糟糕的棋技有了更明显的认知,同先前在船上的时侯一般,她将要下一子,抬眼看着燕沉潇,燕沉潇见她着实艰难,便点出其中关键。   他是真的在教她。   但她是真的不会。   直到晚饭,两人停下对弈,甘棠坐在桌边,默默扒着饭,就算没有胃口也吃得十分认真,只是视线却控制不住地往桌上的菜上飘。   油煎鸡、胭脂鹅脯、茄鲞……好想尝尝味道,可是真的尝了也没有味道。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嚼着嘴里的东西,谁知下一秒身边便多了什么,甘棠侧头看去,只见燕沉潇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而筷子上,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菜。   甘棠;“!”   她十分震惊地看着燕沉潇,卡壳道,“殿,殿下……”   燕沉潇看着她,面色认真,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未出嫁的男子,这样的举动有多么出格,问道,“你不喜欢吃这个?”   “!”甘棠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连忙反驳,“喜欢的!只要是殿下喂的,我都喜欢!”   燕沉潇没说话,把筷子朝着她的方向凑了过去,甘棠连忙咬住。   一入口,胭脂鹅脯的香味便在口中溢开,甘棠眼中一热。   算你还有点良心。   这顿晚饭,是有史以来甘棠吃得最为满意的一顿饭,在从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顿饭如此感动。   她今夜再也没饿过,一夜无梦,直到天明方起身。   今日是中秋节,岑越城早在前几日便搭好了各式台子,今日甘棠方醒,便听到了外面的呦呵声和叫唤声。   她本意是邀请燕沉潇一同出门,燕沉潇却拒绝了她的邀请,眉眼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我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甘棠可以理解,毕竟每次燕沉潇出门,都会引起很大的轰动,虽然这里不是京城,无人认得他,但容貌未变,他还是这般引人注目。   如此,甘棠便独自出了门。只是没人陪着,未免有些孤独,偏偏岑越城奇怪得很,晚上才有歌舞盛会。   当然,街上已经足够热闹了。   大大小小的红灯笼、黄灯笼挂在街边檐角,各式小摊呦呵着,人声鼎沸,行人多是两三人结伴而行,十分融洽。   甘棠边走边看,在路过一个卖发簪的小摊时却停了下来。   里头的发簪造型新颖,光滑柔美,倒是吸引人。   摊主看起来懒洋洋的,“要些什么?”   甘棠指了指其中一个黑色木簪,上头呈羽状,中间镂空,镂空大致是什么字,甘棠没认出来,拿起来摸了摸,光滑细腻,带着淡淡的木香。   她问道,“这叫什么?”   摊主一脸无语,“发簪啊。”   “不是。”甘棠笑了一下,“这支发簪,它叫什么。”   “哦,随便。”   “随便?”   “嗯,它就叫这个。”摊主瞅了一眼甘棠手中的发簪,懒洋洋“哎呀”一声,“看错了,这叫团圆。”   虽然名字怪怪的,但是甘棠还挺喜欢的,买下了这根木簪。   她也没什么再逛下去的心思了,拿着木簪回了客栈,途中还带了些看起来味道不错的吃食。   她带了许多东西走在路上,一个转角却撞上了一个小男孩。小孩正奔跑着过来,猛然撞到甘棠的腿,摔了个屁股墩子,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的母父就在他身后,见他摔了,一脸心疼,连忙抱起来安慰,甘棠看着他道歉,“对不起啊,姐姐撞到你了。”   小孩没有应声,抱着他爹亲的脖子哭,他娘笑了笑,“没事,小孩子跑快了。”   甘棠也笑了笑,递出去一小包酥糖,“多谢,这糖,就当赔罪吧。”   女人连忙拒绝,“哎,小事而已,哪里需要赔罪。”   甘棠给他,“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大姐带回去吧,这小孩可爱,我也喜欢他。”   大姐觉得不好意思,小孩却已经停止了哭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甘棠手中的糖。   甘棠笑了一下,把糖递给女人,“大姐便拿过去吧。”   女人只得收了,带着那小孩向甘棠道谢,甘棠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呼了口气。   她回到客栈,一进门,便看见燕沉潇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桌上是一块绢布,上头的纹路纵横交错,正是一块棋布。   棋布上已经下了不少棋子,甘棠站在门口,看着燕沉潇自己同自己对弈,房间内安静极了,偶尔只有棋子落在棋布上的声音,一瞬间,甘棠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一家三口的身影。   她坐到燕沉潇对面,说道,“殿下,今夜同我去逛逛吧。”   她话音落下,燕沉潇头也没抬,“不去。”   “……”甘棠睁着眼睛看燕沉潇,试图说服他,“中秋晚会,据说很热闹的,殿下便陪我去吧。”   燕沉潇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甘棠把凳子移到燕沉潇身旁,伸出手遮住棋布,说道,“殿下,就一回。殿下若是陪我去,今后殿下若想下棋,我都陪殿下。”   她手一横把自己买的东西都拿过来,“这些都是我给殿下买回来的。”   她又掏出了那个木簪子,细长洁白的手指捏着沉黑的簪子,献宝似的呈到燕沉潇面前,“这簪子唤作‘团圆’,殿下觉得如何?”   燕沉潇看了一眼,冷酷无情,“不如何。”   甘棠像是被戳破皮的气球,迅速萎靡起来,她叹了口气,“好吧。”   她看着桌上的棋局,两眼无神,燕沉潇反倒过意不去了,纠结一会问道,“你便这般想去?”   “想啊……”甘棠叹了口气,“往日中秋,我同娘和爹也会出门,四处逛逛,挺好玩的。”   燕沉潇眼眸微动,回过身看她,眉头拧着,“所以你把我当爹?”   甘棠:“??”   有毛病啊。   她平白无故一口被呛到,“不敢不敢!只是自己一个人去总有几分凄惨……”   “殿下若是不乐意……那就算了……”嘴上说着算了,一双眼却期待地看着燕沉潇。   燕沉潇:“……”   她的眼神实在太过热烈,看得他有一瞬间的空白,侧过头避开她的视线,他沉默了一会,说道,“去也可以,只是不能太久。”   “好!”甘棠迅速扬声应下,生怕他后悔,十分殷切地直起腰来,“我陪殿下下棋!”   她嘴角含着笑,拿了一颗棋子落到棋盘上,燕沉潇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这是我的棋子。”   甘棠:“……”   作者有话说:   棠棠:好无聊好孤单想回家 第30章 中秋晚会   夜幕四垂, 华灯初上,烟火闪耀,乐音靡靡。   长灯如龙般在街道上蔓延祈福, 远处有烟火声,近处有孩童欢闹声,十分热闹。   甘棠拉着燕沉潇出门了。   大街上已经是人潮拥挤,她扯着燕沉潇的袖子,生怕她一回头他便不见了。   “殿下, 我听人说, 今夜戍时在城东有盛会,我们过去吧。”   燕沉潇没有说话, 心中已经是隐隐的后悔。   如此热闹杂乱的地方, 吵得他耳朵疼,还时不时有视线在他脸上流连,甚至有人故意朝着他走来。   甘棠正好回头, 见一个女人几乎蹭到燕沉潇,一把拉过他, 冷眼看过去, “滚。”   女人被她吓了一跳, 讪讪走了。   她拉着他走到一个摊子前,上头摆着各式面具,她选了一个触感顺滑的狐狸面具递给燕沉潇,面上的神情温柔, 低声道,“方才是我考虑不周, 殿下戴上吧。”   燕沉潇抿了抿嘴, 把面具戴上了, 甘棠笑了一下,伸手帮他调整好位置,“这样就没人看见殿下的模样了。”   微风拂过,灯笼摇曳,暖红色的灯光也摇摆不定,影影绰绰地笼在甘棠白润的面上,于是她眼里也多了些星光般的闪亮。   燕沉潇微怔,最后“嗯”了一声,甘棠莫名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乖巧,心里多了些柔软,拉着他的衣袖继续前行。   前方一个摊子旁挤满了人,大多是小孩,吵吵闹闹的。   小孩:“大姐姐,这个乖乖的糖人是什么啊?”   摊主的声音懒洋洋的,“这个是海绵宝宝。”   “什么是海绵宝宝?”   “就是住在海里的一块海绵。”   小孩还是没懂,“那什么是海绵呀?”   “不知道。”   “哦~”小孩转移目标,“那这个又是什么?”   摊主漫不经心地回答,“派大星。”   “派大星是什么呀?”   “就是一颗海星。”   “海星?!”小孩子们的声音很惊奇,“什么是海星呀。”   “。。。”摊主解释道,“就是不小心掉到海里的一颗星星。”   “哇!”   甘棠总觉得这个摊主的声音熟悉得很,说的话又很有趣,她带着燕沉潇走过去,才发现这个摊主正是白天她买木簪的摊主,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做糖人,而且形状还是这么诡异新颖。   甘棠看了半天,指着其中一个糖人问道:“大姐,这个糖人是什么?”   摊主很不满,一群人,待在她的小摊子这么久了,问了这么多问题,就是没有一个人买。   她看了一眼甘棠和燕沉潇,说道:“喜羊羊,一只聪明的羊,名字就叫喜羊羊。”   甘棠又看了一眼那个糖人,皱眉怪道,“可是它一点都不像羊。”   摊主瞪她一眼,“你管它像不像羊!又不是买回去养。”   “哈哈哈哈哈哈哈。”甘棠莫名被逗笑,买下了这个叫“喜羊羊”的糖羊,回手递给燕沉潇,“公子尝尝味道如何?”   燕沉潇皱着眉头,接过这个“喜羊羊”,事实上,他不喜欢吃甜,眼下咬了一口,便没了胃口,拿着这个糖人重新递给甘棠。   甘棠看见自己面前的糖人却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燕沉潇,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燕沉潇见她不接,再次把手中的糖人凑近她了些。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甘棠歪着脑袋,眼眸澄澈,疑惑中带着惊讶,惊讶中带着感动,动作缓慢地凑到他手边,然后,张嘴咬了一口他手上的糖人 。   燕沉潇:“……”   他一下子僵住,盯着甘棠,红润的嘴微张,半晌极其艰难地吐出话语,“你在做什么?”   他松了手,甘棠咬着糖人,甜意外嘴里泛开,让她的心情十分愉悦,听到燕沉潇的话有些疑惑,侧目看去,眼里明晃晃写着,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燕沉潇咬牙,感觉一股热流从脖颈直冲上头,面具下的脸颊泛着潮红,他抿了抿嘴,瞪了一眼甘棠,转身离开了。   甘棠:“???”   见证了这一幕的摊主:“……”   她小声嘀咕,“秀什么恩爱啊?谁还没个对象了!”   见甘棠还愣着,她没好气道,“还不快去追!”   “……”甘棠也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喂给自己啊!   她抬手拿下手里的糖人,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转身朝着燕沉潇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没找多久,她看见了燕沉潇的背影,在人群中仍是十分显眼。   她应该立即走到他身边,可她内心着实尴尬,一想到刚才自己会错了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啃了燕沉潇手上的糖人,她就恨不得一拳打死刚才的自己。   但不去找燕沉潇显然不行,他看上去气得不轻,甘棠拍了拍脸颊,迅速窜到了他身边。   燕沉潇走得极快,甘棠想同刚才一般拉住他的袖子,谁知道她刚抬手,燕沉潇便甩袖甩开了她的手,抬步走开,别扭得不行。   “唉,公子!”甘棠追上燕沉潇,“我错了。”   方才才梳理好的情绪再次涌上了心头,她脸颊微红,懊恼地抓了一下头发,“我、我会错意了。”   “公子别生气!”   “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燕沉潇没理她,事实上,他嘴唇紧抿,眼底藏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委屈,又羞又躁又恼,先不说那糖人是他咬过的,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敢直接咬下来呢!   “好殿下,别气了。”甘棠说着说着反而觉得没什么了,她跟在燕沉潇身边,“以后不会了,真的!”   燕沉潇脚步不停,没有吭声,也不看她,甘棠心里打鼓似的,抬步跟着他,谁知道突然撞到了侧面要走过来的男子,把人撞得一下便倒地了。   甘棠一惊,也顾不得去追燕沉潇了,连忙弯腰把人扶起来,“公子没事吧?”   男子年纪不大,看起来还很稚嫩,因为这一倒手里的东西都撒在了地上,也不知是身疼还是心疼,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甘棠看了一眼渐渐远离的燕沉潇,心中着急,“公子对不住了,多少钱我赔你行吗?”   男子声音瘪瘪的,“我不要钱。”   甘棠却着急,从钱袋子掏出钱强硬塞在他手里,“我有急事,公子便收下吧,若是不行,便去万福客栈寻我,我姓甘。现在有急事先走了!实在对不住啊!”   燕沉潇快步走着,却发现身后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逐渐消失了,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甘棠拉着另一个男子的手不知在做什么,一下子心中刚消下去的气重新燃起,甚至烧到头顶,扭头走得更快了。   等甘棠再找他,已经完全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甘棠:“……”   她心中懊恼,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来呢。   凭着最后一眼看到的燕沉潇的方向,她朝那儿走了过去,视线在每个人身上都转了一圈,凡是看到戴面具的,更注意几分。   燕沉潇走得一会快一会慢,连他都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情绪,待他完全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处人潮中心,而甘棠完全不见了踪影。   面具有些歪了,他戴着难受,抬手把面具摘下,周围人却在一瞬间爆发出欢呼声。   紧接着,从拐角街头处迎来一队队伍,前头吹箫鼓瑟,中间舞男身着彩色羽衣,妆容浓烈,在队伍中间起舞,姿态妖娆,“叮叮”的铃铛声从他赤足的脚腕上传荡开来。   周围的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队伍,拥挤着难以穿行,燕沉潇却被这个画面冲击得头脑一片空白,有什么熟悉的影像从眼前一闪而过,人群拥挤着他,他怔在原地,身体僵硬,呼吸都停滞下来。   甘棠找到燕沉潇的时侯看到的便是那么一副场景,他僵立着,眼睛睁得极大,看上去却无神,也不知道何时摘下了面具,面容精致,眉目清润,却带着明显的茫然和无助。   甘棠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紧,还以为他又碰到了什么事,挤着人群朝他过去,一把拉过他的手,“殿下。”   在手被拉住的一瞬间,燕沉潇明显被吓了一跳,反应极大的甩了一下手,待看见甘棠时才缓过来,眼珠转了半轮,还闪着惊疑不定的光。   甘棠拉着他从人群出去,令她惊讶的是,燕沉潇竟然没有甩开她的手。   艰难地走出人群,去到较为空旷的地方,甘棠松开一路上一直紧握着燕沉潇的手,谁知道燕沉潇却在一瞬间握了回去,眼睛盯着甘棠,声音有些奇怪,“你去哪儿了?”   甘棠被他反问,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即松了口气,说道,“殿下,我在找你啊。”   她也看着燕沉潇,目光直直的,反问道,“殿下去哪儿了?”   燕沉潇眼睛闪了闪,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手握着甘棠的手渐渐松开。   甘棠以为他还在生气,又一把握住,哄道,“殿下别气了。糖人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   “别走了,我们回去吧。”   她紧张又期待地看着燕沉潇,手一点也不松开,生怕他又跑了。   燕沉潇却缓慢点了点头,开口道,“好,回去。”   甘棠松了口气,松开他的手,同他一起走回去。   相比于来之时的着急紧张,甘棠现在可谓是优哉游哉,只是两人之间莫名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气氛,没有人开口。   甘棠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并行着,沉默充盈在两人之间。   兴许都去看表演了,这一路上人少了许多,两人走了许久,燕沉潇忽然道,“我原谅你了。”   “?”甘棠一惊,心里嘀咕着自己也没啥错,面上做出一副感恩戴德样,“哇,多谢殿下原谅。”   燕沉潇“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甘棠嘀嘀咕咕道,“说起来,方才去找殿下的时侯,不小心撞到了人,还没来得及好好赔罪呢。”   燕沉潇眼眸一动,“撞到了个男子?”   “是啊,殿下也看到了啊。”甘棠拧了拧眉头,“我赔了钱的,但是人家不乐意来着。”   她笑了一下,看向燕沉潇,“届时若是钱不够,还得请殿下帮帮忙。”   燕沉潇见她眉眼弯弯的样子,也忍不住抿嘴微笑,“我可不帮。”   甘棠微笑,“殿下宽宏大量,宅心仁厚,我相信殿下不会见死不救。”   你不帮也得帮。   她的目光直勾勾的,没有一点掩饰,燕沉潇对上她的视线几秒,就忍不住偏过头去,唇角微抿,眼神闪烁。   作者有话说:   棠棠:我真以为他喂我感谢在2022-05-24 19:05:54~2022-05-27 19:0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冰淇淋不加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给你讲故事   两人回到客栈, 已过亥时,一轮饱满的圆月悬挂在上空,银盘玉鉴, 光辉清冷。   时间不早了,往常这个时候她们早已入眠,今夜这么一折腾,甘棠着实累了。   她在洗漱后便爬上了自己的地铺,看着窗外的圆月, 睡意渐浓, 昏昏沉沉将欲入眠。   外头燕沉潇不知道正和他的人在说些什么,影子透过门上的缝隙影影绰绰打在墙壁上。   “殿下, 君后这些日子行动隐秘, 常常有信件来往。”   “可知道同他通信的人是谁?”   “属下不知,君后十分谨慎,我们的人并没有机会接触, 但是在君后看完信后,太女便被唤了过去, 据说十分恼怒, 砸坏了许多东西。”   燕沉潇听罢, 眉头微拢,“我知道了。梁晔离那儿可有什么消息?”   女人压低了声音,“梁大人曾到阁中打听过殿下的下落,出来后传话殿下是否需要援助, 若有需要,她会派人来接殿下。”   燕沉潇眼眸深了几分, “告诉她, 本殿下不久便抵达, 不用派人来,叫她自行准备好自己的事。”   他这话说得冷漠,女人低头应下,闪身离开。   燕沉潇回到屋中,方一进去便发现甘棠已经睡着了,许是为了避免尴尬,即使天气很热,她这几日睡觉时仍是整个人都窝在薄薄的被褥中,只露出半个黑色的颅顶,黑色的头发铺了半边枕头。   沉寂的夜里,除了燕沉潇轻微的脚步声,只剩下她清浅的呼吸声,燕沉潇看了她一眼,随即自己也上了床。   一直在门内守着的人见他躺下,从房梁上翻越下来,落在地上把桌上的蜡烛吹灭,最后又悄无声息跃上房梁。   燕沉潇没有睡意,他闭着眼思索方才下属跟他报告的事情。   梁晔离,白羽,燕绘尧……   这三个人的关系,当真如表面上这么简单吗?梁晔离,真的愿意助他?因为白羽曾经背叛了她?可她为何又联系白羽?   一个人的真心,当真这么多年都不会变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口有些沉重。   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面容,脸色苍白却嘴角含笑,满眼慈祥地看着他,摸着他的后脑温柔笑道,“你母皇贵为天子,日理万机,自然不能日日夜夜都待在父君身边。”   可她却待在了别的男人身边。   燕沉潇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收紧了些,眉宇间多了些躁意,脑海里浮过今夜他被淹没在人群中的景象,那么熟悉,像极了幼时他同母皇出宫游玩的景象,即使是口口声声说爱他父君的母皇,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容颜的诱惑。   最后自己被虏,父君强撑多日,最终也如烟云消散一去不复回了。   燕沉潇耳畔微动。   “这支木簪唤作团圆,殿下觉得如何?”   “殿下就陪我出去吧。”   “往日中秋,我同娘和爹也会出门,我爹看着虽凶,实际上最疼我,我想要什么他都给我买。当然,我爹想要什么,我娘都给他买。”   话语仿佛重新在他耳边响起,燕沉潇出现一瞬间的恍惚,脑海里开始回放甘棠挤开人群,强硬拉着他的手把他带走的画面,触感真实中带着虚幻,让他如处云雾之中。   周围很安静,只有甘棠清浅的呼吸声。   “甘棠。”   黑暗中,他叫了她一声。   甘棠睡得不深,一听到他的声音便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却发现燕沉潇不知为何在床上坐起了身,一双黑眸正盯着她,令她有些毛骨悚然。   “……”甘棠有些莫名和迟疑,“殿下……怎么了。”   难道她打呼噜了?   不应该啊。   燕沉潇垂着眼眸看她,月光透过他纤浓的眼睫上在眼睑下方打出一小片阴影,他轻声说道,“我睡不着。”   甘棠:“……”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她挠了挠头,“那,那怎么办?”   她不会讲故事也不会唱歌,不会哄人睡觉啊。   燕沉潇看起来很安静,他目光平静,反问道,“你今夜为何要把我拉出去。”   “?”甘棠微微愣住,不知道他在说着什么,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却语塞了。   “我,”她有些苦恼,“我总不能任由殿下被人家挤着吧。”   她不知道大半夜燕沉潇怎么会问她这种奇怪的问题,毕竟她确实回答不上来,只是奇怪的感觉,感觉他在那一瞬间有些害怕和迷茫?   但这让她怎么说出来!   一个好像没什么意义的答案,可燕沉潇听完心中却轻松了许多,他注视着甘棠因为困和奇怪而带了些迷茫的脸色,微微一笑,“嗯。”   “?……”甘棠纠结了一小下,问道,“殿下,那你现在能睡着了吗?”   要是没问题她便睡了,着实困倦。   燕沉潇红润的唇角微微勾着,头却轻轻摇了摇,“睡不着。”   他看着甘棠因为困而泛起水雾的眼眸,在月光下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无意识歪了一下脑袋,“你想听故事吗?”   甘棠:“……”   她想睡觉。   燕沉潇没等她回答,突然朝着门口的方向说道,“都出去。”   还没等甘棠反应过来,就感觉房子内黑压压地突然跳下来三四个人,默不作声打开门出去了。   甘棠知道这屋里有人,但没想过这么多,不过毕竟是长乐皇子……女男二人同屋而眠有损清誉,有他的属下在就算了,可现在都走了又是怎么回事。   她用手指着门口的方向,迟疑道,“殿下……不如,还是把他们叫回来吧。”   “不用。”燕沉潇笑了一下,盯着她,“你会对我出手吗?”   他说的是出手……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甘棠:“?”   谁愿意啊,反正她不愿意。   她回答的声音有些古怪,“甘棠不敢冒犯殿下。”   燕沉潇似乎笑了一下,“那你在担心什么?”   甘棠:“……”   可也不用这么放心吧。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啊!难道在他眼里,她都算不上是个女人了吗?就让他这么没有堤防心。   她闷闷地应声,“哦,我不担心。”   燕沉潇笑得温柔,眼里荡开层层波澜,尽管这在甘棠看来这更加古怪了。   她不知道沐浴在微薄月光下的自己在旁人眼里也是这样的。   真挚美好,闪着微光的黑色眼眸被水淘洗似的澄澈,容不下污垢,叫人一眼便望到心底。   甘棠慢吞吞道,“殿下真的要同我讲故事?”   她真怕自己听到一半就睡着了。   燕沉潇应了一声,调整坐姿,视线渐渐从甘棠身上转移,落到面前的桌子上,又好像一片虚无。   他开口道,“几十年前吧。有个年轻郎君甩开了家仆,独自在一个庭院处玩耍,却不幸打坏了那庭院主人极其心爱的一盆花的花苗。”   “庭院主人原谅了他,说是不用理会。这个郎君却心中懊恼,决定要偿还庭院主人,将这残破的花苗带了回去,自己栽种。”   “这花是有名的花匠栽培出来的,花匠已经去世,没有人知道这盆花是怎么养出来的。年轻的郎君养了好几年,小心翼翼呵护着,最后只剩下一棵花。”   “他带着这盆花送还给那庭院主人,缺发现庭院主人已经忘记了这盆花。见到他带来的花,很震惊,同那郎君询问这花是如何养出来的。”   “两人相处时日渐多,暗生情愫,最后这个年轻郎君为了同庭院主人成亲,与家族分裂。庭院主人承诺会一辈子爱他,最后却像是忘记了那盆花一样,渐渐遗忘冷落他,最后在他离开人世之后,才觉悟并为此痛苦。”   一个简单的故事,概括了他父君和母皇在一起的半生。只是现实要更加美好,也要残酷一些。   美好在与家族决裂之前,庭院主人身份暴露,原来她本就是年轻郎君要嫁过去的女郎。残酷的是郎君因为女人的错郁郁而终,而他死后,庭院主人嘴上说着痛苦,却迎了一个又一个新人。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燕沉潇笑了一下,看向甘棠,“你觉得庭院主人怎么样?”   甘棠顿了一下,只说道,“人心易变,世事难料。”   燕沉潇看着她笑了一下,“我再同你说另一个故事吧。”   甘棠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安,这些故事是他编造出来的还是在追念故人?   燕沉潇语气轻松,“一对年轻女郎和郎君,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且早早便订了娃娃亲。”   “可到了成亲的年纪,那郎君却背叛了他的未婚妻,转而嫁给了另一个女郎,还生下了一个女孩。”   “那女郎十分愤怒,却敌不过那郎君的妻主,还牵连了家人,最后无奈搬家,在远地生活。”   他看着甘棠,“你猜,这个郎君的妻主是谁?”   “……”甘棠内心莫名紧张,“……我猜不出来。”   燕沉潇笑了一下,“是前一个故事的庭院主人。”   甘棠:“……”   她“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两个故事还有联动。   燕沉潇接着说道,“可后来那女郎又联系了那郎君。”   他看着甘棠,眉头皱着,似乎真的不解,“你说,她还想着那个背叛了她,害了她全家的郎君吗?”   不仅背叛了她,甚至还害了她的家人,甘棠代入了一下自己,不能接受,她皱着眉头说道,“我若是这个女郎,定然恨死了这郎君,哪里还愿意联系。”   燕沉潇发散思维,“若是她还帮了那郎君的女儿呢?”   “!”甘棠大惊,“什么绝世大好人?!那女儿又不是她的孩子……没有报仇就算了,还要去帮他女儿……”   她的孩子……   燕沉潇忽然停住,一双眼看着甘棠,半晌轻笑一声,“你说的对。”   甘棠:“?”   她迟疑道,“故事讲完了?”   “完了。”   “……哦” 甘棠话语迟钝,“那,殿下能睡着了吗?”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燕沉潇哪个笑点,他忽然笑起来,弯着眼睛,止都止不住。   “还是睡不着,我们下棋如何?”   甘棠:“……”   她顿住,斟酌着话语,试图拒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太晚了吧。   燕沉潇就那么看着她,目不转睛的,温柔恬淡的,像是花香缠绕在花瓣上,甘棠于是放弃了挣扎,“好吧,我陪殿下下棋。”   她就要起身,燕沉潇却阻止了她,“罢了,休息吧,河通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甘棠:“?”   她狐疑地看着他,“真的不用了?”   燕沉潇微笑,“真的。”   甘棠一喜,将要躺下,又想到了什么,指了指门口,试探道,“殿下,要不让他们回来?”   “嗯”燕沉潇应下一声,甘棠便躺下了,她是真的困,几乎是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屋内传来轻微的声响,是那几个人回来了,燕沉潇闭着眼,脑海里思索着什么。   燕绘尧是梁晔离的孩子?……   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但从现在开始,他会让这变成真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 第32章 累赘   “甘女郎?醒醒。”天刚蒙蒙亮, 一道女声便在甘棠耳边响起,甘棠迷茫着睁开眼,浓黑的眼睫耷拉在苍白的眼睑上, 嗓音沙哑,“怎么了?”   “我们要出发了,女郎快起吧。”   出发……   甘棠缓了一会才想起来昨日燕沉潇说的今天他们要走的事情,忙起身收拾。   在岑越城不过住了三天,她们的随行物品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吃食多了些。   甘棠坐在桌边安静地啃着没有任何味道的包子, 动作缓慢,咀嚼仔细, 等了一会却不见燕沉潇回来, 刚想找人问问,他便出现在了门口。   也不知他一大早去做了什么,此时竟然精神奕奕, 面色红润,分明甘棠睡得比他还早些, 眼睑下方却多了一圈灰暗, 活像是三天三夜都未曾休息的旅人。   “殿下。”包子太干, 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吃早食么?”   燕沉潇摇摇头,“不用。”   他说完便坐着不动了,明显是在等甘棠, 视线在甘棠脸上转了两圈,轻笑道, “昨夜你去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甘棠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话语有些含糊不清, 说道,“把殿下的故事偷走了。”   燕沉潇闻言,唇角轻勾,倒是没有再说话了。   待一切收拾完毕,几人离开客栈,重新踏进码头的船只,在烟雨微蒙中晃晃荡荡离开了岑越城。   码头在甘棠眼里越变越小,最后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河湾尽头,只剩下锦缎似的波光粼粼的江水和扑面而来的,清凉怡人的江风。   甘棠吹着风,手中拿着一本无字书,上头是甘棠沿途画下的线路,从川陵平河城的河流运输线,直到这儿。   只可惜沿途的山水标志甘棠只画了个大概,心中抱着些遗憾,不过确实没有时间让她从船上下来仔细探查。   甘棠被风吹着,手里的书页哗啦啦作响,她没一会便觉着身上有些寒颤了,在打了一个喷嚏之后,乖乖回到船舱。   船舱里头十分暖和,燕沉潇正在那小窗旁看书,甘棠无所事事,目光不自觉便转移到了燕沉潇身上。   就算这个视线并不热烈,可凝聚在燕沉潇身上这么久,他就算不看也感觉到了,但他也并未抬头,视线仍落在书上,漫不经心道,“很无聊?”   甘棠点了点头,沉沉叹了口气。   她这声叹气没有由来,燕沉潇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却不容拒绝,“过来同我下棋。”   甘棠:“……”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燕沉潇是个棋疯子呢?   动不动就要下棋。   当初那些追求者要是邀他下棋肯定能成功。   她还记得自己破大费去到万音阁打听燕沉潇喜好的场景,那个女人说的是,长乐皇子并无任何喜好。   如今证明是错的。   江湖中传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万音阁,倒也不是这么厉害嘛。   左右她没事干,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坐到桌边,同燕沉潇下棋。   于是燕沉潇就看着她眼里一点一点染上困倦,神色变得倦怠,身体也开始放松,最后手撑着脑袋直接在桌边睡着了。   燕沉潇:“……”   该是轮到甘棠下了,谁知她睡着了,右手还伸着,指尖松松垮垮捏着一颗黑子,衬得苍白纤细的指尖多了几分莹润。   燕沉潇看了她半晌,默默伸出手,从她手中拿出那颗黑子落在棋盘上,只是眼神却仍落在她的手上。   柔软纤长,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的皮肤下是淡青色的血脉,从手背延伸到衣袖中,最后消失不见。   燕沉潇心跳莫名快了些,他曾问过甘棠,她的右手是天生便用不了吗?   她的回答是出了意外被人打的……   意外……燕沉潇想起如今被关在府里的狼,那样美丽的黄昏,夕阳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瑰丽的颜色,她被扑倒在他府门前,面前的獠牙尖锐,泛着冰冷的寒光。   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燕沉潇心中一沉,骤然冷静了许多,移开视线起身走出了船舱。   船行速度很快,她们顺流而下,直奔南陵而去。   七天后,她们抵达南陵桂伏城,在那儿换了陆路,从桂伏城直往南陵最南边的崇阳城,越水镇而去。   她们此行要见到的人——梁晔离,她便在这儿。   一个月后,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行驶崇阳城的大道上。   崇阳城地形平坦,靠海为生,此处海盐丰富,每年从崇阳城运到大燕全国的海盐不计其数,故而崇阳城也算兴盛,其中以商贩和盐农为多。   已经是下午,燕沉潇和甘棠并没有再往越水镇出发,而是在崇阳城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甘棠的错觉,她总觉得跟在身边的人多了许多,整个队伍,即使她见到的人同过去一样,气氛却安静肃穆了许多,与此同时,燕沉潇也更加忙碌。   而且……燕沉潇对她的态度,好像冷淡了许多。   这让甘棠有些苦恼,她思索了一下自己做的事,并没有什么不妥,除了一个月前她跟燕沉潇下棋结果睡着了的事情。   可长乐皇子会这么小气?   甘棠仔细思索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他真的很小气。   燕沉潇的人已经找好了客栈,她们便直直往客栈而去,甘棠的房间在西边,燕沉潇的却在东边,两人中间隔了好几个房间。   甘棠没注意到这么多,提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恰巧的是,从她房间的窗口,在一个微妙的角度,可以看到极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水天一色,一轮火红的落日溶在海底,拖出一条绚丽的长线。   甘棠看得一怔,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海,不免觉得有些奇特,忍不住走出外面,想在更高的地方看得尽兴些。   在她身体斜后方,燕沉潇恰好打开门,看见她走出房间的身影,黑眸微沉,对着身后人道,“跟着她。”   身后的人一愣,看向甘棠,“是!”   甘棠的猜测没错,最近燕沉潇确实很忙。   要下来到了崇阳城,更要警惕。虽说梁晔离还在越水镇,可她的手早已伸到了崇阳城。在没有达成确切的合作前,他们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而且……梁晔离还在暗中同白羽联系,拿着藏着掖着的事情不知有多少,他们的处境更不好了。   几人在这里用了晚饭,店家发现她们是外乡人,还让人在晚饭后送来了一个叫“越王头”的东西,外壳坚硬,圆滚滚的。   甘棠只是大致琢磨了一下,兴趣却不大,毕竟没有燕沉潇,她吃什么都没有味道,而且她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吃,送越王头过来的小二帮她用刀撬开,从里面倒出清透的汁水,笑道,“女郎请喝。”   甘棠食之无味,只勉强笑道,“是不错。”   小二姐应了一声,颇为欢快地下楼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女郎若是还想尝,便唤我过来。”   “好。”甘棠微笑着目送她离开,才不过几息,门口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甘棠以为是那小二,问道,“还有什么事……殿下?”   门外正是燕沉潇,面若桃花,黑眸如水,眼神落在甘棠微讶的脸上,淡淡“嗯”了一声。   “殿下……有什么事吗?”   甘棠本来还在纠结怎么让燕沉潇消气,纠结了一会觉得没用,刚要放弃,谁知他自己过来了,自己反倒有些无措了。   “进去再说。”   两人进屋,在桌边坐下,燕沉潇眼神落在甘棠桌上的越王头水,秀眉轻蹙,说道,“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动。”   “……”甘棠讪讪道,“这是小二送来的,应当没事……好吧,日后我会小心的。”   燕沉潇唇角微抿,说道,“明日我去越水镇一趟,届时可能会在那儿待几天,你便先在崇阳城等我。”   甘棠敏锐地抓住了其中关键,“我不去吗?”   燕沉潇垂下眼眸,睫毛在眼睑下方掩出一小片阴影,“不去,你在这儿等我便好,届时我会回来。”   “……”甘棠有些萎靡,“为什么?”   “便这么决定了,你在此处小心些,莫要相信任何人。”   甘棠试图挽留,“殿下,我能去,不会拖殿下后腿的!”   “……”燕沉潇眼神沉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累赘。”   甘棠:“……”   她抿了抿嘴,有些委屈,这一路上,自己不说是言听计从,可也是为他做了许多事吧,甚至还为了救他差点没了命,可他一句累赘便把自己打发了。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这么冷?他是什么冰封千年的石头吗?   这番话她是没说出来,指尖扣了扣桌角,她没听到系统的任何提示声,半晌终于开口道,“好,甘棠知道了。殿下此行,也小心些。”   燕沉潇在说完那句话后便后悔了,可前路凶险,他不会反悔,只是看着甘棠疏离的样子,心中一梗,站起身,“天色不早,休息吧。”   “嗯,殿下也是。”   她送他出门,自己回来后便躺在了床榻之上,闭着眼休息。   不去便不去,她还乐得清闲,他也最好不要遇到什么危险,否则系统又要让自己去找他。   甘棠不知道,她一语成签。   作者有话说:   棠棠:好意思说我是累赘?   准备走剧情 第33章 救人   甘棠本还想着, 不去也行,但好歹还能送送燕沉潇,可谁知等她醒过来时, 燕沉潇已经不见了踪影,也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消息。   甘棠站在柜台前,掌柜一边拨算盘一边道,“那位郎君今早不到辰时便走啦。”   她不知道甘棠和燕沉潇的关系,还以为甘棠对燕沉潇有些一见钟情的想法, 笑道, “女郎该早点出来的。”   甘棠平静地应了一声,“对的, 多谢掌柜。”   她回到了房间, 提笔把这些日子在路上的山水线路在纸上记录下来,认真而专注,暗中看着她的人眼里有些冷漠。   这就是殿下吩咐她特意留下来保护的人?没有送殿下走就算了, 听闻殿下离开的消息竟也没有一点反应。   甘棠翻着前面的内容,白皙的面容平静, 黑眸像是一池清泉, 红唇微抿, 可只有熟悉她的人才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并不是那么愉悦。   转眼就是下午,燕沉潇也抵达了越水镇,梁晔离的家。   眼前的房屋在燕沉潇眼里称不上多好, 可同周边简陋的房屋想必,便可称豪华。   燕沉潇垂下眼皮遮住底下的冷意。   呵, 看来梁晔离的贬黜生活还算不错。   他们没有兴师动众, 而是在梁家管家的指引下进了梁宅, 一进门,便看见梁晔离在门后等待着了,此刻看见燕沉潇,行礼道:“草民拜见皇子殿下。”   她是个面容周正清秀的女人,两鬓已是斑白,面上带着皱纹,嘴角擒着微笑,身上还有几分书生气息,一双淡色的眼睛看着干净,实际上却深不可测,某些时候带着些神经质的固执。   燕沉潇微笑,“梁大人请起。”   “殿下远道而来,梁某未能远迎,招待不周,还请殿下原谅。”   “梁大人不必客气。”   梁晔离微笑,“殿下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累极,殿下先去屋中休息如何?梁某已经为殿下准备好接风宴,待殿下休息好便可开始。”   “梁大人有心了。”   几人走去客厅,说着繁杂的客套话,你来我往,好像和乐融融。   直到傍晚,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低头顺眉,“殿下,妻主,接风宴已经准备好了。”   梁晔离站起身,“殿下,请。”   妻主?她竟然在这儿娶了夫。   燕沉潇微笑,“梁大人辛苦了。”   梁晔离笑笑,“这都是我那夫郎准备的,殿下不嫌弃就好。”   “美酒佳肴,怎会嫌弃。梁夫郎确实贤惠能干。”   “贱内粗鄙之人,担不得殿下赞赏。”   她说着,牵上梁夫郎的手,皱眉作训斥状,“怎么不同殿下道谢?”   梁夫郎一双眼惶惶地看向燕沉潇,口中说的却是“殿下恕罪”。   燕沉潇看了一眼他被梁晔离抓着的颤抖的手,笑道,“梁夫郎无错,不必在意。”   梁晔离笑笑,声音温柔,侧对着燕沉潇看着梁夫郎的眼神却一片冰冷,“谢殿下。”   梁夫郎瞳孔控制不住地一缩。   几人停止了这个话题,走进宴厅。   不久,梁夫郎退下,周边的几个下人也纷纷退下,只剩下燕沉潇的几个人还留在屋内。   他们开始谈正事了。   “那个男人现在怎么样了?”   白羽?   燕沉潇嘴角轻勾,有些讽刺,“一国之父,世人尊崇。”   “老天瞎了眼!”梁晔离恨声,一张脸愤怒地红起来,“如今我看殿下,忆及当初,心中悔恨啊!”   燕沉潇皱眉,眼里多了几分冷意,“大人莫要自暴自弃,如今便是大仇得报之时。”   “君后和太女深不可测,党羽众多,还望梁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梁晔离眼神闪了闪,“殿下说的是!”   “当初我警惕殿下,大胆让殿下前来,如今见了殿下,才觉得殿下同我是一般人,还请殿下恕罪。”   燕沉潇轻笑,“知人知面尚且不知心,大人警惕是好事,不必在意。此事若成,你我也算大仇得报,心愿圆满。”   梁晔离并没有儿孙,她同燕沉潇的说法是,大仇未报,母父因她而死,她也没有心思生女育儿,可这其中的原因,怕是只有当初给她行刑的人知道了。   她的痛苦不似作假,自己唯一的孩子是杀母仇人生出来的,任谁遭受这样的事情,都得疯狂。   如今只看,她的孝心与慈爱之心,哪个更胜一筹了。   皇宫,君后殿内,白羽衣容华贵,手中拿着一枝花在长颈花瓶中寻找角度,“他们去到了哪儿?”   他身边的宫人低眉顺眼,“按照正常情况,大皇子已经到了越水镇。”   “越水镇……”白羽重复了一下,那么他的礼物也要送过去了。   什么礼物?   梁晔离拿到手中时,全身一怔。   这是一块小小的肚兜,陈旧却很干净,看得出是幼儿用的,上头金凤缠花,底下用金线绣着“绘尧”二字,肚兜侧面,鲜花围绕,绿叶繁茂。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信。   “梁君知:   初入囚宫,实乃不得已而为之。牵连梁君,羽日夜难昧,几欲求死。幸得凤儿,心知乃梁君唯一血脉,不敢入黄泉,万般呵护,求其安平。羽自知罪孽深重,不求梁君原谅。只盼梁君知晓,绘尧为梁君之女,如今贵为太女,梁家实为天下之主,血脉不断。 ”   这肚兜是燕绘尧小时候用的肚兜。   她恨白羽,可这是燕绘尧,是她唯一的女儿,如今她的女儿是太女……她梁家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梁晔离心脏微微鼓动,却倏忽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她把信纸放进衣袖,冷声道,“谁?!”   门开了,是梁夫郎。   可笑的是梁晔离藏了信,却不记得藏下手中的肚兜,梁夫郎进来一看,脸色大变,苍白道,“你……”   梁晔离反应过来,把肚兜放入衣袖,冷声道,“不关你的事,出去。”   梁夫郎嘴唇颤抖,“妻主……”   “出去!”   梁夫郎走了出去,身体却气得发抖。   这么多年来,梁晔离碰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如今竟拿着别人的肚兜!   因为这肚兜被梁晔离拿着,他没看出来这是一个婴儿的肚兜。   只有女子才会穿肚兜。   这肚兜是谁的?怎么会在他妻主手里?   他是本地人,只知道她妻主是外乡来的,且不招待见,今日才知道她身份尊贵,竟然有一个什么叫“殿下”的男子来找她。   这些年,不少人在暗中说他妻主是断袖之人,他始终不信,可如今她竟拿着别人的肚兜……就算是女子,也不会有这样的亲密之举。   她怎么能这么羞辱自己?   梁夫郎眼泪掉下来,匆匆离开。   他不知道,暗中多了一双眼,冷漠地注视着他。   属下的人立即把这件事秘密报告给燕沉潇,燕沉潇拿着茶杯掩在嘴边,无声说了几个字,属下提着茶壶,用眼神答应下来。   ——   距离越水镇不远的崇阳城,一座客栈内,小二盛着茶水送上来,热情地同甘棠打招呼,“唉,女郎好。”   甘棠抬眼看她,“多谢。”   小二姐笑了笑,问道,“这茶味道怪得很,女郎可要试试别的。”   甘棠不用猜都知道她口中的“别的”是指越王头水,微微一笑,“不用,我喝惯了,多谢小二姐。”   “唉。”小二下去了。   甘棠想起燕沉潇的话,在桌边坐下,眼神盯着那杯茶,颇有几分探究。   来历不明东西不要动。   可她的晚饭也是在这客栈用的,她们怎么不直接在她饭菜上下手?   而且,她昨日喝了也什么事也没有,难道说……这客栈是故意的?   先放松她的警惕,后面才下毒。   可是,她确实口渴了呀。   想到这里,甘棠拿着这杯茶,凑近了自己,鼻尖闻了闻,试图闻出什么。   这番举动落在别人眼里,便是她要喝下去,身前突然闪现出一人,动作迅速地把她手中的茶杯撤走,声音冷漠,“别喝。”   总算出现了。   甘棠微微后仰,眼神落在来人上,一身平常的服装,面容也很普通,唯独一双眼,锐利无比,泛着冷漠刺人的光芒。   甘棠开口,微笑道,“我渴了。”   女人盯了她一眼,甘棠神情越发无辜,女人阴沉着出门了。   她要带水回来给她。   时间便这么过了两天,第三日晚上,甘棠本来在屋中无聊地同自己下棋,耳边却倏忽传来刺耳的吱吱音,听得甘棠全身一哆嗦,牙都软了。   【吱——吱——任、任务发布。】系统太久没来了,卡顿得要命,【请宿主立即前往越水镇梁家解救任务对象燕沉潇,任务完成奖励舔狗值一百点,失败则进行电击惩罚。】   甘棠好不容易缓过来,听到的便是这一句,惊愕道,“他怎么了?!”   “任务对象遇到危险,请宿主前去解救!”   甘棠:“……”   个倒霉的!   她咬咬牙,猛然站起身,对着藏在暗处的人道,“带我去找你们殿下!”   女人一怔,却冷漠地不答话,甘棠着急得冲过去,“殿下遇到了危险!快带我去!”   女人盯着她没理。   事实上,燕沉潇早就吩咐过她,甘棠可能会说出这样的借口,让她不要理会和相信。   她直接跃上房顶,甘棠看着她,目瞪口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们殿下遇到了危险!听不懂吗?!快带我去找他!”   女人开口了,却冷漠,“殿下让我不要相信你。”   甘棠气得一拳砸在桌上,“你不去!我去!届时死了别后悔!”   女人古怪地嗤笑一声。   甘棠:“……”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就要冲出去,谁知下一秒便被抓住,女人力气大的很,她根本挣脱不开。   甘棠挣扎着,随即安静下来,双手举起作投降状,“行行行,我不去行了吧。你放开我。”   女人放开她,甘棠坐到桌边喘气,喝了一口水,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女人,“你真不信?”   女人没答话,甘棠抬手把手中的茶杯丢过去,拔腿就跑。   打开门,站在楼梯口,却发现一楼围了一圈人,手中提着钢刀,为首的正是每日给她送饭送水的小二姐。   此刻她笑得亲和,“这么晚了,女郎要去找谁啊?”   甘棠:“……”   她后退了几步,撞上追随而来的女人,女人看见下面的人也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拉着甘棠往屋内跑,打算从窗口跃下去。   极速的下坠让甘棠心跳加速,在落地之时,身旁却围了更多的人过来,面色冰冷,不怀好意。   女人抽出剑,挡在甘棠身前。   她的身手极好,可势单力薄,几轮下来还是被打在了地上,甘棠也被钢刀架住了脖子。   甘棠长睫颤抖了一下,她开口道,“各位大姐,我跟这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放了我吧。”   她还要去救燕沉潇呢。   架着刀的人哈哈大笑,“你真可爱。”   甘棠笑不出来,因为脖子上的刀口已经刺进了她的脖颈,她感受到了明显的刺痛。   完了,别说救燕沉潇了,眼下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没想到系统的电击惩罚还没来,她就要死了,这算不算是逃过一劫。   架着刀的女人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眼睛眯起来,手上用了力,抬手要砍过来。   甘棠插翅难逃了。   【检测到任务对象燕沉潇处境危急!启动远程输送程序,请宿主迅速解救任务对象!】   甘棠:?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白。   重重包围之中,那个孤独的,被好几把刀架着脖子的女子,在一瞬间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都是一怔,对刚才一个大活人在她们眼前凭空消失的现象震惊,半晌后惶惶丢了刀,四散逃离了。   作者有话说:   棠棠:等等先别杀,给你们表演一个大变活人 第34章 你真的信我吗   在经历了三天的商量之后, 燕沉潇本应离开梁家,临行却出了差错。   多亏了梁夫郎,他拿到了那封信, 但也因为梁夫郎,他被梁晔离发现。   梁晔离冷笑,“想不到殿下这样的人,还会做偷东西这种无礼的事情。”   燕沉潇同样冷笑,“比不得梁大人两面三刀, 出言反尔, 背信弃义。”   “比不得殿下残忍,要绝了我梁家唯一的血脉。”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绝对, 梁大人真的相信她是你女儿?”   梁晔离没再说话, 冷漠地掀起眼皮,手中一动,燕沉潇周边就围上了许多人。   紧随而来的是燕沉潇的人, 她们团团护住燕沉潇,气势如狼虎般凶猛。   燕沉潇白衣翩跹, 如玉的手握着一把乌黑的剑, 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剑身印着古老的字符,像是来自远古的呼唤。   “梁大人,可想好了?”   梁晔离沉沉盯着他,“是殿下不给我活路。”   话音落, 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金色的火花在夜间因碰撞而闪烁, 燕沉潇乌剑划过几人, 却觉得心口抽痛, 痛楚一阵一阵袭来,让他动作逐渐迟缓,四肢逐渐麻木无力。   梁晔离盯着他看很久了,笑道,“殿下不太舒服吧?”   燕沉潇声音森森,“你给我下了什么。”   梁晔离笑了一下,“这可是祖传的好东西。”   “金蚕蛊。”   金蚕蛊,乃由十二只至阴至毒的蛊虫相杀而成,最后留下的蛊虫即为金蚕蛊。金蚕蛊一旦进入人体内,可使人心肺疼痛,浑身阴冷,如坠九尺寒渊,骨头酸软疼痛,手脚麻木无力,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这种蛊间歇发作,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水火不侵,刀枪不入,除了以金银为介,通过密法传给他人,别无他法。   制蛊的方法早在百年前消失,可如今梁晔离手中竟有一蛊。   若是燕沉潇没有动作,蛊还未发作得这般迅速,可他消耗了大量内力,提前“唤醒”了这蛊虫。   梁晔离手中这一蛊,已经流传三代,世上仅存,独一无二。   本来她想下药给燕沉潇,可没想到燕沉潇这么警惕,她几乎没有机会动手,直到最后才拿出了这蛊虫。   燕沉潇没了力气,他一手撑着剑,脊背微弯,几缕乌黑的发丝垂在耳侧,面色苍白如水,冷汗从额头大颗大颗滑下,唇被咬得嫣红,纤细的脖颈上青筋凸起。   剑上的鲜血顺着剑往下滑,一点一滴落在黑色的土地上,像是枯萎的花瓣飘散落地。   包围着她们的人越来越多了,其中不乏身穿粗布麻衣的“平民”,像是把燕沉潇看做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盯着他,眼神几乎要戳穿他。   熟悉的场景,只不过这一回剑抵在了燕沉潇脖颈上。   而他面前,是一脸冷漠的梁晔离。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倒在地上,因为剧烈的疼痛微微颤抖着,只有一双眼在冷冷地看着梁晔离。   梁晔离居高临下,“陛下曾杀了我的母父,这债,便由殿下替你母亲还吧。”   话音刚落,她身后却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她身后。   甘棠一下来就看见燕沉潇倒在地上被人用剑指着的场景,心都要跳出喉咙,下意识伸出手从后面夺了梁晔离的剑,顺着她的手扼住她的脖颈,而剑刃也横着抵住了她的脖颈。   局势瞬间反转,众人僵立,对眼前的场景不敢置信。   这个女人是怎么出现的?   本因为燕沉潇被抓而不敢动作的人反应最快,迅速动手反杀,场面再次混乱起来。   梁晔离浑身僵硬,事实上,她并不会武,方才拿着剑想要杀了燕沉潇,也只是为了体验亲手报仇的快感而已。   甘棠得了系统的帮助,力气极大,剑刃顶着她,丝毫不放松,本来柔和的嗓音在夜间显得阴凉,“停下!否则我杀了她!”   梁晔离的人逐渐停下动作,警惕地盯着甘棠,眼里的戒备明显,也不知是把她当做了人还是鬼。   燕沉潇也在看着甘棠,丝丝痛苦在眼底浮动,却夹杂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她怎么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险?   她怎么突然出现?   燕沉潇的人扶起了他,把他背在背上,一小部分人迅速带着他离开,另一大部分人留在甘棠身边。   【解救任务完成,恭喜宿主获得舔狗值一百点,目前共有六百点舔狗值,距离最终任务完成仍需四百点舔狗值,请宿主继续努力。】   【任务发布,请宿主解开任务对象燕沉潇身上的蛊毒,任务完成奖励舔狗值两百点,任务失败则启动抹杀程序。】   系统的帮助渐渐撤去,甘棠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手中的剑也变得沉重无比,她示意燕沉潇的人来抓住梁晔离。   梁晔离挣扎,她盯着甘棠,嗓音冷漠而不甘,咬牙切齿道,“你是谁?!”   事到如今,燕沉潇得救,甘棠的心本应放松下来,却在得知燕沉潇被下了蛊毒的一瞬间再次沉了下来,她盯着梁晔离,往常温和的眼眸满是有如寒渊,一片冰冷,“解药给我,饶你一命。”   梁晔离的脖颈微微往后仰,试图逃离越发逼近的剑刃,双眼瞪大,眼球布满血丝,“放了我,我便给。”   她不能死,她还没报仇,她不能死……   甘棠还没有回话,外头的人更多了,却是在同梁晔离的人打斗。   是燕沉潇的人,许是为了报复刚才的事情,她们势力很猛,几乎不留活口。   此地不宜久留,满地尸体和鲜血,甘棠闻着浓郁的血腥味,有些反胃,让人把梁晔离打晕,用绳索紧紧捆绑住,最后由专人看守,而她则去查看燕沉潇的情况。   还没有走到燕沉潇门前,她便被拦住,甘棠下颌紧绷,气道,“让我进去,我会害你们殿下?!”   这些人都识得甘棠,本来她们对她并无戒备,现在却因为她凭空出现救了燕沉潇的事情而警惕起来,盯着甘棠好一会才当她进去。   甘棠一进门便听到了燕沉潇泄出的痛苦的哼声。   走近一看,只见他躺倒在床榻上,双眉紧蹙,面色苍白如纸,冷汗湿了大半个头,牙关紧咬,拳头紧握,抚着胸口的手背青筋凸起,一副隐忍至极的模样。   甘棠看着心惊,唤了他几声,“殿下!殿下!”   这什么蛊啊!怎么解开!   没有得到回应,她又跑到梁晔离那儿,咬牙问道,“解药呢?!”   短短的时间内,梁晔离身上的伤痕已经不少了,脸上甚至还在流血。   她还是那道说辞,“放,放了我,我就给你。”   甘棠自然不会答应,她转而问系统,【系统。燕沉潇身上蛊虫的解药有吗?我可以跟你交易!】   【此蛊没有解药,请宿主另寻他法。】   连系统都没有解药……甘棠咬牙,眼里墨色翻滚,对着梁晔离怒道,“你骗我?!”   根本没有解药。   她放开她,对着看守梁晔离的人冷冷开口,“还留着她干嘛?!可以动手了。”   看守的人自然不会听她的话,甘棠一边走一边问系统,【怎么样才可以救燕沉潇?】   【请宿主自行寻找解救方法。】   甘棠咬牙,【我不知道,你不告诉我,他会死的。】   【……往西南边去,有一座布依山,其上有一巫医唤作鸦云,或许可以解救任务对象。】   【布依山……】甘棠重复,脚步加快了些,【我知道了。】   她回到燕沉潇房间,却见他已经睡着了,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太疼了,他的眉心还紧紧蹙着。   下属早就找来了大夫,此刻也围绕在边上,却没有任何一人能解除燕沉潇身上的蛊毒,有些甚至没看出来他中了蛊毒。   甘棠看得心烦,让她们离开。   她对燕沉潇身边的下属道,“留一部分人看守梁晔离,剩下的人带着殿下随我去西南边的布依山,那儿可以救殿下。”   她们犹豫了,一方面她们不知道甘棠说的是真是假,另一方面她们已经从阁中请了医术更高明的大夫过来,倘若跟甘棠去了,那个大夫来到殿下身边又要多花费一些时间,况且……若是甘棠说的人不能救燕沉潇,后果是她们不能承受的。   甘棠看出她们不信自己,内心有些无力,“我不会害殿下。”   下属几经思考,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办法,立即去收拾。   房间只剩下甘棠,她看着悄无声息、性命垂危的燕沉潇,抿着唇,焦灼又无力。   还说自己是他的累赘,可若是自己不来,他又要死了。   一个人的命运怎么会这么波折呢?   光是跟着他的这几个月,就见他经历几番生死,危险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实际上,她并不确切地知道燕沉潇此行的目的,燕沉潇也从未告诉过她他想做什么,只是甘棠却不得不跟着他,好在他口中的“废人”,在某些时候,还能起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甘棠摸出了那个神奇的小瓶子,里头剩余的药不多,把药膏涂抹在燕沉潇身上,即使是微小的刀口也没有放过。   不过几息,燕沉潇身上外在的伤便好了,肌肤莹润剔透,白里透红,完全看不出来有受伤的痕迹。   看着这一幕,甘棠心中缓和了一些。   没多久,燕沉潇醒了,他睁开眼,眼里布满血丝,脸色苍白,憔悴得好像风一吹就碎了。   甘棠一颗心似乎悬在半空中,紧张地看着他,小声叫道,“殿下!你醒了!”   燕沉潇疲惫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见他要起身,甘棠连忙扶着他,燕沉潇身上的疼痛缓和了些,开口第一句却是,“梁晔离呢?”   “她被绑住了。”   燕沉潇闭了闭眼,看向甘棠,“帮我一个忙吧。”   “殿下请说。”   “把梁晔离押到京城,交给三皇女,不要让其他任何人发现。”   甘棠闻言,一怔,他这是在做什么?交代后事?   她抿了抿嘴,说道,”不行,殿下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离开。”   燕沉潇睫毛抖了抖,红唇微抿,难得露出些可怜的情态,虚弱道,“求你。”   他竟然愿意对她说“求”这个字。   “……”甘棠偏过头,低声说道,“殿下,不急好吧,我们先把蛊毒解了,我带你去布依山,那儿可以救殿下。”   燕沉潇一张脸绷着,“我自己去也行。”   “不行!”甘棠斩钉截铁,“我一定要和殿下去。”   两人僵持着,没有人肯松口,甘棠看着燕沉潇苍白又倔强的侧脸,心头忽然生起一股愤怒和怨气。   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想着别的?他的命,就这么不在意吗?她这么费力救他,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扯开嘴角笑道,“帮殿下也行。”   黑眼珠转了半轮,剪水的双瞳黑而澄澈,“只是,殿下真的愿意相信我么?”   燕沉潇一怔,回过头看她,眼里闪着惊疑不定的光。   甘棠同他对视,直直地盯着他,勾着红唇缓声问道,“殿下难道就不怕,我是太女的人吗?”   燕沉潇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面如纸色,疲惫而又颓靡,非常糟糕的模样,可她直直盯着他,没有任何闪躲。   他沉默半晌,轻声反问,“那你是吗?”   甘棠听了这一句,突然便难过得想落泪。   一个时刻防备着你,不信任你的人,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却还是不相信你。   她要真是太女的人,他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鼻头有些酸涩,她脑袋往后仰了仰,手掩住眼睛,缓声道,“……我不是。”   尾音夹杂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重复道,,“殿下放心吧……我不是。”   平缓了一下情绪,她复而睁眼看向燕沉潇,眼睛闪亮,“但是我一定要和殿下去布依山。”   燕沉潇哑然,半晌应道,“……好。”   作者有话说:   反派死于话多(沧桑) 第35章 冷   第二日, 她们踏上了前往布依山的路途。   已经是深秋了,南陵的山水大部分还青绿着,看不出明显的秋色, 只是风很萧瑟,在马车外一阵一阵鼓动着,落叶纷飞。   燕沉潇的蛊毒发作的时间间隙越来越短,每当发作,心肺抽痛, 浑身冰凉, 每根骨头都在泛疼,全身无力, 好像连呼吸都在颤抖。   甘棠看得心惊, 伸着一只手拉着他,燕沉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疼痛时指甲嵌入甘棠的掌心, 留下一道又一道深红色的痕迹。   甘棠被他攥到左手腕上受伤的地方,钻心的疼, 她面色有些扭曲, 拉开他的手, 话语仍极力安慰,“殿下再忍忍,我们快到了。”   燕沉潇紧闭的双眼微微启开,上挑的眼角沁了晶莹的泪珠, 呼吸微弱,分明极其虚弱, 可他抓着甘棠的手却大力得很, 无意识地喃喃道, “冷,好冷……”   “冷?”甘棠闻言,把他的衣袖拢好,手忙脚乱地翻开行囊,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包裹在燕沉潇身上,问道,“现在呢?现在还冷吗?”   燕沉潇眉头紧锁,压抑而隐忍,“冷……是骨头里的冷。”   骨头里的冷……骨头里的冷……   甘棠没有任何办法,她紧紧裹着燕沉潇,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哄道,“殿下睡一觉好不好,睡了就不冷了。”   燕沉潇闭着眼,就算裹了这么多衣服,身体却还微微颤抖着,牙关发出相撞的声音,好像一个人被关在了冰封千年的北极之巅。   甘棠也着急,攥着燕沉潇的手,试图给他传递些温热的体温。   马车在路上快速地行驶着,扬起一片灰尘,在秋风中同落叶在空中飘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沉潇是被热醒和压醒的。身上的骨头还在隐隐作痛,他睁开眼,只见昏暗的光线中,自己身上堆了一座小山。   他定睛看了好几秒才看出来这“山”原来是一堆衣服,手臂动了动,却没力气把衣服拿开。   身旁坐着一个人,一只手还压在他身上的那堆衣服上,脑袋却抵着车壁睡着了。   甘棠睡得不深,发觉燕沉潇有动作自己也醒了过来,伸着左手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脖颈,问道,“殿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燕沉潇侧着脸看她,纤浓的睫毛扇了扇,“把衣服拿走。”   “殿下你不冷了?”甘棠疑惑,顺手把衣服挪开。   燕沉潇撑着手起了身,甘棠扶着他,叫停了马车,见他要下去,下意识跟着他。   燕沉潇回头,“你不用跟着我。”   甘棠愣了一下,随即拒绝,“不行,殿下现在这个样子,我得跟着。”   “……”燕沉潇眼里显出些无语和尴尬,苍白的脸颊带着微微的粉红,他委婉道,“我有些私事。”   “?”甘棠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呐呐道,“呃,好,殿下去吧,我留在这儿等殿下回来。”   一个男子进来带着燕沉潇出去了,甘棠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身把刚才的衣服全都收拾进包裹里。   没一会燕沉潇便回来了,面色平静,坐下后便靠着车壁闭目休息,在甘棠以为他要睡着的时侯突然开口问道,“你给我上药了?”   “嗯,”甘棠应声,把手上收拾好的衣服塞进了车厢底格里,“那伤药所剩无几,我便都给殿下涂上了。”   其实还是留下一点点的,毕竟过于珍贵,她着实舍不得。   燕沉潇睁开眼,视线追逐着她的动作,最后落在甘棠露出来的左手腕上,那儿有一道明显的刀伤,伤口还泛着猩红色,他垂着脸,甘棠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到他问,“手上的伤为什么不上药?”   闻言,甘棠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感受到他的视线,伸手拉下衣袖遮掩住,笑道,“殿下不记得了,这伤药对我没用。”   燕沉潇没有说话,方才他起身出去后,便看见了自己的手,掌心干净,可指尖却泛着红,指甲带了几小块凝滞干涸的血迹。想起自己蛊毒发作时攥着的手腕,指尖顿时一阵滚烫,那些血迹好像在他手上燃成了火。   果不其然,等他回到马车,便看见甘棠半露出来的手,红肿了一片,鲜明深刻的指甲印细细密密的,排布在手臂上极其明显。   他忽然又心烦和生气起来。   她为什么不走开?就算被他抓着手,她不会甩掉吗?   燕沉潇从车上的暗格拿出伤药,脸还苍白得很,唇角压得紧紧的,对着甘棠说道,“手给我。”   甘棠不明所以地伸出了左手,燕沉潇抓住她的手,拇指恰好按压在她手腕的刀口上,疼得甘棠一哆嗦,差点骂出声,下意识要把手收回去。   燕沉潇不给她撤回去,语气奇怪地问了一句,“疼吗?”   甘棠觉得他脑子又在犯病了,“当然疼!快放手!”   燕沉潇忽然抬眼看她,眉眼精致,委屈问道,“我蛊毒发作的时侯,你为什么不走开?”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把自己的心事藏着掖着的人,眼下直直说出来,让甘棠一怔,“我没想这么多啊。”   而且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抓着我不放,我怎么走。   她说完,觉得他这个人奇怪得很,用了强力要收回手,燕沉潇握着她手腕的地方动了动,避开伤口,垂下眼眸低声道,“别动。”   “我给你上药。”他说完,又抬头看了一眼甘棠,目光出乎意料的柔和,又因为蛊毒发作过,带了些脆弱的美感。   甘棠被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力一点一点放松了。   行吧行吧,她给他上药,他也给她上了药,扯平了。   晚饭是简单的干粮,唯独燕沉潇的是一碗香浓可口的粥,下属想伺候他吃,燕沉潇拧着眉头把他赶了出去。   甘棠捧着个大饼,缓慢咀嚼着,目不斜视。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几乎无论什么美食佳肴都无法吸引到她,一旦入口皆无味,她吃得无聊,也就没有什么口腹之欲。   燕沉潇也没有什么欲望,事实上,他闻着这粥的味道,有些反胃,吃了几口便咽不下去了。   扭头看了看认认真真啃大饼的甘棠,他指尖抵着碗沿,动作缓慢地把这碗粥推到了甘棠面前。   甘棠疑惑地看他一眼,拒绝道,“殿下吃吧。不用理会我。”   稍顿,她再次解释,“我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一样的。”   燕沉潇知道,按照她的说法,只有他喂她时她才能吃出食物的味道,虽然很奇怪,但思及甘棠此人本就怪异,也就相信了。   此时此刻,他脸不红心不跳,甚至亲自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甘棠嘴边,说道,“你救我几次,就当我报答你吧。”   甘棠:“……”   她盯着燕沉潇手上的勺子,目光颇有些苦大仇深。   你报恩的方式就是喂我吃东西?   好吧,不能跟一个身患重病的人计较,甘棠勉强接受。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嘴吃了送来的粥。   简单的粥,却带着久违的香甜,甘棠在一瞬间,觉得这个报恩方式也算值得。   一个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人在喂一个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人吃东西,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最奇怪的是,看久了竟觉出几分和谐和美好了。   属下:看一眼,好怪,再看一眼,还是好怪……   入了夜,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山林飒飒作响,偶尔还伴随着尖锐的类似于哨声,形状不规则的黑影在地上摇晃,像是山野间趁夜出行、游戏人间的鬼魅。   伴随着萧瑟的秋夜,马车里的人渐渐入睡,燕沉潇一天受蛊毒折磨,精神萎靡,最先陷入了睡眠之中,紧随着的是甘棠,她腰背贴着车壁,身上披着一件厚袄,也进入了梦境。   秋风一定是透过车厢钻进了燕沉潇体内,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冷?   燕沉潇又做梦了。   熟悉的场景。   深藏在心中的恐惧具现,化成轻挑的逗弄,“啧啧啧,小狗过来。”   燕沉潇浑身冰凉。   他看着地上的半块干粮,身体僵硬着没有动。丢干粮过来的女人收起脸上的调笑,冷冰冰地盯他一眼,“矫情的东西。”   因为逃跑计划失败,他遭受到了更加严酷的折磨,三个女人日夜看守着他,一开始帮她的女人也不再相信他的话,他的拒绝和反抗只得到更加冷酷的毒打。   天气越来越冷,路上的风景也越来越陌生,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模模糊糊发现自己在往南边而去。   母皇已经下令在找他了,她们在过城时遭到了更加严格的盘问和搜查,燕沉潇手脚被绑着,被关在车厢里,咬着牙极力踢了踢车厢,弄出的动静却不足以引起外面人的动静。   隔着一层木板,他听到守在城门的士兵的话语,“哪里来的!”   平常气焰极高的女人此刻伏低做小,“哎,大人,我们是从川陵来的!”   “来启陵干什么!”   “小人幼时就住在这儿呢,几年没回来了,寻亲的,大人行行好快让我们进去吧。”   士兵的声音离得更近了,燕沉潇眼睛熬得通红,支支吾吾胡叫,隔板被打开,他一瞬间以为被发现,大喜过望,抬起眼却发现是那个女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低声道:“老实点!”   她一只脚踩在他脖颈上,垂下来的衣服挡住了那块空隙,用着蛮力,燕沉潇张着嘴却呼吸不了,脖颈上的重压让他满脸通红,只发出单薄微弱的“啊啊”声,泪水流了满面。   有人打开了马车的帘子,搜查车厢内的状况,踩着他的女人忽然用另一只脚在车厢上重重跺着,发出沉重的声响,“真他爹的冷啊!”   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了,燕沉潇浑身痉挛,眼睛翻白,身体还奋力扑腾着企图引起士兵的注意。   士兵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车厢,退了出去,不耐烦地让她们离开,燕沉潇如坠深渊,眼前一片麻黑,浑身血脉寸寸成冰,最终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哗啦——”   一桶冰冷的水兜头浇下,燕沉潇猛然睁开眼。   心脏在剧烈跳动着,他以为自己会猝死过去,睁开眼,面前却不是地府,是人间炼狱。   狭小杂乱的屋子,只有微弱的光线从天窗打过来,那几个女人站在他面前,冷漠地盯着他,还有肥胖的一个男人蹲在他身边,粗大的手指捏着他的脸四处察看。   燕沉潇头晕目眩,恍惚间觉得他们要张开血盆大口吞了自己。   男人撒开手,同几个女人聊起天来,指手画脚的看起来很激动,燕沉潇耳中嗡鸣,像是覆上了一层膜,听什么都不真切。   金枝瞪着眼前这三个女人,声音讥诮,痛心疾首道,“这么好的脸蛋!你们怎么就折磨成这样呢!”   他刚才看到是还以为是什么丑八怪,脖子一片青肿,不死肯定是阎王在偷懒!   女人皱眉,“别啰嗦!多少钱快说!”   这还是她们偷偷带来的呢,按照一开始的约定,这个小公子现在都该投胎了!   金枝撇撇嘴,伸出两个手指头,“二十两银子。”   他看人一向准,看出来这个小公子容貌不俗,二十两银子绝对是赚了。   本以为这三个女人还会要多点,没想到她们完全不在意,急哄哄就要拿钱离开,金枝不安,“这小公子什么来头?可别是什么麻烦?!”   等着拿钱的女人看她一眼,“能有什么来头?!路上捡的。”   金枝哼了哼,扭捏拿钱给她们,心中后悔,早知道她们不在意,就说少点了,“给了钱他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可别找我要人!”   三个女人不耐烦地应声,提步离开了。   燕沉潇只知道她们在说话,却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极力掀开眼皮,只见到那几个女人离开的背影,破旧的木门被打开,萧凉的风灌进来又刮出去,像极了看得见却够不着的自由。   那个男人又蹲在了他身边,脸上的肥肉堆着,笑得慈祥,话语温柔如恶魔低吟,“行了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啊。”   燕沉潇说不出话,眼睛再次闭上,昏昏欲睡,湿透了的衣服黏在身上,在初冬的夜里冷入骨髓。   启陵的冬天不下雪,却冷得彻骨透心。   他睡不着,觉得自己快死了,黑夜中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响,可能是老鼠,燕沉潇很怕,但他动不了。   那个男人给了他一块又破又臭的毯子,这是他这么多天来唯一的温暖。   有活物靠近了,燕沉潇颤抖起来,只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有毛茸茸的身体蹭在自己身上。   “嗷呜。”   可怜的哼叫声,是一只小狗。   许是太冷了,它蹭在燕沉潇身边,四肢垫在那块破旧的毯子上,团成一团,安然睡着了,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燕沉潇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缓慢而小心地移动手指搭在小狗身上,毛茸茸的,柔软而温热,像个小火炉。   身体各处都在隐隐作痛,尤其是心肺处。   ——梦醒——   燕沉潇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蛊毒又发作了。   衣服再次堆成小山,沉重地压在自己身上,隔离了冷风,身旁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燕沉潇疼得痉挛,艰难侧头去看,只见一颗脑袋挨在自己的手臂旁。   是甘棠。   她身后披着一件衣服,脑袋抵着他的手臂,一只手压在他身上的衣服堆上,皱着眉头睡着了。   燕沉潇一阵恍惚,艰难地动了动手,默默牵住她压在自己身上的手,却不敢用力,忍耐着闭目休息。   很奇怪,只是牵了只手,他便安心许多,许久之后竟然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醒过来的棠棠看到他们握着的手,强行扒开:我干的?   不可能啊 第36章 凌云   五日后, 几人到达布依山脚下,却进不去。   眼前的青山高耸,朝阳面有瀑布从高处直落而下, 地上冲刷出一个深邃的水潭,潭水清澈,在瀑布旁边巨石林立,青树掩映,背阳面从上到下是层层叠叠的树林, 从红黄二色逐渐过渡到苍翠的绿, 底下巨石遮挡,甘棠几人可寻了几圈, 却没有找到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 也没有找到任何一条能进去的路。   燕沉潇的人已经等不下去了,几人四处勘察,试图找出能进去的方法。   甘棠心急, 【系统,这布依山怎么进去?里面真的有人吗?】   【请、宿主……自、自行探索……索。】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并且十分模糊, 在说完之后更是彻底断了线,任甘棠再怎么呼唤它都没有声响。   还没等甘棠找出原因,前方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她们身边的下属目光紧盯着一个方向, 手中持剑,姿态警惕而防备——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瀑布旁的岩石边上。   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郎, 身量纤长, 头皮披散在身后, 面如敷粉,唇红齿白,无形中一股蛊人的风姿在,左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竹篮中放了些许草药植物,右手中还牵着一只狗。   已经是深秋,她却还穿着一件简单的薄衫,似乎感觉不到冷意,此刻她的脑袋微微侧着,好像在听着甘棠一行人的动静,“何人欲闯我布依山?”   甘棠眼前一亮,隔着一段距离对她道,“这位女郎,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想问问女郎,布依山的巫医鸦云可在山中。”   听了这话,女郎终于转过头来,一双纯黑的眼睛却没有焦距,干净又无情地反映着周围的景色。   她开口道,“你们来找她有何事?”   甘棠发现她目不能视,心中惊讶,但没有将视线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微微低下头道,“我家公子中了难解的蛊毒,听闻布依山巫医医术高明,特来求医,若女郎带我们进去,甘棠感激不尽。”   【甘棠……】瀑布前,清晰地听到这句话的凌云眉头皱了一下,【系统,那个甘棠怎么会跟男主一起来这里?】   她手中牵着的那只狗,精神抖擞,黄棕色的皮毛柔光滑亮,非精心护养难得,看起来十分乖巧,一双黑眼珠却闪着无机质的光芒,若是仔细看去,便可以发现它动作间有些迟缓,一顿一顿的,不如平常狗那般流畅。   事实上,它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狗。   它是凌云的系统,具体来说,是她的系统的化身。   男主攻略系统,顾名思义,为宿主提供各个世界男主的攻略服务,而凌云,便是它的宿主,这个世界是她攻略的第九个世界,攻略对象便是燕沉潇。   她在这里,等燕沉潇已经很久了。   狗看起来一动不动,一双黑眼珠却在暗中扫描了甘棠等人,说道:“系统暂时无法分析原因,但不是什么大事,宿主不必理会,只管攻略男主即可。”   它给出男主的身份信息。   “任务对象:燕沉潇   身份:大燕国大皇子殿下   年龄:十七   性格: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任务:得到男主的爱并成功同男主成亲。”   这些消息凌云早就知道了,她“看向”甘棠,面上做出不相识的陌生样子,“你们要来求医?”   “是!”甘棠应声,“女郎可否助我们一力,带我们进到这布依山中。”   凌云微笑,事实上,她的眼睛虽然瞎了,她却还能看得见,这只狗——系统,便是她的眼睛,任何画面,都会在她的脑海中直接呈现。   此刻她能清晰看见地看见甘棠的样子。   站在马车前,雪白的脖颈微微下垂,诚意真挚,虽然不想承认,但凌云不得不说,这个女配的容貌,确实跟她有得一比。   不过没关系,女配便是女配,无论她的长相如何,都不可能逆袭为女主,最终的结局绝对不会和男主成功在一起。   她做出思索的样子,面上柔和,“救命一事,确实要紧,只不过这布依山不是谁都能进的。”   甘棠抿嘴,“请女郎相助。”   凌云心中笑了一下,“这样吧,你和你家公子,进入山中,我请巫医为你们治疗,剩下的人先走吧。”   她的话音刚落,狗突然喧叫起来,这落在凌云耳中便是系统的声音,”宿主,系统提示你,最好不要把女配也带进去。”   凌云不在意,她好歹攻略了好几个世界的男主,还没有失败过,她就不信区区一个残了一只手的女配,在她知道剧情的情况还能翻出什么幺蛾子。   甘棠一行人明显一怔,燕沉潇的下属首先不同意,“不行!”   凌云的脸色变得为难,却不愿松口,“我也知道诸位的心情,只是我们布依山有规矩,倘若各位女郎不愿意遵守,我也没有办法,至于那位公子,便听天由命吧。”   两方一时僵持。   燕沉潇的蛊毒早上才发作,不过两个时辰又发作了,眼下刚结束,虚弱地待在马车里,昏迷不醒,甘棠知道他的蛊毒不能再拖延,最终还是和他的人商量道;“让我和你们殿下去。”   她的眸色沉黑,“有我在,殿下不会出事。你们应该明白殿下的情况不能再拖延了。”   下属下颌紧绷,最终还是同意了甘棠的话,朝甘棠行礼,“请甘女郎好好照顾我们公子!”   甘棠微微笑了一下,“好。”   她朝着那个女人的方向,说道,“多谢女郎相助,还麻烦女郎稍等,我把我家公子带来。”   她进入马车中,轻声叫燕沉潇,“殿下?醒醒,我们到了。”   燕沉潇没有醒,甘棠索性让人把他放到自己后背,自己把他背过去。   下属扶着燕沉潇,犹豫道,“不若让我背过去。”   甘棠也想,问题是不行,她腰背微微弓着,“无碍,我能行,把他放上来吧。”   下属把燕沉潇扶到了甘棠的后背,眼里的担心毫不掩饰,她忽而伸手把什么东西递给甘棠,“女郎,若是遇到危险,便吹响这个哨子,届时我们会联系女郎。”   甘棠收下了,“好。”   不知道是不是甘棠的错觉,在她背着燕沉潇出现的一瞬间,那个盲眼的女郎立刻看了过来,视线好像就定在自己身后……   一颗心微微提起,她看着双眼无神的凌云,说道:“多谢女郎,只是,我们要如何过去?”   每个世界的男主的容貌都是不俗的,而这个世界的男主仿佛更胜一筹。   淡扫蛾眉,冰肌玉骨,肤若凝脂,分明是极为动人的模样,偏偏就算昏迷着都能看出他冷若冰霜,性情冷淡。   可这样,似乎更加吸引人了呢。   凌云微微一笑,对这个攻略任务的态度热情了些,说道,“不急,这便有路。”   话音落,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从那瀑布下的深潭之中,忽然有一大块石板隔开了水流浮上水面,开出了一条并不宽阔,只允许一人同行的路,直直通向她所在的地方。   甘棠左手抓着自己使不上劲的右手腕,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踏上那块石板,生怕自己一个不够力或者脚滑燕沉潇便滑下去。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折磨,燕沉潇消瘦了不少,此刻趴伏在甘棠后背,苍白的脸颊贴着她的脖颈,甘棠几乎能感受到他的骨头,他的双手从甘棠背上垂下来,纤瘦无力,随着甘棠的行动微微晃动。   在路上,甘棠曾经问过系统,燕沉潇的痛会有多痛,系统回答道,【大概是宿主正常电击惩罚的十倍。】   十倍……甘棠心惊得很。   脚步刚从那块石板上移开,石板即刻沉了下去,甘棠站在原地喘了口气,“多谢女郎相助。”   凌云微笑,“唤我凌云即可,走吧。”   “好。”   因为站在瀑布旁边,从上而下的水雾把几人的头发和衣衫染得湿润了些,甘棠跟随着凌云的脚步,绕过几块巨石,这才发现瀑布后原来有一个山洞,山洞不大,黝黑深邃,甘棠背着燕沉潇,生怕他撞到上头的石头,咬着牙弯腰走过去。   凌云在同她说话,“我本来是来采药的,路过这里的时候大黄突然叫得很大声,我这才发现你们。甘女郎可否同我说说,你家公子受了什么伤?”   甘棠紧了紧托着燕沉潇的手,保留着一丝警惕,说道,“公子是中了蛊毒,不过这蛊毒为何我也不知。”   凌云走得慢,脚步却比甘棠这个看得见的人还落得稳,想必对这里的线路已经十分熟悉了。   甘棠跟在她身后,脚步缓慢,却不敢靠得太近,她手中牵着的那只狗,频频回头看她,一双狗眼冰冷,甘棠被它盯着,竟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被窥视内心的感觉,十分诡异。   脚下踩到了一个石块,甘棠猝不及防被绊到,趔趄几步,差点把燕沉潇摔下来,凌云停下来,回过头看她,惊道:“甘女郎没事吧!”   甘棠微微摇了摇头,后怕的收紧了手臂,“没事,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凌云点点头,关切问道:“不如让我来背着这位公子吧,这儿的路我熟悉些。”   “不用。”甘棠拒绝了她,不说她还不彻底确定凌云的身份,况且凌云还看不见,怎么能让她来背燕沉潇?   想到这里,她心中忽而多了些好笑。   这条路上的三个人,伤的伤,残的残,唯一健全的竟然是一只狗。   行了将近一刻钟,三人终于走出山洞,一片开阔,豁然开朗。原来这一座高山之后是绵延起伏的小山丘,山丘上切出一条条农田,有如云梯。   此刻正是这里的丰收季节,云梯上的稻子已经成熟,风吹过稻浪波澜起伏,一些农人身穿黑色上衣、白色裤子,头戴头巾,手中拿着镰刀,在梯田之间收割。   甘棠觉得奇特,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那细长的、层层叠叠的梯田之上,感叹道,“在山丘上开田辟地,我还是第一次见。”   凌云微微一笑,“这儿都是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里的山路坎坷,竟然是更加难走了,燕沉潇在甘棠的背上,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欲坠,甘棠只觉得他越来越重,重到自己快撑不住了,从手到脸都泛着红。   在她听不见的地方,两道声音在交流。   【行了,就这样吧,你不用再加重量了。】凌云看着满脸通红,明显要撑不住的甘棠,开口阻止了系统,她真怕男主下一秒就摔下去。   【现在是博得男主好感的一个好时机,宿主怎么迟迟不出手?】男主攻略系统开口,这个风格不像它宿主的风格。   凌云心中轻笑一声,怎么可能不出手?只是还要再等等,她想了想,说道,【系统,你再吓吓她。】   系统没有应声,却是突然往后转过身看着甘棠,面露凶相,甘棠吓了一跳,脚步顿住,“凌、凌女郎……”   “汪汪汪!”狗突然大叫起来,尖利的牙齿露出,甘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丝毫不敢动。   怎么突然朝着自己叫?   狗不仅叫得很凶,甚至有朝着甘棠扑过来的趋势,而牵着它的主人,方才还一脸善意的凌云,此刻却是歪着脑袋看着她,最后勾着意味不明的笑,一言不发。   甘棠一怔,一颗心微沉。   “不好意思,甘女郎吓到了吧。”凌云抱歉地笑笑,收紧了牵着狗的绳子,“我家大黄想必是看到了什么场景,紧张得叫起来,甘女郎不用害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我同大黄待久了,有些时侯也能听懂它在说着什么,女郎是不是快撑不住了?。这个公子已经受了伤,若是再不小心摔下来就更不好了。若是撑不住便让我来背吧,我虽然看不见,但路走多了,也就不用看了,不会伤到公子的。”   这个解释确实说得过去,甘棠确实也背不动了,想了一会,说道,“也好,那便谢谢凌女郎了。”   好像真的是她说的那样,燕沉潇到了她的背上后,狗便安静了下来。   甘棠看着她背着燕沉潇毫不费力的背影,心却悬着,冥冥之中,她内心不安,一道声音告诉她,她们应该离开这儿。   可燕沉潇身上的蛊毒还没解呢,她们不能离开。   经过一段艰难的山路,她们最终来到了山脚下的,一个隐藏在山谷间的隐蔽的小院。   小院旁周围大树参天,绿荫盖顶,粗壮的树藤缠绕在树干上,底下绿草荫浓,周围开了几块小田圃,里头种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显得很杂乱,虽是深秋,可枝叶都泛着鲜浓的绿,各色的花朵盛开,花瓣伸展着,红的红,紫的紫,颜色妖异。美则美矣,但一看便知带了剧毒,不能轻易触碰。   田圃里头还有其他毒物,鳞片泛着银光的蓝环毒蛇在里头穿梭,花朵上的蝴蝶极大,起飞时蝶翼闪着蓝紫色的银光,尾翼纤细,呈现出诡异的美感。   院子中摆放着正在晾晒的草药。还没进门,这些淡淡的草药香和异香便飘进她们的口鼻之中,由远及近,更加浓郁。   甘棠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合,她们无意中撞见的这个名叫凌云的女人,竟然是她们要找的巫医鸦云的徒弟。   作者有话说:   在凌云的视觉看来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其实不是哦   感谢在2022-05-31 21:25:04~2022-06-01 20:2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上花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南柯一梦   还未进门, 甘棠便停住了脚步,在篱笆的围栏上,几条细长妖异的蛇在缓慢爬行着, 红色的信子吐出,看得甘棠心中发麻。   一个人出现在小屋的檐下。   是一个腰背佝偻的女人,身上披着墨蓝色的披风,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脸庞,声音嘶哑, 定睛看去, 能发现她左脸上有大片烧伤的痕迹。   苍老的声音在甘棠耳边响起,“谁来了?”   “婆婆。”凌云开口, 手准确地打开了门, 甘棠紧跟在她身后,一同进屋把燕沉潇放在了床上。   鸦云的眼睛盯在甘棠身上,目不转睛, 甘棠瞬间觉得自己脊背发凉,凌云解释道, “婆婆, 这位郎君和女郎是来治病的。”   甘棠拱手弯腰, 话语真诚,“老人家好,我叫甘棠,我家公子中了蛊毒, 特地带公子来您这儿求医,求您救救我家公子。”   她凑近了鸦云才发现她身上有一股迷醉的异香。   “蛊毒……”鸦云重复, 目光转向床上昏迷着的燕沉潇, 走了过去, 忽然从袖子中掏出了什么,甘棠定睛一看,汗毛都立起来了,竟然是一只蝎子。   尾巴翘得极高,外壳闪着光,看着便是剧毒。   鸦云年纪虽大,动作却凌厉,在甘棠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捏着这蝎子往燕沉潇身上一放,蝎子剪刀似的尾巴蛰了燕沉潇,随即爬回鸦云手上,没一会竟然没了声息,死了过去。   鸦云皱眉,声音粗砺,“可知道是什么蛊毒?”   甘棠忧心忡忡,“是金蚕蛊。”   “金蚕蛊?”鸦云重复道,骤然看向甘棠,眼神凌厉,“这蛊你们怎么来的?!”   甘棠后槽牙紧了紧,“一个仇人给我们下的。”   “那仇人叫什么!”鸦云逼问。   “梁晔离。”   “梁晔离……”鸦云声音粗哑。   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她的话语冷酷,“金蚕蛊解法失传近百年,我也无能为力,你们走吧。”   甘棠一怔,随即求情道,“鸦婆婆!求您救救我家公子!只有婆婆您能救他了!”   鸦云转过身,“不用再求情,你们这走吧。我救不了。”   甘棠跑到她身前,企图拦住她,焦急道,“婆婆!婆婆!求求您,只有你能救我家公子了!婆婆若是救我家公子,婆婆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凌云“看着”这一幕,心中暗道不好。   这老太婆,关键时刻掉链子,男主中了金蚕蛊,她要是不救,男主就真的死了,那她的任务不就失败了?   她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着急,求情道,“婆婆,人命关天,甘女郎不远万里前来求医,婆婆就试上一试吧。”   鸦云看了这个瞎眼“徒弟”一眼,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无论是燕沉潇的性命,还是自己的性命,都危在旦夕,甘棠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了,话语卑微,“婆婆,求求您,救救我家公子!”   鸦云沉默半晌,闭了闭眼道,“要我救也行。”   甘棠大喜,“多谢婆婆!”   鸦云眼皮耷拉着,淡淡地看着她,“先别高兴太早。”   “这金蚕蛊我只在书上见过,解不解得,看缘分。”   甘棠一颗喜悦的心微沉,又听她说道,“而且,要救他,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来当我的药人。”   在甘棠拉住她的时侯,她便感受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体,是比她的徒弟还要“好用”的一具身体。   两人体内都有一种奇特诡异而少有的波动,而这个叫做“甘棠”的女郎,体内的波动更加明显。   若是在她身上试药,药效便更加明显,而且不会死人,可以多次尝试,观察异同。   她是一个完美的药人。   药人……   甘棠心中一颤,怔怔开口,“药人……要做什么?”   鸦云看她一眼,“不用做什么,只是试药,不会死。”   甘棠一顿,沉默半晌,最终答应,“……好。”   凌云听着她们的对话,惊道,【系统,现在是怎么回事!】   原来的剧情没有这个啊!女配怎么会成为药人!   到底是哪里除了差错!   她旁边的狗睁着一双冰冷的眼睛上下扫视了甘棠,【系统没有检测出任何异常,请宿主放心。】   凌云眉头微沉,【有异常立刻告诉我。】   在这只狗上下扫视甘棠的时侯,鸦云也看向了它,对着凌云冷冷道,“带着你的畜生滚出去!”   凌云顿住,垂眸遮住眼里的郁色,低眉顺眼道,“是,婆婆。”   也不知道这个鸦云是哪里的漏洞,在某些时候,竟然能察觉到系统的能量波动。   不过好在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在凌云出去后,鸦云取来针灸包,从里面拿出了将近一指长的银针,取了六条分别扎在燕沉潇的四肢,脑袋和小腹上。   这银针明显是淬了毒的,针尖泛着阴冷的青蓝色,看着很是吓人。   甘棠有些紧张。   鸦云扎了一会后便取下了针,说道,“我暂时为他延缓了蛊毒发作的速度。这些日子,你们就在这里住着,我会尽力为他解蛊毒。”   “好,多谢婆婆。”   所有人都走了,甘棠走到燕沉潇床旁坐下,看着他消瘦的脸颊有些失神,半晌沉沉呼了口气,“殿下,快好起来吧。”   可别让她白当药人了。   真如鸦云所说,金蚕蛊的解法已经失传百年,她去到另一个屋中,那里头一整面墙都是前代巫医留下来的古籍,从上到下,越古老的越在上头。   饶是鸦云也没有钻研透这些古籍,眼下她踩着梯子,从最上头拿下几卷古籍。   古籍是用布帛做成的,上头的墨水经过特殊处理,千年不化,里面的字是巫医代代相传教授的字符,但是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演变,大多数字符发生变化,阅读钻研这些古籍成为一件困难的事。   翻开因为年久而变硬的书卷,鸦云混浊的眼珠子在形态奇怪的字符上滚动,一页一页寻找着有关于金蝉蛊的任何线索。   可是直到第二天,她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这边,被她压制了蛊毒的燕沉潇再次发作起来。   ——   天还没有完全亮,几颗晨星寥落地点缀在夜幕之上,天边中间撕开了一条灰白的细缝,像是一只眼睛,轻云同水墨一般流转飘荡。   急促的拍门声在山林中敲响,甘棠拍着门,大声叫道,“婆婆!鸦婆婆!”   屋子里头,埋在古籍里的鸦云睁开了眼睛,一双苍老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脚步缓慢地走过去开了门,话语阴沉,“做什么。”   甘棠话语飞速,“婆婆!我家公子的蛊毒又发作了!您快去看看!”   “……”鸦云佝偻着腰背起身走向燕沉潇所在的屋子,借着烛光一看,燕沉潇蜷缩着身体,眉头紧锁,面如纸色,浑身颤抖,确实是蛊毒发作的样子。   她凑近燕沉潇,抬起他的一只手腕,回头对甘棠道,“给我照清楚些。”   甘棠端着烛台凑近了她,只见她拿着一把乌黑锋利的短刀,转眼就在燕沉潇手腕上划开,鲜红色的血涌出来,甘棠不自觉咬紧了牙关,又见她身上爬出了什么,顺着手臂凑近了燕沉潇的伤口,随后竟钻了进去。   “……”甘棠看着这一幕,心脏“砰砰”直跳,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   许久,燕沉潇颤抖的身体微微平静下来,看起来竟然是没有这么痛苦了。甘棠微讶,然而鸦云的脸色并不轻松,她转身朝着甘棠说道,“这只是暂时的缓解疼痛的办法,再过半个月,他的蛊毒再不解,他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鸦云冰凉的话语让甘棠心中有一瞬间的发毛,垂在身侧的手握紧,说道,“半个月……请婆婆帮忙!他不能死。”   鸦云只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开,甘棠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只见她行至门口时,忽然回头冷淡道:“过来帮忙。”   甘棠一怔,抬手给燕沉潇盖上了被子,随即抬步跟着鸦云离开。   两人再次去到了那间屋子,甘棠看着几乎占满整面墙的书卷,神色微讶,鸦云抬手写了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符,丢给她,说道,“找到这两个字。”   “……”甘棠听懂了她的意思,“好。”   鸦云瞥她一眼,“要是这些书有任何一点损坏,结果你知道。”   “好,我会小心的,婆婆不用担心。”   这边,她们刚离开,燕沉潇的屋子便迎来了另一个人。   凌云缓步走进来,眯着一双眼探究地看着燕沉潇,在她身边,系统一双狗眼睛闪着蓝光扫描着燕沉潇的身体状况,【宿主,女配和鸦云都不在,你可以下手了。】   它需要在燕沉潇清醒的一段时间获取相关数据。   凌云微微侧了侧头,坐上燕沉潇的床边,一双手缓缓抬起,落在燕沉潇冰冷的脸上,【摸上去像个死人。】   她的手渐渐往上探,最后落在他的额头上,紧接着一阵白色的微光闪烁,在并不明亮的清晨将两人的面孔照亮。燕沉潇的呼吸肉眼可见地缓和了,凌云收回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随后她对上一双琉璃似的眼珠,还带着潼潼的像是被水荡过的懵懂迷茫和干净,凌云一怔。   凌云的双眼仍是无神的,呼吸却乱了。   紧接着,她“看见”这双本含情似水的眼眸在看见她之后一寸寸冷下来。   面对这种情况,凌云面色如常,正如同一个真正的瞎子似的,“毫无所觉”地侧耳倾听,随后惊喜道:“公子你醒了!”   燕沉潇的身体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心肺处,像是漏了一个大洞,泛着空洞和不安,他微微动了动,看着眼前这个双眼没有焦距的人,警惕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却不难听,凌云微笑道,“公子不用担心,是甘女郎带你来我们这儿求医的。”   “……”燕沉潇并没有放下心来,他问道,“她呢?”   凌云话语温柔,“甘女郎正在和我师傅待在一处,公子不用担心。”   在燕沉潇看不见的地方,系统一双狗眼睛的蓝光闪烁得越发频繁。   凌云和燕沉潇解释了甘棠带他来这里的经过,燕沉潇虚弱无力,只说了几句话便头晕脑胀,一双眼疲惫地睁着。   【系统扫描完成】   接收到系统提示,凌云笑了笑,“公子先好好休息吧,待会甘女郎出来了我再告诉她公子你醒过。”   说罢,她转身,“摸索”着离开屋子。   燕沉潇看着她离开,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门外,出了门的凌云神色瞬间变得冷漠,【系统你刚才说什么?】   【系统检测到男主对宿主好感度过低,而对女配的好感度过高,请宿主即时干预,完成任务。】   对自己好感度低凌云可以理解,可对女配好感度过高她不明白。   本以为这个女配若有似无,结果却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凌云心情不太好,沉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屋内,问道,【男主和女配的情感来源是什么?】   【这个问题系统无法回答,请宿主自行探索。】   凌云脸色微冷,【查找男主和女配的互动剧情。】   【正在查询男主和女配的原始互动剧情,请宿主耐心等待。】   【查询完成,结果已发放,请宿主查收。】   凌云闭上眼,在脑海里接受了这个互动剧情。   真是老土又狗血的救赎故事,男主被人拐卖,受尽折磨,得到女配的帮助逃脱出来,从此男主一直将女配记在心中。   凌云不太开心,这个原始剧情一点都不像是女配和男主的剧情配置,反而像一般的男女主剧情配置。   她沉着脸,半晌打开了系统商城,视线凝聚在最上面一栏药品上——   南柯一梦   “使用该物品后,服用者将以做梦的形式改变一段记忆,改变比例不能超过原记忆的百分之四十,改变内容将由宿主决定。” 第38章 窥视   【请宿主确定是否要兑换“南柯一梦”。】   系统的提示声再三响起, 凌云眯了眯眼,视线转向下一栏的药品——润物无声。   “使用该物品后,宿主在使用对象眼里的形象将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向积极的一面改变, 直到使用对象对宿主的好感度达到百分之五十,该物品失效。”   【兑换药品——润物无声。】   【药品“润物无声”兑换成功,祝宿主体验愉快。】   话音落,一个小瓷瓶出现在凌云手中,凌云看着手上的小瓷瓶, 微微一笑。   她的耐心向来不多, 然而对美人总是格外宽容些的,更不用说这个最终会属于她的美人。   故而这个药品她暂且不会用, 先看看男主对她的态度如何, 若是许久都不会变好,她也不会客气。   ——   甘棠出门时是因为饿了,外面天光渐晚, 她翻了许久的古籍,手腕酸软, 两眼发晕, 转了转脖颈, 她走向燕沉潇的屋子。   方一进去,便看见燕沉潇还躺着,眉眼安静,形容之间竟是好了许多。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是凌云,她受鸦云吩咐在这里照看燕沉潇, 倒是让甘棠安心了不少。   一整天, 甘棠来看了燕沉潇三次, 偏偏不巧合的是,她每次来,燕沉潇都是沉睡或者昏迷着的。   甘棠两三口吃完晚饭,摸了摸燕沉潇的额头,触手一片正常的温热,提着的心也松了许多。   她只在他身边陪了一小会,最后还是回到屋子里翻找古籍。   鸦云不知道去了哪儿,那间屋子只有她一人,燕沉潇的蛊毒不能拖,她必须在这几天内找到金蚕蛊的资料。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没多久,燕沉潇便醒了过来,一双眼在屋内扫视一遍,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叫凌云的女人倒是常常待在这里,她虽然眼盲,耳朵却灵敏,眼下发觉他醒过来,问道,“公子可要喝水?”   燕沉潇下意识摇摇头,反应到她看不见后说道,“多谢,不用。”   顿住,他说道,“甘棠可来过?”   凌云嘴角勾起一抹笑,无神的眼里却藏着冷漠,话语温柔道,“也是不巧,甘女郎方才才来看过公子,刚走不久。”   刚走。   燕沉潇抿了抿嘴,半晌道,“凌女郎可否帮我唤她过来?”   叫女配过来?   凌云心底的冷意更深了,面上的表情却温柔而抱歉,“甘女郎只怕又在翻找古籍了,现在去反而打扰了她,公子不如先等等?若是甘女郎来了,我便叫醒公子。”   请求被拒绝,燕沉潇闭了闭眼,“麻烦凌女郎了。”   夜渐渐深了,外头的秋风在屋外瑟瑟地吹,落叶沙沙作响,凌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燕沉潇闭着眼睛,不知是清醒着还是睡着了。   整个屋子静谧得很,只有一根蜡烛在默默散发着光辉。   “吱呀——”微弱的开门声响起,一个身影钻了进来,动作小心翼翼的,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从凌晨看到白天,再从白天看到黑夜,甘棠没有任何收获,两眼却是看花了,越看那些字符越迷茫,总觉得长得都是一个样。   心知自己状态不好,再找下去也没有结果,她最终离开了,本来已经疲惫不已,昏昏欲睡,在出门时却踩到了一条卧在门边的小蛇,小蛇受了惊吓,一下子便窜逃了,甘棠也被吓得心口砰砰直跳,睡意全无。   走到燕沉潇的屋子,小心翼翼打开门,却发现屋内还亮着,一条蜡烛支撑起了整个黑夜,将眼前不甚明晰的屋子照亮。   甘棠心中一暖,蹑手蹑脚靠近燕沉潇,只见他身体微微蜷缩,而被子已经掀到了另一边。   她动手把被子扯过来盖到燕沉潇身上,回头看了看屋子,想找个地方睡,这才发现已经没了位置。   倒也不是问题,坐着也可以睡,拿个椅子来就行。   这么想着,她给燕沉潇掖了掖被角,直起腰要转身去找椅子,谁料还没转过身,垂在身侧的左手便突然被握住。   甘棠一惊,差点吓出声来,回头一看,原是燕沉潇。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眼下面对着甘棠,一双黑眸映着星点烛光,还有些迷糊,却着急地看着她,晾了半夜的手冰凉地贴在甘棠手腕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甘棠觉得她在燕沉潇眼里看到了幽怨。   “公子,你怎么醒了。”出门在外,燕沉潇身份敏感,还是不要暴露好些,甘棠下意识便吐出了“公子”二字。   燕沉潇答非所问,声音沙哑,“你去哪儿。”   “……”甘棠愣了一下,解释道,“我找个凳子。”   “我去找个凳子。”她重复一遍,随后说道,“没地方了,我可以坐凳子上在这间屋子睡觉吧?”   听到她的话,燕沉潇渐渐放开手,甘棠知道他这是默许的意思,走几步去拿了屋子的凳子放在燕沉潇床边,坐上去松了一口气,问道,“今天还好吗?”   燕沉潇眼神触及她眼底的疲惫,说道,“尚可。”   甘棠松了口气,“那便好。”   “天晚了,你睡吧。若是冷就告诉我。”说罢,她趴在燕沉潇空出来的床边,手撑着脑袋就要睡下。   她是真的累极了,眼底凝着乌青,形容疲惫。   昏黄色的烛光映在她身上,火苗因微风而晃动,烛光也是明明灭灭,在她脸上分割出一半阴影一半光明。   她睡得很安静。   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下方,耳侧的青丝因风微微摇晃,时不时扫过她的侧脸,甘棠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燕沉潇下意识盯着她的脸,专注的样子自己都没有发现,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帮甘棠把那缕头发捋到了耳后。   燕沉潇:“……”   他微微动了动,试图给甘棠腾出更大位置,可甘棠一听到他的动静便醒了过来,一双眼半睁不睁,语气有些着急,“嗯?怎么了?”   燕沉潇动作顿住,“没事,你睡吧。”   甘棠又睡着了,半个身体都趴在他的床边,脑袋枕着手臂,看起来却有些摇摇欲坠。   “甘棠。”燕沉潇叫她。   “嗯……怎么了……”   “靠过来些。”   “嗯……”她没有动作。   燕沉潇皱了皱眉,再次开口道,“甘棠?”   “殿下。”甘棠睁开眼,“又怎么了?”   她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燕沉潇顿了一下,把被子一角摊了过去,低声道,“靠近些,垫着被子睡。”   甘棠没有说话,直接按他说的做了,紧接着再次瞬间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烛越来越微弱,烛泪大颗大颗滚下,最后火光灭去,浓厚的墨色在屋中流转,床榻上的人眉头紧皱,身体因痛而微微颤抖着,燕沉潇咬着唇一声不吭,只有一只手扯住了甘棠手边的衣袖,骨节泛白。   燕沉潇的蛊毒又发作了。   甘棠醒过来时眼前一片乌黑,耳边痛苦的喘息声格外明显,瞬间清醒了,伸手摸索着摸向燕沉潇的脸庞,只觉得一片冰凉,“殿下!”   燕沉潇脸色苍白,额角滚下冷汗,甘棠咬咬牙,想要抬步去找鸦云,还没离开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来人声音急切,“公子的蛊毒又发作了?”   竟然是凌云。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仿佛更有优势,直直朝着这边走来了,不偏不倚,仿佛能在黑暗中目视。   甘棠想点亮蜡烛,却找不到,只能说道,“凌女郎,鸦婆婆在哪儿。我公子的蛊毒又发作了。”   凌云安抚她,“甘女郎别着急,婆婆同我交代过了,若是公子蛊毒发作,就让我来帮他缓解。”   缓解?怎么缓解。   还没等甘棠反应过来,凌云便说道,“甘女郎可否去药房帮我煎药?”   甘棠点头,“自然可以,只是要什么药材我不知道。”   “药房的药材都标注好了,甘女郎不用担心,药壶在架子上,取半升水,再取九重琉璃草、赤阳草、冰姬花和蛊盅里的万骨虫煎熬,沸腾后加入断尾蝎,熬制两小时即可。”   万骨虫、断尾蝎……甘棠听得心头跳了一下,“好。”   她抬步离开,走向药房,本想问问凌云需不需要点蜡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径直走向药房去了。   才到药房,她便被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药房,分明是一个养虫的屋子,各色毒虫在地上、墙上攀爬,甚至互相残杀,发现有人来不仅没有害怕,甚至更加兴奋了。   甘棠在来了这里之后鸦云便给了她一个香囊,防止她被毒虫咬伤,眼下这些毒虫虽不离开,却也没敢靠近甘棠。   甘棠的手有些哆嗦,颤颤巍巍地取水生火、取药,取万骨虫时瞅见其上几十根张牙舞爪的足,脸都白了几分。   这些多足的昆虫,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把万骨虫丢入药壶之中,甘棠盖上盖子,站着看火。   至于那张唯一的凳子,早就被毒虫侵占了。   外头天渐渐亮了。一轮红日在山间若隐若现,甘棠在秋风瑟瑟的早晨靠在火炉旁,温暖而安静,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没注意到,在她背后,一个身影出现在药房门口,一双没有焦距的眼准确地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不屑和冷漠。   “甘女郎。”冷淡的神色褪去,甘棠回过头时只见她一脸抱歉和犹豫,甘棠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问道,“凌女郎?你怎么来了,我家公子好了?”   凌云捏紧了手指,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甘女郎你去看看他吧,公子他不愿让我施针。”   “?”甘棠一怔,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看向凌云,只见她抿着嘴,神色分明有些不悦。   也是,一番好意无故被人拒绝,任谁都高兴不起来。甘棠抠了抠手指,“麻烦凌女郎了,我先过去看看。”   她几步离开了这个药房,前往燕沉潇的屋子,有些不解,燕沉潇怎么会拒绝让她施针?   回到屋中,脚步急急踏进去,却在眼神触及到床榻上的人的一瞬间停在半空中。   燕沉潇的衣服怎么不穿好!   眼下他被子半搭在身上,衣衫半褪,露出半个莹白消瘦的肩膀,甘棠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几步走过去把他身上的被子盖好了。   燕沉潇咬着牙,回头看她的眼神一瞬间极其凶狠冷漠,看得甘棠一怔,却见那凶狠下一秒便散去了。   “殿下。”甘棠看着他,直言道,“你为什么不让凌女郎帮你施针?”   都这个时候了,他的情况他自己不知道吗?   燕沉潇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可怜和委屈,他的蛊毒还没有停下,一波一波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身体痉挛,眼下艰难道,“不行。”   不行便是不行。   甘棠抿了抿嘴,好言劝道,“殿下,她是个眼盲之人,看不见的,殿下不用担心。”   她以为他是不想自己被凌云看见身体。   燕沉潇疲惫地看她一眼,“不行。”   她说的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凌云是眼盲了没错,燕沉潇本来蛊毒发作,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计较太多。可偏偏在他脱下衣服的时候,却感觉一道视线在凝聚在他身上,□□裸的,有如实质,带着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欲望。   燕沉潇对这些视线向来敏感,猛然看向凌云,只见她一派正经,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没有焦距。   然而,那道视线如影随形,像是要把他包围,燕沉潇毛骨悚然,深藏在脑海里的记忆涌出,他面色惨白,胃部翻滚,盯着凌云无神的的双眼,用尽全身力气怒道,“滚!”   凌云像是被吓了一跳,“公子,怎么了?”   与此同时,那道视线凝聚在燕沉潇身上,一动不动,带着深深的探究,刺入燕沉潇的皮肤,燕沉潇一瞬间像是被那道视线剥光了,咬着牙,“滚出去!”   凌云被这样吼着,似乎有些尴尬和手足无措,半晌安慰道,“好好好,公子别激动,我这便出去。”   她转身离开了,那道毒蛇般的视线也随之消失,燕沉潇松了一口气,方才的吼叫花去了他所有力气,现在他瘫软下来,不愿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   可现在他要怎么跟甘棠说?   说凌云其实没有眼盲,她在窥视他?   “她在看我……很恶心……”燕沉潇有些恍惚,他躺倒在床榻上,一双眼仰视着甘棠,带着无法掩饰的委屈,“……你去哪儿了?”   怎么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甘棠:“……”   他在说什么?一个眼盲的人在看着他?   甘棠有些无力,“殿下,我给你熬药去了。”   累了许久,也没休息好,她实在疲惫,无奈道,“殿下不要任性了好不好,只要解了这蛊毒,到时候殿下想做什么都行。”   燕沉潇身体僵硬,身体的痛好像蔓延到心里去了,像是被毒药一点一点浸润,他开口,话语轻颤,“……你不信我?”   甘棠沉沉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我相信殿下,殿下先好好休息好不好,我去找鸦婆婆。”   燕沉潇闭上眼,再也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说:   三更奉上~   等这部分的剧情走完,火葬场就差不多开始了 第39章 润物无声   药房, 火舌舔舐着沉黑的药罐,温软的雾气从药罐边沿缓缓往上腾升,把站在药罐前的凌云的神色掩映得不甚清晰。   放入最后一份药材, 凌云神色微动,话语冷漠,【系统,男主现在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好感度查询中,男主对宿主好感度为零。】   【零?】饶是知道燕沉潇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感, 但也没想到竟然这么低, 凌云搅了搅药罐里的药汁,【系统啊, 你说我是不是该来点特殊手段?】   系统没有吭声, 凌云笑了一下,手中蓦然出现一个小瓷瓶,她的“视线”落在这个小瓷瓶上, 笑容温婉,“早就该用的, 这个男主可不怎么聪明。”   甚至有些笨过头了。   她好心帮他施针, 他竟然赶自己离开?   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已经乱七八糟了, 她也不想拨正,只要任务完成就行,至于过程如何,她不在乎。   打开小瓷瓶, 一滴药水在氤氲的雾气中缓缓落下,落入沉黑的药罐之中, 最后同黑色的药汁融为一体。   无色无味。   饶是鸦云也无法察觉出来。   凌云再次搅了搅药汁, 过滤药渣, 把药装入碗中,心情极好,说道,“走吧,我们的好男主该喝药了。”   这个药的剂量可不小,她相信会很快见效的。   ——   甘棠最后还是把鸦云找了过来,鸦云正在房中“喂宠物”,手腕上缠着的那条黑蛇看得甘棠心中发麻。   把事情大致跟鸦云说了,她一脸不耐烦,最后还是起身过去了,看都没看,动作利落地把银针扎进燕沉潇身体上,淡淡道,“不要动。”   外头,甘棠正守在门前,远远看见凌云端着一碗药过来了,连忙走过去。   她心中还是存了点疑虑的,眼下静悄悄地靠近凌云,无声无息,只见凌云面色如常,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在她面前,甘棠眯了眯眼,还是看了看她无神的眼睛,发现着实没有异样之后心中蓦然多了些愧疚,“凌女郎,让我来吧。”   凌云身体一跳,明显被她吓到了,惊魂未定道,“甘女郎走路怎地这般安静。”   甘棠微微一笑,“是我疏忽了,凌女郎让我来拿这药吧。”   “好。”凌云应声,笑容温柔,“甘女郎好生温柔,怪不得言公子对女郎这么信任。”   言沉是甘棠给燕沉潇起的名字,甘棠正烦着燕沉潇的事情呢,眼下提起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凌女郎说笑了。”   她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转身小心翼翼地朝着燕沉潇的房间走去,在她身后,凌云站在原地,身体准确地对着她的方向,声音有些奇怪,“我可没说错。”   只不过以后要改变了。   一想到这药是女配亲自给男主喝下的,凌云心中更加兴奋了。   那些生出的不该有的感情,就让他们自己消灭吧。   ——   甘棠进到屋中时,燕沉潇已经好了许多,脸上难得有了些血色,脸侧过一旁,背对着甘棠。   甘棠坐在床边,轻声叫他,“公子?喝药了。”   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甘棠站起身弯腰去看,只见他闭着眼,面容平静。   “公子?”甘棠加大了声音,再次叫他,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但是即使睡着了也要把他叫醒。   屡次叫他不醒,甘棠索性放下药碗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手臂,谁料还没碰到燕沉潇便转过身来了,甘棠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停在半空中,见他醒了,还睁着一双黑眸看着自己,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公子,喝药了。”   这药不能解了他的蛊毒,但能抵抗一些蛊毒的威力,让他不至于这么痛苦。   燕沉潇看着她没说话,甘棠便知道他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了。   有些头疼,哄道,“公子,喝药好不好。”   燕沉潇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甚至到了自己都有些惊讶的程度,“你真的不信我?”   果然如此。   甘棠正色,“公子,我真的相信你。我已经和鸦婆婆说了,以后都是鸦婆婆来给你扎针。”   她眨眨眼,“这样公子还不满意嘛?”   “……”燕沉潇沉默了一下,看见她眼下越发浓重的乌青,最终还是妥协了,在甘棠的帮助下半支起身靠在床上。   甘棠一勺一勺喂他喝,事实上,在她端过来的时侯,闻到这药的时侯都快吐了。   又苦又腥,完全无法下口。   燕沉潇喝下一口,整个人顿时僵住,甘棠看他这个呆怔的样子,唇角微扬,催促道,“公子快再喝几口。”   燕沉潇黛眉轻蹙,艰难地咽下,甘棠存心整他,每次喂给他的药都不满一勺,让他喝得极久极慢。   燕沉潇舌根发苦,忍着恶心吞下药汁,哀怨地瞥了一眼甘棠,甘棠便老实了,快速喂给他,待他喝完,端了桌上的水给他,“喝口水吧。”   她只在燕沉潇身边待了一会,片刻便站起身,“公子好好休息,我有事出去一会。”   “等等。”燕沉潇叫住她,精致的眉眼耷拉下来,瘪着嘴可怜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   甘棠还真不知道,她还没找到线索呢。   但她还是同燕沉潇说道,“晚饭我便过来。公子好好休息。”   她转身离开了,迎着光,身体在屋内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燕沉潇看着她走开,连带着影子也远去,像是什么预兆的,心口竟一瞬间抽痛得很。   “甘棠。”他叫住她,觉得两人好像处在两个世界了,恍惚道,“我等你。”   甘棠回过头看他,似乎觉得他这样有些好笑,眉眼上挑,应道,“好。”   ——   甘棠又开始翻书,她找到了那熟悉的字符,兴高采烈地拿去给鸦云看,鸦云只看了一眼,淡淡道,“没用,再找。”   满腔喜悦被冷水扑灭,甘棠有些失望,回到屋中再次翻找古籍。   这是一项大工程,而除了甘棠,几乎没有别的人来翻阅。鸦云整日都在做试验,用燕沉潇的血,和她众多的“小宠物”们,企图另辟蹊跷。   第二次找到,“没用,再找。”   第三次找到,鸦云却难得的停住了目光,看了半天,甘棠一颗心提起来,几乎以为有希望了,下一秒熟悉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再找。”   甘棠痛苦地闭了闭眼,鸦云见状,满不在意,反而嗤笑一声,沙哑的声音充满了冷漠,“早说了这蛊毒难解。”   “……难解也要解。”   鸦云看她,“你这么在意他,他是你什么人?”   甘棠沉默不语,鸦云又笑道,“真心可不一定有回报啊。”   甘棠也笑笑,“婆婆,若是我说现在不解了,你会让我走吗?”   鸦云轻笑,“自然不行。”   她看向她,混浊的眼睛闪着光,“你是我选定的药人。”   “哈哈。”甘棠笑几声,说道,“所以,我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成为婆婆的药人,那当然不能放弃解蛊毒了。”   她的笑容消失,“公子若是死了,我也不能独活。”   她说的是实话,鸦云却以为她情深至此,极不屑,“你一个女子,怎么就这般固执呢?天下的郎君多的是。”   甘棠笑笑,没说话,转身离开屋子,继续翻阅古籍。   将要入冬,外头天黑得很快,等甘棠反应过来时,零星的宸星已经在干净辽阔的夜幕中闪烁了。   揉了揉眉心,甘棠有些头痛。   又失约了,燕沉潇肯定又生气。   她今天才惹他生气了一次,这次不知道要怎么哄他。   带着心虚和烦恼,甘棠推开了门。   眼前的场景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亮堂堂的烛光下,燕沉潇坐在床榻边上,而凌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两人中间多了张桌子,上头竟然是一副棋盘。   而坐在棋盘两头的人神情专注,完全没有发现她回来了。   甘棠:“……”   她有些不敢置信,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还是不敢置信。   凌云不是看不见吗?怎么……怎么和燕沉潇下棋的。   而且燕沉潇不是不待见凌云吗……怎么会跟凌云下棋……?   是她糊涂了,眼花到了这个地步?   “公子,凌女郎。”看了他们半晌,却没见他们有任何反应,甘棠最终出声。   凌云好像被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没有焦距的眼睛循着声音对着她,笑容温柔,“啊,甘女郎回来了。”   “辛苦了。”她眉头轻蹙,“饭菜都冷了。这可如何是好?”   甘棠不在意这个,她瞅了瞅一脸冷漠,对她视若无睹的燕沉潇,说道,“没关系,辛苦凌女郎照顾公子了。”   凌云一瞬间眉眼展开,“怎会,没想到言公子棋艺这般好,倒是我有幸同他玩了会。”   燕沉潇开口了,声音淡淡,“凌女郎谦虚了,在棋盘上听声辩位,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凌云打趣一笑,“其实都是言公子在让我。”   燕沉潇唇角轻勾,“这倒是不曾,若是让了,我哪还能坚持到现在。”   “言公子这才叫谦虚呢。”   甘棠:“……”   她站在原地,听着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被排除在他们的世界之外,竟有些手足无措了。   “天色晚了。”凌云结束话题,率先回头,“言公子和甘女郎好好休息,我先回去,若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甘棠轻点头,“好,辛苦凌女郎了。”   等凌云离开,屋子里却陷入了沉默,甘棠默默坐在另一边的桌子旁,提着筷子无声吃晚饭。   燕沉潇也沉默着,两人谁也不看谁,火苗跳跃的影子映在墙上,静谧的屋子里只有偶尔筷子碰撞发出的声音。   因为失约,甘棠本意回来同燕沉潇道歉,可见了方才的场景,她却不想同他说话了。   燕沉潇应该是高兴的吧,他那么喜欢下棋,在这里却这么无聊,除了忍住蛊毒发作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终于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用听声辩位的方法来下棋,凌云应当是真的很厉害,不像她,学了这么久,却连他们的棋局都看得不甚明白。   可想想,甘棠又觉得烦人,这关她什么事?她本来也不喜欢下棋。   晚饭在秋夜里变得冷硬,甘棠吃着无味,两三口解决掉,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燕沉潇眼角余光瞥见她离开的身影,嘴角紧抿,搭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   两人直到要入睡了,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因为睡觉姿势怪异,白天又翻阅了大量古籍,一颗心更是安宁不下来,甘棠疲惫得很。   她坐到吃饭的那张桌子旁,枕着手臂就在上面睡着了。   燕沉潇呼吸一窒,尽管知道她这些日子完全是因为自己在劳累,他心中还是无法控制地生出了酸涩和委屈。   她怎么能这样子呢?   作者有话说:   她怎么不能这样呢?感谢在2022-06-01 21:00:00~2022-06-02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啥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解蛊的方法   第二日, 甘棠一醒来,还没睁眼,便接收到了一道强烈的、带着谴责和哀怨意味的目光。   甘棠:“……”   她脖子酸痛得很, 忍了一会儿便忍不住了,抬起头,对着燕沉潇的方向,毫无所觉地道,“公子, 早安。”   燕沉潇一对上她的视线眼神就偏过头去了, 抿着嘴,神色微冷。   甘棠:“?”   她后知后觉, 燕沉潇还在跟她生气啊。   不过好像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甘棠摸了摸鼻子, 有些尴尬,“殿下,昨夜我忘了时间, 没有及时回来,殿下……还生气吗?”   “……”燕沉潇回头看她一眼, 说道, “这种小事我怎么会生气?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与我无关。”   甘棠:“……”   他说的实在是自然,好像真的不生气了,但是爹生气时对娘说的话也是这样。   甘棠有些犹豫,“真的不生气啦?”   燕沉潇声音微冷, “说了没生气。”   说了这么多遍,肯定是不生气了, 等下她再问他可能就真的生气了。   甘棠松了一口气, 笑道, “那就好。”   “天还早,殿下继续睡吧,我先走了。”燕沉潇蛊毒发作的时间是延长了,人也是肉眼可见地消瘦起来,看起来跟过去完全是两个人。   可是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却连蛊毒解法的一点影子都没找到。   “你还要找到什么时候?”燕沉潇开口,周身像是被阴云笼罩了。   “我比殿下更希望早点找到。”甘棠以为他是想放弃了,走近他,仔细看了看他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殿下这些日子越发憔悴了。”   她微微一笑,“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找到解蛊毒的方法的。”   燕沉潇感受到额头上她的手掌的温度,温暖而柔软的,就像是太阳初升时笼罩在周边的软绵绵的轻云。   他还是消气了,甚至开始自责,目送着甘棠离开,心中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怪异感在心头生起。   他本不会生气的。   他甚至对着她怀有深深的愧疚。   可昨天发生了什么?   还没想清楚,凌云敲开门走了进来。自昨天起,燕沉潇总怀疑那天的“窥视”是自己的错觉,凌女郎她确实看不见。   凌云笑笑,“言公子早啊,昨夜情况如何?”   燕沉潇点点头,昨夜他难得没有发作,睡了一个还算安宁的觉,他微微一笑,苍白的脸多了些血色,“尚可。”   凌云“看”着他,“那便好。”   “我总想着公子半夜蛊毒发作,倒是睡得不安宁,如今听到公子的话我便放心了。”   看见她眼底的乌青和疲惫,燕沉潇眉头微蹙,“让女郎担心了。”   “没。”凌云轻摇头,“今天天气倒是不错,公子可要出去逛逛?虽是深秋了,这谷中的山水景色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出去……”燕沉潇看了看外头灿烂的天光,轻笑,“只怕我还没走几步便走不动了。”   他现在还四肢酸软着,没有什么力气。   凌云面上浮现出心疼的神色,“公子不用担心,公子若是想出去,我便想想办法。”   想起什么似的,她紧接着道,“哎!我记得有个轮椅的,公子等等,我把那东西带来。”   没想到真的可以出去,燕沉潇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毕竟日后还能不能见到太阳都是未知,“劳烦凌女郎了。”   而甘棠这边的情况却与这里的轻松惬意完全相反。   她在一本古籍里翻出了一个陈旧的小册子,书页残缺,上头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几页还能面上辨认。   甘棠没有放过任何一点可能,仔细翻找着,待到眼神触及到那熟悉的字符是几乎是欣喜若狂,捧著书卷就跑去鸦云的屋子。   鸦云还在捣鼓她的蛊虫,放在罐子里,眯着眼睛盯着它们,神色专注。   甘棠的话语叫醒了她,“婆婆!你快来看看!”   鸦云皱眉,“咋咋呼呼干什么。”   她眯着眼睛看着甘棠手上的小册子,本就不好的眼睛碰上了这模糊的字,更难辨认了。   “金、牛……金蚕……”甘棠听着她念,心口紧张得砰砰直跳,半晌,鸦云不说话了,移开视线,落在甘棠身上,甘棠问道,“怎么样,婆婆,有线索吗?”   鸦云笑了一下,“你倒是好运。”   “这小册子上记录了金蚕蛊的解法。”   “!”甘棠不敢置信,“真的?!”   鸦云说话慢吞吞的,声音沙哑,以至于甘棠时常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她说的话,眼下她瞥了一眼甘棠,“别高兴这么早。”   甘棠吞了吞口水,她怎么不激动呢?   可现在听了鸦云的类似于转折的话,反倒又怕起来,“怎、怎么了?”   “冰姬草、天山雪莲、茅鄂大叶花,七毒花,九重琉璃草……”她眯着眼一句一句把小册子上的字念出来,“榕虫、断尾蝎……熬制七天……药浴……蛊毒压制……金银……”   她每说出一词,甘棠就心跳一下,只听她继续道,“这药材不全。”   “解法也不全。”   甘棠怔住,又听她说,“况且这些药材价值连城,我不全都有。”   “你家公子……”   甘棠手指紧了紧,方才的喜悦全都消失了,立刻道,“我派人去找!”   系统既然让她带着燕沉潇来这里,那燕沉潇定然不会出事!   【系统系统。】她呼唤着这些日子来没注意到的系统,【系统你快出来。】   系统没有任何反应,甘棠心中期盼着它来,最终还是失望。   鸦云这时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起来,盯着她,“你在干什么?”   甘棠摇摇头,转而问道,“婆婆,还缺什么药材?我可以去找。”   鸦云古怪地看着她,半晌道,“冰姬草前不久用完了,不过这山上有,可去采摘。但这冰山雪莲和七毒草,百年难得一见。”   “天山雪莲……七毒草……”甘棠喃喃重复,心中着急,“可有什么别的药材可以替代?”   鸦云皱眉,“有自然是有,这七毒草便可以用三苦莲代替。”   甘棠几乎要燃起希望了,她又道,“但这三苦莲若是跟断尾蝎遇着,你家公子也就真的没救了。”   那就是没有办法?   甘棠抿了抿嘴,“我知道了,现在就去找!”   鸦云把天山雪莲和七毒草的样子都画了出来,甘棠揣着纸张,急冲冲往山下跑去了。   燕沉潇的护卫还在山门口等待,让她们去,十天之内,一定要找回来!   鸦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出了门,佝偻着背走到药园,却看见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人一狗。   其中一人坐在轮椅上,静悄悄地看着残败的药园,一言不发。另一人站在他身后,把着他的轮椅,含着笑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   而那只她最讨厌的狗,此刻正在趴在凌云脚边晒太阳。   好一副和谐的场景!   鸦云眼睛眯了起来,突然开口,“谁让你们来这儿的。”   凌云被她吓了一跳,回头道,“婆婆!我、是我带着言公子来的。”   燕沉潇回过头,恭敬道,“鸦婆婆。”   鸦云沉着脸,对着凌云冷冰冰道,“若是没事做,便去熬药。”   凌云抿唇,鸦云看出她心底的怨愤,冷声道,“还不快去!”   “……是。”凌云心中冰冷,早晚她要杀了这烦人的老太婆。   这边,鸦云看着燕沉潇,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探究,她心底对甘棠还算是满意,眼下提醒道,“我劝你,不要跟她接触太多。”   燕沉潇微讶,凌云不是鸦云的徒弟?怎么鸦云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况且,为何不能接触凌云?她有什么奇怪之处?   鸦云没有解释,冷哼一声又说道,“亏那个丫头还为了你日夜不眠,跑上跑下,你倒是恨不得自己先死了。”   中了这蛊毒,最好便是闲呆着,不要过多活跃,以免刺激这蛊毒,先前燕沉潇蛊毒提前发作便是因为他和梁晔离一派人打斗得太过激烈。   这边,甘棠正往山下跑去,好在她记忆力好,就算只走过一遍也记得清清楚楚。   秋风猎猎,刮得山林沙沙作响,落叶纷飞,一些枯朽的树枝砸落下来。   甘棠走在被落叶铺得软软的地面上,将要下坡时却猛然被底下的石头绊倒,重心不稳摔了下去,手臂划过断枝,划出几条伤痕,伤得最深的一条不过几息便流出了鲜红色的血。   甘棠:“……”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刺痛的掌心,颇有些懊恼。   天色不早了,甘棠终于来到山谷前,她还记得当初进山前燕沉潇的下属对她的话——倘若遇到危险,就吹响那个哨子。   甘棠掏出哨子,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对着远方狠狠吹响,尖利清脆的哨声顿时在谷中响起,回荡,顺着秋风传到天空。   没多久,从天边远远飞来什么,甘棠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鹰,近半米长的翅膀在天空展开,逆着风,羽毛翻飞。   它在天空盘旋几圈,最后在甘棠面前落下,还甩了甩毛发炸开的脑袋。   甘棠本以为是燕沉潇的部下亲自过来找她,没想到竟然是一只鹰先来了。   快是快了许多,可她要怎么告诉她们要去找药材?   她从袖中拿出鸦云给她的关于雪莲和七毒草的画像,四处看了看能在上面留下痕迹的东西。   树枝不行,水不行,泥土?   甘棠跳下石头,生怕这鹰等烦了跑路,好言劝道,“小鹰啊,等等啊,我给你带封信回去。”   鹰听懂似的啼叫一声。   甘棠蹲下来,左手手指头扣了扣地上硬邦邦的泥土,掌心顿时被牵扯得一片刺痛。   她吸了口气,扣了半天却觉得太干了写不了,又去捧了点水和在泥里。   把画像翻到背面,甘棠就着粘腻的泥水在上头写字,简短道,“速寻天山雪莲 、 七毒草,十日内归,收到回信。”   等纸张风干,甘棠把它卷成一条,找了根还算柔韧的草,对着鹰道,“过来,小鹰过来。”   鹰歪着脑袋看了看她,还真靠了过去,甘棠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把长长的纸条系在它腿上,绕了好几圈,生怕这草半空中崩了,功亏一篑。   拍了拍鹰,甘棠说道,“乖小鹰,去吧,找你们主子,把信给她。”   黑鹰扑着翅膀上空了,甘棠仰头望着它离开,天空一片高远,连云也没有,只有飞鸟的翅膀的划过天空的痕迹。   【宿、宿主……】系统的声音忽然在甘棠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带着电流的滋滋声,甘棠吓了一跳,惊道,【系统,你怎么了?】   系统没有回答,只说道,【这段时间……宿、宿主请小心凌、凌云。】   【凌云?】甘棠心中奇怪,【她怎么了?】   系统没有回答,甘棠耳边发出了“滴滴滴”都警告声,最后消为沉寂,而系统也再没见声息。   【系统?】甘棠企图再唤醒它,【系统!快出来!】   凌云她到底怎么了!   甘棠得不到回答,脑海里一点一点倒放关于凌云的记忆,却百思不得其解。   只除了……当初燕沉潇说过凌云在窥探他!   还没等甘棠想清楚,一声清脆的鹰啼传来,她暂时把这件事情丢到一旁,再次抬头,鹰准确无误落到了她面前,上头绑着一张小纸条,甘棠打开看完,缓缓松了口气。   燕沉潇的属下已经出发去寻找了,并且保证会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并回来。   尽管如此,甘棠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天山雪莲和七毒草都不好找……她们甚至连它们分布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轻易找到呢?   实际上,甘棠不知道的是,作为大燕最大的情报所,万音阁有的不仅是消息和人脉,奇珍异宝也数不胜数。   无数的人为了求得一个消息献上珍宝以作抵押,这天山雪莲和七毒草,万音阁说不定还真有。   趁着天还没晚,甘棠又踏上了上山的路途。   迢迢山路,在山林间曲折回环,秋风打着旋儿将微黄的落叶卷起,甘棠看不到路的尽头,只觉得远极。   分明来时走的时侯那么快,可回去竟然这么久。   她这些天劳累得很,少有时间一个人走在这样的山路上默默思考着,眼下静下来便想到了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   她在心底呼唤了它许久,还是没有消息。   甘棠本来想问问系统关于任务的情况怎么样了,现在却不得而知。   想起来到这里的原因和这些天劳累的样子,她恍惚间觉得,任务越来越难了。   系统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她小心凌云……   距离她真正的新生和自由又还需要多长时间?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今晚双更。   感谢在2022-06-02 21:12:24~2022-06-03 19:1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风车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健胃消食片 5瓶;钱多数不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争吵   甘棠回到屋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因着天黑了看不见, 她一路上磕磕碰碰回来,路途可谓是艰难,也不知那些虫蛇发了什么疯, 一个劲儿往甘棠的身边袭来,在闻到甘棠身上的气味后又警惕着不敢靠近。   甘棠一路小心着进到屋中,本以为回到屋中时会看到燕沉潇得知蛊毒可解而喜悦等待她的场景,没想到结果却毫不相关。   又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两个人。   燕沉潇正靠坐在床头, 他好像刚发作过, 脸色苍白,眼睛微微闭着, 整个人看起来萎靡又脆弱。   在他身旁, 凌云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口中说着什么,面色温柔。   甘棠心中一沉, 燕沉潇怎么又发作了?   听到甘棠回来的动静,凌云回过头, 表情惊喜, “甘女郎回来啦!言公子正找你呢!”   甘棠听了系统的提示, 眼下看见她,感觉怪异得很,“找我什么事?”   “方才言公子蛊毒发作,偏偏遍寻女郎不得, 很着急。”她的声音里带了些谴责,“女郎怎么出去了呢, 还不跟公子说一声。”   甘棠微微沉默, “我为什么出去你们不知道?”   凌云在这里, 她没有再说什么,走近燕沉潇,秀眉轻蹙,问道,“公子,你现在怎么样了?”   凌云帮燕沉潇回答了,“言公子现在怕是没有力气回答女郎的话。”   凌云几乎比她这个燕沉潇的“下属”还要燕沉潇,又是给燕沉潇盖被子又是给他喂水的,动作比甘棠这个看得见的人还要利索。   甘棠站在原地,好像排除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凌云直到离开,还絮絮叨叨交代甘棠许多事情,生怕甘棠照顾不好燕沉潇。   甘棠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分明是好意的话,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先前没有照顾好他?   直到凌云走了以后,她才伸手探了探燕沉潇冰凉的额头,对着他轻声道,“殿下?”   燕沉潇没有应声,甘棠叹了口气,又勉强微微一笑,“我和鸦婆婆已经找到蛊毒的解法了。”   “没多久,殿下的蛊毒就可以解了,到时候殿下再也不用忍受这些痛苦了。”   “……”燕沉潇终于睁眼看了她一眼。   甘棠微微松了口气,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殿下,当初你是对的,凌云确实很奇怪,我不在的时候,殿下对她要多加小心。”   燕沉潇沉默,他看着甘棠,眼底的神色渐渐变得复杂。   当初说凌云可信的人不也是她吗?怎么在他相信她之后她又说出这样的话?   ——   找到了蛊毒的解法,甘棠和鸦云却更忙了。   每天早上鸦云都带着一只小虫子在燕沉潇身上咬一口,随后甘棠便同她在药房里配药,试药,熬药,忙得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没离开过那间药房。   按照古籍上说明和鸦云的推测,燕沉潇每天都得喝药来压制金蚕蛊,直到把金蚕蛊压制得虚弱了,最后才真正把它引出来。   她右手用不上力,左手又受了伤,动作不方便,被鸦云嫌弃了好久,丢了一瓶伤药给她,于是左手没两天又好了,只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   甘棠独自一人上山按照鸦云给的地点采冰姬草,找了整整两天才找出三株,精心带回去,护得像是稀世珍宝,生怕不小心弄丢了。   七天后,黑鹰带着信来了,甘棠接到信,惊喜得不得了,天山雪莲和七毒草竟然都找到了,此时她们正在山下等待着甘棠,甘棠即刻出发去取药,又是一顿艰难的上下山,天黑了才把两样药材都拿了回来。   鸦云十分满意,看着站在她身旁正忍着恶心和害怕给一只毒虫大卸八块的甘棠说道,“丫头,你留在这儿给我当徒弟吧。”   “什么徒弟?”甘棠眉头紧紧锁着,手上动作不停,按照鸦云的要求,她需要这只毒虫的心脏。   鸦云难得耐心,“还能是什么徒弟,就是巫医徒弟。”   “不行。”甘棠毫不犹豫便拒绝了,“我爹娘还在等我回家呢。”   而且她也不想当巫医,这几天她时常需要处理各种虫子,免不了被伤到,前天就被一只蚂蚁大小的虫子咬了一口,她自己都不知道,结果大半夜忽然心绞痛起来,脸也肿了半边,疼得她还以为自己就要去地府了。   “哼。”鸦云冷哼一声,“这个机会寻常人想要都没有呢。”   分明入冬了,天气也冷了许多,眼下甘棠却热得额头发汗,她说道,“凌女郎不是婆婆的徒弟吗。”   一说起凌云,鸦云就沉下脸,“别跟我提起她。”   而且不是凌云非要留在这儿说要补偿她,照顾她,偏偏还是个合适的药人,她早就把她赶了出去。   带着些小心思,甘棠本想再问问关于凌云的情况,抬眼却撞见了鸦云眼底来不及收回的悔恨,一时怔住,所有的话语堵在喉间问不出口了,只说道,“哦……”   她心中对凌云的戒备又多了几分,有意想要让燕沉潇离凌云远点,可这几日自己忙着,根本没时间照顾燕沉潇,反倒让两人多了相处的机会。   只是偶尔对燕沉潇嘱咐一句,却不知道燕沉潇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同她的提醒背道而驰的改变。   三天后,配药终于结束。   甘棠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在鸦云说解药配置成功之后就倒了下来,眼皮沉重地阖在一起,任鸦云怎么叫都不醒。   发现她是睡着之后,鸦云也有些无语。她年纪大了,这些天很劳累,但也有在好好休息,没想到甘棠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无语之际她还有些感慨,当初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为了把一些蛊毒研究透彻,疯狂起来几天不睡觉。   她抬手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转身也离开了药房。   甘棠最终是被冷醒的,药房的门没关紧,凌厉的东风一股一股刮进来,吹得甘棠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睡得有些迷茫,一瞬间不知道今夕何夕了,睁开眼后只见一片昏暗,原来已是黄昏时分。   扶着酸痛的肩膀站起身,甘棠带着些刚醒的恍惚走向燕沉潇的屋子,冬风把她吹得清醒了些,推开门,只觉得屋内一片温暖,而场景却刺眼得很。   燕沉潇这个样子甘棠很少见过。   虽是消瘦憔悴的样子,可双眼却炯炯有神,他看着在他身旁的凌云,嘴角含笑,面容温柔,如同看着最亲近的人。   不安感渐渐在甘棠心中弥漫。   她说道,“公子,凌女郎,我回来了。”   凌云回过头,嘴角也勾着,似笑非笑,“甘女郎终于回来了。”   燕沉潇也看向甘棠,只是眉眼间的温柔尽数散去,化作一片冷淡,甘棠看得一怔,半晌道,“我有些事要和公子说,凌女郎可否回避一下?”   “当然可以。”凌云站起身,她的心情极愉悦,“润物无声”的威力是极大的,如今燕沉潇对自己的感情和从前想必可谓是天差地别,微微一笑,她对着燕沉潇告别,话语温柔,“那言公子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好。凌女郎慢走。”   凌云走了,屋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甘棠慢慢走到燕沉潇身边,斟酌着该如何开口,燕沉潇反而率先打破了沉默,“成功了?”   这是个喜讯,甘棠一笑,“是,明日便可以给殿下解蛊毒了。”   “……多谢甘女郎的救命之恩。”   话落,两人又陷入沉默,甘棠总觉得两人方才的对话诡异得很,让她有些苦恼,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说,她也无意理会。   压低了声音,她的神色变得严肃,“殿下,我不是跟你说这些日子不要和凌云交往过密吗?”   她的话语带着谴责的意味,一下便戳中了燕沉潇这些日子为之苦恼和烦躁的关键,像是火点燃了炮,他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每日待在药房,整日都不来看他一眼,他行动不便,照顾他的人除了凌云就没有别人,他每日闭眼睁眼前都希望看到她,又有哪几次如愿?   可她现在又怎么能指责他和凌云交往过密?   分明是她忘了他!   他说的激动,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都红了起来,偏过头去不愿被她发现,话语冰冷而压抑,“你叫我小心她,我如何小心?”   “这么多天了,她若是想对我不利,早就动手了。”   “倒是你,叫我小心她有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还不是担心你!   甘棠听得气血上涌,再次在心里记了一账,努力压住自己的怒气,哄道,“是我这几日疏忽了殿下,但是殿下也不该和凌云相处这般密切。”   相处密切……   燕沉潇牙关紧咬,“什么叫相处密切?”   甘棠哑然,却见他身体气得颤抖起来,眼睛也红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低声下气,“是我错了,以后我来照顾殿下好吗?”   燕沉潇一颗心沉沉的,喉间梗塞,沉默着一言不发。   “殿下……”甘棠凑近到他面前,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落了泪,眼眶猩红,却还固执着不肯看她,心中一软,她扶过他的肩膀,“是我太激动了。”   “这些日子为了找出解除殿下蛊毒的方法,我忙得昏了头,所以刚才才口不择言。殿下看在我为殿下劳累了这么多天的份子上,别生气好吗?”   她别过他耳边垂下来的发丝,话语温柔,“等殿下蛊毒解了,我们就快快乐乐地回京。”   燕沉潇心中一片酸涩,愧疚和怨念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心里打架,他恍惚间想起,两天前凌云说想去京城的时侯,自己同她说过一起回京……   正不知如何开口,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甘女郎可方便出来?”   竟然又是凌云。   甘棠皱眉,“殿下,我先过去一趟。”   燕沉潇看着她转身离开,心中蓦然升起极大的不安,张口想叫她回来,却发不出声音。   门外,凌云面色一片冰冷。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用上了“润物无声”,还花了这么长时间让燕沉潇对自己的好感度上升,本以为将要达到胜利的终点,所有的努力却在燕沉潇和女配相处的这段短暂的时间烟消云散。   男主对她的好感度,竟然直线下降。   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连系统都觉得奇怪。   为了避免情况更糟糕,她打断了男主和女配的相处,也趁机让系统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甘棠出来了,只见到凌云一脸的担忧,问道,“凌女郎找我有什么事?”   凌云面带犹豫,半晌开口道,“方才你是在同言公子吵架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还请女郎原谅言公子,他这些日子因为金蚕蛊很虚弱。”   “……”甘棠听着她的话,心中怪异,面色微沉,“我没有在和他吵架。”   “啊,这样就好。”凌云松了口气似的微微一笑,“言公子是个好人。”   甘棠看着她沉默不语,又叫她微微一笑,话语带着憧憬,“前两日我同他聊天,说到向往京城的繁华,他还邀请我同他一起回去呢。”   “什么?”甘棠有些不信,燕沉潇会说出这样的话?   凌云敏锐地感觉到了甘棠情绪的波动,说道,“我看不见,幸好言公子没有嫌弃我,到时候只怕还麻烦甘女郎多多照顾了。”   甘棠下颌微紧,“好,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后面再说吧。”   “也是。”凌云微笑,再次说道,“甘女郎如果有什么事,便和言公子好好商量,一定不要吵架啊。”   “嗯。”   两人话到这里,便告别离开了。甘棠看着凌云在夜色中牵着狗的背影,目光微凉。   凌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系统提醒她要小心凌云,是因为她会缠着燕沉潇吗?想想当初,她刚进山时,凌云“看好戏”的场景,便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燕沉潇自己也跟她说过警惕凌云的事情,现在为什么他却同她这般亲密?   他不是这么大意的人,更别说她还专门提醒过他。   不得不说,甘棠心中还是有些酸涩和生气的。   从她第一次遇见燕沉潇后她便一直在追着他跑,陪他翻山越岭,走过大半个江南,陪他看过天上的星月,陪他下棋,陪他逃命……   可做了这么多也就让他没有这么讨厌排斥自己了而已,没想到来到这里,没到一个月,他就和凌云相处得这么和谐……   他还邀请凌云跟他一起回京……为了她责问自己……   甘棠越想越难受,方才消的气又起来了,独自消化了一会才回到屋中。   她的脸色并不好,燕沉潇看着她,心里打鼓似的砰砰乱跳。   甘棠率先说话了,“殿下,你要带凌云回京?”   燕沉潇心中一颤,果然还是知道了。   缓慢地眨了眨眼,他应道,“嗯。”   甘棠面色微冷,声音平静,“什么时候答应的,我怎么不知道。”   “……”燕沉潇睫毛颤了颤,带着细微的心虚和惶恐,“前天。”   “……”甘棠听着他简短的话,却以为他还在生气,不想同自己说话,一口气瞬间梗到心头,上不去下不来,叫她浑身难受。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些,声线却有些不平稳,“怎么不和我说?”   燕沉潇的反应终于大了些,他看向甘棠,目光带着微微的委屈,“你回来过吗。”   甘棠闻言,气得心梗,牙齿咬了一下舌尖,说道,“好,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半途崩溃,“可我不回来是因为在找蛊毒的解法!”   “我日夜不眠都在找蛊毒的解法!”   “而你却在同她谈笑风生!”   “我提醒过你!”   燕沉潇听着她怒气蓬勃的话,心口泛疼,身体从内到外的疼痛让他头脑发昏,脑袋一胀一胀的,充满了恼怒,竟是不清醒起来,口不择言,“我为何不能带她一起回京!”   “我为何要听你的!”   他红着眼,直直看着甘棠。   甘棠气得锤了一下桌面,手掌发麻,“好、好。”   她缓缓呼了口气,冷笑了一声,“你是长乐殿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是我僭越了。”   没有再看他,她说道,“很晚了,殿下休息吧。”   话落,她径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燕沉潇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眼泪大颗滑落。   他想要叫她回来,可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分明蛊毒被压制了许多,他却觉得这次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疼。   作者有话说:   棠棠快气死了:我对你这么好你这么久都不动容,她一来你就动容了?感谢在2022-06-02 21:11:59~2022-06-03 19:1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风车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健胃消食片 5瓶;钱多数不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疆歌   “醒醒!”沙哑的声音在甘棠耳边响起, 她睁开眼,入目是一张垂老的脸。   鸦云嫌弃地看着她,“怎么还睡在这里。”   甘棠睡得并不好,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做,此刻眼底泛着乌青,不想让别人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只含糊道,“没, 睡过头了。”   鸦云走过她, “哼,不回去, 连你家公子昨晚蛊毒发作了都不知道。”   甘棠起身的动作一顿, 抿了抿嘴,“现在他怎么样了?”   “死不了。”鸦云手上弄着什么,“今天就开始给他泡药浴, 九天。”   “……”甘棠没有应声,鸦云不耐地转过身, 却见她一脸恍惚, “听到了没有。”   甘棠揉了揉微涩的眼睛, “……听到了。”   鸦云冷哼一声,说道,“今晚,你去偏房给我试药。”   试药?   试什么药?   解金蚕蛊的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   鸦云看出她的疑惑, 说道,“不是那个药。”   嗓音微凉, 她说道, “你说过给我当药人。”   甘棠浑身一僵, “可……”   “不用担心你家公子,药浴已经不需要你了。”她看着甘棠,声音微沉,“本来我想让你在我这里当一辈子的药人。”   她转过头,磨了磨研钵里的草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等你家公子好了,你们就通通给我滚蛋!”   甘棠沉默半晌,说道,“好,多谢鸦婆婆。”   她犹豫了一下,“那药浴……谁来照顾我家公子?”   鸦云看向她,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凌云可以,正好她瞎了,不用担心你家公子的清誉。”   可她没想到,她话音刚落甘棠就着急道,“不行!”   虽然昨天跟燕沉潇发生了矛盾,但现在冷静下来,她不会放任他不管,万一死了遭殃的还是她。先前确实是她考虑不周,眼下还是让燕沉潇离凌云远一点为好。   “婆婆。”她顿了一下,“可以换人吗?”   鸦云嗤笑一声,“换谁?你?试了药还能醒着都是万幸。”   甘棠抿嘴,有些烦闷。   鸦云见她脸色不好,叹道,“罢了罢了。”   “你去山下找一个叫疆歌的男孩,他手脚还算利索,就跟他说我叫他过来干活,他会来的。”   疆歌……甘棠一喜,“好,谢谢婆婆。”   她走出门就要下山去,路过燕沉潇的屋子时却忍不住放慢了脚步,视线停顿在门板上,有些犹豫。   还没等她跨出脚步要进去,里头的屋子就打开了,甘棠一怔,一眼便看到凌云,只见她原本冷漠阴郁的神色在出门的一瞬间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   凌云并未在里面待太久,燕沉潇没一会便以累了的借口让她出去。凌云没想到,尽管他和甘棠发生争吵和矛盾,对自己的好感值依旧没有上升。   这样不行。   正想着如何间离两人,她一出门却突然“看到”了甘棠,心头一惊,连忙把烦躁的情绪压下,假装没有发现甘棠,她牵着狗一步一步走向另一边。   甘棠看着她缓慢谨慎的步伐,纯黑的眼眸微眯。凌云虽然看不见,但是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以往走路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今天怎么突然谨慎起来?   就好像……是在做给自己看。   她觉得很怪,方才那一瞬间,凌云好像看见了自己。   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一旁观察着凌云的动作,心中刚想呼唤系统,下一秒凌云手中牵着的狗却忽然大叫起来,甘棠一怔,下意识退开半步。   前方凌云走路的动作一顿,准确地把头转向甘棠的方向:“甘女郎?”   甘棠眉头微皱,“嗯。”   狗还在叫,凌云扯了扯牵着狗的绳子,“别叫了。”   既然被发现了,甘棠也没有再过多停留,说道:“凌女郎,我有事先下山一趟,回来再叙。”   “下山?”凌云表情疑惑,“甘女郎下山做什么?可是要找什么药材?”   甘棠微微一笑,盯着她的脸,“非也,只是下山找个人。”   顿了一下,她说道:“这几日麻烦凌女郎照顾我公子了,我也过意不去,去山下换个人来。”   凌云:“……”   她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为何要找人?甘女郎是觉得我没有好好照顾言公子吗?”   “怎会这么想。”甘棠轻笑一声,“只是我过意不去,况且接下来要照看公子的地方更多了,找一个人来更方便,怎么,难道凌女郎不同意?”   “怎会。”凌云笑容消失,“只是甘女郎可否问过言公子?”   甘棠闻言,秀气的眉头微挑,声音有些冷淡,“不必问他,我决定便可。”   凌云:“……”   没有收到回音,甘棠说道:“如此,那我先走了。”   凌云声音微冷,“去吧。”   话到这里,甘棠对凌云的防备算是真正显露出来,两人也算是来了一次真正的交锋。   甘棠下了山,寻找那个叫疆歌的男孩,而凌云,借着送药的机会再次踏进了燕沉潇的屋子,话语之间“无意中”透露了甘棠对她的不满和擅作主张去找人照顾他的事情,本以为燕沉潇会生气,可谁知他竟然一脸平静,甚至还一副没关系的样子,弄得凌云像是多管闲事,最后更是再次以“累了”的借口被赶了出去。   站在燕沉潇的房门口,凌云的脸色阴沉,【系统,我的积分还剩多少?】   【宿主积分充足。请问是否需要打开商城?】   【打开。】凌云声音冷漠,【兑换“南柯一梦”】   【“南柯一梦”兑换完毕,推荐宿主兑换系统新品“移情别恋”。】   【“移情别恋”——使用后可将服用者对某人的好感值转移到自己身上,转移额度最大不超过百分之三十。】   【换!】凌云沉着脸,【能兑换多少份就兑换多少份。】   【兑换成功,共兑换“移情别恋”两份。祝宿主使用愉快哦。】   “你是疆歌?”一个院子前,甘棠隔着篱笆问一个正在扫落叶的男孩。   他身量不高,看着不过十一二岁,双颊红通通的,眼珠溜圆,此时正抱着笤帚奋力扫落叶。   布依山入了冬不下雪,落叶却是纷杂,过了一秋都没有落完,反倒在冬天纷纷扬扬全落了。   疆歌看向她,眼里闪过惊艳,立在原地睁大眼睛,“我是疆歌,你是什么人?”   甘棠微微一笑,“是鸦云让我过来的,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鸦婆婆请我帮忙。”疆歌一惊,“是什么事?”   甘棠面容温和,“我家公子……夫郎生病了,请你去帮忙照顾我家夫郎可以吗?”   她想过了,或许这个理由,能让他帮忙防备凌云这件事多上心些。   “嗯……”疆歌明显有些犹豫,“可以,但是我要去问问我阿妈。”   “好。”   疆歌丢开笤帚进了屋,半晌又跑出来了,“我阿妈同意了!”   话落,一个中年女人出了屋子,体格高大,打开篱笆让甘棠进院,说道,“既然是鸦婆婆让疆歌去帮忙,那你们去吧。”   甘棠打了个招呼,“好,多谢大姐!”   趁着疆歌去收拾的时间,甘棠三两下把他没干完的活干完,等他一出来两人便出发了。   疆歌十分热情,一路上同她这个陌生人相处不仅不害怕,反而话没停过。   “姐姐这么好看,那姐姐的夫郎也一定很好看吧。”他感慨道。   这是什么逻辑?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却道,“不,不好看。”   疆歌眨眨眼,随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事!姐姐不用担心!鸦婆婆医术超高,连我爹爹都治好了,也一定能治好姐姐的夫郎的!”   甘棠也笑,眼里多了些温度,“你说得对,会治好的。”   她顿了一下,说道,“疆歌啊。你可不可以再帮姐姐一个忙?”   “姐姐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山路难走,甘棠把他拉上一块石头,“姐姐的夫郎病了,可是姐姐有事不能一直照顾他,你帮姐姐照顾他的时侯,如果看到有除了鸦婆婆以外的人去找他,帮姐姐注意一下好吗?他太笨了,姐姐怕他被别人欺负了。”   疆歌犹豫了一下,“凌云姐也包括吗?”   “嗯。”甘棠说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还有一件事,我们是偷偷出来的,疆歌不要把我和我夫郎的关系告诉别人可以吗?前不久我们吵架了,他正在生我的气呢。”   “好!”疆歌顿了一下,面色有些犹豫,“那姐姐你要去干嘛呀。”   “我?”甘棠一顿,“我去帮鸦婆婆采药试药。”   “好吧。”疆歌瘪了瘪嘴,“我不想和凌云姐待在一起。”   甘棠眉眼上挑,眼里多了几分深意,“为什么呀?”   疆歌嘟嘟囔囔,“她好凶……”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甘棠带着疆歌站在燕沉潇门口,脚步停顿下来。   “姐姐?”疆歌疑惑地看向她。   甘棠眼里的情绪淡了些,“没事,我们进去吧。”   “吱呀——”伴随着这声悠长的开门声,冬风钻进屋子里,空气中的微尘被冬日的暖阳照射,闪着金色的光芒。   甘棠跨出步伐,在转角直直对上燕沉潇的视,她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地带着疆歌走进去。   燕沉潇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从头至尾,一动不动,随后慢慢转移到她身旁的疆歌,微怔。   “公子。”甘棠开口,像是之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说道,“这是疆歌。”   “今晚公子便开始泡药浴,每次四个时辰,期间由疆歌来照顾公子。”   那你去哪儿?   燕沉潇问不出口,只是刚放下来的心又提起来,手指微微收紧,“嗯。”   甘棠:“……”   疆歌不知道为什么,受到两人奇怪的气氛感染,也没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了看甘棠,又看了看燕沉潇。   什么嘛,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她的夫郎分明很好看,而且生病了都这么好看啊……没生病之前肯定更好看了。   “嗯……”甘棠顿了一下,说的话每个字都拖得很长,“那公子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燕沉潇视线落在床前的墙面上,盯着上面的木纹,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齿关咬着舌尖,半晌道:“嗯。”   “疆歌啊。”甘棠矮下身看疆歌,“帮姐姐好好照顾哥哥好吗,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我。”   “好,姐姐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哥哥的!”   燕沉潇听着她们的对话,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直到甘棠走了出去才转过头,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时心头又后悔了。   疆歌在床边坐了下来,表情有些苦恼,“哥哥,你是在生姐姐的气吗?”   燕沉潇看向他,垂下眼眸,“没有。”   “嘿嘿。”疆歌憨憨笑了一下,看着燕沉潇的脸,把甘棠嘱咐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哥哥别生姐姐的气。我阿爹说,妻夫之间有了矛盾不能吵架,要说出来好好解决的!”   “什么?”燕沉潇听完,一愣。   疆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重复道,“我阿爹说,妻夫之间不能吵架的。”   “……”燕沉潇心情有些复杂,话语吞吐,“谁告诉你我跟她是妻夫的。”   疆歌睁大眼,“姐姐跟我说的啊!哥哥你不能这样……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燕沉潇听着他连珠似的话,慢吞吞应道,“哦。”   疆歌:“?”   哥哥怎么脸红了?   作者有话说:   决裂倒计时——五   这篇文确实挺长的,唉   感谢在2022-06-03 21:00:00~2022-06-04 1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菲比 15瓶;健胃消食片、dandelion 5瓶;乌鹊南飞 2瓶;不知道啥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试药   入夜, 燕沉潇的屋子里摆上了一个巨大的浴桶,里头的水黑乎乎的,泛着微波和浓重的药味, 燕沉潇只穿着一身轻薄的里衣坐在里头,乌黑秀气的眉头微蹙,苍白的面孔此时被水面上的雾气蒸得微红。   鸦云站在燕沉潇身前,拿着细长的银针在他身上几处扎了扎,说道, “四个时辰后再出来。”   四个时辰, 那便是要泡到明天早上晨初时分。   燕沉潇应了一声,只感觉这药水泡得自己浑身发痒, 好像它们在透过自己的皮肤向血肉钻去, 与此同时,腹部开始泛疼。   这疼的位置并不固定,甚至顺着血脉在游走, 从腹部到心肺再到头脑,燕沉潇满额头都是冷汗, 唇被咬的发白。   只是他还有一点盼望。盼望着某个人的身影。   他矛盾又不安, 一颗心好像一会泡在冰水里一会泡在热水里, 烫得四处翻滚,不知要怎么安宁下来。   他觉得最近自己的情绪奇怪得很,尤其是面对甘棠的时候,可周围分明没有什么异样。   只是没一会, 身体上的痛和冷超过心理上的,他浑身打颤, 两眼恍惚, 好像连呼吸都在痛。   疆歌就坐在药桶旁, 紧张地看着他,口中不停地问,“哥哥,你怎么样?”   燕沉潇浑身发冷,发丝在水雾中也湿了,一滴一滴往下落水,他两眼发黑,头昏脑胀,嘴唇颤了颤,想要说痛可吐出来的话语却是,“她呢……”   “姐姐?”疆歌着急,“姐姐去配药了!”   他站起身朝外跑去,“我去叫姐姐过来!”   疆歌跑到了偏房,里头亮着烛灯,他拍了拍紧闭的房门,“姐姐!甘姐姐!”   甘棠恍惚间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摇了摇发昏的脑袋,尽力高声道,“怎么了?”   她的声音嘶哑,疆歌愣了一下,继续说道,“姐姐去看看哥哥吧!”   “他、”甘棠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怎么了?”   疆歌声音着急,“哥哥他痛!”   痛?   甘棠喘了喘气,摸了摸自己因为试药而肿大起来的脖子和脸,一片痒和热,好像里头的血液都在沸腾。她的手指发麻,泛着冰凉的冷意,此刻顿了顿,高声道,“我没空!”   疆歌又拍了拍门,“姐姐你去看看他吧!”   脸颊和脖子肿得越来越大了,甘棠眼睛发胀,呼吸困难,话也说不清楚,最终喊道,“你回去!”   疆歌还想再叫她,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做什么!”   是鸦云,她佝偻着背,面色不善地看着疆歌,疆歌下意识放下手,“婆婆,我想叫甘姐姐去看看哥哥……”   鸦云皱眉,“她不去,你不要来打扰她,快回去看人。”   疆歌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哦。”   鸦云又进屋,看着面目全非的甘棠,皱眉斥道,“还敢说话!不要命了你!”   甘棠已经听不见她说话了,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尖锐无比,她觉得自己好像要失聪。   这边,疆歌跑进了屋子,燕沉潇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却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疆歌说道,“哥哥别着急,姐姐现在没空呢。待会就来了。”   他本意是安慰他,结果却适得其反。   燕沉潇睁着眼,里头满是掩饰不住的痛苦和迷茫,听着疆歌的话,一颗还算温热的心也跟着体温一寸寸冷下,最后沉入寒渊。   她说过会来找自己的,为什么又骗人。   当无法入眠时,夜是漫长的,因为疼痛,便更加显得无止境。   燕沉潇没有撑到最后,在日出的时侯,他终于无力抵抗,晕了过去。   在他旁边,疆歌也撑着脑袋陷入了睡眠,屋内很安静,只有寒风在窗外刮过和蜡烛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音。   渐渐地,冬日的阳光透过山林稀稀疏疏地洒下来,它驱不散这冷,却让天地亮了起来。   晨初时分,甘棠睁开了眼。   尽管吃了解药,她的脑袋还是有些发胀,那浮肿也没有完全消退,更重要的是,手指没有知觉。   甘棠试探性地晃了晃脑袋,还有些眩晕。但她没有再躺下,而是起身穿上鞋走了出去。   虽是日出了,可这里处在深林之间,此刻还是很昏暗,灰蒙蒙的一片,只能勉强看清周围的景物。   前方屋子的窗口并未关严实,泄了些暖黄色的光,甘棠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烛光下,燕沉潇泡在药桶里,脑袋斜斜着抵在边缘上,面色还是很苍白,纤浓的眼睫覆盖在眼睑上,看起来精致又脆弱。   他身上的衣服干了一半,另一半泡在药水里还是湿的。   甘棠摸了摸他白皙微凉的额头,手探进药桶里把他抱了起来。   好在燕沉潇并不重,甚至因着蛊毒的折磨而轻得过分,甘棠左手发力抱着他,右手手臂托住他的双腿,把他放到了床边。   “疆歌。”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此时压低了听起来像是鸦云在说话。   疆歌一下子便醒了,却见眼前一个笔直的身影,是甘姐姐。   甘棠没有转过去,只背对着他说道,“你帮哥哥换衣服,姐姐有事先出去了。”   疆歌困顿着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揉了揉眼睛,“好。”   甘棠无声走了出去,却正好撞上要过来的凌云。   不动声色挡住屋门,她说道,“凌女郎怎的起得这么早?”   凌云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听说言公子在解蛊毒,我来看看他,想着能帮什么忙。”   “不用麻烦凌女郎了。”甘棠拒绝她,“他已经睡下了,凌女郎改日再来吧。”   “……这样。”凌云声音微凉,“那便好吧。”   燕沉潇睡得并不安稳,他的脑袋泛着尖锐的痛,好像正被人拿着钉子打进去。   许是因为这痛苦,梦也很破碎。断断续续的,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上,熟悉的女子站在他身前,唇红齿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冷漠,“殿下自己留在这吧,我不要你了。”   心口被撕裂般剧痛,燕沉潇眼睫一颤,猛然睁开眼,眼里的惊惧纤毫毕现。   眼前并没有任何人,刚才的场景只是梦。   这个认知让燕沉潇稍微清醒了些,他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躺在了床上。   “哥哥你醒啦?”疆歌欢快的声音传来,“感觉怎么样?”   “尚可。”燕沉潇缓慢地眨了眨眼,声音还有些虚弱,“我什么时候上来的?”   疆歌也眨了眨眼,快速而欢乐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是甘姐姐把哥哥抱上去的。”   “……”燕沉潇一怔,“什么?”   疆歌重复道,“是甘姐姐抱你上来的。”   燕沉潇:“……”   跌入谷底的心好像又活跃了起来,他手指微动,“她去哪儿了?”   疆歌摇了摇头,“不知道。”   “鸦婆婆不让我去打扰甘姐姐。”   闻言,燕沉潇再次沉默,半晌道,“嗯,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清醒多久,在吃了早饭没一会后便又疲惫地睡了过去,等他再醒过来,在他面前的是热乎乎的晚饭和又一桶更加热乎乎的药水。   “哥哥。”疆歌有些累,他喘了口气,“该吃晚饭了。”   燕沉潇看见他在大冬天却冒着热汗的脑袋,低声道,“多谢。”   “嘿嘿。”疆歌笑得开心,“不用谢。哥哥快吃晚饭吧。”   晚饭也是他来伺候燕沉潇吃的。   燕沉潇嚼得慢,脑海泛空,没一会便转到了某个人身上。   他记得的,她说过只有他喂她,她吃东西才能尝出味道……   而最令人难过的,便是她的话还是真的。   为了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他试探过她,一碗苦得发凉的菜和咸的发干的肉,她自己吃着,一口一口,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波澜,直到他夹起来喂了她一口,她却一瞬间差点吐出来,颇为恼怒地看着他。   燕沉潇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没一会也觉得自己口中的饭索然无味,味同嚼蜡了。   两人直到第五天都没有见过面,准确来说,是燕沉潇没见到甘棠。   她总是在他不清醒的时侯才来看他,也不愿停留,等他醒过来,屋子里也没有了她任何踪影。   疆歌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愿去叫甘棠了,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远不如前几日那般活泼,看着燕沉潇时欲言又止。   燕沉潇心中的不安和疑虑越发深重。   在这看似漫长实则不久的等待里,燕沉潇心中对她的矛盾早已消磨掉,取而代之的是苦涩、后悔与并不明显的期盼,复杂得像一张大网,把他缠得密不透风,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总是在做梦,梦到她说她太累了,不要他了。   每每到这个时侯,燕沉潇便惊醒过来,眼前似乎验证了梦中的场景,她不在。   他试图安慰自己,甘棠还是来的,只是在他并不清醒的时侯。   于是他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晨初时分,他的意识在挣扎,却抵抗不了药物强烈的作用,只朦朦胧胧能感知到有熟悉的气息袭来,让他安心又让他惊慌,疲惫不堪。   药浴十分有效,燕沉潇渐渐有了力气,身上的疼痛也缓了些,在清醒的时侯,他可以自己吃饭,甚至可以下床走动,即使走得不多。   他常常站到窗口,晒着并不暖和的阳光,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偏房上,一动不动,却没见到任何人出入。   第八天卯时,在药浴过后,他第一次没有晕过去。   仍是闭着眼睛坐在药桶里,他没有丝毫动静,尽管不想承认,但心中的期待比往日都要高扬。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屋内屋外都很安静,往常在这个时间过来的甘棠如今却不见踪影,燕沉潇的心也一点点冷下来。   他有些恍惚地想,难道她知道自己今天不会晕过去?   眼圈逐渐泛红,燕沉潇咬牙,她就生了这么久的气吗?分明这些天他一分一秒都没有和凌云相处。   燕沉潇喉间微涩,脑袋有些发热,他自己站起了身,悄无声息换了衣服,颤抖着打开了门。   凭什么只有她能看自己,自己却不能看她?他不管,他就要去找她。   今天好像格外的冷,北风呼呼吹着,太阳也没有出来,整个天地还是灰暗的一片。   燕沉潇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和披风,在看见偏院微弱的灯光时,心里好像也破了一个大洞,叫北风吹进来,冻得他从头到脚都冷得颤抖。   原来她起来了,是真的不想找自己。   脚步缓慢地靠近这间屋子,他的目光有些凝滞,最后站在在门前停步不前。   只差一步。   甘棠惊醒了过来,今天的解药似乎并不怎么管用,她心口极痛,好像肋骨都被打断了,呼吸发颤,喉咙和心肺都很干涩,感觉一扯就会撕裂。   除了心口上的痛,她浑身泛着冷,骨头好像在被上万只蚂蚁啃食,密密麻麻而钻心的痒和痛,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如同在山崖坠落的失重感。   “呼……呼……”她在呼吸,睁开痛苦的眼隔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天还没亮,可是好像已经到晨初时分了,但她没有力气起来。   燕沉潇要怎么办呢?   她花了两秒钟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决定放弃。   她都这样了,真过不去了,他自生自灭吧。   微微翻个身,她却一下子跌落床底,身体的痛更盛了,即便是她也忍不住哀叫了一声,她觉得她的身体在出血。   手撑着地面,她喘了一口气,还没用力站起来便“哇”地一声吐出来一口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花一般绽开。   甘棠一怔,看着这血花不敢再动。   “吱呀——”推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极其缓慢的,冷风也跟着进来,吹得甘棠身体颤了一下。   本就微弱的蜡烛被这么一吹,竟然直接灭了。   屋里唯一的光没有了,外头便比屋内亮了许多。   一个影子投射在甘棠前方,又高又长,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灰暗中。   甘棠怔怔地看着这道修长的影子,内心想到,这不是鸦婆婆。   “你在做什么……”一道极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甘棠一惊,转过身去,一眼便看见燕沉潇。   他一双眼睁得极大,死死地看着她,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咬着嘴唇,面色惨白。   “甘棠……”他又叫了一声,尾音颤抖。   “你怎么来了。”甘棠问,有些不敢置信。   “我。”燕沉潇终于忍不住,眼泪大颗落下,他几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跪在甘棠旁边,看着她惨白的脸和下巴鲜红色的血,喉间梗塞,伸着手想触碰却又不敢动,崩溃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甘棠试图离发疯的他远一点,“……我没事。”   燕沉潇恨恨地看着她,“没事没事没事!”   “这怎么会叫没事呜呜呜呜……”他掩面痛哭,“为什么这样……”   吐出了那口血,甘棠其实好多了,她伸出手碰了碰不停颤抖的燕沉潇,“殿下……”   “我真没事。”   “我吃了药的,吐出来就没事了。”   燕沉潇还在哭,转眼却伸手抱住甘棠,面颊贴着她的面颊,呜咽着,“怎么办啊呜呜呜……这么多血!”   甘棠被他勒得死紧,拍了拍他,反过来安慰道,“殿下,我真的没事。别哭了。”   话落,她咳了一声,面色痛苦。   燕沉潇更难过了,他好像要发疯,病态地贴着甘棠的脑袋,侧头吻了吻她,呜咽道,“我去找鸦婆婆!”   甘棠被他的吻弄得浑身一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身体往后撤了撤,极其复杂地说道,“殿下,不用去了。”   鸦婆婆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四   感谢在2022-06-04 21:27:27~2022-06-05 19:2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桐山苏打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饭团饭 19瓶;一 17瓶;镜辞 5瓶;钱多数不来 2瓶;健胃消食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黑暗前的光明   “为了给你解蛊毒, 她自愿当我的药人。”   当鸦云说出这句话的时侯,甘棠明显感受到燕沉潇的身体颤了一下。   “我、”燕沉潇方才大哭一场,此时眼圈还红着, 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发现已经没有用,沙哑道,“多久。”   鸦云看着他,眼睛微眯,“一辈子。”   燕沉潇眼睛骤然睁大。   甘棠有些无奈, 她动了动被燕沉潇握得死紧的手, “没,等你好了我们便可以离开。”   燕沉潇看向她, 求证, “真的?”   甘棠斩钉截铁,“真的。”   燕沉潇沉默一会,“你为何不告诉我?”   “……”甘棠还真没想这么多, 她甚至以为他已经知道了,此刻面对他的提问有些回答不上来。   鸦云嫌弃地看着两人, “都休息好了?休息好了就滚回去。”   别在这里妨碍她做事。   燕沉潇还好, 但确实有些累了, 甘棠看向燕沉潇,“公子回去休息吧。”   燕沉潇幽幽地看着她,没有撒手,“你跟我回去。”   甘棠挠了挠头, 妥协道,“好吧, 回去吧。”   两人回到了屋子, 疆歌正好醒过来, 看见他们时表情很是惊讶。   怎么哥哥好像哭过了?可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   他看了看燕沉潇又看了看甘棠,莫名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这里,寻了个拿早饭的借口溜出去。   他们应该是和好了吧?   甘棠走到疆歌的位置坐下,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燕沉潇有些头痛,“殿下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泡完药浴后就可以解蛊了。”   “明天你陪我好不好?”燕沉潇垂眸看着她,眼睫向下覆盖,红唇微抿。   甘棠点了点头,“我试药后就来找殿下。”   燕沉潇扣了扣指头,没有应声。   甘棠知道他这是不满意的意思,但她没理会,打了个哈欠道,“殿下休息吧,你若是不休息我自己休息了。”   燕沉潇眉头半敛,看着她,“吃完早饭再睡。”   正说着,疆歌端着早饭过来了,两碗稀粥和一碟咸菜,简单清淡。   他机灵得很,放下早饭就又溜了,“甘姐姐吃完后再叫我吧。”   甘棠没什么兴致地端着碗,咸菜也没吃,毫无风度地吨吨几口把稀粥咽下肚,谁知一抬头却看见燕沉潇盯着她。   甘棠一愣,“怎么了?”   她嘴巴上沾了米粒?不可能啊。   燕沉潇收回目光,竟有些别扭,道,“好吃吗?”   甘棠:“?”   她含糊道,“还行。”   还能怎样,就是没味道啊,怎么他又忘了?   燕沉潇动作缓慢地舀了舀这稀粥,下一秒竟将勺子送到甘棠嘴边,甘棠更惊讶了,却皱眉拒绝,“殿下自己吃吧,我不需要。”   经历了那次争吵,她还是仔细思考过了的,这种僭越和过分亲密的事情还是别做了,要不以后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接收到拒绝,燕沉潇明显有些无措,黑眸微沉,甘棠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歉意很明显,却没有反悔,再次说道,“殿下吃吧,我先去睡了。”   话落,她径直起身走向了另一边,坐着疆歌的位置上趴在桌面上,脑袋埋进圈起来的双臂间休息。   燕沉潇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心口微沉,他没了胃口,起身走近她,笔直地站在她身旁,“甘棠。”   他垂眸看着她,“你还在生气吗?”   甘棠是真的累,还没多久便已经昏昏欲睡了,燕沉潇突如其来的问话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呃?怎么了?”   一顿,她反应过来,有些不解,“我生什么气。”   燕沉潇的眼神一瞬间就委屈了,俯下身去看着她的眼睛,“那你为何离我这般远?”   “……”甘棠清醒了,这是燕沉潇会说出来的话?   他越来越不对劲了,并且越来越明显,仔细想想,其实从他中了蛊毒就开始了,只是那时还不算明显,难道说这金蚕蛊还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和感情?   她脑袋往后仰了仰,无奈道,“殿下,我就离你几步远啊。”   燕沉潇沉默,她理解错了,他不是这个意思,可他不想再问了,她逃避的动作已经说明了她的想法。   “甘棠……”他忽然叹了口气,“你还喜欢我吗?”   甘棠一怔,心虚道,“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她忧心忡忡,燕沉潇果然越来越不对劲了。   燕沉潇幽幽看着她,甘棠拧着眉头看他,“殿下,你没事吧?”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事啊。”   怎么昏了头?说出这种话,这可不是一个礼仪得当的郎君该说出来的,更别说他还是受过严格宫廷礼教的皇子。   燕沉潇不说话了,他的心情不太好,拉着甘棠的衣袖,小猫撒娇似的,“去床上睡。”   “不用了。”甘棠拒绝道,“殿下自己去休息。”   “快去!”燕沉潇忽然强硬,看到甘棠被惊到的样子又软下声音,“就当是我给你赔罪的。”   “呵呵。”甘棠尴尬得笑了两声,“殿下,你不需要向我赔罪。况且……我们这般,不合适。”   燕沉潇一下子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他是长乐殿下,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子,所以她不需要也不期待他的赔罪。   像是冷水兜头泼下,燕沉潇浑身都冷下来了。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他们之间怎么变成这样了?   “去吧。”他的声音低落,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这几日我总梦到你要把我一个人丢下,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甘棠有些语塞,说实话,倘若可以选择,她真想把他丢下,但是看着现在眼眶微红的燕沉潇纠结了,唇角微抿,“殿下怎么会这么想……好吧好吧。”   她妥协地站起身走向那个并不宽大的床塌,翻身躺了进去,横臂挡住眼睛。   睡就睡吧,一个床而已,他都不在意,自己在意什么?   可谁知,下一秒身旁忽然又传来动静,与此同时,床榻一沉。   甘棠:“……”   她的手臂变得僵硬,缓缓撤下来看向身旁的燕沉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殿下……你,”她顿了一下,“我还是走吧。”   燕沉潇脸色立刻沉下来了,坐起身按住她,“不许走。”   “你答应我的。”他的黑眸沉沉看着她,好像把光都吸了进去,“本宫命令你,陪在本宫身边。”   甘棠:“……”   她又躺回去了,却清醒得没有半点睡意,这叫什么事?   许久过去了,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困意终于慢慢袭来,她半梦半醒,睡意朦胧,呼吸也变得轻缓。   迷迷糊糊之间,燕沉潇好像靠过来了,他清醒得很,话语轻轻地问她,“甘棠,回京之后我求母皇赐婚吧?”   甘棠鼻腔里哼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嗯?”,随后便陷入了沉睡。   燕沉潇听到了这声“嗯”,唇角微微上扬,一只手默不作声挪过去牵住她的衣袖,也闭上眼休息了。   嫁人的事情他想了许久都没有答案,甚至一想到自己要相妻教女便觉得怪异得很,可在这段时间里,脑海里除她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况且,倘若是她,好像也不那么怪异了。   时间渐渐过去了,屋内一片祥和静谧。而另一边,疆歌已经开始熬制今晚需要用的药材了。   这是一口大锅,里头放了许多草药和珍贵蛊虫,药汤浓黑中还泛着腥臭,苦寒的气息让人一闻便觉得腹部发凉。   疆歌闻着闻着,自己都开始反胃,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还泛着隐隐的疼痛。   疆歌脸色发青,怎么这个时候闹肚子了?今天的药材与往日不同,更加精细重要,且要分批次时间和份量放,他压根走不开。   肚子闹得越来越严重了,疆歌上半身压下来捂住肚子企图缓解,却没有任何作用。   正愁着该怎么办,眼角余光却看见药房外正缓缓走过的凌云。   疆歌咬咬牙,还是冲了出去,站在她面前,“凌姐姐!”   凌云脚步一顿,寻声“看”向他,温声问道,“怎么了?”   她这么温柔,反而让疆歌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说道,“我腹痛难忍,凌姐姐可否先帮我去熬一会药材。”   凌云顿了一下,“当然可以。”   两三句交代好了目前的进度,疆歌飞也似的逃了,凌云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淡下来,随后走入药房中。   甘棠对她警惕得很,这些日子让疆歌防着她,她鲜少有机会靠近燕沉潇,跟系统兑换的药品也迟迟未用。   本来她并不着急,可谁知系统方才竟然提示她任务将要失败了。   原因是那两人不仅和好了,男主甚至生出了跟女配成亲的念头。   这可怎么行。   凌云用了一点小伎俩支开了疆歌,“看”着眼前咕哝冒泡的药汤,凌云嘴角轻勾,随手从旁边丢下一份药材,下一秒手中凭空出现了三个小瓷瓶——她和系统兑换的物品,“南柯一梦”一份和“移情别恋”两份。   凌云打开小瓷瓶,眼睛都没眨便毫不犹豫地把小瓷瓶里的药水倒入药汤之中,无色无味的药水融进药汤之中,除了她不会有人能发觉出来。   不急不缓地再次放进一个药材,对于明日燕沉潇和甘棠的样子已经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甘棠应该很惊讶和痛苦吧,不过谁让她是一个女配呢?他们本就不应该有结局,她是在拨正他们该走的路。   疆歌回来了,他对着凌云道,“多谢凌姐姐!我来就好了。”   凌云点点头,笑容温柔,“可要看好时间啊。”   她起身去找鸦婆婆,这个厌恶她却不会赶她走的女人。   甘棠以为鸦云又是什么好人?她留着自己也就是为了让自己给她试药罢了,若不是自己有系统,说不定已经死了上百次了。   不过现在她有了另外的药人人选了,不知道没有任何帮助的甘棠这几天试药的感觉如何?   想也知道,不太好受吧。   鸦云正在偏房,她回忆着昨天甘棠吃下那个她新研发的蛊毒之后的反应,提笔在纸上记录,昨天的解药的份量貌似不够,那再加上一半会怎么样?   木门被人敲响,她头也不回,说道:“进来。”   “婆婆。”竟然是凌云,她站在门口,面容温柔,略带犹豫,“言公子明早就该拿出蛊虫了吧。”   鸦云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呢。”   凌云眼神空洞,“我、要不就将言公子的蛊毒转移到我身上来吧。”   闻言,鸦云挑了下眉,看着她没有说话,凌云勉强笑了一下,“反正我不会死,就当是给试药了。现在甘女郎正在给婆婆试药,若是转移了这蛊虫,说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鸦云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半晌忽然说道:“你知道吗,这蛊毒还有另一种解法。”   凌云心中一跳,面上却做惊喜状,“是吗?是怎么样的?”   鸦云怪异地“呵”了一声,说道:“将中了蛊毒的人烈火焚烧七天而死,直到这时候金蝉蛊才会跟着灭亡。”   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她中了金蝉蛊,说不定会烧死她以避免蛊虫转移到自己身上。   凌云面上的喜色慢慢消失,“……这怎么能行……”她顿了一下,“还是转移到我身上来吧,就当是报答言公子带我去京城寻亲的恩情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反正也这样了,再差一点也无所谓。”   鸦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积极,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甚至还乐意看着,随手从架子上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凌云,说道:“明天把这个吃了。”   凌云缓缓伸手接过药,内心问系统:【系统,这药没问题吧。】   她脚下的狗抬起头看着这个木盒,纯黑的狗眼有什么在流动,【经过检测,不会对宿主身体造成伤害。】   甚至还可以暂时加强她的身体素质。   虚弱的金蚕蛊被逼出来,要选择的另一个宿主肯定是较为强壮的人,以吸食更多的养分。   【没问题就行】,凌云低下头,“好,那婆婆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三   感谢在2022-06-05 21:00:00~2022-06-06 17:0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冰淇淋不加冰、杉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解蛊   甘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一觉黑甜,醒来后头脑却懵然,不知今夕何夕。   身旁空无一人, 燕沉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甘棠默默坐起身,坐在床边迷茫地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什么时候了?   还有,为什么感觉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她忘了?   想了一会没想出来, 甘棠也不纠结了, 下了床,刚穿上鞋燕沉潇就回来了。   他眼角含笑, 乌眉上扬, 看着心情好像十分愉悦,“你醒了?”   甘棠点点头,“现在什么时间了?”   “大概申正时分了吧。”外面没有太阳, 他也不是很确定。   甘棠一惊,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有些迷茫, 她问道:“鸦婆婆没找我么?”   往常她都要问她试药之后的感受如何的, 今天竟然没来?   燕沉潇眉头轻蹙,“找了。”   可是他说她在休息,没叫她。   “啊。”甘棠站起身,“我先去找鸦婆婆。”   燕沉潇:“……”   他略有不满, 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随手把一件披风递给甘棠, “早点回来。”   甘棠觉得更奇怪了。   她走向偏房, 果不其然看见鸦云在那儿。   “鸦婆婆。”她唤了她一声。   鸦云回过头, 见她面容饱满的样子冷哼一声,“睡够了?”   甘棠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手肘撑着桌面低声问道,“婆婆,这个金蝉蛊会不会让一个人变得奇怪啊?”   “?”鸦云看了她一眼,“会。”   痛成那样,谁会不奇怪?   诶呀,甘棠纠结了一下,把问题细化,说道:“就是,我家公子最近变得很黏人,可是他性情冷淡,不是这样的。”   要是以前,别说找她了,他都恨不得把她赶得远远的。   鸦云慢悠悠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可能吧,你怕什么?今晚泡完药浴后就可以把他的蛊虫拿出来,到时候就知道了。”   再说了,男子不都是这种黏糊糊又烦人的麻烦精?   “……”甘棠拧了一下眉头,“好吧。”   鸦云随后把凌云自告奋勇要把金蝉蛊转移到自己身上的事情跟甘棠说了,甘棠一懵,竟搞不懂目前的情况了。   鸦云斜她一眼,“怎么,你不乐意?”   甘棠:“……”   当然乐意了,只是凌云她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鸦云继续说道:“她不会害自己。怕是有什么目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中了这蛊毒,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当然,她体质特殊,不会死。”   “况且……”她慢悠悠补充了一句,“要转移着蛊毒,需要吃下一个特殊的药,现在那个药已经被凌云吃了。”   还有几句话她没说,本来甘棠也是转移这蛊毒的人选之一,可这经过这些天,她竟然渐渐察觉不出来她的特殊了,好像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因为她的药痛苦得要濒死,也因此,这几天她给她试药时都准备了解药。   现在她还真不敢冒险把这蛊毒转移到甘棠身上了。   甘棠面色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转眼间,夜幕降临,随着烛光的燃起,一份份药汤被送到燕沉潇屋内,氤氲的雾气在屋内升腾,一片水烟雾霭。   鸦云伸手探了探药汤,对着站在一旁的燕沉潇道:“进去吧。两个时辰后再叫我。”   说罢她便离开了,丝毫不担心今天的药浴会出现什么问题。   燕沉潇脱下身上的衣服,缓缓抬步跨进去,白嫩的足底率先接触到这滚烫的药汤,不知为何,心头一跳一跳的,十分不安。   “甘棠呢?”他问一旁的疆歌,眉头拧着。   “甘姐姐正在门外呢。”   “……”抿了抿嘴,燕沉潇心中略微安定了些。   今天的药浴略有不同,燕沉潇才泡了没一会便湿透了,热汗从额头一滴滴滑落,与此同时,血液好像在翻滚,无言的痛苦也随之涌来,如同湖面上剧烈滚涌的波浪。   血肉里的骨头在发痒,钻心的痒,好像有什么试图钻进去,燕沉潇眉头紧皱,额上青筋凸起,身体痉挛,嘴唇也被咬破,冒出鲜红色的血。   “唔……”他忍不住哼叫了一声,泡药浴这几天以来,疆歌已经很少看见他这么痛苦的模样了,心头一惊,连忙跑到屋外去,“甘姐姐!甘姐姐!”   甘棠本应该去试药,想了想还是没去,跟鸦云求了情,特意在燕沉潇的门口守着,她在这儿都能听到燕沉潇在屋内时不时痛苦的哼声,心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忧,听到疆歌的叫唤时更甚,先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怎么了?!”   疆歌差点撞上她,着急道,“甘姐姐快看看哥哥!”   甘棠加快了脚步,一眼便看见燕沉潇痛苦的神情,手指紧紧扣着木桶的边缘,指甲都断了,指尖渗出鲜红色的血丝。   “公子!”甘棠叫他,握住他的手,塞进一条柔软的布巾,燕沉潇微微启开眼看她,眼睫颤抖,黑眸里流露出水一般的无助和难过,脆弱的样子看得甘棠心中一跳。   “公子。”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稍微不那么痛苦,说道,“公子忍忍啊,很快就好了。”   这个很快并没有实现,燕沉潇竟然痛得晕了过去,甘棠守在他身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却帮不上一点忙,无力烦躁又着急。   燕沉潇晕了又醒,醒了又晕,反反复复,累得眼眶都红了,他的声音颤抖,带着明显的哭腔,“痛啊……”   甘棠睫毛闪了闪,“公子忍忍啊,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痛苦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的,等两个时辰结束,甘棠却有一种经历了春夏秋冬的感觉,让疆歌把鸦婆婆叫来,甘棠给燕沉潇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过来的不止一个人,还有凌云,要转移蛊毒到身上,可她的反应竟然不是害怕,也没有一点反悔,而是带着微微的迷茫和烦躁。   鸦云淡淡瞥了一眼甘棠和疆歌,粗哑的声音说道,“都出去。”   他们都留在这儿的话,蛊毒就更难引出来了。   甘棠咬了咬牙,说道,“好,那就多麻烦婆婆了。若又事,便唤我过来,我就在门口。”   目光看向一旁的凌云,她顿了顿,郑重道,“多谢凌女郎!”   不管凌云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救了燕沉潇一命,理应当谢。   凌云一顿,她没带狗系统进来,现在是真的看不见,这种一片灰暗和迷茫的感觉让她格外不适,因此一开始也没准确找到甘棠的方向。   鸦云没理会甘棠,伸手快速在燕沉潇肩颈上扎了一针,于是新的痛苦降临到燕沉潇身上,他痛得再次醒了过来,眼睛微微启开,狭小模糊的视线是甘棠离开的背影,一步一步的,就那么离他远去了。   “呃……”他脑海不甚清醒,心里的惶恐却格外清楚,他下意识想要叫住她,可下一秒新的痛楚袭来,把他淹没,他颤了颤又晕了过去。   他好像进入了一个幻境,正从悬崖边上慢慢跌下去,身体在空中翻滚,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心跳加速,下一秒却是落在了地上,身体也变成小孩的模样。   他竟然又做梦了。   熟悉的噩梦,身下是干枯的稻草堆,身上披着的破布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息,北风从门缝里钻进来,一个劲儿地往燕沉潇身上吹,燕沉潇觉得身上又痛又冷。   耳边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腿边贴着什么热烘烘又毛茸茸的东西,它在睡觉,团成一团。   燕沉潇想起来了,它是一只小狗。   北风呼啸的夜晚,他只能抱着小狗取暖。   天刚亮,小狗醒了,它估计是饿了,爬到了燕沉潇身上,舔着他的脸庞“哼唧唧”叫唤,燕沉潇醒了过来,接着微弱的天光看它,这才看清它的模样。   小小一只,很瘦小,灰黑白色的毛脏兮兮的,眼睛如冰雪般湛蓝,很可爱,但它不是狗,是一只小狼。   并且是一只十分珍惜的蓝眼狼。   这儿怎么会有狼?   燕沉潇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只狼一点也不凶狠,反而同狗狗一般亲人得很,舔着他呜呜叫唤。   “叫你小黑好不好。”燕沉潇虚弱地笑了一下,捂住脸,“我没有吃的。我也好饿,怎么办?”   小狼舔了一会发现没有动静,明显有些失望,转了几圈径直跑走了。   燕沉潇垂眸看着它离开,眼神落在它钻出去的小洞上,内心忍不住想到,要是他也这么小就好了,那么他就可以像它一样离开。   他的身体很疲惫,额头发热,似乎是生了病,脑子也不太清醒,醒了一会便又睡了过去。   他睡了过去,却还能看见小狼的样子。   外面天色大亮了,小狼在街道上四处寻找食物,可所有人见到它都嫌它脏,见它要靠近便一脚踢过来。   小狼被踢得砸在地上,站起身对着那人龇牙咧嘴,“呜呜”叫着试图威胁,倒还真有几分凶猛。   然而它的威胁仍没有起到作用,那人甚至捡起了石头死命砸向它,它挨了几次打,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了,只能在没人的地方找些废物吃掉。   然而这些东西根本不能填饱它的肚子,它还是回到了街道上,肉饼的味道由远而近,它的眼神盯上了书摊前一个坐在地上啃肉饼的小女郎。   小女郎盘腿坐着,左腿上摊着一本书,一只手捏著书页,另一只手拿着肉饼搁在右腿上一动不动。   这肉饼几乎让小狼流出口涎了,小女郎流连于书籍之中,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在暗中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小狼。   小狼盯了许久许久,终究还是受不住饥饿和诱惑,安静而又快速地窜到了小女郎旁边,随后,毫不犹豫地张口啃食她手上的肉饼。   而拿着肉饼的小女郎,眼神盯在书页上,专注得肉饼被狼吃了都不知道。   直到一页纸翻过去,她缓缓举起拿着肉饼的右手要吃,这才发现自己的肉饼被啃了大半。   小女郎:“?”   燕沉潇看着她疑惑又惊讶的样子,心疼又想笑。   小狼早在她动作的一瞬间就躲在一旁,暗中看了她半天,发现她不吃,竟踏出了脚步,蹭着她的身体嗷嗷叫。   小女郎貌似明白了,她指着肉饼,“是你吃了?”   小狼:“嗷呜嗷呜~”   小女郎:“……”   本来有点生气,但看这只小狗这么好看又这么瘦弱,反倒心软了,把被偷吃了大半的肉饼喂给它。   小狼两三口吃完,得了甜头便蹭着小女郎嗷嗷叫,小女郎明显一怔,她拧着秀气的小眉头,“我没有了,怎么办啊。”   小狼听不懂,只是撒娇嗷嗷叫唤。   小女郎明显纠结了,看了看手上的书又看了看撒娇的小狼,最终还是心软了,站起身嘟嘟囔囔,“好吧,我给你买吃的。这可是我买书的钱呢!很重要的!我为了舍弃了它,你可要记得我的恩情!”   小狼跟在她脚边欢快地打圈,听懂了似的“嗷呜嗷呜”叫唤。   小女郎怕踩到它,俯身抱起了它,随口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小白小白,走吧,我们去买肉饼。”   说完,她还一脸肉疼,看来是真的很舍不得那本书。   一本破书的钱也就买了两个肉饼,小女郎一边吃一边喂给小狼,小狼再次三两下吞下肚了,随后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小女郎手上的肉饼。   小女郎:“……”   她的手挥向哪里,小狼的头便跟着转向哪里,她看乐了,引诱似的朝着小狼的方向伸过去,她的本意只是逗逗它,谁知道这小狼狡猾又敏捷,一口就咬上了肉饼。   小女郎:“!”   只可惜为时已晚,小狼叼着这块肉饼甩了甩尾巴,随后竟跑路离开了。   小女郎欲哭无泪,瘪着嘴慢慢走回去了,燕沉潇隔着虚空看她,忍不住笑,下一秒周围却突然陷入黑暗,天旋地转,转眼之间他又回到了那间破旧的柴房。   面前站了一个肥胖的男人,此刻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戒条,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小崽子快给我醒过来!”   这可是他花了钱买来的,若是死了岂不是很亏?!   燕沉潇的身体隐隐作痛,头脑发晕发热,此刻疲惫地睁开眼,明知不会有结果却还是忍不住求情,“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男人的眉毛夸张地扬起,“放了你谁给我钱?!嗯?小崽子想得倒挺美啊。”   钱……   燕沉潇微微摇头,眼神恍惚,被烧得殷红的嘴唇开合,“我给……”   男人盯着他,嗤笑一声,“你不用回去也可以给我赚钱。”   他这个姿色,还没长开便已经足够吸引人了,若是长开了还会缺恩客?   男人笑了笑,脸上的肉堆在一起,下一秒却忽然冷声道:“你就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若是敢逃跑,我就把你送给这城里最老最脏的乞丐,后果你应该可以想到。”   即便眼见着燕沉潇生了病,男人不愿给他请大夫也不愿给他开药,只是道:“这点小病死不了人!”   甚至还不愿给他一点吃的,又打又骂,想方设法挫了他的锐气,好让他害怕,安安分分待在这儿一辈子。   燕沉潇忽冷忽热,腹中饥肠辘辘,耳边嗡鸣,他觉得自己濒临死亡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再次贴上了他的身体,“嗷呜嗷呜”叫着。燕沉潇手掌被拱起,勉强睁开泛红的眼看向手掌,只见那枝小狼叼着一块肉饼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燕沉潇一怔,微微抬手摸了摸它,小狼叼着那半块肉饼放到燕沉潇手上,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毛茸茸的脑袋拱拱他,燕沉潇于是笑了一下,“小黑?……这是给我的吗?”   “嗷呜嗷呜~”   燕沉潇嘴角又扯了一下,拿起这块沾了许多灰尘甚至还有几个洞的肉饼,撕开一点放入口中,嘴角勾着,眼泪却掉下来,温软童声中带着哭腔,“谢谢你。”   此后他便陷入了一种煎熬的生活,充满了打骂、污言秽语和痛苦,那个叫金枝的男人“教导”他奏乐、跳舞,舞姿要足够大胆热辣,眼神要勾人心魄,脚步要轻盈如燕、身段要足够柔软婀娜……燕沉潇稍有不慎便被他打得遍体鳞伤,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还算完好。   他常常被绳子栓着脖颈,像狗一样被锁在柴房门外,苟延残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时间不懂过去了多久,燕沉潇浑浑噩噩,在暗无天日的寂静夜晚中,只有那只小狼暗中陪着他,甚至每日给他送吃的,尽管经常是诸如燕沉潇无法承受的死老鼠死兔子之类。   燕沉潇几乎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那么真实而又令人恐慌绝望,像是淹没在水中,无法动弹,只能感觉到窒息一点一点占领自己。   直到某一天的到来,所有事情都改变了。   一个北风呼啸的下午,燕沉潇再次被锁在柴房门外,衣衫单薄,手脚和脸都被冻得通红,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无动静地倒在那儿,像是死了。   耳边除了冬风,还有人在呼喊,清脆而又气急败坏的声音。   “坏狗!回来!”一个小女郎在门外叫喊,眼见着小狼钻进屋子,急得也从狗洞钻进去了,等她找到小狼,却发现被它叼在嘴里的书册失去了踪影,她气得眼红,“坏小狗!”   话音才落,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凶狠的叫声,“叽叽喳喳吵什么!”   小女郎一惊,赶紧躲在围墙的草木之中。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好像,是西街的,传说中女人的欢场?   小女郎虽没来过,但也听说过,想到自己竟然不小心进到了这儿的后院,脸色微红。   可随即她就怔住了。   一个肥胖的男人走到了柴房前,直到这时小女郎才发现柴房前竟躺了个人,是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小郎君!   男人一过来便踹了一脚这个小郎君,骂骂咧咧道,“别装死!快给我起来!”   小郎君蜷缩住了身体,男人本就心烦,见了他好像更生气了,污言秽语从口中喷出,拳打脚踢。   小郎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凄惨的样子看得小女郎害怕而又愧疚。   等到男人发泄完毕离开,小女郎便溜到了他身旁,摇了摇了无声息的人,自己都快怕哭了,童音颤抖,“醒醒,醒醒!你怎么样了?”   燕沉潇于是勉强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唯一看见的陌生人。   眼角因为痛楚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他虚声道,“呜~救……救救我……我呜……被拐……”   小女郎一惊,正义感和愧疚感爆棚,内心都在告诉她要救下这个人,她的手颤抖,咬牙道,“好!你等等!”   她看见了他脖子上绑着的绳子,伸出白嫩的小手去解、去拽、去扯,甚至用牙齿咬,都没有任何办法。   “怎么办啊,我解不开!”她看着燕沉潇,燕沉潇心中绝望,恍惚道,“柴房……刀……”   小女郎赶忙撒手跑进柴房,从里面翻出沉重的柴刀,双手提着柴刀割着燕沉潇脖颈后的粗绳。   刀口很钝,偏偏她的力气又小,咬着牙割了好久都没割断。   小狼不知从那儿窜了出来,此刻正蹲守在两人旁边,耳朵竖立,似乎在听着周围的动静。   随着哐当一声刀落,这条粗绳终于被割断,燕沉潇来不及惊喜,颤抖着站起身,“我们走。”   小女郎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狗洞的方向去,她的动作迅速,奈何燕沉潇浑身上下都痛得不行,走了几步腿便软得摔下。   周围的气息安静而焦灼,只有他们强烈而紧张的呼吸声,生怕引来别人。   小女郎一边扶着燕沉潇一边拉着他,走在他身后,把他从狗洞推出去,与此同时却听到了“嗷呜嗷呜”几声狗叫,回过头,只看见一个人正朝着柴房的方向走开。   小女郎心急如焚,“快!有人来了!”   燕沉潇爬出了墙,小女郎紧随其后,还没完全钻出来便听到男人的尖叫声,“小崽子跑啦!!!”   两人一惊,拉着手慌忙逃离,那只小狼也跟着他们跑开。   那个胖男人追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批他的人,嚎叫着,像是一只发怒的大虫,手中竟挥舞着那一根粗壮的木棒。   两人绕着路企图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人,然而燕沉潇拖着残破的身体,由一开始的快速到后来却越来越慢,那个男人也越来越近。   他开始颤抖,恐慌得跑不起来,“呜呜……”   小女郎咬牙,“快跑!他快来了!”   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杀小孩!”   “呼——救命啊!”   “呜呜……你走吧”燕沉潇从心到身体涌出绝望,他现在宁愿去死,也不愿拖累她。   小女郎说道,“往人多的地方跑!”   话落,她推了他一把,“我们分头行动!”   燕沉潇于是提着腿又跑了几步,见到闻声赶过去的人群,最终控制不住瘫软下来,惊魂未定。   他抬眼搜寻着小女郎的方向,却见她被那个男人擒住了,奋力挣扎着,小狼缠在男人脚下,张开锋利的牙口狠狠咬上去,男人于是惨叫了一声,一脚甩开小狼,小狼被摔在地上。   小女郎抓着男人的手臂张口咬上去,男人又痛又怒,竟提着木棒朝她劈砸下来,燕沉潇浑身惊颤,张嘴想要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惊惶着爬过去。   小女郎要逃离已经来不及,慌忙伸手去挡,右手被痛击,一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男人眼睛已经红了,像是发了疯,不顾冲过来的人群,抬脚踹向小女郎,小女郎脸色苍白,满地打滚,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周围有女人冲上来,制止这个男人,却被男人的手下团团围住,场面一时混乱,小狼绕着小女郎呜呜叫,有人把小女郎带了出来,放到安全的地方,随即又冲进人群中。   燕沉潇连走带摔地朝她的方向而来,小女郎缓过了一开始的疼痛,浑身脏污地站起身,一边掉眼泪一边朝他冲过去,“快!我们快走!”   来不及犹豫,两人再次跑走了,小狼紧紧跟随着两人的步伐。   他们尽力往能遮住人的地方跑去,最后两人躲在一处无人的草堆之中,仰倒下来。   燕沉潇眼花缭乱,一片眩晕和疼痛,缓了好一会起身跪在小女郎旁边,眼泪止不住地落,“你,呜呜……怎么样了……”   小女郎没有回应,燕沉潇翻过她的脸,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竟是晕了过去。   燕沉潇一瞬间心头极度恐慌,当即起身要去找人救她,谁料刚出去几步便被两个粗壮的女人看见,她们面目凶狠,燕沉潇一看便知是那个男人的手下,往后退了几步,却仍是被她们擒住了。   跟在他身边的小狼再次张口咬人,这两个女人踢了一脚给狼,又骂骂咧咧着狠狠打了他一掌,燕沉潇嘴里弥漫出一片血腥,眼泪哭干了落不下来,只是一双眼通红,望着草堆,绝望而又绝望,周身气息森凉。   又是一阵尖锐的痛楚袭来,燕沉潇再也抵抗不住,晕了过去,脑海中最后出现的是还躺倒在草堆里,不省人事的小女郎。   她的面容在他的梦境中向来是不真切的,可现在迷雾渐渐散去,竟一点点清晰起来,又缓慢变化,像是在长大,直到最后,她的面容长开,眉眼精致秀丽,最后竟化成了他熟悉的模样。   ——   甘棠在门外等着时逐渐想起了自己忘记的事情。   那便是在白日,她躺在燕沉潇的床榻之上,将要入睡时却隐隐约约听到燕沉潇的话。   声音清软,带着难得的乖巧和憧憬,“回京后我求母皇赐婚吧。”   赐婚?   甘棠一顿,心情复杂。   娶了燕沉潇?家里是不是会被闹得鸡犬不宁?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平白打了个寒颤。   算了算了。   她当时昏昏欲睡,好像并没有回复他,等他蛊毒解了,然后醒了,她再想想如何婉拒他。   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燕沉潇靠在药桶之中,身上许多地方扎了细长泛光的银针,一条雪白的手臂被拉出来,手腕却涌出暗红色的血,顺着手臂线条缓缓滑落,在水雾中,显出一种极致的对此,冲击人的视线。   而在他身旁,凌云正襟危坐,一条手臂也被拉了出来,同燕沉潇一般在手腕割开一道口子,鲜血缓缓涌出,她看不见,只凭着感觉“看”向自己的手腕,在这紧张凝重的气氛中,心也沉重了几分,已是有几分后悔。   只是还有隐隐的兴奋,如同瘾君子一般,双目微微泛红,嘴角矛盾地勾着,毕竟燕沉潇已经在那药水里泡了这么久,药效应当正在发挥。   她看不见他的脸,可耳边却能听到他的哼声,压抑而又痛苦的,她几乎能想象到他的样子。   他在做梦吧?   梦里应当是她。   鸦云没空理会发疯的她,她满头大汗,一双混浊的眼球在燕沉潇身上观察搜寻着什么,苍老的手捏了针,在他身上扎进去。   她在逼燕沉潇身上的蛊虫出来。   金蚕蛊小巧而狡猾,隐藏在血脉之中,非不得已绝不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宸星寥落,天边微白时才找到这小虫子,一点点把它赶出燕沉潇的体内,它渐渐在手臂上显出踪迹来,最后出现在腕口处,混在血里,可身上却滴血未沾,甚至莹白可爱,小小的身体几乎全透明,只是它极度敏感,稍有一点动静都会让它再次钻回体内。   在这个关头,没有人动弹,连呼吸都是极其微弱的。   好在凌云身上吃了吸引它的药,它方现身便极速朝着凌云腕口钻去,速度极快,鸦云只看到微微一道虚影,只眨了道眼便消失了。   凌云看不见,腕口处传来的动静和异样在黑暗中更加明显,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血脉钻进了体内,吓得她身体一僵。   就这么结束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燕沉潇竟然还未醒过来,她的药莫非还没生效?   没有理会她,鸦云率先给燕沉潇的手腕包扎,动作敏捷迅速,力道却不轻,凌云于是顺着她发出的声响“看”向燕沉潇。   巧合的一瞬间,脑袋抵在药桶边缘的人竟倏忽睁开了眼,如水般的眼眸还闪着惊魂未定的光,惶惶地落在面前的人上。   烛光正盛,暖暖地烘在眼前人的侧脸,分割出半边明亮半边阴影,燕沉潇瞳孔放大,直直地看着她,恍惚喃喃,“是你……”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二   棠棠:婉拒了哈   感谢在2022-06-05 21:00:00~2022-06-06 16: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冰淇淋不加冰、杉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天意   烛光正盛, 暖暖地烘在眼前人的侧脸,分割出半边明亮半边阴影,燕沉潇瞳孔放大, 直直地看着她,恍惚喃喃,“是你……”   才说罢一句,下一秒他竟然又晕了过去,本还有些着急的凌云动作一顿, 唇角控制不住往上勾。   看来是生效了。   鸦云没有察觉到面前这两人的异样, 给凌云也包扎完毕后甩开手,沙哑道, “行了, 走吧。”   她率先离开了,凌云跟在她的身后,脚步缓慢, 她现在非常想看看男主,可惜系统狗不在, 她看不了。   等在门口的甘棠已经由一开始的紧张到着急到害怕再到缓和了, 猛然看见鸦云出来了, 她惊喜问道,“婆婆怎么样了。”   鸦云点点头,“好了。”   “谢谢婆婆!”甘棠激动,鸦云瞥了她一眼, “行了!进去看你家公子吧,今天没事别来找我。”   “好!”甘棠应下, 下一秒就快步走进屋内, 差点撞上了凌云, 反应迅速地拉住她,说道,“凌女郎没事吧?”   凌云站稳摇了摇头,听见甘棠道,”多谢凌女郎救我公子性命,来日定当重谢!”   凌云笑容深邃,“无碍,甘女郎快进去看看言公子吧,好生照顾他。”   甘棠于是进了屋,只见燕沉潇脸色苍白,浑身□□,竟还半泡在冰凉的药桶中。眼下这个关头,她顾不得什么礼仪,伸手用力把燕沉潇抱出来,给他擦干身体穿衣,最后塞进被窝中。   她便坐在他的床边,就着那烛光,眼神落在他身上,一会探探他脸颊的温度,一会又给他调整姿势,生怕他压到他那开了口的手。   折腾了这么长时日,终于结束了,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沉浸在喜悦和庆幸中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在燕沉潇的蛊毒解开后,也就是她的任务完成之后,系统的提示音并没有响起,甚至毫无声息。   甘棠看久了,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她醒过来便听到外面微弱的拍门声,燕沉潇还在睡,甘棠皱了皱眉,快步走了出去。   外头是疆歌,他昨夜睡得晚了,今日眼底一片乌青,却还是期待地看向屋内,“甘姐姐,哥哥怎么样了?”   甘棠微微一笑,“情况尚好,只是还有些虚弱,没醒。”   疆歌看她一脸轻松和温柔,心情也极好,呼了口气,叹道,“那就好那就好,甘姐姐同我去吃早饭吧。”   甘棠点点头,临走时还是不放心,又回屋看了一眼,这才跟他出去了。鸦云和凌云都在休息,整个屋子只有她和疆歌两个人,他们偶尔聊几句,安静又闲适。   甘棠自从失去味觉后,便失去了食欲,她脑子放松下来后便想到了系统,不死心地在内心呼唤道:【系统?系统在不在啊?】   系统不在,另一个东西却出现了,是凌云的狗。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一双无神的狗眼扫视着甘棠,甘棠感受到这道强烈的视线,竟感觉脑袋眉心处微微一痛,生出几分怪异感。   疆歌本来是很喜欢小动物的,但是凌云的狗他不敢碰,现在被这么盯着,心头多了几分害怕,艰难地吞下口中的包子,一只手扯了扯甘棠的衣袖,“甘姐姐……”   甘棠没有反应,疆歌侧头看去,却发现她脸色煞白,额上青筋微微突起,一时震惊,“甘姐姐!你怎么了!”   甘棠眉心尖锐地疼,眼前出现几道重影,看向凌云的狗竟觉得它两眼在发着幽幽的蓝光,可一瞬间又全都消失。   这痛没一会便消失了,而凌云的狗也安静地离开了门口,甘棠捂着额头缓和。   她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这边,回到凌云身边的系统说道,【宿主,有一个重大发现。】   凌云正闭着眼昏昏欲睡,【什么事?】   系统声音冰冷,【女配甘棠体内存在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   【什么?】凌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系统再次重复说道,【甘棠体内有异样,方才我检测出她体内有特殊的超生物体。】   跟它很像,只是它并不能完全确定那是否也是一个系统。   凌云瞬间就醒了,【女配也有系统?】   【可能性非常大。】   “……”凌云眯了眯眼,半晌轻笑叹道,【没想到啊,怪不得好好的世界线会混乱……原来是女配的问题。】   还以为是什么超越世界规则的真爱呢,原来是因为另一个系统在作祟。   皱了皱眉,她说道:【怎么你现在才发现。】   【系统先前并未检测到异常。】   凌云嘴角微翘,【那个系统知道你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系统不知道。】   凌云微闭上眼,手指敲打床板,说道,【那就先这样,若还有特殊情况立即告诉我。】   这边,甘棠已经回到了屋子,带着一份还温热的稀粥,才放下,一回身竟看到燕沉潇醒了。   甘棠一喜,“殿下,感觉如何?”   燕沉潇虽是睁开了眼,可目光怔怔的,半晌才眨眨眼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沙哑,“尚好。”   他现在不知为何,看见甘棠时感觉十分怪异,情绪毫无波澜。   想到了什么,他问道,“凌女郎呢?”   甘棠说道,“应是在休息。”   燕沉潇垂下眼眸,“好。”   甘棠并没有想太多,她难得对燕沉潇产生些真情实感的可怜,柔声问道,“殿下吃些东西吧。”   她扶着燕沉潇坐起身,坐在他身旁伸手喂他,可那一勺稀粥刚送到燕沉潇嘴边,他就皱了皱眉,下意识侧过头,甘棠问道,“殿下?”   “我……”燕沉潇目光有些闪烁,“我自己来。”   “?”甘棠手顿在半空中,看向燕沉潇,却见他黑眸里墨色翻滚,掩着她看不懂的闪躲,半晌后她缓缓放下手,“哦。”   燕沉潇蛊毒虽然解了,但耗了这么久,还是虚弱得很,眼下端着这碗粥,甘棠生怕他泼了自己一身。   然而在她开口说帮他之后燕沉潇还是冷淡拒绝了,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她熟悉的长乐皇子。   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人一时无话,空气中沉淀着沉默,只有勺子和碗相碰而发出的微弱声音。   甘棠脑袋有些混乱,她端着碗站起身,“殿下好好休息,若有事便来叫我。”   燕沉潇没有看她,只是低低应了一声,随后闭上眼,甘棠心里莫名不舒服,顿了一下脚步还是出门了。   是啊,蛊毒解了。   那他现在恢复原样了,没什么好奇怪的,鸦婆婆叫自己观察他解蛊后的样子,想来也是早就懂了吧。   时间很快便到了下午,甘棠正回到燕沉潇屋中,才站在门口便发现凌云过来了。   狗走在她身前,她没有牵着,发现了甘棠的动静招呼道,“可是甘女郎?”   甘棠应了一声,“凌女郎怎么不好好休息,跑这儿来了?”   凌云微微一笑,凑近她,甘棠下意识后退一步,凌云通过系统狗发现她的动作,却假装没看见,“再休息下去我怕是要长霉了。心中想到言公子,不知道他恢复得如何,故而来此看看。”   她说着,心中使唤系统狗凑近甘棠,甘棠只是看了一眼凑近的狗,神色平静,于是凌云便放了心。   看这样子,甘棠并不知道自己也有系统,并且这系统就是天天在她眼前转悠的狗。   甘棠一顿,笑道,“劳烦凌女郎挂念,那便进来看看吧。”   两人于是进了屋,燕沉潇早已听到门外的声响,在开门的一瞬间视线就落在两人身上。   他的目光在甘棠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到凌云身上,认真道,“……多谢凌女郎救命之恩,来日必有重谢。”   他直到要转移蛊虫的时侯都还不知道这蛊虫是要转移到她人身上才能解开的,眼下醒来知道自己的蛊毒已经转移到凌云身上之时,心中多了几分愧疚。   更别说她还是小时候救过自己的人。   凌云微微一笑,“不碍事,其实多亏了鸦婆婆。”   燕沉潇的神色于是变得有些担忧,他皱了皱眉,“这金蚕蛊到了凌女郎身上可有作祟?”   凌云走近他,“实不相瞒,我体质特殊,这蛊虫对我来说作用不会很大。”   燕沉潇稍稍松了口气,“那便好。”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话自然流畅,甘棠站在一侧,却仿佛不存在,她垂着眼眸,一个人坐在桌边,视线落在桌面的纹理上,表情淡淡。   “甘女郎。”有人在叫她,是燕沉潇。   甘棠乍一听他叫她“甘女郎”,动作又是一顿,半晌后面色平静地转过身,“怎么了。”   燕沉潇看了她一眼,眉头轻蹙,“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同凌女郎说。”   甘棠听到了,可她没有动,只是一双眼看向燕沉潇,平静地同他对视,沉默着,眼里情绪复杂。   燕沉潇同她对视,不知为何心头一窒,躲开了视线,再次说道,“你听到了吗?”   “……”甘棠反问道,“你当真要让我出去?”   她的话语平淡无波,听得燕沉潇更加难受,心头闷闷的,他的脸色不怎么好,说道,“嗯。”   “……”甘棠垂下身侧的手指微紧,“好。”   站起身提起脚步独自离开,甘棠的背影竟显出几分凄凉,燕沉潇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熟悉,竟是要脱口叫她回来了。   “甘……”他真的开口了,可话还未说完甘棠的身影便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中,燕沉潇一怔,缓缓吞下口中的半句话。   凌云恰巧开口了,声音温润,“言公子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燕沉潇于是看向她,沉默了一会,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十分感慨,我同凌女郎十分有缘。”   “十年前凌女郎救了我一命,十年后凌女郎再次救了我一命。”   凌云声音微讶,“何出此言?”   燕沉潇半垂下眼眸,“这么多年过去,凌女郎可能不记得了。”   “那时是在泾陵,正是如现在这般萧寒的时节,我不慎被拐走了。凌女郎那时也居于泾陵,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那红楼的后院,发现了我……”   他的声音有些低,话语却不停,眼神还带着些遮掩不住的激动,“……这些事情凌女郎可还记得?”   凌云听着他的话,好像慢慢回想起来似的,神色也有些惊讶,甚至还能追忆着补充几句,连带着细节,说得清清楚楚。   燕沉潇于是更加确定她就是当年救下自己的人。   他一边激动一边却有些黯然伤神,“我同凌女郎这般有缘,可我貌似一直都在给凌女郎带来灾难。”   凌云微微一笑,“言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或许……我生来就是要帮助言公子的。”   她的声音温柔,带了些蛊惑人心的魔力,说道,“怪不得我一看言公子便觉得熟悉极了。”   “天意让我们相遇。”   “甘姐姐,你怎么了?”厨房内,正在择菜的疆歌看向甘棠,眼神颇有些怯怯。   她面无表情,郁气十足,叫疆歌一看便知道她心情不好。   “没事。”甘棠回应。   疆歌听着她硬邦邦的声音,说道,“甘姐姐是在和言哥哥生气吗?”   鼓着小脸,他说道,“言哥哥蛊毒刚解,身体还身虚弱,若是闹了矛盾,甘姐姐你多体谅言哥哥呗,不要跟他生气。”   说罢,他叹了口气,自己分明是个小孩,为什么要让去劝大人之间感情的事,真头疼。   甘棠淡淡“嗯”了一声,忽然说道,“疆歌,对不起。”   疆歌一愣,“……怎么了?”   甘棠看着他,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抱歉道,“甘姐姐骗你了,言公子不是我的夫郎。”   “!”疆歌一惊,“可、可是……”   可是他跟言哥哥说起这件事的时侯他也没有反驳啊。   甘棠平静地接过他断断续续的话,说道,“是真的。”   “……”疆歌见她一脸认真,终于相信了,可是又有些生气,怒道,“甘姐姐怎么可以戏耍我呢!”   “……”甘棠说道,“对不起。”   疆歌抿了抿嘴,想到先前自己给两人的感情费了多少心思和担忧就更生气了,“疆歌以后再也不要理甘姐姐了!”   说罢,他把手中的菜一丢,风一般跑了出去,甘棠叫他不及,眼睁睁看着他跑开,沉默半晌,最终收回视线。   就连疆歌也不理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一   感谢在2022-06-06 20:46:28~2022-06-07 20:4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欢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啥名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决裂   才一天过去, 可甘棠却疲惫得不行,鸦云醒来后便让她再次去试药,甘棠一个人待在药房中, 视线孤零零地落在窗户上,描摹外头的树影。   只有寒风呼啸而过时,她的耳边才传来些许吵闹。   鸦云拿着一颗红色的丹丸递给甘棠,说道,“吃下它。”   甘棠接过丹丸, 却并未立即吃下, 她的目光看向鸦云,问道, “鸦婆婆, 我有问题想同你请教。”   “说。”   “我家公子的蛊毒解了,性情确实同原来一般对我冷淡许多,可是却生出了别的怪异之处, 这是为何?”   她要弄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鸦云听着她没有波澜的话却皱起了眉头, “冷淡许多?不应该啊……你仔细说说, 他有何怪异之处。”   甘棠微微攥紧手中的丹丸, 说道,“他的情绪不定,时而欢喜时而冷漠……”   甘棠零零碎碎说了一大堆,鸦云不得不让她挑重点, 又自行过滤了一遍,说道, “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能看出来?   “他就是不想同你待在一处, 他就是性情冷淡之人。”   这句话一出, 鸦云明显感觉到甘棠身上的气息沉了沉,只听她寻根问底道,“可他对凌女郎很热情。”   鸦云皱眉,表情带着嫌弃,就那么看着甘棠,甘棠于是反应过来自己太激动了,她缓了口气,说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垂下眼眸,她转移了话题,“我现在就开始试药。”   红色丹丸被吞入口中,没多久,熟悉而又陌生的痛苦一点一点袭向甘棠,甘棠脑海一团乱麻,再也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情。   一连几日,燕沉潇在修养身体,她便给鸦云试药。白日时见他几面,却话都说不上几句,只能看着他和凌云畅聊,甚至又闲得翻出了那个棋盘一起下棋。   甘棠本还能同疆歌聊聊天说说话,可他生了她的气,一见到她便瘪着嘴不说话,甘棠于是渐渐也无话可说了。   沉默着给燕沉潇熬药,沉默着吃饭,沉默着试药,沉默着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冬日的枯树发呆。   大概又是过了十日,这山里竟下了一点小雪,只不过才没到中午,薄薄的雪便消融成水了。   甘棠蹲在屋檐下,看着还沾着雪水的地面,目光专注,一言不发。   她等在这儿,待会要送疆歌回家。   凌云走了过来,她牵着狗,唇角笑容明显,眉眼飞扬,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甘棠淡淡道,“凌女郎又来了。”   凌云微微一笑,“是,同言公子约了下棋。”   “哦,不错。”   甘棠淡淡应了一声,并未有多大反应。   凌云笑道,“那甘女郎呢,怎么站在这儿。”   甘棠其实是蹲着,她没纠正凌云的话,只说道,“待会送疆歌回家,便留在这儿等一会。”   “原来是这样,那甘女郎和疆歌可要小心些,这山里石头颇多,可不要摔了。”   “嗯,我知道,凌女郎不必操心。”   她们二人对话的场景收入燕沉潇眼里,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蹲在屋檐下,看起来身形柔美,又透着几分孤凄的女子,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随她的动作,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直到疆歌抱着行李出来,甘棠站起身接过他的行李,正好回过头,方向对着燕沉潇所在的窗口。   燕沉潇下意识侧头躲避,他这些天极度害怕同她的眼神对视,每次看见都觉得心头一窒,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   甘棠只看见他转过去的半个脑袋,视线微微一顿,随后便带上疆歌的行李出发了。   一路上,她的话极少,只偶尔提醒疆歌几句小心脚下的东西。   花了一个半时辰才下了山,距离疆歌的家越发近了,甘棠也越发沉默,疆歌也越发不安。   他扭捏了一下,叫住甘棠,说道,“甘姐姐,对不起,我不该跟你生气。”   “……”甘棠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面容微讶,说道,“不,是我有错在先。”   疆歌碎碎念,“甘姐姐以后可不能这样骗人了!”   甘棠应声,“好。”   “甘姐姐和言哥哥虽然不是妻夫,但是疆歌能看出来,甘姐姐很在意言哥哥。”   “这些天甘姐姐和言哥哥是不是还在吵架啊?”   甘棠有些犹豫,只回答了后面那一句话,“……勉强算是吧。”   “妻夫之间、呸!你们之间不能吵架!”疆歌像个老爷爷,“吵架不好!甘姐姐和言哥哥说清楚吧!”   这些日子他看着他们两人也挺难受的,怪不得当初甘姐姐会说言哥哥是她夫郎,要他仿着点凌姐姐,原来是怕言哥哥被抢走啊。   可现在甘姐姐怎么不阻止他们了!在他心中,言哥哥还是和甘姐姐最为般配。   甘棠听着他的话,心头多了几分好笑,应道,“你说的对,我会找时间同他聊聊的。”   “这才对嘛!甘姐姐到时候就……”   这边的话语不断,另一边也不逞多让,只是对象却从甘棠和疆歌变成了凌云和燕沉潇。   凌云说道,“甘女郎是不是很忙?这些日子鲜少见她陪在言公子身边。”   燕沉潇唇角微抿,“或许吧。”   凌云微微一笑,“方才我碰见她,把我们幼时的事同她说了,她很惊讶呢。”   她的考虑一向周全,想到难保以后燕沉潇不会同甘棠说起这事,为了避免露馅,她先说自己同甘棠聊过,到时就算甘棠说自己才是幼时救下燕沉潇的那个人,燕沉潇也不会相信。   燕沉潇:“……”   他的眼眸半垂下来,“何须告诉她。”   凌云于是笑得更加温柔了,“我能看出来甘女郎心悦于公子啊。这些日子我也不知公子和甘女郎发生了什么,只是能看出来心情不是很好,不知是不是误会我们二人,解释一番也好。”   燕沉潇沉默半晌,“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正巧门被打开,鸦云走了进来。   微佝偻着背,她的视线上下扫过燕沉潇和凌云,一言未发,只是走近燕沉潇,把两颗药丸递给他,“吃了。”   “多谢婆婆。”他接过药丸,就着桌上的水吞下去,这边鸦云已经转向了凌云,沙哑的声音淡淡,“你跟我出来。”   凌云一怔,“好。”   两人于是出了门,屋内只剩下燕沉潇一人,他脑海骤然清醒许多,默不作声思考方才的事情。   鸦云和凌云去了另一个屋子,鸦云看了一眼凌云,目光冷然,“你对他做了什么?”   因着甘棠的话,这些天她没少观察这两人,也渐渐发觉了那些异样,只是三番四次探察燕沉潇的身体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直到今天,甘棠下了山,她也揪住了凌云质问,凌云表情惊讶,“婆婆,你在说什么呢。”   “别装傻。”鸦云目光冷冷,“你给那个言公子下了什么药。”   凌云连忙摆手,慌乱道,“下药?我没有给他下药啊婆婆,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的反应正如同一个真正的没做过这件事的人,可鸦云不相信,她还是冷冷地看着她,目光犀利。   于是凌云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说道,“婆婆当真不相信我吗?”   鸦云没说话,凌云眼神暗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两人不欢而散。   直到下午,甘棠终于回来,在外面待了许久,她被冬风冻得脸颊通红,出了一身热汗。   她在送回疆歌后并没有立即回来,而是去了谷口联系燕沉潇属下众人,说明燕沉潇蛊毒已解,不久后即可回京,他们可以先行准备。   讯息送出去,她也无心回去,只是四处走走看看,可惜了还未到春日,不然这山林定是绿树掩映,百花齐放的美丽景象,不过冬日时这水枯石烂的景象也别有一番风味。   甘棠爬过一块大石头,耳边竟突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解蛊任务完成,恭喜宿主获得舔狗值两百点,距离最终任务完成还需一百点舔狗值,请宿主继续努力。】   甘棠:“……”   她的动作一顿,语气不太好地问,“系统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先前你说的小心凌云是什么意思?”   系统一阵沉默,半晌说道,【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宿主。】   “什么消息?”   【凌云也有系统。】并且那个系统目前比它这个初代的残次品要完美强大许多。   “什么?”甘棠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凌云也有系统?!”   【是。】   “……”甘棠着实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她想了一会问道,“你可知道她的系统是做什么的?或者说,凌云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不知道。】   “……”甘棠叹了口气,“你叫我小心她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是否会对燕沉潇造成伤害。”   【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凌云并未作出伤害燕沉潇的事情。然而——】系统声音一顿,【她会对宿主的任务造成干扰。】   甘棠:“……”   她沉默不语,半晌才叹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原来都有系统啊,那么她接近燕沉潇也是为了任务?   这么一想,甘棠忽然生出了些悲哀,燕沉潇若是知道,靠近他的人,包括自己,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会有何感想呢?   她下意识把凌云也有系统的原因和自己归为同类,即是为了活下去。   知道了这个事情,她并没有对凌云多上几分好感,只是心中复杂。   一想到同样是做任务接近燕沉潇,自己花费这么大努力和这么长时间比不上凌云的短短两个月,她便有些心酸和无奈,果然感情究竟无关时间长短么……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她一时有些恍惚,一个人默默踏上回去的路,思绪随着冬风卷来卷去,卷成一团乱麻。   终于回来,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燕沉潇的屋子,却正好见凌云给他端了晚饭过去,于是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看着她。   鸦云发现了傻站在门口的她,皱眉说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甘棠微微一笑,“一路走走停停,便慢了许多。”   鸦云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过多在意,说道,“你同我过来。”   她这些天劳累多了,眼下闲下来便想喝酒暖暖身子,可是她的酒都埋在山林里面,距离这儿稍远。   她先同甘棠说了凌云的事,即她可能给燕沉潇下了药,本以为甘棠会激动得去找凌云质问,没想到她却安静着,眼神有些放空,“好,多谢婆婆,我知道了。”   或许不是下药,是凌云在讨好燕沉潇完成任务,也或许燕沉潇就是喜欢她。   系统也说了,凌云没有做出伤害燕沉潇的事,所以,没有必要阻止他们两个人了。   反正燕沉潇也不会听。   鸦云怪异地看她一眼,声音沙哑,决绝道,“同我去喝酒。”   “喝酒?”甘棠微讶,“这里有酒?”   鸦云哼笑一声,“我这儿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只是你不知道。”   甘棠也微微一笑,“好,那我有口福了,还要多谢鸦婆婆。”   “快走吧,酒可不在这儿。”   两人趁着入了山林,踩着脚下的枯枝树叶,发出“渣渣”的响声,鸦云走得慢,甘棠便时不时扶她一把。   “丫头,真不愿意留在这儿。”   她再次问了这个问题,甘棠有些无奈,“婆婆,我确实不能留在这儿。”   眨了眨眼,她说道,“不过我可以常来看婆婆。”   鸦云嗤笑一声,“等你来,我怕只剩下一具尸骨了。”   甘棠一笑,“不会的。”   到了埋酒的地方,两人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甘棠拿着个小锄头,蹲在地上按照鸦云的指示挖掘。   鸦云叫她动作迅猛,提醒道,“小心些,可别把我酒砸烂了!”   “不会的!婆婆放心好了。”   甘棠一边挖土一边说道,“婆婆,为何把酒埋在这么远的地方啊。”   “并非我埋的。”鸦云坐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苍老的面容竟温柔了许多,“是我夫郎埋的。”   甘棠一惊,“婆婆的夫郎?”   “哼哼。”鸦云嗤笑,“没想到?”   “嗯。”甘棠应了一声,心中已经知道答案,笑问道,“那鸦夫郎为何把酒埋在这儿,是不是不想让婆婆喝。”   鸦云扬眉,“确实如此,男人就是麻烦。”   “分明我平日不怎么喝酒,他还固执地要把酒都藏起来,不过这种事情怎么能瞒得过我?哈哈哈。”   说起鸦夫郎,她的话明显多了些轻快,甘棠正好挖出了一坛酒,瓶身被布条裹着,丢了布条这酒瓶便还是干干净净。   甘棠微讶,说道,“鸦夫郎肯定能料到鸦婆婆会来偷酒。”   不然怎么会大费周章地藏酒,甚至还缠上布条?   鸦云哼哼两声没有回答,甘棠于是拿出了酒,解开布条,拎着这酒到鸦云身边。   鸦云打开酒,一阵酒香顿时飘出,她说道,“你真是有口福,这酒我夫郎亲自酿的,埋了十几年,常人可喝不到。”   甘棠微微一笑,把手上沾到的泥土抹在一旁的树叶上,说道,“那还要感谢婆婆这么大方。”   甘棠抿了一口这香气浓郁的酒,本来期待的心情在入口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是,她怎么忘了,自己没有味觉,可尝不出味道。   她面色平静地喝了一大口,鸦云见她这架势,也有些惊讶,“这酒辛辣,你倒是生猛。”   甘棠笑笑,说道,“我舌头不灵敏,不怎么能尝出味道。”   这点鸦云倒是没看出来,原本叫她喝药什么的眼睛眨都不眨,只以为她是能吃苦,没想到是舌头的原因。   她摇摇头,评价道,“一身伤病。”   又是手疾又是口疾,也就脑子还能用,怪惨的。   两人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看着天空渐渐暗下来,准备离开。   甘棠喝酒如喝水,后劲一上来脑袋还真有些晕,鸦云提醒,“小心些,可别把我的酒摔了。”   她们还带了一罐回去。   甘棠含糊应道,“嗯。”   她心中装了事,因为喝了酒,现在满脑子都在思考,可是她又想不通,于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纠结苦恼。   带着些酒气和寒气,两人直到天色完全晚了才回到小院。   鸦云不喜欢醉酒的感觉,她早早带了醒酒药过去,于是稳稳当当回来了,看甘棠眼睛被酒熏得微红,思绪模糊的样子,问道,“可要解酒药?”   甘棠拒绝了,“不,不用了。”   她的酒量很好,现在也只是半醉半醒,还没到失去意识的地步。   鸦云:“……”   她看着蹲在屋檐下不肯回屋的甘棠,有些嫌弃,自己率先走了。   甘棠蹲着,一条鸦云的小蛇经过她,蓝色的鳞片在黑夜中发着幽幽光芒,它似乎也在嫌弃她,拖着细长的身体施施然溜走了。   甘棠轻笑了一下,目光透过虚空落在对面不远处的那间屋子上,门没关好,灯还亮着,燕沉潇没有休息,他在干嘛?   同凌云聊天?   酒气翻涌上来,甘棠脑袋微醺,脑子好像清醒又好像一团乱麻。   她享受现在的状态,没有过多的烦恼,没有系统的任务,轻松自在,周围都很安静,只有她自己一人,融在夜色里,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吱呀……”门打开的声音,甘棠抬头看去,出乎她的意料,开门的人并不是凌云,而是燕沉潇。   他站在门口,视线在四处转了转,不知道在寻找什么,甘棠目光落在他因背光而笼罩在阴影的面容上,一动不动。   燕沉潇安心不下来,他不知为何心情焦躁,或许他知道原因,可他不愿意去想,只是人还是忍不住出了门,视线在鸦云的屋子和药房转了几圈,有些犹豫。   她在试药吗?   可在她送疆歌出去后,他便没有再见过她,她真的回来了吗?   若是她没有回来,她去了哪儿?   若是她回来了,怎么不见自己?   可是她不回来关自己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去找她?   几个念头似乎在打架,燕沉潇脸色微沉,踌躇了一会,还是跨出了步伐。   轻微的脚步声在北风呼啸的夜里并不明显,甘棠下意识把目光追随着他,在他彻底融入夜色后提步跟了上去。   燕沉潇走到了药房前,夜色浓重,他有些看不清,微微摸索着走到门前,静静站立了好一会才敲门。   “扣扣——”   屋内没有任何反应,燕沉潇顿了一下,继续敲门,谁料刚抬起手,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殿下来这儿做什么?”   燕沉潇浑身一颤,被突然说话的甘棠吓了一跳,好一会才镇定下来,说道,“你去哪儿了。”   “我?”甘棠的声音有些含糊,“我哪儿也没去。”   燕沉潇回过身,不期然贴近了甘棠,鼻尖闻到香醇的酒味,他后退一步,眉头轻皱,“你去喝酒了?”   “唔,嗯。”甘棠看了他一会,发现看不见,回过身自己走了。   燕沉潇察觉到她的动静,也提步离开,见到了人本该喜悦,可他现在却不高兴起来了。   自己为她担惊受怕,可她原来是去喝酒了,也不愿同自己说一声。   于是他的面容也一点点冷下,两人回到屋中,甘棠的脚步明显有些凌乱,燕沉潇在后头看着她,嘴唇紧抿。   他不理会她了,独自一人坐上床榻,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这书还是甘棠给他带回来的,为的就是让他在养身体的这段时间解解闷,没想到后来却成了他和凌云交流的桥梁。   “殿下?”甘棠坐在桌边,一回到屋中,被温暖包围,她这才觉得脑袋有些痛,看着离她远远的燕沉潇,她开口唤他。   燕沉潇眼都没抬,甘棠没发觉异样,脑袋被酒熏得有些迷乱,继续叫他。   一声接着一声,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她自己受不了,径直站起身,看着燕沉潇,目光疑惑,“殿下你怎么不理我?”   燕沉潇捏著书的手指骨紧了紧,冷着眉眼,还是一声不吭。   甘棠于是又问,语气固执,“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真的不理我?”话语带了些不耐烦。   她抓狂似的扣了扣桌角,“殿下你说话啊!”   燕沉潇浑身僵硬,一言不发。   甘棠走过去,凑近他,双颊通红,眼里染了酒意,一双黑眸执拗地盯着他。   见他还盯着手上的书,她一把抽出来,眼睛亮得惊人,“别看了,我们聊聊。”   燕沉潇手上的书被抽走,却还是不愿意看她,甘棠烦闷又焦躁,伸手捏住他的脸,话语冷冰冰的没有波澜,“我让你说话!”   燕沉潇沉默着,终于抬眼看她,甘棠看他满眼抗拒和防备,瞬间泄了气,撒下手,郁郁道,“你现在很讨厌我是不是?”   “你不想看见我?”   燕沉潇闻到她身上的酒气,还带着这微寒的气息,冷淡地撇过头去,“你醉了。”   “我没醉。”甘棠纠正他,话语却有些含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嗯?”   “你这些天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为什么生气?”   “我才快气死了。”   问题如同连珠炮似的抛过来,燕沉潇眼眸微颤,却说不出话,甘棠焦躁不安,她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你是不是又中蛊毒了?”   没有人回答,屋内陷入沉默,只有一根孤零零的蜡烛在燃烧,偶尔发出火苗扑闪的声音,墙壁上甘棠的人影孤零零地晃动。   “……”甘棠指尖抵着眉心,叹了口气,话语颠三倒四,“还算数吗殿下,你说的,要求陛下赐婚。”   “……”燕沉潇身体一僵,他脑海一片空白,没有关于任何这事的记忆,甘棠说了他才知晓,迷茫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答案。   “……”话语落下,屋内便陷入了一阵沉寂。   甘棠的话语有些冰冷,“你在逗我玩?”   燕沉潇心口一窒,“不……”   “那你是反悔了?”   “我……”   他根本说不出任何反驳和辩解的话,甘棠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灌进去,她说道,“你心悦于凌女郎?为什么?因为她承接了你的蛊毒?”   “……”燕沉潇摇头,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认,好像自己也混乱得很,话语恍惚,“她救我多次。”   甘棠只当他默认了,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半晌才问道,“多次,哪一次,什么时候。”   燕沉潇喉头有点梗塞,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说道,“在我幼时,我曾不小心被拐走,是她救了我。当时也是冬日,我被锁在柴房前……”   他自残般回忆着令他极度痛苦的过去,逼迫自己一点点说出来,瞳孔放大,面容发白。   甘棠听着,一双眼看着他,好像带着尖锐的刺,几乎要把他的心脏也破开了。   燕沉潇心头恐慌,却没发现,随着他的话,甘棠也一点点僵住,白着脸一言不发。   直到燕沉潇说完,对着她说道,“我与她再次相遇,这是天意。”   甘棠浑身僵硬,她觉得自己酒醒了,却恨不得醉过去,不敢置信地看着燕沉潇,喃喃重复,“天意……”   呼吸轻轻,她摇着头,“殿下……救你的人,不是她。”   燕沉潇看向她,眼神竟然警惕起来,“你想说些什么。”   “……”甘棠继续摇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迷惘,“你怎么会相信她的话……”   “如果我说是我,你信吗?”   “凌云她是在利用你。”   燕沉潇面容微冷,“别说这种话。”   甘棠:“……”   她一怔,自嘲般笑笑,“你果然不信。”   她是真的生气了,又很难过,鼻尖泛酸,眼眶也带了些热意。   心知是凌云搞的鬼,而燕沉潇不信,她没有任何办法,只是话语微嘲,“所以呢,你要嫁给她?”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么?”   燕沉潇说不出话,甘棠见他这副模样,咬着唇仰头,忍住奔涌的泪意,哀恨又愤怒,“你怎么光记得她救你,不记得我救你呢。”   “落水那次,常丰寨那次,越水镇那次,还有现在……”扯了扯嘴角,她说道,“你都不记得是吗?”   燕沉潇每听她说一句,脑袋就疼上一分,他的面容惨白,双眼魔怔般发直,艰涩道,“我、我记得……”   心底有一道声音在说话,蛊惑着他,一遍又一遍,带了魔力一般,燕沉潇有些恍惚。   “我会补偿你的。”   甘棠:“……”   她干巴巴笑了一声,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伸手揽住燕沉潇,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肩膀上,一片灼热,她说道,“好,真好。那你可别再反悔。”   短暂地抱了他一下,甘棠起身离开。   她不会再管他和凌云了,完成任务后两人便再无牵连,他想找谁就找谁,想嫁给谁就嫁给谁,都与她无关。   毕竟本来也没有任何关系,是她在利用他,也是她在自作多情。   一场戏,竟然差点把自己演进去了。   太可笑了。   作者有话说:   决裂了,我真是个坏蛋   感谢在2022-06-06 21:56:08~2022-06-07 20:5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啥名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离开   这夜过后, 两人形同陌路。   在此之前,两人虽然不算融洽,却也能聊几句, 眼下甚至连共处一室都不愿多久。   甘棠还在照顾燕沉潇,只是冷冰冰的,失去了先前的温情,燕沉潇看见她眼里的关切,却也是冰冷的, 不带任何温度, 就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舔狗值加一。】   【舔狗值加二。】   甘棠听着耳边系统的提示声,默默收回燕沉潇的药碗, 平静道, “公子好好休息。”   燕沉潇直到她要走出屋子才抬眼看她,眉眼微沉,内心复杂。   两人不好过, 这边凌云也并未得意。   尽管她修改了燕沉潇的记忆,转移了他的感情, 甚至还在蛊惑催眠他, 他对甘棠的好感度还是在缓慢上升, 看得她一阵烦躁。   没有充足的好感度可以再去购买那些系统商城昂贵的药,她只能加大蛊惑力度,几乎整日都在燕沉潇面前转悠,甚至通过因蛊毒发作而痛苦的方式吸引燕沉潇的注意力。   距离蛊毒解开已是半个月, 燕沉潇的身体也休养得差不多,两人便计划着回京。   然而在回京之前, 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凌云的狗死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 突然死亡, 可凌云“误”以为是甘棠的错,她指证她,说她给狗喂了药。   甘棠面对她的指控,面色平静。   她是知晓原因的,系统已经告诉她,凌云的狗就是她的系统,眼下狗死了系统便回到凌云身上,便于她离开布依山,也可以趁机打压自己,博得燕沉潇的怜惜。   果然,燕沉潇犹豫了,看看她又看看凌云,不知该相信谁。   凌云眼眶红着,“大黄陪伴我多年,不仅是我的眼睛,还是我的朋友,凌女郎你怎么可以……你好狠的心……”   甘棠无意争辩,淡淡道,“与我无关。”   话落她便要离开,凌云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摸索着扑向她,痛苦道,“你说清楚!”   甘棠一把攥住她的手臂,保持住距离,冷冷道,“滚远点,别靠近我。”   说罢,她一把甩开凌云的手,凌云却重心不稳地倒下来,甘棠冷眼旁观,转身离开。   用这种方法博得一个男子的同情,未免太失女子气概。   可燕沉潇可笑地相信了她,他面色冷下来,扶起凌云,“甘棠。”   甘棠脚步一顿,“什么事。”   “同凌女郎道歉。”   “……”甘棠面色微冷,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   经此一事,三人气氛降入冰点,鸦云看着糟心,“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布依山,别在这儿烦人。”   无奈,回京的日程提早。   两日后,三人踏上了下山的路。   凌云“伤心过度,身体虚弱,本不愿下山,”可燕沉潇好言相劝,她难以拒绝,再次答应和他们回京,只是她不愿接近甘棠。   于是三人便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关系链,甘棠照顾燕沉潇,燕沉潇照看凌云,甘棠和凌云之间互不理睬。   等下了山,得到消息的众人早在山门等待着,黑压压一群人,为首的女人叫做寻梦,也是一开始便跟着两人的人,此刻见到燕沉潇十分激动,“公子!”   “公子身体如何?”   “已无大碍。”   寻梦于是看向甘棠,行礼道,“多谢甘女郎照看公子!”   甘棠眉眼淡淡,“嗯。”   凌云“看不见”,她似乎对身前的热闹有些局促,燕沉潇说道,“这位是凌女郎,我的救命恩人,此行她与我们一同回京,你们好生照顾她。”   “是。”应下后,寻梦贴心道,“外头风大,请公子和两位女郎先进马车休息。”   谁知,她的话方落下,周遭便陷入沉默,燕沉潇眉头轻蹙,“安排了多少。”   寻梦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还是回答道,“五辆。”   这还是她们综合考虑的结果,不能太过简陋,也不能太过招摇。   甘棠于是说道,“我累了,带我去其中一辆休息。”   寻梦没有想太多,本来也安排了甘棠那辆,甚至还迎合她的喜好放了许多杂书地志,眼下听她说便让人带她过去。   凌云抿着唇,“看”向燕沉潇,似乎是难为情,“我可否同言公子乘同一辆车?”   “……”燕沉潇沉默一会,竟然拒绝了,“凌女郎还是独乘一辆好好休息,会有人照顾你的。”   凌云有些低落,“……好。劳烦言公子费心了。”   寻梦:“……”   她脑袋微微低着,心中惊讶,虽然是拒绝,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对除了甘女郎之外的人说话这么温柔,两人看着关系便不太简单,反倒一向缠着公子的甘女郎,如今怎么离开了?   怪事,怪事。   她心中想着,面上却不显,只是恭恭敬敬带着燕沉潇和凌云进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里头还有照顾燕沉潇的两个下属,装了三个人也不显逼仄。   下属把暖炉放到燕沉潇手中,“天寒地冻,公子暖暖手吧。”   燕沉潇应了一声,“不必停留,启程吧。”   “是。”   并不宽敞的路上,马车渐渐行驶,周遭没有行人,也无鸟兽,安静得很,只有脚步声和马车轮子压在碎石上发出的声音,悉悉索索,催人入眠。   燕沉潇问道,“梁晔离去哪儿了。”   “公子,她已经被我们秘密押入京中,如今正关在万音阁中,专人看守。”   燕沉潇淡淡“嗯”了一声,说道,“这些日子宫中有何事发生。”   “皇太女流连欢场,强抢民男,却误伤李太守之子,李太守向陛下告发,陛下大怒,罚太女面壁半月,静礼思教,不得出门。”   “三殿下北上同西戎国谈判,卓有成效,群臣交赞,陛下凤颜大悦,特封大将军。”   “白琅大人在朝堂上对陛下语出不逊,陛下大怒,贬白琅至六品,君后求情不得,连同闭门思过。”   “赵常之女赵容暗中加害李郎中,被陛下发现,撤职处置。”   两个月过去,京中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燕沉潇听着,闭目沉思。   这边,甘棠倒是真的陷入了睡眠,脑袋挨着车壁,摇摇晃晃,睡得并不舒服,更别说那离乱的梦境。   一行人北上京城,一路上明显地感知到天气越发冷了,当队伍行至南陵北界,那一个夜晚突然便落了雪。   甘棠没有睡着,她似有所感,感受到清冷的雪意,披着披风提步下了马车,外头有人在看守和巡逻,灯光还算明亮,甘棠于是映着那微弱的烛光仰头望天,素白的掌心朝上,稀稀疏疏接了细小的雪花。   下雪了啊。   她看着这轻飘飘纷扬而下的雪花,唇角微扬,眉眼凝了淡淡的笑意,一直舒缓不下来的心情也轻松了些。   这几日来,燕沉潇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开心,远远看着,他身上的气息也舒缓下来。   而这边,在马车里正准备休息的时候却听到了系统提示的燕沉潇对甘棠好感度变动的消息,略带烦躁地起了身,视线透过车窗,只见燕沉潇正远远望着甘棠,目光恬淡。   “是言公子吗?”她故意出了马车,对着燕沉潇的方向迷惑道,燕沉潇于是转过头,眉头轻蹙,说道,“是我,凌女郎怎么还未休息。”   凌云摸索着前往他的方向,微笑道,“冥冥之中感觉公子来了,便睡不着了。”   燕沉潇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凌云疑惑地“咦”了一声,惊喜道,“下雪了么?”   “嗯。”   凌云于是摊开手,试图接雪,语气有些遗憾,“我还是第一次遇见雪,可惜看不见,公子可否同我说说这雪,是什么形状,什么感觉的?”   燕沉潇的视线朝前看,却发现方才视线里的人不见了踪影,只说道,“没什么好看的,不过触手微凉。”   凌云得到系统提示,也知道甘棠走了,并不在意燕沉潇的答案,只笑道,“公子说的是。”   燕沉潇淡淡应了一声,只说乏了,回身便进入马车,凌云在他身后,目光越来越凉。   如今她要获得男主好感值越发艰难,反倒是女配,也不知哪儿来的魔力,让男主对她的好感值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回升,看得她心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找一个机会再博得燕沉潇的好感。   而这边,甘棠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本来见了雪,她还算高兴,谁知一转头便看见燕沉潇和凌云谈笑风生的画面,当真是烦人。   她没了看雪的心情,提步离开,再次进入自己的马车,抛开这些烦心事闭眼休憩。   第二日,她们继续行程,天地间已经蒙上一层雪色,薄薄的雪层覆盖在地面和树枝上,一片冰天雪地,美轮美奂,偶尔有乌黑陈旧的树枝断裂下来,带了雪粒纷扬而下。   马车依旧缓慢行驶,周遭很安静,甘棠却莫名背后发凉,心中不安,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果然,没多久,有人来袭。   不知是怎么泄露的行踪,一群黑衣人带刀而来,奔着燕沉潇的马车而去,团团围住,甘棠听到了外头的声响和燕沉潇下属的提示,顿了顿,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她早就料到燕沉潇回京途中会遇到这些危险,系统说道,【宿主,快去保护燕沉潇!】   甘棠掀了掀眼皮,【我若是去了,不叫保护,叫添麻烦。】   她的身体可没以前这么好了,前些日子在布依山当药人,每天试不同的毒药,纷乱复杂,就算服了解药,还是留下了些副作用,不说精神不济,体力减弱这两个变化,她至今都会莫名一阵抽痛,偶尔还手脚冰凉,没有知觉。   倒是系统,如今大胆了些,没有再躲藏起来,先前在布依山时因为害怕被更强大的凌云系统发现而被抓取数据、抹杀,它几乎时时刻刻都在隐藏自己,生怕被发现。   眼下因为凌云的系统失去了实体,只附在凌云体内,能力减弱,它也活跃起来。   【距离宿主任务完成只剩下五十点舔狗值了,宿主难道不想早点完成吗?】   甘棠若是能早点完成最终任务,它也能早点升级,达到能够和凌云系统相抗衡的水平。   甘棠眉眼淡然,【急什么。】   外头刀剑相撞,险象环生,惊心动魄,她们这儿却仿佛置身事外。甘棠很放心,她相信以燕沉潇的人的实力,不会斗不过这些人。   她秉持着这个念头,直到半把刀从身侧的车壁突然冒出,锋芒毕露。   甘棠:“……”   她受了一惊,默默往里头撤了撤身子,好在燕沉潇的下属即时便冲了过来,同那个几乎半条腿快跨进马车的人搏斗起来。   甘棠松了口气,还是一动不动。   除了刀剑相交声和凌乱脚步声,她还听见外头的呼喊声,凌云或许是遇到了危险,鬼叫个不停,“公子!言公子!小心啊!”   甘棠不知道外头局势如何,只听到声响消停了些,她悄悄掀开车帘子,才弄出一条细缝探去一眼,面前突然闪现出一人,甘棠吓得心跳漏了一拍,睫毛狂闪,惊魂未定。   来人却是燕沉潇,他提着一把乌黑的剑,雪白的脸颊沾着星点血珠,欲低未滴,像是立于枝头的红梅,颤巍巍的,好像风一吹便落在雪里。   他一双黑眸紧紧盯着甘棠,气息着急,“可有受伤?!”   甘棠轻摇头,“没有。”   燕沉潇明显松了口气,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那便好,不用担心,现在没事了。”   甘棠看着他说话,心头微微触动,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她从车窗探出手,抹去燕沉潇脸上的血珠,轻声道,“殿下真厉害。”   燕沉潇一怔,身体僵着一动不动,眼神穿过狭小的车窗同她对视,呼吸轻缓。   甘棠看见他的目光逐渐热切起来,微微一笑。   她听到系统的提示声在耳边响起,【舔狗值加一。】   他们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远处凌云的呼叫声几乎刺破天际,“言公子!”   甘棠收回手,率先移开视线,淡淡道,“凌女郎在叫殿下呢,殿下快去吧。”   燕沉潇也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还半扎在车壁的刀上,随手□□,轻声应道,“……嗯。”   就算转身离开,他在半途中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甘棠,却见她已经下了马车,雪纷纷扬扬落下,她就站在马车旁,头发落了细雪,默默看着他,见他回头,扬唇一笑。   燕沉潇心头颤动,他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甘棠眼底的暖意便全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与冰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7 21:00:00~2022-06-08 18:5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薏米 20瓶;ok 7瓶;chen酱、先生、dandelio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拉扯   “言公子!”凌云担惊受怕, 既迷茫又无措,惧怕又担心,发现燕沉潇回来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公子你怎么样了?”   燕沉潇不动声色抽回手,“我没事,凌女郎不必担心。”   凌云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她的眼眶已是微红, “我真没用, 在这种关头却帮不上公子一点忙。”   燕沉潇面色平静,道, “凌女郎无需自责, 这些人本就是冲我来的,若是牵连了女郎,只怕我还心有不安。”   他这么说着, 他身后一位男下属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凌女郎,也不算是没帮忙, 只是那得叫倒忙, 大声嚷嚷着, 恨不得让所有敌人都知道她在哪儿,偏偏她目不能视,他们这些本该保护殿下的人还得分心去保护她。   而且她这么轻易便落泪,比他这个男子还娇弱!平日见到的女子都是五大三粗的, 第一次见到凌云这样“爷们兮兮”的,他还真是有些不适。   也不知殿下怎么看上她的。   他在心里头嘀嘀咕咕, 顺带还操心了一把燕沉潇和甘棠的未来, 专注得燕沉潇连叫了他两次才听见。   “公子, 长梦在,有何吩咐。”   燕沉潇眉头轻蹙,对他说道,“带凌女郎去休息。”   方才一番打斗,他还是受了些小伤,得赶紧回马车处理一下,方一打开马车暗格,他的视线便愣住了。   这暗格里头东西不少,一条发带,一本地志,一块棋布,一副棋子,还有一个空落落的被用得干干净净的药瓶子。   这一路当真算不上太平,好在燕沉潇随行的人多,武功高强,甘棠一路被保护着,还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她们走过南陵,走过川陵,越发靠近京城,一路上风雪交加,偶尔马车陷在雪里无法前行,她们只能等待或者下车步行。   路过川陵北界燕水河的分流白河,溯源而去,甘棠却被吸引住了目光。在河道下游时,她们见到的白河已经全然变作冰河,河上一层厚厚的冰层,甘棠还在上面试探了薄厚,不算坚硬。   按理来说,越北上白河河面的冰曾应该越厚实坚硬,没想到她竟见到了河面上流动的水,周边的青草是绿的,上面的雪融化成水,滴滴答答拖着长长的草伸向河面,荡出一些浮沉和草屑,这或许是鱼爱吃的,因为许多鱼挤在这儿,小口在河面上一开一合。   这现象着实奇怪,半边河流结了冰,半边的河水却仍在翻涌流动,那边缘的冰层已经被冲刷得薄薄一层,晶莹剔透,甘棠目光盯着那冒着气的河水看,脑海思索着原因。   寻梦见她入神不肯走,不得不催她,“女郎!该走了!”   甘棠绕着河边跑了跑,“你们先走,我待会过去!”   这儿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也不是人做的,那为何这里的冰层会融化?   甘棠又在河边寻了寻,说实话,她是想过去河流那头的,只是太危险了,若是掉下去了只怕再也上不来了。   “女郎!”寻梦又在叫她,话语已经有些着急,“天色晚了,我们该走了。”   若是入了夜,大雪封山,她们只怕连一个休息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甘棠:“……”   她听见凌云对着她的方向朝燕沉潇说道,“甘女郎怎么不愿走,若是晚了只怕有危险,言公子去劝劝她吧。”   “……”寻梦搞这么一出,她还真是得走了,只是她还弄不明白这段白河水流不结冰的原因,心中颇不得劲儿,带着略微的烦躁,还没等燕沉潇过来便答应道,“行了别叫了,出发吧。”   她上了马车,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翻出纸笔,谁知墨已经完全干了,又冷又硬,完全用不了,甘棠动作一滞,目光落在马车里盖好盖子的炭盆上,直接从打开炭盆从里头拿出了一块还没开始燃烧的炭,捏着这乌黑的木炭,把白河的河段在本子上简短画出来,重点标明方才那一段水流的特殊,一边记录一边思考。   莫非那儿有温泉?   想到这儿,她从马车暗格里翻出几本书,一一翻找着什么。   她专注起来便忘了时间,连马车停下来都不知道,直到寻梦叫她,“女郎,天色晚了,外头风雪过大,积雪把前路埋了走不了,我们先走去前面一家人借宿。”   甘棠压根没听到她说什么,只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于是口中下意识“嗯”了一声,身体却没有动弹。   寻梦等了她半晌不见她下来,疑惑道,“女郎?女郎?”   你干什么呢。   “嗯。”   寻梦于是加大了声音,“女郎下来吧!”   “……嗯。”   寻梦:“……”   她抬手就要掀开车帘子进去,却见燕沉潇走了过来,恭敬道,“公子。”   燕沉潇刚才就在关注着她们,他的目光落在马车里,“我来叫她。”   “……”寻梦一愣,“是。”   燕沉潇钻进了马车里,甘棠只以为是寻梦进来了,右手翻书,左手捏着炭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头也没抬,说道,“好寻梦,别催了,让她们先走,你等我一会,我很快就行。”   燕沉潇没有吭声,安静地看着她写字,目光落在她乱七八糟的本子上,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看懂。   她好像有一套自己的记录方法。   甘棠写着写着,动作却凝滞下来,她好像感觉到了点不对劲,手中的炭笔停下,缓缓抬起头,径直对上燕沉潇的眼。   甘棠:“……”   她明显一愣,“你怎么来了?”   燕沉潇看得久了,淬了冷意的眉眼不知什么时候柔和下来,“来看看你。”   甘棠:“……”   突如其来的见面,她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搓了搓自己黑乎乎的右手,最终道,“久等了,走吧,”   燕沉潇十分明显地感觉到了她冷淡的气息和疏离的情绪,心中微沉,抿着唇角说道,“无碍,出发吧。”   两人终于下了马车,外头的寻梦已经等成了一个雪人,一脸麻木,甘棠终于有些抱歉,“寻梦久等了啊,对不住。”   寻梦抹了一把脸上的雪,“不碍事,公子、女郎,请随我去。”   她在前头开路,把积雪踩出一条深沟,甘棠和燕沉潇跟在她身后前行,轻松许多。   只是两人还是走得歪歪扭扭,一阵风吹来,树上陡然砸下积雪,正好落在燕沉潇头上,他躲不及,被打得整个人倒在一旁,深深埋进雪里。   甘棠:“?”   她眉头默无声息挑了一下,站在一旁看着深埋在雪里的燕沉潇奋力挥手挣扎。   “女郎?”身后寻梦惊愕的声音响起,甘棠回过神来,面色如常,只是终于伸手去拉了一把燕沉潇。   燕沉潇衣服上,发上满是冰凉的冷意,雪粒还粘在头上,衬得他像是白了头。   他明显还有些懵然,伸手拍下身上的雪粒,眼神落在甘棠身上,“……多谢。”   甘棠淡淡应了一声,扭头继续走了。   燕沉潇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微顿,指尖紧了几分。   他觉得奇怪,对她的情感好像是被限制,但凡过界了就被一种不知名力量拉回来,瞬息万变,他自己都发觉到了怪异,更别说还有一些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的记忆。   情感被操控是一件恐怖惊悚的事情,他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也不敢想。   甘棠走得很小心,好在没有意外再发生,他们踏上青石台阶,终于离开了那深厚的积雪,寻梦引着他们去到一间屋子,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这儿,眼下正捧着一杯热茶,翘首以盼。   听到动静,她惊喜道,“言公子,你来了!”   她眼盲,看不到人,竟转向了甘棠,翘着唇角说道,“外头天寒,公子拿着这个手炉暖暖吧。”   甘棠漠然地看着她,两人仿佛能对视一般僵持不动,凌云疑惑道,“公子?怎么了?”   场面很安静,燕沉潇率先打破沉默,“凌女郎,我在这儿。”   他的话落,甘棠也提步绕过凌云走了。   她哪里不知道,凌云是在拿她演戏,凌云真的看不见吗?   应该说比谁都看得清楚吧。   这间屋子是燕沉潇的人借来的,给了租费,主人在旁边的另一屋,离得很近。   她们是一家四口人,家主姓赵,妻夫二人还养育了一对儿女,是少见的双生胎,年纪都一般大,只是女儿先出生,弟弟后来。   姐姐唤作金珠,弟弟唤作金宝。   两小孩正是七八岁的时侯,调皮又热情,不怕生,见他们家里来了许多人甚至跑了过来,甘棠闲来无事,便同他们一块儿玩。   她的手巧,捏了只可爱小巧的雪兔子,惹得两个小孩惊叫连连,爱不释手,金宝大概是家里的宠儿,撒娇道,“姐姐教教我教教我。”   姐姐鹦鹉学舌,“姐姐教教我教教我。”   甘棠忍不住笑,“过来我教你们。”   她手里抓了一把雪,团得溜圆,手指在雪团上捏一捏,揪一揪,一只雪兔子就又做好了。   两小孩只是欢呼,没看懂,欢呼完后面面相觑,继续撒娇,甘棠于是手把手教着他们。   金珠很聪明,甘棠带着做一遍就会了,看见金宝还不会,自告奋勇,“弟弟我会了!我来教你!”   于是她抓着金宝的手,一起把雪团捏烂了。   金宝:“……”   他哇的一声哭出来,“坏姐姐!赔我!”   金珠茫然地看了看甘棠,甘棠忍不住笑,帮着金珠哄他,“金宝来,甘姐姐教你,一定不会坏好不好,别哭了。”   金宝眼泪都没抹,又捏了一个雪团子,甘棠把着他的手成功捏出了一只五条腿的雪兔子。   金宝眼泪还没干,转眼又笑了,傲娇地撅嘴,“哼,我也有小兔子!”   三人在这儿吹着寒风玩,屋子里头的人也忍不住侧目,燕沉潇远远看着三人,目光专注。   没一会,天彻底晚了,赵氏妻夫二人过来带走两个意犹未尽的小孩,笑道,“女郎同他们玩,以后金珠金宝怕是要缠着女郎了。”   甘棠也笑,“不碍事,他们很乖,我无聊久了,求之不得呢。”   聊了几句,甘棠突然想起那白河的事,便问妻夫两人,赵夫郎笑道,“女郎不知,距离那儿不远处有一处温泉,即使在现在还咕嘟咕嘟还冒着热气呢。”   “温泉?”猜想得到证明,甘棠轻松许多,但还是心痒痒的,赵夫郎笑道,“女郎若是想看,明日我让妻主带你去走一圈。”   甘棠一喜,“哎!好,多谢赵叔。”   晚饭送到甘棠屋内,她一向没胃口,吃了个大概便搁下筷子,屋内点了蜡烛,她没有睡意,把烛台搬到床边,就着烛光看书。   没想到没多久寻梦来了,说道,“女郎,公子请你去下棋。”   下棋?疯了吧。   甘棠慢慢把书合上,说道,“替我告诉殿下,夜深了,我也有些乏了,改日再下。”   她的语气淡淡,反倒让寻梦愣了一下,随后应道,“好,女郎好好休息。”   她把甘棠的话转告给燕沉潇,燕沉潇面色平静,他早就猜到她会拒绝,寻梦见他不说话,主动问道,“可要属下去请凌女郎?”   她记得凌女郎和殿下下过棋的。   燕沉潇闭了闭眼,却拒绝道,“不必了,休息吧。”   本来是为了试探甘棠的对自己的态度,没想到她当真不愿意理会自己,燕沉潇心头堵着,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当真不喜欢自己了吗?   只是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好像要呼吸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7 21:00:00~2022-06-08 18:5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薏米 20瓶;ok 7瓶;chen酱、先生、dandelio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回京   大雪封山, 第二天一行人也是在赵家过的,甘棠一大早起来,跟着赵大姐离开, 去看那个距离白河不远的温泉。   除了她和赵大姐,寻梦也跟了过来,甘棠倒是不在意,只要她不打扰自己,跟着去哪儿都行。   赵大姐身形高大, 一路跟甘棠聊天, 甘棠对这些民俗风俗向来感兴趣,两人有问有答, 倒也算聊得畅快。   赵大姐笑道:“我懂的不多, 也就是这些了。”   甘棠笑笑,“不会,赵大姐懂得很多, 若不是大姐,这些事情我还不知道呢。”   两人走过木桥, 去到了白河的对岸, 赵大姐带着甘棠走, 距离昨天见到的冰河融化的河段越发近了,再走一小段路,甘棠果然见到了那温泉。   不算大的一个温泉,泉眼在上头, 顺着倾斜的石壁流下,在地上聚集成一个小塘, 里头的水不算清澈, 灰白色中还带着石青色, 散发微微的怪味,水流触手上去十分温暖舒服,   一到这儿,空气都温暖湿润了许多,泛着氤氲的雾气,周遭草木青葱,甘棠拨开草木,踏着山石跑上头去了。   赵大姐在地下喊她,“女郎小心啊!”   甘棠像是被关押几十年终于能够出来放风的犯人,满山林乱窜,她多少是有点奇怪的收藏癖的,怀抱了几块颜色怪异的石头不肯撒手,跑得一身汗。   跑累了,她坐在那温泉旁,脱了鞋袜把脚放在里头泡着,舒服得浑身舒畅。   半天过去,直到下午降临,天空又飘了雪,三人才启程回去,她才一回去,谁也不见,闷在屋子里抓着木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磨得手掌和衣袖一片黑,晚饭草草吃了几口就走人。   她在行为在半夜得到了报复,躺在床上,饿得肚子咕咕叫,死活睡不着,独自点了灯要出去寻些吃的,结果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见到,满面失望地回到屋中,却在桌面上看到一份饭菜。   甘棠:“……”   她四处转了转,试图找出给她送饭的人,却什么也没见到。   不会是凌云吧,料到她不吃晚饭,故意装作燕沉潇的人给她送饭,结果在饭里偷偷下毒,她吃完就一命呜呼了。   犹豫地看了一会,她还是没吃,暗中的寻梦看不下去了,跳了出来,说道,“女郎,这是我们公子吩咐给女郎送的饭。”   燕沉潇送的?这么贴心?他又准备发什么疯?   “……”甘棠看了看寻梦,又看了看这热腾腾的饭菜,话语有些梦幻,“他做的?”   寻梦:“。”   “不是,是长梦做的。女郎快吃吧,待会凉了。”   “哦。”甘棠坐了下来,非常感动,“替我向长梦道谢。”   她感叹道,“没想到这么暴躁的长梦还会做饭啊。”   寻梦:“……”   她算是发现了,每次甘女郎在这种时候脑子都不太灵光。   甘棠对这儿是极度满意的,只可惜能留在这儿的时间不多,还没等她再去温泉那儿一次,第二天她们竟然要启程离开了。   她们同赵家人告别,两小孩在短短两天内因为几只雪兔子和甘棠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看起来颇为不舍,“甘姐姐再见!”   一行人终于继续北上,直往京城而去,终于在一个月后,她们见到了京城宏伟高大的城门,甘棠扒着车窗往外看,心情愉悦。   系统最近一直在催她,【宿主怎么不去找任务对象啊。】   【就差二十点舔狗值了,宿主难道不着急吗?回京了之后宿主见到任务对象的机会可就变少了。】   甘棠不想理会它,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城门打开,经过士兵的搜查,她们进入城内。   燕沉潇此次出行本就是秘密出行,眼下回京,明面上也并不明显。   甘棠早就写信告诉甘凌和江无情说自己不久后将会回到,甘府人在这些日子已是翘首以待,等到那辆马车缓缓驶近城东,距离甘府也越来越近,甘棠竟生出了一种经年未回的沧桑感。   她内心感叹,另一边的人却与她相反,燕沉潇唇角微抿,乌黑的眉头轻蹙,听着外头的喧闹声,心中莫名有些燥郁。   “殿下。”长梦站在他面前,“甘府到了。”   燕沉潇睁开眼,半晌道,“下车吧。”   他的脚步落在雪地上,隔着一段距离,他看见甘棠轻松地从马车里头跳下来,乌黑的发丝在空中飞扬,她的眼神也转向了自己。   甘棠走近燕沉潇,平静面容下藏着轻松愉悦,她拱手行礼道,“多谢殿下相送,甘棠感激不尽。”   燕沉潇喉咙有点发涩,“无碍,甘女郎不必客气。”   甘棠微微一笑,忽然凑近燕沉潇,启唇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燕沉潇浑身一僵,目光怔怔落在她身上,只见她展颜笑得温文尔雅,眼里却是黑白分明的、毫不掩饰的冷漠。   “殿下慢走,甘棠先行告退。”   ——   长梦在耳边道,“殿下,走吧。”   燕沉潇如梦初醒,提步转身,他现在心中一片乱麻,又好像一片冰冷。   方才甘棠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她说,“殿下,可别忘了您说过的补偿。”   补偿……   是她三番几次救下他的补偿,他亲口承诺要给的,可她临走前最想对他说的话竟然是这句吗?   燕沉潇莫名难受,心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很,叫他呼吸不畅。   这边,围观着看完了燕沉潇和甘棠分别场景的凌云脸色微沉,【系统,甘棠和燕沉潇说了什么。】   为什么燕沉潇的情绪波动这么大。   系统的声音冰冷,【系统不知,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不要关心与任务无关的事情。】   任务任务,任务是和燕沉潇成亲,她现在这个样子能完成吗!   本以为甘棠就算有了系统也无可厚非,没想到她对燕沉潇的影响竟然这么大,凌云几乎是咬牙切齿,【女配的系统,你为什么不摧毁!】   【以系统目前的实力,暂时无法摧毁女配的系统。】   它已经在压制了,但是它目前只能待在凌云体内,能力被减弱了许多。   甘棠的系统是初代系统,能力并不突出,甚至已经被淘汰,而它是经过技术人员上千万次优化的系统,各方面性能都优于女配的系统,在它看来,甘棠的系统根本不值得理会。   凌云勉强稳定心神。   接下来甘棠和燕沉潇两人分隔两地,而她待在燕沉潇身边,她不信这样她还不能完成任务。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得太早了。   在燕沉潇向她坦白身份以后,凌云便住入了皇子府,本以为接下来两人会多些相处的机会,没想到燕沉潇十分忙碌,她压根见不到她人。   临近年关,朝中事务繁忙,伴随着这一种紧张的气息,宫中忽然传出消息,君后白羽与被贬江南的罪人梁晔离暗中通信,秘密加害长乐皇子,危害朝廷。   当今陛下大怒,下令彻查此事,所有白家人难逃一劫,太女燕绘尧听闻消息,强行入宫,求见陛下。   【陛下,太女求见。】   辉煌宏伟的大殿上,嬷嬷恭敬请示燕生微,燕生微这些日子被君后的事情烦扰,正是心情燥郁之时,听到燕绘尧过来的奏章也看不下去了,狠狠把手中的玉笔拍下,“叫她滚!”   嬷嬷恭敬退下,退到大殿门口,低眉顺眼,“太女殿下先回去吧,陛下政事繁忙,无意接见殿下。”   燕绘尧怎么可能会回去,她跪在殿前,嘴唇有些颤抖,“母皇!父君是冤枉的!”   嬷嬷没想到她这么莽撞,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毫不避讳把这事叫喊出来,急忙低声劝道,“太女殿下慎言。”   燕绘尧怨毒地盯她一眼,“本宫还是太女,你这狗奴才怎敢阻拦本宫!”   她这话到底是有些鲁莽了,嬷嬷陪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深得陛下信任,饶是君后都敬她三分,燕绘尧却辱骂出声。   嬷嬷头微低,“奴才不敢。”   遮住眼里的暗芒,她恭敬道,“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殿下若是在此喧哗,恐怕会惹怒陛下。”   “殿下不如听老奴一言,改日再来寻陛下。”   燕绘尧眼底怨愤,疑神疑鬼。   在她看来,这嬷嬷是燕沉潇那头的人,早些年先君后沉君生还在时,嬷嬷对他恭敬有加,万事万物都小心伺候着,后来她父君上位,这嬷嬷便换了个模样。   只怕不少在她母皇耳边吹风。   眼见燕绘尧这么固执,嬷嬷也没了办法,行了一礼提步回到殿中,没过一会又听到她的呼叫声。   与此同时,陛下的暴怒声在殿内响起,嬷嬷一惊,恭敬进殿,“陛下,奴才在。”   燕生微两眼像是喷了火,“叫她滚!”   一声声扰得她心烦。   她脾气温和,难得生这么大气,连嬷嬷也被吓了一跳,恭敬道,“奴遵命。”   燕生微着实暴怒,一方面是因为白羽和梁晔离勾结谋害朝廷,另一方面两人先前的关系人尽皆知,如今来了这么一出,岂不是昭示着两人藕断丝连,暗度陈仓?   她作为皇帝,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这让她这个天下之主的面子往哪搁?   他们不仅是混乱国家,还在严重挑衅皇家的威严。   尽管如此,白家却没有立即倒下,她们苦苦挣扎,誓要拿个证据。   然而,事情不能如她们所愿,这个盘踞大燕上百年的大家族最终要被连根拔起。   七日后,梁晔离被押入朝,朝廷在南陵发现了她暗中培养的上万大军,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封密信,关乎朝廷机密,关于太女势力,牵连大半个大燕,白党所要的“证据”,都在不久后一一找出。   她们伸手打自己的脸,无话可说,竟开始打亲情牌,大呼饶命。   燕生微怎么可能容忍,废了君后白羽,押入大牢,秋后问斩,白家人及梁晔离凡涉及此事者,打入天牢。   朝廷和后宫发生了这么大的动荡,燕生微心火旺盛,竟是气晕了过去,一醒来像是老了几十岁。   临近年关,局势却紧张许多,人人自危,就连一向活跃的甘凌都谨慎了许多,不敢触霉头。   这边风起云涌,甘棠在家却是岁月静好。   几个月没回来,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雪梅尽数开放,乌黑的枝干上捧了亮白的雪,明晃晃地刺人眼疼,风一吹便落一阵。   那天她还没进家门,雪花纷飞,守门的人看见她,兴奋大叫,“女郎回来啦!”   甘棠被突然说话的“雪人”吓了一跳,脚步怔在原地,表情惊吓。   这一声大吼把整个甘家都震醒了,拾一自从甘棠走后每天无所事事,从一开始的自由畅快到无聊枯燥到满心期待,情绪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甘棠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给她的花浇水呢,一听到外头的消息,惊得直接冲出去了。   甘棠才进门,身旁便涌来人,句句关切,饶是回来之前的心情有多么不愉快,眼下也忍不住笑出来。   她回到厅中,正好看见出来寻她的江无情,惊喜道,“爹,我回来了。”   江无情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眼,放心下来,笑道,“回来了就好。”   两人一同进屋,烘着暖暖的炭火,江无情眼神看着她,说道,“出去这么些日子,不但瘦了,怎么还这么憔悴?”   她的脸色比雪还要白上几分,眼底疲惫,看着比以前虚弱许多。   甘棠听出他话语中的心疼,撒娇笑道,“外头自然是比不得家里好。”   江无情眉头轻蹙,叫人把甘棠的大袄拿来,披在她身上,“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懂得好好穿衣服。”   甘棠伸手整了整围脖,说道,“女儿不冷,在外头穿着呢,只是回家了,高兴得忘了穿。”   她跑到江无情旁边坐下来,“爹啊,娘去哪儿了?”   江无情轻哼一声,“不知道去哪儿喝酒了吧。”   甘棠听得想笑,“娘怎么可能背着爹去喝酒!”   在喝酒这一方面,甘凌和甘棠几乎全然相反。甘棠酒量好,好像怎么灌都不醉,且喝醉了便是安安静静,好像睡着了一般。反观甘凌,传说中的“一杯倒”,更可怕的是,一醉便会耍酒疯,舞刀弄枪,有时还非要抱着江无情不撒手。   甘棠幼时曾围观过一次,被她娘的酒疯的样子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喝酒以后也会这样,几年都不敢碰。后来还是甘凌诱骗她喝下的,也是那时,她才发现自己的酒量比她娘好了不知多少倍。   父女俩许久不见面,甘棠把一路上的经历大致和江无情说了一下,当然,还有“偶遇”燕沉潇的事情。   她说这话时没敢看江无情,眼睫一闪一闪的,江无情一看就知道她在撒谎,却不拆穿,捧场道,“然后呢?”   甘棠乖乖接话,“然后我就和长乐殿下同行了。”   江无情:“……”   他默无声息地挑了一下眉,“你们都去了哪儿,发生了什么。”   “……”甘棠斟酌了一下,指尖触摸着温热的茶杯,说道,“我同殿下南下,在川陵那儿遇到了山匪,情急之下跳河求生,等危险过去才爬出来,在原野上寻了许久不见人家,只好在野外过夜,谁知殿下生病了……”   她一句一句说着当初他们的遭遇,话语平静,半真半假。   江无情听着,心头却微沉。   棠棠提到长乐皇子眼里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冷淡,同先前在京中时热切的样子天差地别,难道说那些同长乐皇子相处的日子并不愉快?   可听她的话,长乐皇子分明对她已是动容许多,她难道不高兴?   这其中定然还有隐瞒,且这隐瞒的事情定不简单。   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51章 这两人是真的讨厌   饶是江无情如何蕙质兰心, 内心又是如何猜测,也想不出两人在此期间发生的各种惊险怪异的事。   在那日过后,甘棠便宅在府里, 每日看书写字,既不出门也不玩乐,更没有联系长乐皇子,过得平静而无趣。   朝廷事务纷杂混乱,江无情每日听甘凌诉说, 便多几分沉重。   棠棠和长乐皇子一回来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要说这事同她无关,江无情还真不相信。   只是甘家没有受到太大牵连, 江无情也并未去问甘棠, 他闲暇时同甘棠下棋聊天,对自己女儿飞速进步的棋艺很惊讶,笑道, “南下一趟,你的棋艺倒是见长。”   甘棠抿了抿嘴, 说道, “女儿入了江南, 遇见一个棋疯子,教女儿许多,女儿也只是学了个皮毛。”   至于这棋疯子是谁,甘棠没说, 江无情也没问。   半个月过去,甘棠得到消息, 说是长乐皇子为陛下寻得一个神医, 还不到半天就把陛下的病治好了, 陛下醒来后径直把这神医封为宫里的太医。   甘棠不用猜都知道这神医是谁,气息微顿,垂眸看著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眼神凉凉。   拾一叫她,“女郎,可要些热茶?”   “女郎?”   甘棠没有回应,拾一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她视线凝在书册上,一张向来温和的脸庞却凝了漫不经心的冷漠。   而这边,长乐皇子府,一派热闹景象。   凌云是燕沉潇带过去给陛下治病的,她容颜秀丽,性格温和,待人接物都很端方,即使瞎了眼,在长乐皇子府也十分受欢迎,一些下人的视线时不时流连在她身上,半天都不动。   这些视线凌云能看到,但她却得假装看不到。   她话语温柔,“请问殿下去了哪儿?”   这些日子,燕沉潇神龙不见尾般行踪不定,凌云想见他一面都难,偏偏在系统上见到他对甘棠的好感度越发高了,心中更是不安。   下人只恭敬道,“殿下正在书房。”   书房……又是书房,也不知燕沉潇每天闷在书房干什么。   偏偏她不敢独自去找他,他养的那头狼,颇为凶狠,一见她便龇牙咧嘴,十分吓人。   白家的事情还没有告落,燕沉潇作为关键人物,确实是忙了些,只是上殿之时看到甘凌,脑海中联想到另外一个人,总控制不住要恍惚一下。   他答应她的事情还没有实现……她也不来催,这么久过去,别说见面,两人便是一封信一句话也没有交流过。   燕沉潇日夜思考着,一边是朝廷,一边是甘棠,颇为疲惫。   就在这种并不愉快的氛围,年来了。   尽管朝廷刚经历了一次大血洗,皇宫还是十分热闹,张灯结彩,一片白的雪和一片红的绸带相辉映,把皇宫内外都照得亮堂堂的,像是为了驱赶先前的冰冷和混乱而格外重视。   在陛下邀请文武百官的宴会上,甘棠和燕沉潇迎来了分离后的第一次见面。   灯火璀璨,歌舞绵绵,酒香缠着烛光盈满大殿的每一处角落,炭火烧得很旺,把整个宫殿烘得很暖。   甘棠作为甘凌的亲属,坐在后下方,并不起眼。   远远抬眼看上去,视线穿越过几个台阶和正在起舞的宫男,她看见坐在陛下下首的燕沉潇。   时间一晃好像回到了当初她在大殿上向他表明心意的时侯,他一身华裳,秾丽的眉眼冷淡,姿态高高在上,只不过现在的他少了几分傲气,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深沉。   再转眼而下,她看见那个最近风头正盛的“凌太医”,也是一身华服,嘴角擒着淡淡微笑,温和端方。   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她虚无的视线转向下方,虽是看不见却极其精准地和甘棠“对视”了。   两人都无话说,说也听不见,甘棠目光淡淡,一动不动。   凌云率先移开了头,她许是想从桌上拿起什么,却不小心碰倒了酒杯,醇香的华液顿时从酒杯流出,稀拉拉落在她的衣衫上。   她慌忙之下要去扶那酒杯,没想到又碰到一盘吃食,发出不小的响声,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燕沉潇关切道,“凌太医怎么了?”   凌云摆摆手,她身旁的宫人已经赶忙给她收拾了桌面,于是她微微一笑,带着一些抱歉,说道,“我看不见,不小心碰到了酒菜,失礼了。”   燕沉潇眉头轻蹙,看她确实有些狼狈,扭头示意自己身后的跟着伺候的人过去照顾她。   她的宫人马马虎虎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手脚不便利,半天都没收拾好。   他身后的人得了示意,无声无息来到凌云后头,顶替了先前的宫人的位置。   周围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两人,见状心里生出了些暧昧的情绪,笑容也变得深沉了些。   燕沉潇眼皮微垂,收回在凌云身上的视线,故意打着圈一般,远远落在坐席斜下方,于是甘棠闷头喝酒的画面便撞进了他眼里。   像是从天而降的雪团砸中,他愣怔了一下,视线顿在那人身上。   甘棠咽下口中的酒,似有所感地抬起眼,不期然便对上了燕沉潇的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仿佛看见的只是一个陌生人,随后便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   燕沉潇被她漠然的视线看得心口一窒,下意识也移开目光,只是捏着长酒杯的手忍不住收紧了。   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视,他便感受到不舒服了,好像溺在水里,他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心绪越发沉重。   她是不是觉得他又在食言?   这么久了,说好的“补偿”也没到,她是不是生气了?   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这么冷漠……   坐在他下方的凌云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开口道,“殿下,可有不适?”   燕沉潇回过神,气息微顿,“无事。”   燕生微坐在上头,两鬓斑白,沉声说道,“新春盛会,各位爱卿不必拘束,且开怀畅饮。”   话是这么说,可是谁又敢真的放开来呢?   众人安安分分欣赏歌舞,品尝酒菜,该拍马屁时拍马屁,该沉默时沉默,可谓“训练有素。”   甘棠坐在下方,安安静静的,手中松松捏着酒杯,仿佛同周边隔离开来,自成一个世界。   系统一直在怂恿她,【宿主上啊,现在宿主就差二十点舔狗值了!】   甘棠听着它哔哔啵啵的叫喊声,烦的要命,眉眼沉下来,内心冷冷道,【闭嘴。】   系统:【……】   它讪讪遁走了。   酒水佳肴无滋无味,眼前的歌舞也甚是无聊,甘棠没有看,只垂着眸,长睫半掩,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她苍白的手捏着青灰色的酒杯,莹润的指尖在烛光下好像生了香,时不时把酒杯送到润红的唇边。   周围不少人在观察着她,或是因为在最近白家的事中,甘家是少数未受到牵连的,或是因为燕沉潇同她的“上古”八卦。   听说殿下回来之时身边多了一个盲眼女子,那女子医术高明,唯独眼盲,可殿下丝毫不嫌弃,对她关心至备,两人十分暧昧。   看好戏的人不少,毕竟这么一出“两女争一男”的大戏可不常见,更别说其中的主角身份如何尊贵。   只是,按照目前的形势,甘女郎并不得势。   阮玉看着她,心情复杂。   在他知晓甘棠回来的时候,他就登门道谢了,他能感觉到,甘女郎变了许多。   不仅是模样憔悴了许多,性格是更加安静了。   思及长乐殿下的事,他心中明了,但又莫名有些恨铁不成钢。   甘棠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都是如何精彩,她喝多了酒,思绪有些迟滞,对周围明里暗里的目光却敏感得很,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偷偷观察她,或是可怜,或是戏谑,或是冷漠。   一群事不关己的看客啊。   炭火燃烧着,歌舞不断,甘棠觉得这周围的空气闷得很,让她呼吸困难得有些难受,告了宫人一声默默起身离开。   她要出去透气。   她走得并不远,坐在凉亭之下,看着黑夜里静静沉睡的梅花,看着细雪一点点滑落,迷糊的头脑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些,她裹紧了披风。   “甘女郎。”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凌云。   甘棠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手掌抵着自己的额头,试图缓解这迷乱的酒意。   凌云是由宫人带过来的,尽管她并不需要,她坐在甘棠对面,面上的笑容温柔,眼里是得胜者的高傲和得意,“甘女郎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甘棠眼皮微阖,“与你何干。”   凌云忍不住轻笑一声,“自然是无关的,只是怕女郎生病罢了。”   她故意刺激甘棠,“殿下前不久还说过让我给女郎看看女郎的手臂呢,说不定有救。”   闻言,甘棠周身的气息冷下,“不需要。”   她终于抬眼看凌云,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带着些冰凉和漫不经心,缓缓开口道,“凌女郎,任务还未完成吗?”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安静。   凌云也扯了一下嘴角,装模作样笑道,“女郎说什么呢?”   她眨眨眼,一派天真纯良,“我可没有什么任务,我待殿下,是真心的。”   甘棠看她一眼,表情像是听了一个好大的笑话。   凌云继续说道,“殿下同女郎说过吧?我与殿下是极有缘分的。”   她的语速缓慢,带着高傲的笑,“我幼时救了殿下的。在泾陵,殿下不小心被拐了。我当时正追着一只小狗呢,结果却看到了殿下,被人毒打,颇为可怜。我怎么会坐视不管呢,当即要救殿下,只是惊扰了旁人……她们追过来,我不慎被抓住,毒打一顿,眼睛也从此被刺瞎了,不过好在殿下逃出生天,平安无事。”   甘棠眼角微垂,待她讲罢,漫不经心轻笑一声,“好故事。”   “依凌女郎这口才和编故事的能力,不去说书可惜了。”   凌云也笑,“甘女郎不信啊。不过没关系,殿下信了就好了。”   “我与殿下的重逢,是天意,当然,这还要多谢女郎,若不是女郎带着殿下去布依山,想必我也未能这么快同殿下见面。”   她一字一句,都恨不得变成刀插到甘棠身上,只盼着看见她面露痛苦。   只可惜她要失望了,甘棠面色平静,好像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待凌云说完之后,她才问道,“其实我很好奇,女郎是怎么做到的。”   让一贯冷漠恶劣的燕沉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她,是系统的帮助吗?还是本来她和燕沉潇就“有缘分”。   “顺其自然而已。”凌云笑意温柔,“感情一事,强求不来。”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又是这句话。   甘棠几乎要麻木了。   这句话,鸦云跟她说过,江无情跟她说过,甘凌跟她说过,就连燕沉潇也跟她说过。   是这样吗?   不一定。   别人都以为她爱极了燕沉潇,可实质上并没有啊。   毕竟这两个人是真的讨厌。   看出甘棠气息烦躁,凌云微微一笑,“我先回去了,女郎可要小心保暖,莫要生了病。”   甘棠没有理会她,眼神虚虚落在半空中,半晌闭目埋头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祝福在明天吧,任务也要完成了 第52章 五雷轰顶   宴会结束时夜已经深了, 甘棠后来喝醉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坐席上,两眼睁着, 却是无神的。   直到要回家的时侯,甘凌看见她这模样,惊了一下,“棠棠怎么喝了这么多?”   甘棠慢吞吞回过头,问道, “爹, 娘,我们还不回家吗?”   甘凌应道, “不急不急, 现在就回。”   她们回了府,甘棠还是在半路吐了,手指顶着苍白的眉心半掩住眼睛, 半晌才缓过来。   “我好了,回家吧。”   ——   而这边, 长乐皇子府, 凌云的屋子内, 一片灯火通明。   凌云手里把玩着陛下赏赐给她的东西,眉眼微沉。   虽是和甘棠聊天时她意气风发,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燕沉潇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的控制,对自己的好感度越发低了, 最近甚至有把自己赶出府的征兆。   她面上不显,心中还是有些着急, 但无论怎么和燕沉潇相处, 两人只是看似融洽, 实质上的好感度一点也没有提高。   凌云没有办法,她瞄准了系统。   【系统,我现在可以购买什么商品?】她最终还是开口询问。   系统声音冰凉,【以宿主目前积分,不能购买任何物品。】   【什么?!】凌云皱眉,【什么都买不了?】   她过了十个世界辛苦积攒的积分就在这儿全部花光了?   她的表情完全沉下来,半晌道,【系统,你要帮我。】   系统似乎有些不解,【系统如何帮宿主?】   凌云闭了闭眼,【我需要赊账。】   闻言,系统立即拒绝,【不可能。】   这事关重大,倘若给凌云赊账,扣除的便是它自己的积分,那么它的能力也会减弱许多,届时会面临很大的风险。   凌云继续说道,【你也知道,这个世界的难度并不小。世界线混乱,角色感情和故事混乱,女配甚至有一个系统。】   【按照现在的情况,我完成不了任务。】   【系统。】她试图说服它,【你我搭档这么多个世界,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只是这一回罢了。】   【你仔细想想,倘若你帮了我,我便可以完成任务,那么你我都会得到积分奖励,但若是你不帮,我任务失败,你我的积分都会扣除。】   【如果结果是这样,你还不如帮我,这样我们都能受益。】   【系统。】凌云竟然试图蛊惑它,【难道你不心动吗?】   对于系统而言,没有心动这一说,然而积分的诱惑力是刻在程序里面的,任何一个系统都难以拒绝。   系统思考半晌,最终妥协,【我可以帮宿主。】   【但是宿主任务完成以后,必须把得到的所有积分转移给系统。】   凌云笑容深邃,【好。】   【宿主想要兑换什么?】系统打开了商城,里头的商品琳琅满目,但凌云一个都买不起。   她的注意力从一开始便有了准确定位,技能栏目最上层的,【这个。】   【言听计从——当使用该技能后,宿主选定之人便会无条件听从宿主的话,技能仅限使用一次。】   【技能兑换成功,祝宿主使用愉快。】   凌云确实很愉快。   她敲响了燕沉潇的门,燕沉潇还未睡,事实上,他一回来便又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不知在忙活什么。   凌云微笑着,“殿下,我有话同殿下说。”   燕沉潇皱着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凌云继续说道,“殿下稍等。”   “我想着,我留在这儿叨扰殿下多日,也该走了。只是我还有些话想对殿下说,是甘女郎托我转告殿下的。”   燕沉潇沉默了,半晌应道,“你进来吧。”   凌云摸索着进入书房,燕沉潇看着她,“什么话?”   凌云微微一笑,却说道,“殿下,我们成亲吧。”   “什么?”燕沉潇一瞬间还以为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成亲吧。”   发觉没有听错,燕沉潇的一双眼瞬间凌厉起来,冷冰冰道,“凌女郎,话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凌云语气轻缓,一双涣散的眼瞳突然对准了燕沉潇,似乎有诡异的光芒在闪耀,她再次微笑,“殿下,我们成亲吧。”   燕沉潇对着她的眼,视线竟然无法控制移开,大脑在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间已经空白了,他的瞳孔缓慢放大,眼里也泛起了同凌云一般的幽蓝色光芒,眼球缓缓转了一轮,他机械应道,“好。”   “我们成亲。”   凌云见状,轻笑一声撇下目光,看向桌面上墨迹未干的字,上头是什么呢?   ——甘丞相之女甘棠,聪敏灵慧,专擅川流水泽之事。南下一行忠心护主,举国大业,劳苦功高。故请封为工部属下司水部郎中,从五品以上官员,“掌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以导达沟洫,堰决河渠①。”   原来是请求封官甘棠啊,凌云了然,这便是燕沉潇所说的给她的补偿吧。   挺好的。   她看向燕沉潇,柔声道,“殿下,成亲时间定在今年春分如何?”   燕沉潇只觉得头脑一片恍惚,听到凌云的话,心中升起淡淡的怪异,随即又被压了下去,“可以。”   ——   安年宴仿佛是一个美好的开端,在新年刚过去的第一次上朝,陛下晋封了许多个官员。   大多数是寒门一派。   而这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甘凌之女甘棠。   因着甘凌出身草根,还位列高官,死盯着寒门的贵族平日便着意针对她。她们位高权重,大多是开国功臣勋贵之后,根基深厚,饶是燕生微想要打压也极为困难,只能一步步提拔起寒门的人,建立自己的势力,平衡朝政。   甘凌已经让那些贵族急眼了,是以她没有启用甘棠,而现在燕沉潇也算是给了一个她封官甘棠的正当理由。   故而甘棠本是无官职在身的,可眼下却摇身一变成了工部属下的司水部郎中,跨越不可谓不大。   宫里来人时甘棠还在书房中写字,她先前在南下途中记录下来的水线还不够完整,回家后几乎差不多都在忙这个。   拾一急忙忙把她叫了出去,“女郎!宫里来人了!”   甘棠换了身衣服前去接旨,那大宫女站得笔直,待念完了那圣旨,满面喜色,“恭喜甘郎中!真是年轻有为啊。”   甘棠面色平静,“多谢姑姑。”   江无情取了银钱,暗中放到宣旨宫女手中,笑容恰到好处,“辛苦姑姑了。”   宣旨宫女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以后还要多仰仗甘郎中了。”   甘棠淡淡一笑。   这仿佛是一件喜事,尽管对甘棠来说,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但是旁人却不这么想。   送礼的送礼,恭贺的恭贺,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后所有人都冲着甘凌去了。   甘棠乐得清闲,一个人躲回房中。   只是她也没有安生多久,拾一进来了,手上捧着一个精巧的盒子,“女郎,长乐殿下送来贺礼。”   这贺礼还是她特地拿出来呈给甘棠的,本意是想让她开心些,谁知她的脸色并没有高兴起来,甚至皱起了眉头。   拾一退了出去,甘棠目光落在这个盒子上,微顿。   自从安年宴过去,他们许久未见面了。   这个司水部郎中想必就是他所给的补偿,值吗?   应该吧。   可貌似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缓缓打开了这盒子,却见里头轻轻薄薄放着一本书,破旧得很,封面的文字已经漫灭无痕,甘棠只看出一个“华”字,打开一看,才知道这是《万华寰宇录》,她心心念念的地志,并且还是原版。   她眼眸微垂,默不作声拿出这本书,指尖却在书下又碰到了什么,挑起来一看,竟是一条发带。   青白色的发带,上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绣,甘棠认出来了,这是她的发带。   可是她的发带怎么会在燕沉潇手中?   仔细回忆,她才想起来,这估计是在常丰寨逃离追捕时她给他的。   原来他还没有还给自己啊,她都要忘了这件事了。   不过他现在还给她还有什么意思?她也用不着了。   甘棠随手把发带丢下,至于《万华寰宇录》,已经被她放在了书桌上。   这书,本来就是她买的,阴差阳错在燕沉潇那儿待了这么多年,早该回来了。   事情尚未结束,没多久,皇帝突然赐婚长乐皇子和凌太医,举国皆知。   作为过去的舔狗一号,甘棠知道得更多些,毕竟八卦的人一知道这个消息,都恨不得揪着甘棠的耳朵说给她听,看她反应。   听说这婚事是长乐殿下亲自求来的。   尽管凌太医医术高明,端方静美,又如何能配得上长乐皇子呢?   更别说她来历不明,目不能视。   可长乐皇子就是铁了心要嫁给凌太医,据说他跪在殿前求了陛下两天,下着大雪,他不吃不喝,也不愿起来,冻得面色发紫,手脚不能动弹。   陛下又是大怒,几乎要废了凌太医,长乐皇子又是一番感人肺腑的求情。   凌太医也表示,倘若不能跟长乐皇子在一起,死不足惜。   大家好像都被他们二人感动了,甚至有人特地为二人求情。   陛下最终还是妥协了,她下旨,赐婚两人,凌太医入赘长乐皇子府,二人将在今年春分时成婚。   春分……甘棠算了一下,一个多月之后啊。   有必要这么赶吗?   她有些不解,不过这件事与她无关。   然而世人总是不安分的,尽管甘棠除了上朝和勘察河流水泽两件事,几乎从未出门过,街坊间还是开始传言。   ——甘女郎心有不甘,故意针对凌太医。   ——甘女郎对长乐殿下死缠烂打,非要见长乐殿下一面。   一个人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甘棠是如何针对凌云时,甘棠就坐在她面前。   说着八卦的女人手舞足蹈,“诶呀姐妹你是不知道啊,那甘家女郎面目丑陋,不仅手残,还身患恶疾啊。”   甘棠面色微讶,“这样啊,我确实不知道。”   女人这些天就是靠着这些“皇家辛密”吃饭的,她眨眨眼示意甘棠该续费了,甘棠掏出了两个铜板,无辜道,“我就这么点了。”   女人嫌弃地收下钱,颇有职业精神地继续给她传消息,“长乐皇子被甘女郎死缠烂打,要是寻常郎君肯定要气死了。”   甘棠点点头,“你说得对。”   女人“诶呀”一声,“别打断我!”   她继续说道,“可是长乐皇子心肠软,他不仅没有惩罚甘女郎,还想让凌太医给甘女郎看病。”   “凌太医也是个好人,竟然就这么答应了!可是甘女郎不识好歹,她竟然辱骂凌太医是个看不见男人模样的瞎猫瞎狗,她还诅咒凌太医一辈子都没有女儿……”   甘棠听到这儿,眉头纠结地拧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嘀咕道,“我觉着,甘女郎人品也没烂到这个地步吧……”   大姐一瞪眼,“你对她一无所知!”   甘棠:“……”   她正襟危坐,“好吧,大姐你继续说。”   大姐给她抛了两个眼神,两个指尖并拢在一起搓了搓,甘棠摸了摸身侧的荷包,“我真没钱了。”   大姐脸色一变,凶神恶煞,“没钱听什么故事,滚滚滚!浪费老娘口水,想的美……”   甘棠不满,“你收费太贵了,两个铜板就值这么点故事,才几句话啊。”   大姐丝毫没有这么觉得,“没钱就不听呗!”   来听的人多的是,不缺你一个。   甘棠:“……”   她慢吞吞道,“大姐,我也给你说一个呗,免费的。”   大姐眉头一挑,“嗯哼?”   甘棠微微一笑,“凌太医以后绝对会五雷轰顶的。”   大姐:“?”   “你知道我是谁吗?”甘棠问她,笑了一下,“我就是你口中的甘女郎。”   大姐:“???”   也不管大姐什么反应,甘棠提步走了,裙摆蹁跹,背影看着十分愉悦。   于是京城又多了一个关于甘女郎怨恨凌太医的传说。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旧唐书》卷四十三志第二十三   凌云快下线了感谢在2022-06-09 20:27:35~2022-06-10 20:2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啥名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本来在赐婚的消息出来之后, 甘家人很担心甘棠,怕她一天到晚闷在府里闷坏了,变着法子想让她出去散散心。   后来发现外头的传言有多离谱之后, 他们反倒想把甘棠困在府里头了。   见她出门都要紧张上半天,尤其是甘凌。   甘棠觉得好笑,说道,“娘,你不用这样。”   你不累我都累了。   甘凌叹了口气, “棠棠啊, 你真的不在意?”   甘棠轻笑一声,点点头道, “还是有点在意的, ”   “毕竟她们把我说得像个夜煞。”   甘凌绝望地摇摇头,“娘都心疼你。”   甘棠又是赞同地点点头,“我也心疼我自己。”   她和长乐皇子, 早就结束了。而那个她拖到至今还没有完成的任务,也是。   上朝路上, 她百无聊赖地问系统, 【系统, 最高级的舔狗是什么样的?】   系统这阵日子已经对她完成任务这个事情绝望了,说道,【最高级的舔狗啊……大概是舔到了最后,在发现他还是要和别人在一起之时, 还能祝福他们。】   甘棠低头,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   【你放心, 任务我很快就完成。】   ——   上朝依旧是这么无聊, 甘棠才上任,对许多情况不了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在下朝之后,陛下竟然单独把她叫走了。   甘棠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陛下,有何吩咐?”   燕生微看着她,目光颇有些复杂,民间的传闻半真半假,愈演愈烈,饶是她也听了不少,本来颇不在意,听多了却还真的有几分怀疑。   就算她也不满意燕沉潇嫁给凌云,但她也不能容忍有传闻中的事情发生。   她也不藏着掖着,径直说道,“朕知道你对长乐不死心,但你若是真对他做了什么,朕饶不了你。”   甘棠乍一听这个话,整个人都愣怔住,“陛下,我……”   反应过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沉吸一口气,说道,“陛下放心,小臣绝不会纠缠于长乐殿下和凌太医。”   燕生微定定看着她,手背到身后,“立春以后,南方多暴雨,水患常发,一个月后,你便去泾陵守着吧,明年秋后再回。”   她想得清楚,这样既能够免了甘棠打扰燕沉潇,还给了她立功的机会。   甘棠闻言,蓦然无语,半晌她眨了眨眼,恭敬道,“小臣遵命。”   直到走出大殿,甘棠还是麻木的。   已经是初春了,只是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好像要在最后的时间把雪全都落光,轰轰烈烈,一点也不剩。   甘棠身着一身浅绯色官服,红色衣摆从白得耀眼的雪上划过,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   白雪把宫殿遮盖得严严实实,甘棠走在这冰天雪地里,像是个行动缓慢的雪人,乌黑的发顶上,纤浓的眼睫上,瘦削的肩膀上,都落了雪,薄薄的却很沉重,几乎要把她脊梁压弯了。   前边带路的宫人弓着背,安安静静,一言不发,于是甘棠也是安静的。   抬眼望去,笔直的宫道上,是另一副景象。   也不知是哪位皇子皇女出行,乘着车轿,车上厚厚的帷幕垂下,挡住了白雪和寒风,只是还能看见里头影影绰绰的人影。   甘棠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按照礼制,她靠边站着,静止不动,脑袋半垂,视线落在地上,直到人完全过去了自己才可以继续走。   燕沉潇正要进宫,母皇有些事要找他。他坐着轿辇来了,远远的,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身上落着细雪,头发乌黑,脸色比雪还苍白,嘴唇却被冻得殷红,眉眼如画,姿容秀丽。   她穿着一身浅绯色官袍,宽大的衣袖随着行走的动作微微晃荡,开了花一般活泼。   燕沉潇目光落在她身上,眨了眨眼,竟是移不开了。   这车轿缓缓靠近了,甘棠于是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迟滞而又复杂,流连着不肯离去。   甘棠没动,等着这车轿过去,然而这车轿却在她面前停下了。   “甘女郎。”下来的人叫了她一声。   这声音十分熟悉,甘棠身形一顿。   她没想到会这么巧合,在这儿都能遇到燕沉潇,本来还想着找个机会同他见面,然后完成任务呢,谁知这个机会现在就来了。   大概老天也不想他们再这样纠缠下去了。   微微抬起头,她的话语平静,“小臣见过殿下。”   燕沉潇听着她恭敬疏离的话,心中微沉,他们多久没见过面了?   他不记得了。   这些天他过得很迷惘,整日都在为春分时侯的成亲作准备,本应该高兴,可他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喜悦。   两人一时沉默,燕沉潇没话找话,“退朝已久,女郎怎么还未回去?”   甘棠神色淡淡,“有事同陛下商量。”   “……”燕沉潇点点头,呐呐道,“噢,这样。”   他又是无话了,可是他不想走,站在原地,眼神愣愣地落在甘棠身上,一动不动。   甘棠微微抬起头,率先说话了,“前些日子收到殿下的贺礼,还未曾同殿下道谢,失礼了。”   贺礼……   燕沉潇想起来了,是那本书和那条发带。   他眼眸半垂下来,抿了抿嘴,道,“……甘女郎不必客气。”   甘棠于是点点头,岔开话题,忽而笑道,“还未曾恭贺殿下的喜事。”   燕沉潇一愣,缓缓看向她,只见她笑容温柔恬淡,眉眼却淬着冷意,红唇一张一合,说道,“真是天赐良缘。”   燕沉潇怔在原地,傻傻地说不出话,大脑开始泛起尖锐的疼,他艰涩道,“你……”   甘棠微微一笑,“我都听说了。”   “殿下和凌女郎缘分深厚,情义感人肺腑。”   她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压得燕沉潇心头一阵一阵难受,像是蒙了好大一片乌云,指尖微微缩紧,他的视线有些恍惚,“……你希望我与她成婚吗?”   甘棠听他这句话,面色微讶,“自然是为殿下高兴的。”   燕沉潇盯着她,脸色苍白,反问道,“为什么?”   甘棠好像对他的话很疑惑,“殿下自己不明白原因吗?”   燕沉潇说不出话来,甘棠对着他,嘴角勾着笑,安慰道,“坊间传说的事,殿下不用担心。”   “我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她像是放下了固执,话语轻轻,“……也不会再缠着殿下了。”   燕沉潇头脑泛疼,身体僵硬,他听着她轻飘飘的话,却走不开,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蔓延,十分不安。   甘棠看他不说话,却也没有在意,眉眼敛着,自顾自道,“只是这么多天过去,我还没有想好给殿下和凌女郎的贺礼。”   “如今碰见殿下,便提前祝福殿下一句吧。”她微微一笑,“不然,我怕今后也没有机会了。”   她稍稍偏过头,一双纯黑的眼眸上抬,直直注视着燕沉潇,眼里还是含着笑,却是冰凉凉的,红唇缓缓道,“那便祝殿下和凌女郎,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周遭一片安静,除了甘棠的说话声,只有雪落下的声音,燕沉潇听得真切,却又觉得恍如梦中。   她在说什么?   祝福他和凌云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脑袋越发痛了,无比尖锐的,好像被人用凿子打进去,燕沉潇脸色煞白,怔怔看着甘棠,瞳孔放大,心头被一阵巨大的恐慌淹没,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感受到指尖的剧烈跳动。   甘棠话语才落下,系统清脆的提示声便在耳边响起。   【叮!舔狗值添加二十点!】   【舔狗值共计一千点,恭喜宿主完成最终任务,获得“超级舔狗”称号!】   终于结束了啊。   几乎是系统的声音一落下,甘棠的脑海便蹦出这个念头。   她缓缓松了口气,似乎全身心都陷入了轻软的棉花中。   【启动程序,味觉功能恢复中——味觉恢复完毕。】   【启动程序,机体修复开始——检测到周边环境存在较大危险,机体修复暂时中止,请宿主移步至安全的地方。】   经过这一声提醒,甘棠才从一片沉默和惘然之中反应过来。   “殿下……”她说道,“小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燕沉潇目光追随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身体僵立在原地,乌黑的发上落了雪,像是个沉默的雪人。   直到甘棠的身影消失在宫道拐角,他的脑袋不痛了。   半晌过去,他的手指微动,恍惚道,“……走吧。”   周围的宫人始终一言不发,低着头视线落在雪地上,尽管他们身处深宫之中,可对长乐皇子和甘女郎的事情却也熟悉得很,如今看到这个情况,一方面兴奋,一方面又觉得怪异。   他们二人之间……似乎跟传闻说的不太一样。   甘棠是自己走回府的。   她没有乘车,也没让人跟着,一个人静静走在落着雪的街道上,空寂寥落。   街边的梅花挂在枝头上,红色的花瓣和乌黑的枝干都盛着细雪,颤颤巍巍的,好像十分脆弱,风一吹过便悉悉索索落下来了。   甘棠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目光放远了些,她看见黑鸦从灰白的天空扫过,羽毛扑棱,轻盈地落在房檐下,翅膀拢在一起,灵活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悠长地喳叫了两声,似乎也在感叹着天气的冷。   她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脚步稍稍一顿,随即便加快了步伐。   还是赶紧回家吧。   回到甘府时已经是中午了,甘棠没吃早饭,肚子早就饿了。解下厚重的披风,换掉身上的官服,她坐到饭桌边。   甘凌一边夹菜一边问她,“棠棠,今早陛下唤你过去说了什么?”   甘棠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一顿,面色如常,只说道:“没什么,陛下让我一个月后去泾陵守着。”   甘凌:“哦。”   “嗯?”她反应过来,面色惊讶,“去泾陵?一个月后?”   甘棠点点头,“是。”   甘凌和江无情瞬间就想起了另一件事,长乐皇子的婚事在春分时,甘棠正好在这之前几天离开……   两人同时沉默了,甘凌眉头皱着,“因为长乐皇子?”   甘棠:“……”   她随口“嗯”了一声,又叹气道,“是吧,谁知道呢。”   笑了一下,她说道,“女儿饿了,先吃饭吧。”   她把一筷子菜塞进嘴里,鲜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久违而又熟悉的,又好像陌生极了,算不上人间绝味,却几乎瞬间让甘棠红了眼眶。   她微微低下头,不想被甘凌和江无情发现自己的失态。   只是江无情何其敏感,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劲,他也没有说话,给她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菜。   甘棠于是道,“谢谢爹。”   她的话有些闷,带着微弱的鼻音,也不抬头,只是扒着饭,好像饿狠了。   只是吃着吃着,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啪嗒”一声落到饭桌上,在安静的氛围中格外明显。   甘棠默不作声抬起手臂擦了一下眼。   搁下手中的筷子,她说道,“爹,娘,女儿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江无情也起身,帮她披上披风,什么也没问,只微微笑道,“去吧,好好睡一觉。”   甘棠回到屋内,暖绒绒的被子遮过脑袋,只露出半个乌黑的颅顶。   方才吃饭时,那些复杂的,终于苦尽甘来的,苦涩却又喜悦的情绪全都涌出来了,混乱地搅在一起,憋在她心口,不上不下,像是一口气喘不出来,难受极了。   眼下她躺在床榻之上,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   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检测到周围环境安全,启动机体修复程序,预计完成时间:两天。】   随着这一声话落,甘棠眼皮闭上,意识也跌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准备新生感谢在2022-06-09 20:27:49~2022-06-10 20:2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啥名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新生   已是深夜, 宸星寥落,万籁俱静,而甘府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甘棠的屋内, 尤其明亮。   只是这明亮却十分肃穆和安静,一些人低着头守候,一言不发,一些人脚步匆匆,来来往往。   在烛火照耀的地方, 甘棠平躺在床榻上, 身体一片滚烫,眉头紧皱, 呼吸灼热, 大汗淋漓。   江无情坐在她床边,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手中拿着一块湿布擦拭甘棠的额头, 话语已经有些不耐和着急,“辛大夫还没到吗?”   管家也着急, 说道, “还未到, 主君稍等,我前去看看情况!”   江无情沉着脸,内心已经将甘凌骂了几百遍。   怎么叫个大夫都这么久不回来!   也不知棠棠是不是受了凉,竟发起了高热, 而他们一直以为她在休息,未曾去打扰她, 直到晚饭过去, 拾一叫了甘棠许多次不见她动静, 心中怪异,闯了进去才发现她生了病。   本以为只是如同的高热,吃了药捂会汗就退了,谁知这体温不仅没降,反而越来越高,高到江无情一碰她便觉得心惊肉跳。   他懊恼又后悔,当即叫人去喊大夫,大夫给她脉诊,面色却怪异得很,江无情问道,“大夫,我女儿情况如何?”   大夫皱着眉头还在探脉,说道,“小甘大人的情况略显怪异……”   她的脉搏杂乱,没有章法,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心中疑虑,只当做是自己医术不精,也不敢乱说话,只好先开了几副降温的药,让人熬着给甘棠服下,同时自己在她身上扎了几针。   “甘主君,我已经给小甘大人施了针,不出意外今晚便会恢复正常。”   江无情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还是守着甘棠没有离开。   本以为甘棠会同这个大夫说的情况那样慢慢好起来,谁知一点好转都没有,甚至愈演愈烈。   她的体温越发高了,从脸上烧到耳朵,烧到脖颈,染得一片通红,嘴唇干裂,呼吸灼热,僵硬的身体时不时痉挛抽搐一下,看得一向冷静淡定的江无情也慌张起来,不停地给她擦冷水。   “快去请辛大夫过来!”   甘凌率先出去请人了。   辛大夫医术高明,前阵子得到陛下召唤封为医官,谁知她抗旨拒接,也惹恼了陛下,医馆被迫迁址,险些捣毁。   辛大夫气得发誓日后只医平民,不医官家贵族皇室中人。   故而他们一开始并没有请辛川,等发现没有办法之后甘凌才亲自上门求医,她急急忙忙的,声势浩大,大半夜不知吵醒了多少人家。   她打算求情,若是辛川还不答应,她就是强绑也要把她带回去。   好在辛大夫并没有这么绝情,好说歹说还是跟着甘凌来到了甘府。   路上听甘凌的话,她还以为甘棠要死了,急急忙忙进到甘棠屋中看人,却发现她真的要死了,一时顾不得什么,当即探脉扎针。   江无情眼皮在跳,他绷着一张脸,看着冰冷吓人,甘凌牵着他微微颤抖的手紧了紧,安慰道,“先别担心。”   辛川一边扎针一边也忍不住骂人了,“怎么现在才找大夫!”   再晚人都快要烧死了!   老管家跺了一脚,急匆匆道,“已经找赵大夫看过了!还是不行!”   辛川探温脉诊,也觉出了不对劲,脸色微沉,从沉重的药箱里拿出一支仅剩的退烧针管,在甘棠的左臂上肢打了进去。   她吩咐道,“给甘女郎多喂些水。”   吩咐完了,她也没有离开,留下来查看甘棠的情况。   按常规来说,打了退烧针半个时辰内体温就会渐渐降下来,可半个时辰过去,甘棠却没有任何退烧的迹象,辛川没了办法,只能继续给她扎针,额头冒出一片汗。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面色越发凝重了,江无情和甘凌守在一旁,没有说话,视线也未曾离开过甘棠,只是姿态像只惊弓之鸟,甘棠但凡有点不太好的动静,他们心就跟着跳一下。   辛川弄不懂,她已经是满头汗,丧气地撒下手,她实在没了办法,只喃喃道,“甘大人,对不起,我医术不精……甘大人找找别的大夫吧……”   她听说过皇宫里凌云的事,也在前阵子见识过她的医术,建议道,“最好把凌太医请来。”   甘凌脸色一白,“好,多谢辛大夫。”   她又出府了,方向是皇宫。   长乐皇子的准女驸马,凌云,她虽封了太医,可府邸还未建成,陛下便命她白日在太医院当值,晚上留在太医院值守。   天边已经出现了一丝黎明,地面上也多了些动静,甘凌的驾马声尤其明显,鼓点一般,又急又密,被吵了一晚上的百姓已经开始观察甘府的动静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么闹腾,肯定是出了大事。   燕生微还在美人帐中,被叫醒时十分不满,但听闻甘凌十分着急,以为是什么国之大事,还是起来去见她了。   可谁知,她的来意竟然是跟自己借太医。   按照一般制训,五品以上官员若是生病,可自行请太医看诊。可凌云暂住在皇宫之中,身份也很特殊,还正巧和甘棠当过“情敌”,种种因素叠加,甘凌最保险有效的方法是找燕生微。   燕生微十分恼怒,她不觉得甘凌口中的病情严重有多严重,但见她着实慌忙,还是下令让凌云跟着她去了。   凌云听到甘凌的来意时十分惊讶,随即作紧张状,“我与甘女郎相识一场,怎会不顾她生死,甘大人不必担心,我这便来。”   她转身过去,嘴角却冷冷勾起,眼里含着讥诮,甘棠生病了?   什么病?总该不是相思病吧。   她装模作样的带了个药箱,随即在甘凌和宫人的带领下走出皇宫,一行人紧赶慢赶,没多久就到达了甘府。   与此同时,天边也亮出了黎明,灰色的云层层叠叠,混浊而沉重。   下人径直把凌云背进了甘棠的房间。   她们没注意到,凌云一进来,脚步便顿了一下,一双涣散的眼珠瞬间在深处闪过光芒,稍纵即逝。   【宿主,检测到女配的系统正在为女主进行某种程序。】   凌云一顿,【这就是她生的病?】   【是系统启动较大程序时的正常反应。】系统的声音竟有些兴奋。   甘棠的系统正在运行程序,那么对外界的防御定然不高,它可以趁机攻击它以获取能量。   它把想法告诉了凌云,凌云眼眸微眯,【可以,快!】   趁着她还没有给甘棠“医治”,彻底捣毁她和她的系统,这样她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话音落,她身上的系统对床榻上躺着的人发起攻击。   甘凌催促,“凌太医,还请给我女儿看看!”   凌云微微一笑,手搭在甘棠的腕间,“甘大人不必着急,我现在看看。”   这边,还沉溺在黑暗中的甘棠意识之中猛然撕开一道口子,系统的警告声响起,【检测到不明攻击来袭,暂时中止机体重塑程序,启动保护程序。】   它是初代系统,尽管性能还有许多不足,但在功能内容方面,凌云的系统绝对比不上它,作为半个试验品,它的许多程序是后来的系统不曾具备的,当甘棠的任务完成后,它也进行了升级,激活了大部分程序,如今要抵御能量不足的凌云系统的攻击并进行反击,绰绰有余。   凌云的系统本来想趁虚而入,谁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它受到对方的反击,程序险些崩溃,急匆匆停止攻击进行防御,大声警告,【宿主!快离开这儿!】   在系统受到反击的时侯,凌云的脑子便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她一瞬间腿软倒在地上,吓了众人一跳。   “凌太医!”跟随过来的宫人扶起她,凌云白着脸,虚弱道,“快走……”   “甘大人……甘女郎的病我无能为力,大人另寻她人吧。”   宫人连忙扶着她走了,甘凌站立在原地,原本的期待与希望一点点消弭,她不甘地跟上去,“凌太医等等!”   江无情无神地眨了眨眼,重新坐到甘棠床边,默不作声给她用湿布给她擦了擦额头。   与此同时,随着凌云的离开,系统的声音再次在甘棠耳边响起。   【危险解除,开始隐性机体修复。】   原本进行的机体修复是显性机体修复,耗能更多,修复速度也相对更快,唯一的缺点是会让甘棠发热,眼下系统改成隐性修复,耗能更少,但是修复力度和速度也相对减弱,而且躯体在此期间会恢复正常模样,美名其曰,隐性。   随着这一声话落,甘棠本就微弱的意识挣扎了一下,随后便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没有人知道,无形中她的体温渐渐降下来。   不知是不是江无情的错觉,他觉得甘棠方才微微动弹了一下,不是那种痉挛的动弹,而是有意识地挣扎。   他再次把手附上她的额头,手心传来的温度却让他愣怔下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就是刚才的一瞬间,甘棠的体温竟然降了下来,江无情没有移开手,他想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然而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不是自己的错觉,甘棠的体温真的在一点点降下,江无情没有喧哗,他冷静地叫管家嬷嬷,“叫妻主回来。”   甘凌得了江无情的召唤,飞奔似的过去了,江无情示意她探甘棠的体温,甘凌瞬间便知道有改变,一摸上去,果然是,饶是她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还是十分惊讶。   然而对他们来说,甘棠居高不下的体温降下来是好事,至少目前是这样。   于是他们终于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再次把辛川请了过来,至于那个传说中医术高明的凌太医,早已趁他们不注意时离开了。   马车上,凌云还在头痛,泛着一阵阵难言的恶心,叫她浑身难受,咬牙切齿道,【系统,你是怎么回事!】   系统心有余悸,机械声少见的不平静,【方才女配的系统对我进行反击,如果我们不快点离开,只怕受损更加严重。】   凌云听罢,却是更加生气,【你攻击前不是信誓旦旦吗?!】   系统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它把原因归结于自己的能力减弱了,因为先前暗中帮凌云兑换了“言听计从”的事,眼下被凌云指责,它这个具备人类模拟情感的系统也生气了,遁走。   而这边,辛川已经再次来到了甘府,她探了探甘棠的体温,惊讶地发现她确实降温了,甚至有点低于人类的正常体温,摸上去有些冰凉,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微微一笑道,“降下来便好了,甘大人和主君接下来看着她给她喝药就行。”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在心头笼罩了一整夜的阴霾在天明时散去,紧张的氛围也随之消失。   燕沉潇听说甘棠生病的时侯已经是下午了,下属告诉她,甘棠高烧不退,脉象怪异,甘凌连夜去皇宫请了凌云到甘府,凌云去了之后却说没办法医治。   燕沉潇只僵立了一瞬便让人派宫里最好的老太医去。   他自己也跟着出门了,等到了甘府却被拒之门外了。   甘府主君面上冷淡,眼底的疲惫却沉沉的遮不住,冷冷地拒绝他去看望甘棠。   燕沉潇有些着急,“我只是想看看她!”   江无情眼眸微闭,话语冰冷,“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殿下请回吧。”   燕沉潇没有走,他话里带了些恳求,“我带了太医。”   宫里最好的良老太医,医术高明,是比凌云有经验的。   江无情没有动摇。   燕沉潇面色白了些,他不肯动,固执问道,“她怎么样了。”   甘府管家出来了,恭敬道,“劳烦殿下担心,家主照顾女郎走不开,命我来告诉殿下,我家女郎没有大碍,只是不便见客,殿下回去吧。”   燕沉潇于是看向江无情,江无情面色淡淡,“是这样,殿下改日再来吧。”   闻言,燕沉潇僵立半晌,最终妥协,“……好。”   想必她也不想看见自己……   只是他还是不放心,惶惶之中十分不安,低声道,“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告诉我。”   一连两天,甘府十分动荡,先是不停的来往与吵闹,可随后又陷入了死水般的沉寂。   周围的百姓见证了数个大夫太医从甘府进进出出的画面,还看见了长乐皇子,看见了凌太医,唯独不见的是那个甘女郎。   于是传言四起,甘女郎因为爱而不得,一病不起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尽管出发点完全不同,结果却常常与离谱的猜疑相符合,甚至有时候,结果要更加戏剧些。   传闻愈演愈烈,沸沸扬扬的,甘府却安静得过分。   江无情和甘凌终于能够好好休息一会。   燕沉潇一直没得到消息,越发固执地想要进入甘府,仍是被拒之门外,他在被料峭春寒风融化得斑斑点点的雪地里思考,自己当初为何忘记同甘棠说的求母皇赐婚的话,又为何要跟凌云成亲。   等待无果,又是一个夜晚来临,他失落地回了府。   而这边,众人的焦点,甘棠,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恢复清明。   【机体修复完成!恭喜宿主获得新生!】随着一一句话在甘棠耳内响起,甘棠清醒过来。   只是刚修复完毕的身体并未可以睁眼,她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周围的动静,好像有她爹的声音,轻柔的,甘棠的意识开始挣扎,然而身体仍然没有任何一点动弹。   系统安慰道,【宿主稍等!待会宿主就可以动了。】   在没有人发现的地方,她的面色红了些,呼吸也渐渐起伏,脉搏微弱跳动。   甘棠焦急又不解,【外面发生了什么?】   系统道,【他们在担心宿主。】   甘棠:【什么?】   系统解释,【宿主在进行隐性机体修复程序时,身体温度过高。】   甘棠勉强理解它的话,【发了高烧?】   系统认同,并给她说起修复机体以来这三天的事情,包括凌云系统你攻击,开启隐性修复,燕沉潇的造访等等。   甘棠听得心中一跳,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在这些天里,江无情和甘凌是有多么的惊吓。   她快气死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机体修复的反应。】   系统十分无辜,【我以为宿主经历过,早就知道了。】   甘棠:【……】   她十分用力地睁开眼睛,用力到她觉得自己的额角已经要凸起青筋,可实际上,她的身体只是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已。   这个微弱的颤动没有逃过一直在睁着眼睛看她的江无情,他立即就起身了,急道,“棠棠?”   甘棠没有动静,可江无情却察觉到了她身体的不一样,温热的,呼吸微弱……   他又是怔住,不敢置信地看着甘棠。   经历一番痛苦的挣扎,甘棠总算“醒”了过来,甫一睁眼,她便看到了江无情疲惫的眼睛。   “爹……”她无力地叫了他一声,声音小到连甘棠自己都听不见。   可江无情听,或者说看出来了她在叫他,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棠棠醒了啊……”   三天的光景,像是过了三年那么难熬。   甘棠鼻子有点酸,“爹,娘,对不起……”   江无情摸了摸她的脑袋,“醒来就好。”   甘棠点了点头,“可能是前不久吹了风,女儿如今好了。”   经历好一番折腾,甘棠屋里才安静下来,江无情熬了几天,身体自然吃不消,甘凌强硬让他回去休息了,自己留在甘棠屋里看着她,怕她又发起高烧。   甘棠无奈又愧疚,拉着甘凌的手,“娘,你跟我一起睡吧。”   甘凌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休息,娘还精神,不用睡。”   甘棠其实也睡不着,她想起自己机体修复的事情,让甘凌给自己看了看后背是否有伤痕。   甘凌仔细看去,“没有伤痕。”   甘棠于是又扒着身上许多地方看,发现那些在绑定系统之后出现的伤痕病痛真的全部消失,先前试药留下的后遗症也没了,肺腑一片轻松。   而最重要的是,甘棠感受到了自己的右手,轻盈有力的,皮肤白皙,泛着鲜活的气息,埋伏在其中已久的沉痛全都消失了。   甘棠眼眸微闪,举起右手动了动,指尖张开、合拢,一切都显得那么轻松。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娘。”她唤了一声甘凌,语气有些梦幻,“我的手,好像好了。”   甘凌没有相信,她微微一笑,“嗯,会好的。”   甘棠看着她,眼睛闪亮,没有再解释了,同样微微一笑,“对。”   甘棠把玩了一会自己的手,彻底放心了,她躺了三天,眼下虽然醒过来,身体还是有些不灵活,才醒了没多久便又困倦了,她说道,“娘,我困了。”   甘凌于是看着她,“睡吧。”   话是这么说,可甘棠还是发觉甘凌身上的气息有点紧绷,“娘,你相信我,我已经好了,不会再出事了。”   甘凌温柔地笑笑,“不是困了吗,快睡吧。”   好吧,甘棠最终睡下了。   甘棠醒过来后,甘府也一改先前沉寂的氛围,喜庆而热闹,老管家嬷嬷,也是看甘棠很多年的,几乎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叫人拿了炮竹,在大门燃放,于是世人又知道,甘家女郎好了。   他们自发联系起先前燕沉潇过来的事。   比如——   “甘女郎一见到长乐殿下,听得殿下对她一句关心,两眼流泪,病情瞬间就消失了。”   甘棠:“……”   听到各种传言的她嗤笑一声。   作者有话说:   新生!!!   感谢在2022-06-10 21:01:54~2022-06-11 20:0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钱多数不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宿主,好久不见   事实上, 任务彻底完成之后,她再也不想同燕沉潇牵扯了。   倒不是说恨他,当然也绝非绝非喜欢, 她对他的感觉比这要复杂得多,在她看来,要纠缠于这虚无的情感,还不如趁着还能留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多去外面看看,陪陪江无情和甘凌。   对于那些传言, 江无情似乎要比她紧张些, 他主动说道,“棠棠, 过几日爹想去京郊的庄园休息一段时日, 你可愿意同爹去?”   其实哪里是他想去呢,大概是想让甘棠远离这些纷争,虽然知道她不会因为这些事情颓废不起, 江无情还是不想让她为此烦恼,最好听都不要听到。   甘棠只是顿了一下, 随后便答应了, 笑道, “好啊,我同爹去,留娘一个人在家。”   甘凌挑眉笑,“想的美。”   甘棠要去京郊的庄园修养, 系统反倒是有些不乐意了。   给甘棠修复完毕,它摩拳擦掌想要去“收拾”一顿凌云的系统。   先前在受到对方的攻击的时候, 它就发现了对方能量不足这个事情, 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去, 以后能不能打过,它都不确定了。   它不是实体,要去“收拾”凌云的系统,甘棠去不去都无所谓,可想到先前自己被那个系统压制到不敢出来的样子,它就想要让甘棠看看自己“反击”对方的场面。   可惜甘棠十分冷酷地拒绝了它,并且提醒它,【你答应过我任务完成会给我舆图的,可别忘了。】   摩拳擦掌要去打架的系统:【……】   它有些泄气,【宿主真的不愿意去看吗?】   【不去。】甘棠继续道,收拾着东西头也没抬,【不过有好消息的话你可以告诉我,坏消息就不用了。】   系统:【……】   好吧。   任务完成之后,甘棠和系统实际上已经不是绑定关系了,只是系统还是习惯叫她宿主。   两天后,甘棠带着行李和江无情坐上前往京郊的马车。   春日早就到了,只是雪还未完全融化,斑斑点点的,有些褐色的地面裸露出来,可以看见上头冒了些头的青草嫩芽。   甘棠眼眸微闭,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会,她感觉到身体轻盈,精神丰沛,难得的舒服。   江无情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微笑,“可精神了?”   甘棠应声,犹豫道,“爹,家里就剩娘一个真行吗?”   从她记事起,家里管事的就是她爹一人。   江无情毫不在意地挑挑眉,“没事,你娘会做好的。”   “好吧。”甘棠妥协,内心短暂地替她娘担心了一下。   去京郊不过一日便到了,到了这城外,才发觉春意更明显了些,还留着细雪的树干上轻微冒了绿,春芽萌动。   路上,江无情曾说道,“棠棠,莫要过多执着于女男之情。”   甘棠闻言笑了一下,“爹不用担心。”   “其实女儿早就已经放下来了。”她叹了口气,“就像娘说的,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当真没什么好纠结的。”   况且曾经那些执着而无畏的追求,本来也只是无情的利用和骗人骗己的戏剧,但戏演久了,感情难免投入,最后竟有些弄假成真的意思了。   这本来是一场不该产生的错误,而如今,戏演完了,他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她也该重回正轨。   至于这过程中的跌宕起伏,就当作是她为了追求新生付出的代价吧。   江无情听着她说话,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甘棠的变化,只是他还是十分心疼,毕竟这其中的艰辛和苦涩太多,就算甘棠不说他也能察觉到。   摸了摸她的脑袋,他笑道,“那就好。”   两人在京郊修养,甘棠时常出去满山遍野地走来走去,偶尔下地干活,捕鸟捉鱼,也颇有些乐趣。   春日的冰雪融化了,经过农田的径流水溢出来,淹没了半个田庄,甘棠于是带着人筑高堤岸,同时挖一条引流的小溪,款款导水而去。   不过短短十几天的光景,她便觉着自己融入了这山水田园,如同入水的鱼、归林的鸟儿,畅快自由,脑海里没有系统,没有凌云,也没有燕沉潇。   而京城这边,情况却与她全然相反。   距离燕沉潇和凌云的亲事不过半月,一天下午,也不知凌太医得了什么怪病,抱着脑袋直呼头疼,几乎满地打滚,吓坏了众人。   这头疼她自己都没有办法,连太医院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系统之间的攻击全都在凌云体内进行,无论如何,她承受着最直接的伤害。   燕沉潇也被她吓了一跳,却没有任何办法,看着她如疯魔一般嘶吼,心中怪异的同时头脑竟有些动摇了。   他当初为何坚持要同她成亲?   魔怔了一般的,像是被蛊惑,仔细回忆,竟是没想出任何一点原因。   察觉到他的动摇和怀疑,凌云的系统着急,但它已经没有办法。   舔狗系统这个“垃圾”不知为何实力大涨,入侵了自己的部分程序,它压制不住,甚至要被吞噬摧毁,别说任务了,如今连自保都难。   偏偏它还绑定着凌云,逃也逃不得,藏也藏不了。   舔狗系统一边攻击一边破口大骂,【真给我们系统丢脸!】   按照系统规定,它们可以在特殊时候对宿主提供有限帮助,但凌云的男主系统明显违反了规定,不仅私自兑换技能,还提供了过度的帮助。   在同男主攻略系统“打架”的过程中,它就从抓取的数据中知道了任务对象固执地和凌云成亲的原因。   什么奇奇怪怪的技能和药品,“言听计从”、“南柯一梦”……它总算知道了先前男主怪异的原因,一时之间,模拟的怒火情绪旺盛,攻势更加猛烈。   凌云只觉得大脑一片乌黑,其中密密麻麻的数据在飞速流动,刺激得她的头脑针扎般痛,却无力缓解,只能愤怒又无力地嚎叫:“滚开——”   【启动强制摧毁程序——】   随着这一声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凌云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声,头痛欲裂,眼前一白,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书房,燕沉潇也是头脑一痛,面色瞬间惨白,修长的身形猛然倒下,他手中拿着的白玉笔滑落,“啪”的一声落到地上,裂成几块碎片,墨汁飞溅,斑斑点点落在地板上,墨香味在空气中蔓延。   不过一会,长乐皇子府传出又惊又急的呼叫声,“殿下——”   燕沉潇被抬到了床榻上,所有人兢兢战战候在一旁,半空中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浮动过来,无声无息没入燕沉潇的额头。   燕沉潇只觉得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没有方向,没有尽头,迷惘而不安的,突然间,周围响起一道冰冷而奇怪的声音——   【绑定成功。】   紧接着这句话的却是——【宿主,好久不见。】   燕沉潇听到这句话,不明所以,脊背发凉,警惕道,“你是谁?”   系统也知道燕沉潇已经把他们的相关记忆遗忘了,说道,“我是舔狗系统。”   “舔狗系统……”燕沉潇没有听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却听到这个声音继续说话了。   【检测到宿主被其他系统控制,现在为宿主进行控制解除。】   话落,周围闪烁起无数光点,如同浩瀚星子,围绕着燕沉潇,没入他体内,于是他“看到”了过去。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梦,那个为了救他不惜拼命的小女郎再次出现,在他的注视下缓缓长成了另一个模样,极为熟悉的,朝思暮想的,让他为之纠结为之痛苦的模样——甘棠。   燕沉潇什么一怔,“什么意思?”   那道声音继续说话,“宿主幼时原本被甘棠所救,后来凌云为了获得你的好感,修改了宿主的记忆,把甘棠换成了她自己。”   燕沉潇完全怔住,一言不发。   系统解释道,“宿主先前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分明恩人伤的是手,凌云伤的却是眼。”   “狼对甘棠亲昵撒娇,却对凌云极为凶恶。”   燕沉潇面部霎的失去血色,“我……”   先前想到,心中只是有淡淡的疑惑,却从未深思,这过去并不美好,他一想便觉得头痛欲裂。   他想到了先前他把这件事同甘棠说的场景,甘棠说的什么?   说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凌云是在利用他。   他当时不信且为之恼怒,如今呢?   他说不出来,系统再度说道,“不过如今宿主不用担心。”   “凌云系统对宿主的控制我已经解除了,如今宿主不会再莫名奇妙想着要和她成亲。”   燕沉潇完全想不到还有这一出,头脑被冲击得有些懵然,恍惚道,“……先前我要和她成亲是因为我被控制了?”   “是的。”系统再次回答,“凌云系统使用了‘言听计从’技能,迫使宿主听她的话。”   “除此之外,先前凌云系统还对宿主使用了‘南柯一梦’和‘移情别恋’,所以,宿主先前莫名奇妙对凌云产生好感,把她当做自己幼时的救命恩人,全都是凌云的系统在作祟。”   燕沉潇:“……”   燕沉潇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口中艰涩地挤出几个字,“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怎么相信你……”   一个人的情感,一个人的头脑,会被控制吗?就在他没有察觉到的地方。   系统声音冷冰冰,同不久前暴揍凌云样子的判若两统,“系统说的都是真的。”   “宿主心里本身也在怀疑吧,只是找不到证据。”   “宿主若还是不信,可以去找凌云,或许可以得到更加直接的证据。”   “几天之后我再回来,宿主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   它给了燕沉潇一段消化的时间,同时自己将要离开。   战斗胜利了,它要回到甘棠身边,完成它的承诺,把奖励发放给甘棠。   这是一项大工程,它要趁机在这几天的时间去收集数据,建立模型,打包、兼容,最后才能发放给甘棠。   它说的没错,可是燕沉潇却觉得毛骨悚然,极大的冲击使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把正在给他脉诊的大夫吓了一跳。   燕沉潇僵直地坐起身,转过头,他的瞳仁黑而大,机械而冰冷的,看着让人脊背发寒,汗毛倒立,下人们战战兢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他们殿下道,“凌云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存稿告罄,接下来恢复每天一章(伤心鸽落泪)   感谢在2022-06-10 21:06:15~2022-06-11 20:0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钱多数不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你该死   【宿主!我回来啦!】   系统回来的时候甘棠正在院子里给平时庄园管家的女儿阿月修风筝。   她蹲在地上, 手里拿着鸳鸟状的彩色风筝,旁边是一个不过八岁的小女孩,正睁着大眼睛紧张地看着甘棠手里的风筝, 童音清脆,“甘姐姐,我们的风筝真的还能飞吗?”   甘棠嘴里叼着半根绳子,手里拿着绳子另一头缠上风筝骨架断裂的地方,含糊道, “可以的。”   系统见她没空理会自己, 自言自语道,【宿主你不去真的可惜了!】   【你都不知道我升级之后有多厉害, 直接把凌云的系统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逃也逃不掉!】   甘棠神色不变,缠好之后结结实实绑了个结,把风筝递给小女孩, “修好了,阿月去试试看, 不行再拿回来给姐姐修。”   阿月脸上咧开笑, “谢谢姐姐!”   还没等她跑出去玩, 管家先进来了,看见她手里的风筝和甘棠,皱眉斥道,“净找无聊事打扰女郎。”   阿月脚步顿时停在原地, 回过头颇有些迷茫地看向甘棠,甘棠笑道, “不碍事, 左右我整日在闲着, 没什么事干。”   “倒是阿月过来,还能帮我解解闷。”   管家笑道,“是女郎脾气好。”   等管家走了,甘棠才慢慢收拾着地上的东西,乌黑的眼角微垂,问道,“凌云的系统没了……那凌云现在怎么样了?”   【凌云被强迫解除绑定关系,脑域受到损害,精神可能失常。】   “……”甘棠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手顿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唔。】   真是喜闻乐见。   毕竟若是系统不反击,现在精神失常的人可能就是她了吧。   没有想太多,甘棠抛开思绪投入书本之中。   而这边,长乐皇子府,一间狭小封闭的屋子内,空气沉闷,不算灿烂的阳光通过窗子照射进屋子里面,细小的灰尘闪着微光。   在屋子中,一个女人平躺在床榻之上,姿势有些扭曲,原本清秀的面容一脸虚浮病色,僵硬许久的指尖微微一动。   两天了,凌云第一次从离乱的意识中清醒过来,她的脑袋还是很痛,又冷又毒又麻,心口发冷,连带着胸口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凌云面色惨白,她一清醒过来就想起先前系统被人在脑海中硬生生摧毁的样子,试探性的,【……系统?】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凌云睁开眼,双眼涣散无神没有焦点,四处看去,脑海里却只是一片虚无的灰,好像身处在迷乱的空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周围是什么东西。   不可控制的,凌云发起抖来,惶声叫道:“来人!来人!”   听得这一声响亮的动静,外头守着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随后一人打开了门,却没有踏进脚步,只是视线落在不远处床榻上的女人,一言不发,随后又关了门。   凌云听到了门开合的声音,她还尚未发现异样,忍着胸口的恶心叫道,“……来人!叫大夫!”   她快头痛死了。   只是许久之后,却还是没有人理会她,凌云受不了了,她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抬不起手,无论她用了多少力气都不听使唤,虚软地垂在那儿。   发现这个事情,她更加惊慌,激烈地踢着腿,“来人!来人!”   仍是没有人理会她,外头的人已经离开了门口,去到了燕沉潇那儿,恭敬道,“殿下,凌太医醒了。”   屋内,燕沉潇麻木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埋在阴影之中,周身萦绕着阴郁枯朽的气息,闻言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向凌云所在的屋子。   “吱呀——”   陈旧的开门声响起,阳光也跟着撒进屋内,轻微的脚步声落在地板上,“哒、哒、哒……”   凌云惊喜地把头转向了声源,几乎喜极而泣,急叫道,“……快!叫太医过来!叫人过来!”   来人没有答话,只是那脚步声却不断在靠近她,凌云依旧没有发觉异常,仍然在叫喊,“快!去把殿下叫来!叫太医!!!”   背着光,燕沉潇脚步顿住,阴影落在地上,部分把凌云笼罩,视线黑漆漆地盯着她。   被这毒针一般的视线盯着,凌云渐渐察觉了异样,脚蹬着床榻试图远离,“谁?!”   对方仍旧没有说话,凌云越发不安,痛楚和慌张折磨着她,让她身体控制不住发抖,“谁!”   “凌云。”来人终于说话了,声音清凌凌的,凌云被吓得身体一颤,等反应过来才听出这是燕沉潇的声音,身体激动地扭了扭,脸色涨得通红,“殿下!殿下!你终于来了!”   “殿下!”她竟然哭了,“给我请个太医吧。我看不见……手也动不了了……太医……”   燕沉潇看着不断扭动身体的凌云,瞳孔沉黑,好像把所有光都吸进去了,轻声道,“太医啊……”   “唔唔!殿下给我请个太医!”她的眼泪流下,快要干呕,“我浑身都疼!脑袋痛!”   她受不了了。   燕沉潇脑袋微侧,看着她,“没有太医怎么办呢?”   “怎么会没有太医!”凌云十分激动,“随便一个都行!太医呜呜呜痛啊……”   燕沉潇站立在原地,看着她哭,说道,“太医……待会再请过来可以吗?”   “不、不行!”凌云激动无比,想看着他却看不见,想抓住他却动不了手,竟有些愤怒,“现在就来!我头痛!”   “为什么不行?”燕沉潇仿佛是真的疑惑,话语轻轻的,下一秒却变得森凉,“你不是有个系统吗?”   “不行就——”嘶吼的凌云猛然一顿,无神的眼珠子微微一动,嘴唇上下掀动,“你说什么?”   燕沉潇话语轻缓,好像挥手就能打破,“你不是有个系统吗?”   “……”凌云的身体僵住,通红的眼珠子对着燕沉潇的方向,沉默不语。   她感受到了燕沉潇的目光,刺刺的,落在她身上,恨不得把她凌迟。   咧嘴笑了一下,她捂住脑袋,问道:“殿下都知道了?”   燕沉潇没有说话,于是她又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啊。怪不得……不给我叫太医。”   经历这么多天的折磨,再加上系统的损伤,她早已崩溃,神经质般笑,“殿下,叫太医来吧。距离我们成婚只有半个月了。”   “我是你的妻主啊。”   “你要救我的。”   “陛下已经给我们赐婚了。”   “……救救我吧。”   她每说一句话,心口就疼上几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苏醒,利齿撕咬她的骨肉,吞噬她的血液,那东西顺着她的血脉游走,走到哪儿哪儿就泛起剧痛,身体像是坠入咕嘟咕嘟冒着毒水的寒渊。   这是什么东西?   凌云满头大汗,眼泪又开始流下,口齿模糊不清,“殿下……救救我啊……”   燕沉潇安静地看着她,不为所动,轻声问:“成亲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凌云睁着泪眼对着他的方向,祈求道,“殿下……救救我……我是女主……我们注定会在一起……”   “我、我只是……帮你重回正轨啊。”   “甘、甘棠……是个女配……不配跟殿下在一起……她一辈子都不能和殿下……”   “闭嘴!”燕沉潇忍无可忍打断她,眼眶因愤怒而泛红,“在布依山,全都是你在作怪对不对?!”   “南柯一梦、移情别恋、言听计从……”   那些莫名奇妙的,不属于他的,被操控的情感,全都是因为她。   燕沉潇咬着牙,眼里泛起泪意,“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什么男主女主的与他何关!   她轻易便给他定性,打着救赎他的旗号,打着帮助他重回正轨的旗号,打着天生注定的旗号,却一步步把他的人生摧毁。   可他本来,本来就好好的……   凌云痛苦地□□,她大概想起来了,身上这痛估计是从燕沉潇身上接过来的金蚕蛊,如今没了系统的压制,蛊毒发作了。   听着耳边是燕沉潇冰冷而愤怒的吼叫,她蜷缩着身体断断续续地冷笑,“是我……那又怎样?”   “我们……本就该在一起。”   “是天意啊殿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脖颈却猛然被掐住,一只冰凉的手扼住她的呼吸,她仰着脖子试图挣扎,口中还不知死活地说话,“殿下……开心吗?”   燕沉潇手臂在发抖,他的牙关还是紧咬着的,脑海里是过去,是甘棠冷眼看着他和凌云的模样,眼眶猩红,“你凭什么!”   凭什么操控他的感情……   凭什么修改他的记忆……   凌云几乎要死去了,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从内到外的,她眼睛翻白,脖颈因呼吸不畅而一片通红,就在死去的前一秒,手上的力度骤然松开,她即刻捂着脖颈大咳起来,喉间一片腥味。   燕沉潇就在她旁边垂头看着她,表情冰冷阴郁,身后像是滔天海浪,海水乌黑,下一秒便会涌过来淹没全世界。   凌云身体抽搐,倒下来,虚弱一笑,“……你、你以为甘棠又是什么好人?”   “仔细想想吧我的殿下!”她突然咳出一口血,唇沾着血笑,“这一切是另一个系统告诉你吧?”   “你以为它为……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喉间梗塞,身体麻木,话都说不完整,“是……甘棠的系统啊!”   “……你以为甘棠为什么接近你,追求你,讨好你……?”   “你以为……她是真的爱你?”   “她跟我一样啊!”   “我们都有系统,都有任务,都故意靠近殿下……”她又笑了,没了力气,话语轻轻的,“殿下,我们都在利用你啊。”   燕沉潇浑身僵硬。   他垂着头,半张脸埋没在阴影之中,叫凌云看不清他的脸色,只以为他被说动了,扯着唇角笑。   可没多久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听见燕沉潇在说话,声音很低,似幻非幻,“那又怎么样呢……”   他抬起头看向凌云,眼里泪水潼潼,却如同燃烧了火焰一般,“你该死。”   凌云一梗,死死盯着他,目光怨毒,半晌却忽然松了下来,可惜似的感慨,“……没,没办法了啊我的殿下……她,她不会再爱,爱你了啊啊啊!……”   她故作镇定的话音变成了惊恐痛苦的尖叫,燕沉潇手里拿着短刀,周身气息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满身阴沉与死气,面无表情地把短刀扎入她的掌心,被泪水浸润的瞳仁黑亮,话语轻轻地重复道,“你该死。”   眼泪“啪嗒”一声落下来。   “你该死。”   作者有话说:   讨厌,凌云,下线,快乐。   感谢在2022-06-11 21:00:00~2022-06-12 17:1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熬夜修仙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孜牧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可我不愿意   京中最近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距离长乐皇子和凌太医成亲的日子只剩下半个月, 长乐皇子悔婚了。   与此同时,凌太医不见了踪影。   皇宫,富丽堂皇的大殿内, 燕沉潇跪在殿下,腰背挺直,通红的眼眶里一片沉郁,“求母皇应允。”   “长乐!”燕生微第一次这么生气,甚至比当初燕沉潇请求她赐婚自己和凌云时更盛, 她几乎要气晕过去了, “你又在搞什么鬼!”   “当初不吃不喝求我赐婚的是你,现在死活让我悔婚的也是你!”   她实在气狠了, 连自称都变了。   “你想做什么?啊?!”   “戏耍你母皇?!”   燕沉潇俯下身, 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求母皇应允。”   压在地板上的手掌收紧, 他说道,“凌云她骗了儿臣。”   燕沉潇抬起头, 看着燕生微, 目光微恍, “她用了蛊毒,控制儿臣的感情。”   “……儿臣不喜欢她。”   他喃喃道,“我恨她……”   “长乐!”燕生微觉得他是为了退婚胡说,“朕是一国之主!”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你把母皇放在哪里?!”   “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母皇?!”   燕沉潇面色惨白,“求母皇应允。”   燕生微决心不再惯着他了, “朕决定好的事情, 不会再改变。”   “母皇!”燕沉潇看着她, 眼里泪水涟涟,“母皇若是不应允儿臣,儿臣今日宁愿死在这大殿上。”   “长乐!”燕生微几乎要气疯了,“你在威胁母皇?!”   “母皇……”燕沉潇祈求,“看在父君的份上,母皇允了儿臣吧。”   沉君生是燕生微的死穴,她为他的离开后悔一辈子。   燕生微沉沉地闭上眼,随后又睁开看向燕沉潇,泛着冷光,“长乐,母皇这是最后一次答应你,倘若你再胡闹,母皇不再管你。”   燕沉潇眼泪落下来,“儿臣跪谢母皇。”   ——   “殿下,下车吧。”   从皇宫到长乐皇子府不过几公里,燕沉潇早上去的皇宫,在里头求了大半天,眼下直到天色近晚才回到府中。   宫人们细心的提醒在他耳边响起,灰暗的夜里,皇子府烛火通明,热闹又冷冰,像是被封在石头里燃烧的蜡烛。   燕沉潇走进府中,还没有吃晚饭,便叫人备水沐浴。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雾气氤氲,周围一片安宁静谧,他微微放松下来。流了太多眼泪的眼睛涨涨的疼,他用被浸泡得温热的手捂在上面缓解,脑海中的思绪又麻又乱,最后又变成一片空白了,他在这安静中不知不觉陷入了睡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有些道理的,白日他总想着甘棠,心情无比复杂,愧疚又痛苦,眼下便梦到她了。   燕沉潇清楚地知道这是梦。   因为现在已经是春暖花开了,可是梦里还是在下雪,而且这个梦实在是熟悉,不仅常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每次都能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   眼下几乎是一进来,他心口像是被雪埋了,又闷又沉。   眼前的场景很明亮,细细的雪,如同柳絮在天空飘舞,稀稀疏疏落在眼前人的发上、肩上,她一脸疏远与恭敬。   像雪一样,真冷。   燕沉潇看着梦里的她,目光直愣愣的。   他听见梦里的甘棠在对他说话,与当日分毫不差——   “还未曾恭贺殿下的喜事……真是天赐良缘。”   “殿下和凌女郎缘分深厚,情义感人肺腑。”   “我不会再缠着殿下了。”   “那……甘棠便祝殿下和凌女郎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燕沉潇脸色又白了,无论听了多少次,心口还是控制不住泛起巨大的恐慌,只是这次又多了几分不甘和哀怨。   他似乎看见甘棠松了一口气,像是在为这纠缠不休的感情的结束而高兴,或者说,为终于能够名正言顺摆脱他而高兴。   她一直在追随着他,目光只落在自己身上,热切的,执着的,专注的,于是他以为她心里当真有自己的,可现在回想才发现,她眼里的热切总是封在冰里面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冷漠的热烈。   燕沉潇觉得自己溺水了,他好像有点呼吸不过来。   画面一转,眼前变成了一场盛宴,灯火通明,乐音靡靡,觥筹交错。   这是他的十七岁生辰,甘棠初次向他表明心意的时间。   她是喝了些酒的,酒意把眼眸浸润得潼潼的,里头深深藏着几分紧张与决绝,唯独没有欢喜。   “殿下!我心悦于你!”   这一句话出口之后,她好像清醒了许多,听到他凶狠的拒绝,眼里不是失望哀伤,是庆幸……   燕沉潇觉得自己又晕了几分,再深究下去,他恐怕就要难过死了。   于是他醒了过来,满眼疲惫。   浸泡的水已经变得冰凉,燕沉潇从浴桶中出来,唤人收拾好,自己默不作声爬上了床。   他还是不甘,也存着几分希冀。   他要去找她。   ————   在京郊,甘棠总算清净了许多,没有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没有时时刻刻黏在自己身上探究又八卦的目光,也没有那些自以为是的同情和安慰。   她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是她回京以来过得最为安静舒适的时间。   没有人告诉她京城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在她看来,只是距离自己离京的时间越发近了。   才安定没多久,又要奔波了啊,只是这次没了燕沉潇,应该会平安不少。   她不知道,此刻联想到的这个人,正去到了甘府找她。   听闻燕沉潇的来意,饶是甘凌也惊讶了,轻轻皱了皱眉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棠棠已经同她父亲去了京郊。”   燕沉潇微微一怔,“……这样,她是去了哪儿?”   甘凌怎么可能会告诉他,打着圈绕了过去,说道,“到京郊一处安静的庄园去了,殿下若是有何急事,不妨先告诉微臣,微臣代殿下送信过去。”   燕沉潇眼眸微闪,他心中知晓甘凌不想让自己去打扰甘棠,头低着,话语里已经带上了些哀求,“甘大人……告诉我吧,我有话同她说。”   甘凌:“……”   饶是对方是一个男子,而且还是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她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生气,他又是要搞什么把戏。   早在陛下说取消他和凌太医的亲事的时候她心中便是极度的不安,总觉得棠棠又要被扯进去,没想到还真是。   只是正如江无情所说,长乐皇子这样的儿郎,她们甘家消受不起。   她连他的半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甘棠,更别说让甘棠和他见面了。   于是她的脸色微冷,毫不客气说道:“殿下还是别等了,没多久棠棠便南下离京了,微臣请殿下,让棠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这么对他说话,当真有些无礼,只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甘凌向来直白,忍了这么久还是忍不下去了。   闻言,燕沉潇又是一怔,“离京?为何要离京?”   甘凌:“……”   “殿下不知道吗?陛下前些日子下令,让棠棠在春分前去泾陵看守。”   “……”燕沉潇一听这时间也想到了是自己的原因,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张了张口道:“我……对不住……”   甘凌冷淡地笑:“殿下言重了。”   燕沉潇已经知晓她不会告知自己,沉默半晌还是走了,直到坐在马车里,他的头脑仍是一片乱麻。   她要走了?离开京城?   燕沉潇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便觉着头晕与窒息。   不行,他会找到她的。   ——   原话是等待甘棠回来的消息,可燕沉潇压根等不下去。   他去看了凌云,凌云变得更加颓靡了,像个醉鬼倒在地牢里,浑身臭烘烘的,不知是死是活。   她的状态只在发现燕沉潇过来时达到最激动最精神的样子,好言说尽,涕泪交加,只想叫燕沉潇放自己出去。   燕沉潇怎么会放她出去。他只沉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掐灭。   他真是恨死了她。   于是凌云更疯了,胡言乱语,一句句挑拨燕沉潇和甘棠,恨不得燕沉潇当场就把甘棠抓来和自己关在一起。   “来人!”她实质上并看不见人在哪儿,对着墙壁激动地叫喊,“我是太医!要放我出去!”   “殿下是动用私刑!”   守着的狱卒快被她烦死了,“喊什么喊!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太医呢!陛下不杀了你就不错了!”   早在取消凌云和燕沉潇的亲事的时候,陛下就已经说明了原因,大概是凌云暗自给长乐殿下下了毒。   长乐殿下是什么人?   是陛下的眼珠子,捧在手里怕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在伤害长乐皇子后竟然还妄想着出去?!   痴人说梦。   狱卒嗤笑一声,拿出今天凌云的午饭,发馊的一碗饭,本该要递出去了,她却手抖,一整碗饭都摔在牢门前,“尊贵的凌太医唉,完啦!小人不小心把你的晚饭摔了,大人不介意吧?”   凌云触摸到被她踢过来的碎片,原本就饥寒交迫、剧痛难忍,眼下终于受不住崩溃尖叫。   时间又在这种看似平淡实则暗流涌动的日子过去了几天,距离春分还剩下十天日子之时,甘棠和江无情从庄园回到甘府了。   在她回府前两天,她收到了甘凌的来信,里头说明了燕沉潇和凌云取消亲事的事和燕沉潇想要找她的事。   甘棠看完这封信,还是有些错愕的,饶是她也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京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毫无疑问,关于燕沉潇和凌云,和她,三人的八卦更多了,只是这次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甘女郎和长乐殿下才是真爱,凌太医在暗中给长乐殿下下了毒,强迫殿下和她成亲……”   甘棠:“……”   百姓的想象力果然是极其丰富的,还说得有理有据的,真实极了。   倘若她不是当事人之一,说不定还真信了。   江无情问她,“你当真要去见那长乐皇子?”   甘棠点点头,“有些事情的确要说清楚。”   说完后,两人就彻彻底底不相关,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于是甘棠回屋,提笔写了一封信给燕沉潇,内容很简单,只是说明自己回来了,同他约个时间,他想问什么,她都说清楚。   这封信送到燕沉潇手中的时侯也才过了几个时辰,燕沉潇在接到信的时候人都要跳起来,然而在打开的一瞬间,手指却停在封口不动了。   他是期待的,但他也很害怕。   倘若里面是拒绝,他又该如何?   纠结了许久,燕沉潇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打开了信。   结果让他松一口气。   甘棠答应了他,并邀请他在后日,去太湖西边同她见面。   燕沉潇几乎又要落泪了。   ——   后日,太湖边,柳树青嫩,黑燕低空斜飞而过,地上绿草如茵,野花芬芳,五彩缤纷,端的是一个风光秀丽,胜似天堂。   太阳不算大,但仍是将地面照得亮堂堂的,仿佛发了光。波光粼粼的湖面如同镶了金的绿色绸带,烂漫地起伏。   甘棠早已到了太湖西边,等待燕沉潇的到来。   太湖西边景色不如东边秀丽,平日也少有人来,眼下甚至只有甘棠一人,从甘棠的角度望向对面,可以看见湖对岸踏青游玩的女郎郎君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他们个个人面上笑意鲜明,明媚灿烂,看得甘棠心情也轻松许多。   她的目光只落在远方,湖水把金光反射到她眼中,清澈的黑眸像是夜空揉碎了星子。   朱唇皓齿,神采奕奕,她的气色相比之前,好了不是一丁半点。   暗中有人在默默观察着她,甘棠没发现。   她等得并不着急,整个人几乎都掩在垂柳下面,手臂压着太湖边上的栏杆遥望,姿态闲适,美好得像是只存在画卷里,于是燕沉潇也不敢打扰她了。   其实他来得要更早些,只是她没发现自己,自己也不敢上前,只在她背后默默看着她。   但他还是要去的。   燕沉潇默不作声提起脚步走过去,他的心跳有些加速,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昭示着他的心情并不平静,甚至有些难以言说的害怕。   “甘棠。”   甘棠终于听到声音,不用看她就知道是燕沉潇。   她回过头,径直对上了燕沉潇的目光。   骤然对视,两人皆是一怔,生出些经年未见的恍惚感,甘棠率先反应过来,对着他淡淡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燕沉潇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脑子便空白了,原先设想好的话也堵在心口说不出,最后张了张口,说道,“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甘棠面色平静,“尚好,多谢殿下关心。”   她看着燕沉潇,说道,“殿下找我,想问什么便问吧,我会如实告诉殿下。”   她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关于这次燕沉潇要问她的事情。   燕沉潇见她如此直白,反而有些迟滞了。   他微顿,终于问道,“你知道凌云和我的事情吗?”   她同他说过凌云是在利用他,是不是证明她早就知道凌云通过那个什么系统控制了他。   甘棠听他这个问题却有些迷茫,他指的是哪一件事?   燕沉潇补充道,“关于……她骗我成婚的事。”   甘棠一顿,说道,“不知道。”   她只以为凌云和燕沉潇是两情相悦。   她不知道,她没有视而不见,燕沉潇提起来的心微微放松,却还是紧张,又问道,“那她有系统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   燕沉潇好像又放松不起来了,喉间微涩,“那……那你有系统吗?”   “有。”   燕沉潇于是呼吸又沉重几分,话语有些颤抖,“……先前你接近我,是因为系统吗?”   他紧紧看着她,眼里含着乞怜,仿佛她的回答是肯定,他就会难过得要死去。   “……”甘棠沉默半晌,平静道,“是。”   听到这一声简短的“是”,燕沉潇几乎瞬间就憋不住了,眼眶微红,“你一直追着我,不停救我,也是因为系统吗?”   甘棠说不出话,应该是,但又不全是。   还没等她回答,燕沉潇先急道,“不是的对不对?”   他固执地看着她,眼里泪花闪现,“你是真心的对吧”   “肯定是的……”   甘棠看着他,沉默半晌,说道,“确实是因为系统……”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燕沉潇盯着她,用一种极度哀恨的视线,好像她方才的话打破了他全部的希望。   垂死挣扎似的,他委屈又急切,声线颤巍巍的,“你骗我对不对?”   “别骗我了……”   甘棠微顿,说道,“我没骗你。”   闻言,燕沉潇面色惨淡,好像火苗燃尽后剩下的灰烬,泪眼潼潼,看得甘棠心中一刺,又听他说道,“凌云给我下了奇怪的东西,你也是吗?”   “她操控了我对她的感觉,你也是吗?”   “我现在对你这么留恋,你高兴吗?”   “那些什么奇怪的好感值……你也加到我身上了吧。”   不然为什么现在他这么难过还是想着她。   这真的是他自己的,真实的情绪吗?   万一也是假的呢。   甘棠脸色微白,她有些气恼地想反驳,她从未把好感值这种东西强加到他身上让他对自己产生好感。   可是在出口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她做过的,她曾经把舔狗值加到燕沉潇身上,就在她完成第二个任务,也就是改完戏文之后。   后来系统跟她说没用……   真的没用吗?   甘棠微微动摇了。   所以,其实燕沉潇后来的改变,是假的?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冷静下来,答道,“……加过。”   燕沉潇僵硬住,他好像一瞬间灰败下来,周身生起悲哀又怨恨的气息,眼泪直落,“甘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你一路上,对我没有过真心,全都是利用吧。”   “讨厌我却又不得不救我,不得不跟着我的感觉让你很难受吧。”   “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甘棠声音硬邦邦的,“我没有。”   就算是石头,也有被烧得炙热的时候,更何况她不是石头,相处这么久,当然也有过真心,他却觉得都是假的吗?   或者说,他只是不愿意信她吧。   那又何必挣扎和辩解呢?   算了,早点结束吧。   如她所想,燕沉潇不相信她的话,崩溃似的叫道,“你又在骗我!”   甘棠唇角抿着,“我不是故意的。”   她回答的是强硬追着他的事。   燕沉潇流着眼泪冷笑一声,“这还不算故意吗?”   甘棠哑口无言。她本不欲再解释了,却郁结心中,她觉得烦躁,又觉得不甘,凭什么?她为了他付出了这么多,还要被误会?她压根不欠他什么。   心中梗着一口气,她忽而笑了一声,却没有温度,说道,“是。”   “我是故意的。”   她的眼眸黑沉沉的,极其冷静的,好像一点没有动容,“我就是利用你。耍你玩,怎么,殿下真的喜欢上我了?”   “气得想杀了我?”   燕沉潇没再答话,眼神却破碎了,“……”   两人之间萦绕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像与这春景隔绝开来,一片绵密的阴雨。   燕沉潇怔怔地落着泪,许久喃喃道,“可是我真的心动了怎么办?”   甘棠没有说话。   燕沉潇朝着她凑近几步,红着眼眶,“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爱你的,我不介意你利用我。”   “我都知道了,你以前救过我,那个人是你……都是你……我来补偿你好不好……”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   他含着泪的目光希冀,卑微地恳求她。   甘棠看着他,眉头轻蹙,脚步往后撤了一步,拉开距离,冷淡道,“可我不愿意。”   说完她便提步离开,头也不回,徒留燕沉潇一人,傻傻僵立着,盯着她的背影,眼泪大颗滑落。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宝们对不起!今晚有急事晚了几分钟感谢在2022-06-12 17:17:46~2022-06-13 21: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织织 5瓶;不知道啥名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一切苦难都是因你而起   一切事情似乎已经说清楚了, 尽管燕沉潇三番四次来找甘棠,甘棠始终没理会。   虽然燕沉潇和凌云的亲事取消了,可陛下似乎没有打消让她去泾陵的想法, 甘家人没有办法,只好为甘棠收拾行囊。   在甘棠出发的前一天,系统回来了。   它似乎满载而归,十分兴奋,【宿主, 你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 今晚就可以给你。】   饶是甘棠目前对系统的心情十分复杂,面对这样的“大礼包”也禁不住激动, 【好。】   只是, 等接收完毕,她还是忍不住把问题问出口。   【系统,当初你为何要我做长乐殿下的舔狗?】   她当真想弄个明白。   如今完成了任务,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吧。   系统纠结了一下,说道, 【其实和宿主你绑定也算是我的任务。】   甘棠眉头一皱, 【什么?】   系统不肯说, 它大概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支支吾吾的。   甘棠冷了脸色,【系统,如今我按要求完成了任务, 也希望你能如实告知。】   【……】系统有些无奈,【好好好, 我告诉宿主。但是, 宿主听完, 别生气……】   【其实……】它吞吞吐吐的,【其实是长乐皇子让我接近你的。】   甘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得直接问出声,“什么?!”   【我……】系统话语多了些委屈,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值得同情些,它说道,【宿主知道自己幼时救了长乐皇子吧。】   甘棠面色不大好,“知道。”   【就是因为这件事儿,长乐皇子才叫我接近你的……】   当初甘棠断了手,痛到昏厥,躺在草垛里,燕沉潇着急着出去找大夫,谁知又碰见了抓他的几个女人,差点再次落入虎口。可关键时刻燕生微的人竟然出现了,她们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搜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最后找到燕沉潇时还要多谢当日他们闹出来的动静。   于是她们把晕过去的燕沉潇带了回去,包括那只死死咬着燕沉潇衣摆不肯松开的小狼,唯独遗漏了当时还躺在草垛里等待救援的甘棠。   燕沉潇醒过来时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当时他正在紧急回京马车上,一醒来得到的消息便是父君沉君生了重病,奄奄一息,甚至可能不久便会离开人世,心急得什么都忘了,只想赶紧回京见他一面。   谁知还没来得及再去看他一眼,得到的消息便是他当真死去了。   燕沉潇沉湎于丧父的悲痛之中,其余的一切,包括燕绘尧先前迫害他的事,包括生死不明的甘棠,全都被他遗忘了。   等他想起来,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惶惶叫了当时救自己的人甘询问棠的情况,却发现她们对这件事根本一无所知,本就痛苦的心情更蒙上一层灰暗的愧疚。   后来,他每日在佛堂前祈福时,除了对父君沉君生的祈祷,也多了对甘棠的祝福。   他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家住哪儿,两人在那之前除了小狼从未有过任何联系。   他跪坐在神像前,姿态虔诚,低语着,“我对不起她……望她日后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若是有幸,便让我们再见一面吧。”   后来有一天,祈祷似乎真的显灵了,在眼前那座慈悲威严的神像上,额头上被当做红痣的宝石忽而绽放出诡异夺目的光芒。   燕沉潇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对他说,【你的愿望,我能帮你实现。】   燕沉潇还以为显灵了,激动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只不过我有要求。】   “什么要求?”   【我要,别人对你的爱。作为交易,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而你,需要去获取更多人的喜爱。】   燕沉潇一怔,勉强理解它的意思,最爱他的人已经走了,剩下的别人爱不爱他都无所谓,他说道,“我答应你。”   【绑定成功!】   【宿主你好,我是舔狗系统。】   【任务:请宿主努力获得他人的喜爱。】   而它则会转化这些好感值,或者说舔狗值,成为修复自己的能量。   它是初代系统,因为机体受损、能源不足、程序不完善等多个原因被抛弃在宇宙中,成为太空垃圾,机缘巧合之下降落在这个世界,被困在神像之中。   巧合的是,在它醒过来的第一天,便碰见了燕沉潇,他想要实现愿望,而它需要舔狗值修复程序以离开这儿,二者互不干扰甚至相辅相成。   二者似乎达成了协议,然而燕沉潇最终因为悲伤过度大病一场,把这件事忘了。   好在他容貌惊人,身份尊贵,还因丧父多了几分可怜,身为皇子本身要学会的才艺也不少,即使他没有刻意让别人喜欢他,追求他的女郎也是只多不少,更有疯狂者,堪称完美“舔狗”。   系统一直在转化他所接收到的舔狗值来修复自身,也在暗中实现着它的承诺——保护他的恩人——甘棠,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由于它本身的性质和机械化的判断标准,它已经自行将燕沉潇的愿望判断为 “得到恩人的喜爱”。   甘棠已经浑身僵硬,系统还在说,【所以宿主这些年过得这么平安,甚至宿主的母亲能够如此顺利地进入官场,来到京城,成为万人敬仰的丞相,我也是功不可没的。】   直到她来到京城,系统和燕沉潇的交易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尽管燕沉潇对此一无所知。   可还差最后的一点,那便是让甘棠对燕沉潇产生感情,由于感情的反复性和难以预测性,系统常常以追求者的行动而非感情为依据来判断其是否属于一个“舔狗”。   系统等了一阵子,却发现她压根不出门,甚至跟燕沉潇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着急不已,如果再不完成任务并且升级,它有可能会被发现,甚至,被摧毁。   于是在甘棠和燕沉潇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它动手了,既然都是要让甘棠喜爱燕沉潇,那它为何不帮个忙呢?顺水推舟,不仅能快点完成和燕沉潇的约定,还能顺便从中获取甘棠对燕沉潇的舔狗值。   一举两得。   从燕沉潇为何一直这么冷漠,从那天那艘船上见到燕沉潇的女人为何如此疯狂,从甘棠为何落水、绑定它、进行舔狗任务……有它谋划已久的安排,也有恰到好处的意外。   这些系统没有说出来,但甘棠似乎想到了,她问道:“所以,一切都是因为你?”   她这话平静,可系统听出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它还是心虚的,【别这么说嘛……我也给了宿主想要的……】   那个舆图就是它的“谢礼”。   甘棠垂在身侧的拳头收紧,压抑着怒气,“系统。”   【嗯?】   “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宿主……】它好像又理直气壮起来,【我保护了宿主和宿主的家人十年!】   平安顺遂,长乐无忧,或许还有荣华富贵。   好像确实很值得啊。   可甘棠气笑了,“你太棒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聪明。”   【……】   系统没再说话,甘棠饶是气得肝疼也没有办法,她忽而想起昨日燕沉潇流着眼泪控诉她的话。   “你一路上,对我没有过真心,全都是利用吧。”   哈!   甘棠讽刺地笑了一声。   先前不是,可往后,确实不会再有真心了。   早知道会发展成如今这个局面,当初她绝不会救他。   她冷着脸,“滚去找你的燕沉潇,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宿主……】   甘棠闭上眼,没再答话,好像完全听不到了。   她现在觉得,去泾陵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远离这些令她恶心的破事。   这儿一片令人窒息的阴郁,燕沉潇这儿也不逞多让。   他从太湖回来后,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震响的“噼里啪啦”声,几乎把能摔的全都摔了个遍,下人们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都怕得噤声不语。   燕沉潇摔完了东西,犹不解气,一张脸泪痕犹存,两眼无神,麻木的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一整夜,一动不动,像具死尸。   直到天亮时,他听到外面下人活动发出的声响,睫毛颤了颤,身体却仍是僵硬着分毫没有动弹。   这两天的皇子府可谓是阴霾密布,下人们战战兢兢不敢多语,生怕触了眉头,就连那头向来放肆的狼,也难得的没有出来惹祸。   当然面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他们甚至想得疯狂,脑海里的草能织成一棵树。   殿下出去见的是甘女郎,他们当然知道,可为何回来后生这么大气?两人这是彻底掰了?   无论他们怎么猜测,真相都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再次入了夜,燕沉潇屋中只有一豆油灯在闪烁,余下一片阴郁的黑暗。   他今夜还是没有吃晚饭,但是没有人敢上前去劝说,也不敢靠近,本就安静的夜里在他们小心翼翼的举动下更加沉寂。   燕沉潇没有睡,他坐在榻上,上半身无力支撑,半倒在桌面上,桌面上还有四仰八叉的酒杯,酒液滑落在桌面上,被烛光映得莹莹发亮。   他安安静静的,一点声息没有,乌黑的发丝凌乱,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多了几分莹润。   也不知过了多久了,燕沉潇渐渐醒过来了,莫名其妙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那个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宿主,我来了。】   “我不是你宿主,”燕沉潇清醒了些,嗤笑一声,又道,“你又想做什么?”   “要给我添加什么好感度舔狗值之类的吗……”   系统一愣,【宿主你说什么?】   燕沉潇眼眸抬起,却无神,“她都告诉我了。”   “你们演得一出好戏,我原来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系统被现在的局面弄得有些迷糊,【你都知道了?】   “不然,”燕沉潇声音冰冷,带着些无助与自暴自弃,带着醉意的话语微讽,“你们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她压根一点都不喜欢他,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他当真了。   系统:“……”   它觉得有些不平,因为先前的“交易”,并非它强迫,是燕沉潇自身同意的。   可现在他却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控诉它。   系统解释道,【系统没有骗你。】   【虽然把舔狗值加到宿主身上过,但是因为我和宿主存在交易,那并不起作用。】   先前它还想着可以循环利用,谁知不行,后来便罢了这个想法。   燕沉潇讽刺一笑,“交易?我和你?”   系统不大高兴,【宿主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它用了什么法子,燕沉潇脑海中出现自己幼时的画面。   在一座高大的神像先前,他静静跪坐着,眼眸微闭,姿态虔诚。   系统问道,【宿主还记得这儿吗?】   这是他们初次相见的地方,也是他们达成交易的地方。   燕沉潇本来不记得,却在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瞬间回忆起来了。   系统道,【当时宿主父君刚去世不久,宿主为他祈福,才想来当初从泾陵救下自己的女郎。】   脑海里的自己在说话,垂着眼皮,十分歉疚,“我对不起她……望她日后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若是有幸,便让我们再见一面吧。”   燕沉潇的手渐渐收紧,又听得系统继续说道,【我帮助宿主保佑甘棠,让她喜欢上你,宿主为我获取别人的舔狗值给我提供能量。】   【这些事情,宿主想起来了吗?】   燕沉潇想起来了,他的脸色骤然惨白。   【后来我碰见了甘棠,同她进行绑定,达成宿主的心愿。】   【可宿主如今却在指责我,为什么?】   燕沉潇不笨,他很快就理清了系统说的话。   所以,甘棠为何落了水,绑定系统,为何追求他,三番几次救他……究根到底都是当初他许下的愿望。   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多么可笑啊,到最后,他竟成了那个亲自给她施加苦难的人。   这个消息对燕沉潇来说几乎天崩地裂,他睁大了眼睛,身体颤抖,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怎么相信你?”   系统沉默一会,说道,【算了,系统不解释了,宿主自己好好看看吧。】   随着这一声,燕沉潇陷入黑暗,他又开始回顾他的过去,从最初的起点,母皇偷偷带他和燕绘尧出去玩的中秋宴开始。   盛大的歌舞游街,他被遗忘,被丢下,被谋害,被拐走,被打骂,被像狗一样拴着,被救下,回京、得知父君死去、祈福、与系统绑定、进行交易,他和甘棠的初见、甘棠落水、纠缠、以及各种波折……到了最后,是那冰天雪地里,甘棠祝他和凌云,百年好合……   良久,燕沉潇睁眼,眸底一片猩红。   ——   下人们没想到燕沉潇这么早就醒了。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站在屋檐下,晨光柔和,他却像是凝聚了黑暗,一身灰败和腐朽的气息。   “殿下。”   他们迎了上去。   燕沉潇没有看他们,轻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殿下,二月十五了。”   “春分是什么时候。”   “正是二月十八,还有三天才到。”   还有三天……   燕沉潇像是被这句话蛰了一下,猛然抬眼,“备马!”   下人一愣,低眉顺眼道,“是。”   他草草换了衣服,急步来到府门前上马,驾马,一气呵成。   下人们甚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连忙派人跟上。   燕沉潇骑在马上,紧抿着唇,晨风把他的发丝润得潮湿,他感到一阵阴冷渐渐淹没自己。   许多百姓已经起了,被明目张胆当街纵马的他吓了一跳,骂骂咧咧,燕沉潇全都没听见。   甘府很安静,燕沉潇猛然停在这儿下了马,对着守门的人道,“甘棠呢?!”   守门人一愣,“殿下,我们女郎已经走了。”   燕沉潇心碎,“什么时侯走的?!”   “大概卯时。”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尊贵的长乐皇子,急匆匆来,又急匆匆去,好像只为了见她们女郎一面。   燕沉潇握着缰绳的手在抖,他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怎么也压不下那颤抖。   他的方向是南城门,他几乎把马鞭笞得要发狂,这么快的速度,却适得其反,马匹不知道被什么阻拦了,四蹄一乱,轰然摔下,燕沉潇始料不及,人也跟着翻滚下来,被马匹疯狂踢踏的蹄子踢中,身体粉碎似的疼。   燕沉潇脸色瞬间惨白,蜷缩在地上起不来,整个身体都在发颤,呜痛声从喉间溢出。   他觉得绝望,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了,只知道自己要站起来,赶到南城门去。   可是他站不起来,身体不听使唤,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疼痛,极其尖锐的,让他脑袋也跟着泛疼。   身后的人跟过来了,她们看见燕沉潇的样子,吓了一跳,“殿下!殿下!”   “带殿下回去!”   有人在呼喊,燕沉潇耳边翁鸣,目光落在跑过来的人身上,极其固执的,泛着光,“把……咳咳!把马给我!”   “殿下!”下人着急。   燕沉潇觉得自己好了,他站起身了,因为疼痛泛着泪水的眼眸冰冷,对着阻挡自己的下人怒喝,“滚开!”   下人恳切地看着他,“殿下!您受伤了!”   燕沉潇身体紧绷,“走开!”   下人终于让开,燕沉潇上了另一匹马,再次驾马离开。   所有人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安全无事还是强撑着,只好再次跟了上去。   ——   前方是宽阔的大道,后方是繁华的京都,甘棠最终要同甘凌和江无情分别。   眼里有些湿意,她伸手抱住江无情,“爹,女儿不在家,爹好好照顾自己。”   江无情眼眶微红,“爹知道。”   “棠棠这回小心些,记得穿衣吃饭,不要生病,明年秋后好好的回来。”   他这番话不知叮嘱了多少遍,听得甘棠耳朵几乎要起茧子,她笑了一下,“女儿知道,爹不用担心。”   再抱了一下甘凌,三人相视一会,甘棠最终说道,“爹,娘,女儿走了。”   江无情抿着唇,点点头,甘凌一只手牵着江无情,说道,“去吧。”   甘棠默默转身,拾一跟在她身后,两人走近候着的马车,将要上车,却听见一声紧张的呐喊。   “甘棠——”   甘棠下意识转身望过去,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脸色冷了下来,只见燕沉潇骑在马上,模样颇有些潦草凌乱,脸色苍白,身体剧烈起伏着,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却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眼里含着祈求,“等等……”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愣住,甘凌上前道,“殿下怎么来了?”   燕沉潇下了马,脚步有些踉跄,眼神还是落在甘棠身上,听到问话看了一眼甘凌,呐呐道,“我……”   “我有话同她说。”   甘棠面色冷淡,“我没什么话同殿下说的。”   燕沉潇脸色更白了,“别……”   “……别去了好不好,我让母皇收回成命,甘棠……你留下来吧。”   他低声下气地央求着她,尽管甘棠都没看他一眼。   但这么拖着显然不是办法,甘棠终于抬眼,“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一切都已经清楚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燕沉潇靠近她,眼眶通红,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甘棠没发现,冷淡道,“还请殿下移步到那儿。”   她并不想让甘凌和江无情听到他的话,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话。   她提步快速去了,燕沉潇却慢的很,脊背佝偻,好像走不动路了,每一步都很蹒跚吃力,像是走在钢钉上。   他们去到了不远处一颗柳树下,燕沉潇哽咽着,尝到喉间泛起的腥甜味,说不出话。   甘棠淡淡地看着他,“殿下若是无话可说,我便走了。”   “……别……”燕沉潇喊住她,眼神更加哀伤了,“听我说好不好……”   “我都知道了……都是我的错,你别走了好不好……”他说着,又要哭出来了,话语断断续续的,像是喘息不过来的、濒死的病人,“我去求母皇……”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甘棠看着他,眼里平静无波,“殿下说完了?”   燕沉潇下意识摇头,泪水滚珠似的落下,“你,你留下来,或者我陪你去好不好……对不起呜呜呜……”   甘棠于是轻笑一声,眼神却冷漠,“殿下。”   “你还不明白吗?”   “我所有的苦难都因殿下而起。”   燕沉潇面色惨白,乌黑的睫毛被泪水沾湿,殷红的唇张着,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耳边只有簌簌的风声,青嫩柔软的柳枝在甘棠身后晃荡,燕沉潇听见她冷硬的话, “所以——”   “放过我吧,殿下。”   “我……”他满面泪痕,心与身的痛苦铺天盖地地向他覆压而来,他像是跌入万丈悬崖,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是给她所有苦难的源头,一切不幸,皆是因为他……   甘棠从他身前走掉了,和甘凌和江无情示意了一下,登上马车,乘着微凉的春风渐渐离开了他的视野。   燕沉潇目视着她离开,灵魂一同被抽走了,眼神空洞,半晌强撑着挺直的脊背倏忽弯了下来,手抚着胸膛,殷红的血从口中滴下,断断续续的,像是快要干涸的泉水,落在黑色的土地上,开出了血色的花。   一直密切关注他的情况的皇子府下人大惊,顿时涌过去,“殿下!”   “快叫大夫!”   作者有话说:   一切都清楚了。 第59章 自由   关于长乐皇子燕沉潇和甘棠的故事似乎多到讲不完, 都不知过去多久,人们还翻着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并时不时自行添加些新的元素, 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若是要从其中挑出一些新鲜事,有两件。   一是甘女郎订亲了。   对象是阮家的小郎君阮玉。   先前阮家因为前太女一事受到牵连,本来炙手可热的家族四处流散,门庭冷落。   眼下阮家同甘府订亲, 毫不疑问是高攀, 关于做正君还是侧君,甚至是更低的侍君, 也被人议论良久。   得到最多认同的答案是侧君。   也有少数人说是正君, 并且言之凿凿,有理有据,“甘府家规森严, 就算是家主也只有正君一人,甘女郎想必也只有主君, 哪儿来的侧君?”   更少人说是侍君, 并且同样有理有据, “阮家败落,能嫁到甘府本就是高攀,怎么可能当上侍君?”   “就算能当,他们阮家自己也不敢吧。”   罪臣之亲, 可不是开玩笑的。   二是长乐皇子,带发出家修行了。   据说就在甘女郎离京一年后, 好奇心旺盛, 等着吃瓜的郎君们听闻后再次翻出了陈年旧事, 又是同情又是怨恼,尽管他们连事情的真伪是非都不知道。   看着其中那个人更惨一些,便倾向于他,与他站在同一展战线,似乎感同身受,愤慨激昂。   关于燕沉潇的事情,甘棠也略有所闻,只不过听了几耳朵,表情淡淡,没什么反应。   虽说泾陵是她的家乡,可她住在这儿的时间还不如在京城的时间久,这么多年过去,几乎忘了个一干二净。   当初她和拾一等人经历一个多月才抵达泾陵的昶城,正好是晚上,昶城的知府赵音是个胖胖的和善女人,给她设宴接风,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陛下只说了让她来这儿守着,却没有具体说让她干什么,甘棠来了这儿,说忙也可,说闲也可,总之平淡顺利得很,甚至有些过了头。   初来乍到,哪儿有这么简单的,大概是谁吩咐了什么或者暗中做了手脚。   甚至就连她出门,赵音都紧张不已,派了好几人跟着,仿佛她脆弱得绊一跤都能磕死自己。   甘棠没探究过这些格外突出的“保护”,她大概能猜出是谁,只是整日被跟着,一开始还能视而不见,后来却渐渐烦躁起来。   于是,昶城的百姓就发现,那个从京城来的,姿容秀丽却不苟言笑的小甘大人,最近似乎有些“大放情怀”。   当赵音得知甘棠去了花楼之后,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服侍她的小公子鸣惜娇娇软软地抱怨道,“大人~怎么了嘛。”   赵音一把把他推开,急急问候在一旁的主簿道,“她怎么来了!”   主簿是个高瘦女人,闻言拧了拧眉毛,“是女人,不来才怪。”   “……”赵音更急,“她现在在哪间房?!”   主簿顿了一下,一只手指了指右边,“就在大人隔壁。”   赵音:“……”   她觉得她快窒息了,虽然知道隔壁听不到,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还看着干什么!叫她回去啊!”   主簿:“……”   她话语一塞,“这我哪敢啊,小甘大人定然不听我的话。”   她们俩先前一向不对付,为了“保护”小甘大人,她出的鬼点子最多。   她觉着甘棠对她已经是深恶痛绝。   赵音瞪她一眼,烦道,“真麻烦!快去!”   “……”主簿犹豫了一下,最终出门了,临走前还不放心道,“大人你记得出来救我啊。”   打扰人家的好事,她怕被打死。   赵音摆摆手催促她,她关上门,脚步转向右边,最后停留在门口,手抬起,放下,抬起,放下。   屋内好像有什么动静,是一个小公子明目张胆的调笑声,这声音的主人她熟悉得很,叫玉思,有一段时间她挺迷来着。   “女郎真讨厌~”   “女郎说真的?可不许骗玉思,不然……玉思会生气的~”   “女郎不嘛!人家不喜欢这样!”   主簿:“……”   真做作!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咬了咬牙,她还是拍了拍门,门内的撒娇声瞬间停止了,紧接着恢复正常的玉思问道,“谁啊?”   主簿没答话,继续拍门,里头传来不满的声音和越发近的脚步声。   门开了。   衣衫凌乱的玉思看着主簿一愣,“大人怎么来了?”   主簿一看他的模样,快窒息了,气道,“你完了!”   玉思:“???”   他撅嘴,不满又嫌弃,“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古怪地看了一眼主簿,“莫非大人还想一起来?”   主簿:“……”   她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闭嘴!”   她将要冲进去叫人了,谁知身后传来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似笑非笑,“主簿好兴致啊。”   这一声可谓是十足十的嘲讽。   主簿转过头,却见是本应该待在房中的甘棠,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她一时惊愕,“小、小甘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甘棠轻笑一声,微嘲,“不行吗?”   主簿走近甘棠,看了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人,发现是拾一,放松下来,说道,“没……大人你在这儿正好!我、我正好有事来找大人。”   话落她便掩饰性地笑笑,表情颇为尴尬。   说她来这儿找她,不就是明摆着在监视她吗?   甘棠也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冷道,“主簿什么时候学会跟踪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主簿:“……”   她语塞,“唉,我,这哪儿能呢,我就是正好看见大人……”   “哦,”甘棠打断她的话,“那你回去吧,我今天有事。”   “……”主簿几乎结巴了,“大、大人啊,不行,我,这是急事。”   听到她的话,甘棠又是一笑,“什么急事,不找赵大人反而找我?”   “……赵大人正忙呢。”   “是吗?”甘棠眉眼微扬,冷漠极了,“忙得躲在花楼里不出来?”   主簿:“……”   她败了,颓废地走到赵音所在的房门口,一把推开门,高声道,“大人!”   正凑在门边偷听的赵音:“……”   她尴尬一笑,脸上的肉堆起来,对着甘棠说道,“啊,小甘大人也在啊。好巧好巧。”   主簿和甘棠都冷漠地看着她,于是她也笑不出来了,站起身,强装镇定,“小甘大人,走吧。”   “今儿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甘棠不为所动,讥笑道,“是啊,赵大人兢兢业业,真乃昶城百姓的福气。”   赵音冷汗都下来了,“小甘大人谬赞。”   好在甘棠还是跟她们走了,临走前还有一群小公子对她暗送秋波,那个模样,几乎恨不得整个人粘在甘棠身上。   三人一行一同出了这花楼,尴尬的氛围便越发浓重,不过这尴尬仅限于赵音和主簿两人,至于甘棠什么心情,她们什么也没看出来。   三人走过街道,却见不远处闹哄哄的,走近一看,竟然是个小乞丐,身后拖着一个生死不明的老者,跪在地上凄凄哀哀地哭,“求各位菩萨,救救我爹爹。”   他哭得惨,冷漠者作壁上观,同情者放下一两文钱,扬眉吐气者叫道,“叫你手脚不干净!报应来了!”   小乞丐磕头,“求求各位婶婶叔叔,救救我爹爹……我以后再也不偷了!”   原来还是个偷儿。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甘棠看着躺在那儿睁着眼睛不动的老者,眉头一皱,上前走去。   她身边的赵音也走上去,一脸严肃地驱散人群,“散了散了!干什么呢!”   主簿当真是大大咧咧惯了,指着老者,“唉,他死了!”   小乞丐猛然抬头,涕泪交加,“你骗人!我爹爹没死!”   他这么说着,自己却忍不住哭嚎起来,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   甘棠顿了一会,最终看不下去,伸手把那老者的眼敛下,低声道,“节哀。”   小乞丐哭声大放,脸上的灰尘被泪水冲刷出一道道白痕,“没死没死!爹爹快醒过来呜哇哇!”   他哭的痛苦,甘棠看不得这种场面,心里也多了几分沉重,赵音已经叫人来收拾那离世的老者了,甘棠一顿,“别哭了。”   她伸出手抹了抹小乞丐脸上的泪,垂着眼,“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你爹爹要是看见你哭,多伤心啊。”   小乞丐哭了很久了,张嘴颤颤巍巍问,“真的吗?”   甘棠点点头,“真的。”   小乞丐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哭声小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地抽噎。   赵音政事上没什么大作为,好在人算不错,派人买了副薄棺材替小乞丐葬父,甘棠带着小乞丐,一同去到郊外,葬了他父亲。   主簿倒是对这个小乞丐了解得很,几句话把他的身世同甘棠交代了,原来他叫阿蛮,母亲早逝,他和他父亲相依为命,谁知父亲也身染重病,他迫不得已靠着偷东西给父亲治病,也因而被报过官,谁知父亲还是死了,如今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举目无亲。   甘棠看向他,只见瘦瘦小小的一个身影,皮肤黝黑,头发潦草,凌乱地打了结,瘦小的脸上一对黑眼珠格外突出,充盈了透明的泪。   看起来不过八九岁。   甘棠眉头轻皱,问还在抽抽搭搭的阿蛮,“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赵音立刻阻止,“小甘大人不行!”   甘棠没理她,继续问阿蛮,“你愿意跟我回去吗?给你吃住,你帮我干活。”   阿蛮呜咽着说不出话,一只手却捏住了甘棠的衣袖,点点头。   甘棠于是松了口气,“别哭了,走吧。”   赵音:“……”   她的脸色不太好,说道,“小甘大人,他不能跟你回去。”   甘棠面色平静,“为何不行。”   赵音见状,说道,“此人身份卑贱,品行不良,跟大人回去恐惹祸患。”   甘棠:“这就不用赵大人担心了。”   赵音和主簿还想阻止她,甘棠冷冷一眼看过去,“赵大人,别太过分了。当狗也要有个限度。”   这话说得难听,赵音面色难看,她思及某个远在京城的人,冷哼一声最终没再阻拦,“既然小甘大人执意如此,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不过大人还是要小心些比较好。”   甘棠淡淡道:“不劳赵大人费心。”   阿蛮一直站在她的旁边,脑袋低垂着,甘棠感受到他的战栗,眉头微蹙,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没事,跟我走吧。”   她没看见,阿蛮黝黑的眼睛里覆满阴沉,听到她的话时抬起头,又恢复了一片可怜和纯良,含着眼泪感激又惶恐道:“谢谢姐姐……可是我,我还是不去了……”   “……我配不上姐姐……”   甘棠:“……”   她有些无奈,“我也不强迫你,你若是有去处便好。若是没去处,我那儿也算个安生地方,活不重,能过日子。”   “……”阿蛮没想到自己差点就亲手把这个机会毁了,是真的慌了,“我、那我跟姐姐回去……呜呜姐姐别嫌弃我……”   甘棠“嗯”了一声,带着他朝着宅子回去。   带了阿蛮回家,拾一似乎很惊讶,“女郎,他是谁?”   甘棠进屋,说道,“阿蛮,你带他去收拾收拾,给他准备套干净衣服。”   拾一跟了过来,把原本要告诉她的话说出口,“女郎,家主和主君送信来了。”   甘棠转头一看便看到了台面上放着的信,面色柔和下来,“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好。”   甘棠拆开信,浅金色的素笺,字体俊秀,是江无情的字迹,问天气如何,吃食如何,又零零散散说了朝堂和甘凌的事,满满当当铺了两页纸。   甘棠看完,心头轻松了几分,又惆怅了几分。   翻到底下,却还有另一张信,字体娟秀,内容简单,是阮家小郎君阮玉的事。   提起阮玉,同他订亲其实是个意外。   阮家长女阮珠因偏靠前太女,给整个家族惹来了罪祸,阮家难逃其咎,阮家太姑为保唯一未出嫁的孙子阮玉,迫不得已请求甘凌帮忙。   阮家太姑是个有名的学家,算是甘凌的半个恩师,两人曾在兖陵有过渊源,帮了甘凌很大的忙,此时阮家有难,甘凌不得不帮。   然兹事体大,她便写了信问甘棠的意见,甘棠沉思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左右也不过是假的,倘若能护下阮家郎君,也算好事一桩。   他们订亲的消息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波有多猛,这浪有多狠,可以体现在燕沉潇疯狂给她送来的信和礼物上,可甘棠从未碰过,也从未看过那些信一眼。   或是恨不得剖心的道歉,或是低到泥里的哀求,或是遮天蔽日的绝望,她一概不知,一概不理会。   只除了有一次,一伙人带着他的东西往她宅子里塞,甘棠冷冷看着,“告诉你们主子,少来恶心我。”   他许是被伤到了,此后再也没送过来。   甘棠乐得清净,还是同先前那般,有事做事,无事看书,或是出门去山里看看。   总之活得快乐,脑子里没有半点燕沉潇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冷漠 棠   感谢在2022-06-14 12:26:01~2022-06-15 20:4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555935、Alethei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又回京   拾一带着阿蛮收拾完便领着他去见甘棠了。   他长得瘦瘦小小, 眉眼却干净伶俐,一双眼珠浑圆灵动,黑白分明, 此刻还带着一圈可怜的红,很能引起人的同情心。   甘棠点点头,微笑道,“你先休息两日如何?”   阿蛮揪着衣角,他从未穿过这么干净柔软的衣裳, 甚至还带着香气, 一时之间有些窘迫和局促,“好, 谢谢姐姐。”   甘棠又道, “你多少岁了?”   她看着也就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   没想到阿蛮瘪着嘴,“我,我十三岁了……”   甘棠微讶, 十三岁,完全没看出来的, 他也就比拾一小一岁, 可拾一比他高了不止一个头, 两人竟差这么多。   甘棠微顿,说道,“好。以后便在这住下,可以叫你拾一姐姐带着你。”   拾一莫名兴奋, “女郎放心!我会看好他的!”   阿蛮跟着点点头,垂着的眼里却暗了几分。   阿蛮手脚伶俐, 比拾一还要细心几分, 常常主动干活, 渐渐地竟然开始伺候起甘棠的起居来。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竟然还是改不了偷东西的毛病,在拾一终于忍不住向甘棠告状阿蛮偷了她的东西后,甘棠单独叫了他去谈话。   在院子里头,阿蛮心如擂鼓地去了,害怕又后悔,还没见到甘棠眼泪便提前流下来,等到见到时“扑通”一声跪下,涕泗横流,连话都说不出,只含糊不清吐出类似于对不起的音节。   甘棠表情淡淡地看着他,本想等他哭完了再说话,谁知他停不下来,连衣襟都打湿了一大块,一时有些无奈,“先别哭了,我不骂你。”   阿蛮怔怔看着她递过来的帕子,手指攥得紧紧的,哭得更加大声了,“女郎对不起呜呜呜呜呜……”   甘棠垂眸看着他,“起初我念你可怜收留你,但你做出偷窃的事来,我很失望。”   她这句失望听在阿蛮耳里比世界上任何责骂还要严重,他张着嘴惊恐道,“女郎对不起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要赶我走呜呜呜!”   甘棠看着他,轻声问,“真的吗?以后不会再犯。”   阿蛮疯狂点头,恨不得剖心给她看,“真的呜呜呜女郎!我以后再也不偷了!”   甘棠沉思良久,说道,“那你去跟拾一道歉,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偷东西。”   “倘若你以后再做出这样的事,我也留不了你。”   阿蛮几乎要磕头了,“谢谢女郎呜呜呜呜谢谢女郎。”   他去同拾一道歉了,可怜又卑微,“拾一姐姐对不起……我不应该偷你的东西我罪该万死,姐姐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偷东西了……姐姐救我……我不想被女郎赶走……”   拾一看着痛哭流涕的他,犹豫一会,最终原谅道,“好了,我原谅你了。但是你要说话算话,不能再偷东西了。”   阿蛮睁着泪眼对天举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我阿蛮之后要是再偷东西,就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他未必是觉悟了,只是再也不想听到甘棠那一句“失望”了。   那真是世界上最残酷的语言。   ——   另一边,京城,普陀寺。   红色的院墙在强烈的阳光下好像在流动着血色,古柏森森,树影稀稀疏疏地打在并不平坦的地砖上,微风还带着些许的燥热,四周都十分安静,只有鸟雀啼鸣不止。   寮房窗边的塌上,燕沉潇静坐沉思,眼眸微闭,透进来的阳光打在曲起来的腿上,分割出一条光与影的界线,点点金芒在空中闪耀。   他看上去很平静,然而那微沉的眉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吱呀——”   随着这一道开门的声音,燕沉潇睁开眼,却见是老方丈进来了。   她慈眉善目,苍老的身体微微佝偻,手中拿着什么,对着燕沉潇叹了一句,“净尘,你心不静。”   燕沉潇头微微垂下来,“弟子知错。”   老方丈笑着叹谓一声,“知错不改。”   燕沉潇的手微微收紧,却无话可说,“弟子……”   老方丈不是来指责他的,淡淡一笑,把手中捏着的信给他,“这可是你的?”   燕沉潇眼神落在那封信上,眼睫一动,“是。”   “有个女人身负重伤,来到了寺里,手里拿着这封信说要给你。”老方丈声音平缓而淡然,听不出波动,只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既是你想要的,便打开看看。”   说完她便要抬步走了,临走前道,“明日记得把抄写好的《则刚经》交来。”   燕沉潇低着眸,姿态卑切,“弟子知道。”   老方丈渐渐远去了,燕沉潇捏着这封信半晌,最终还是一点点打开,在看见信中的内容时心口一窒,偏执和占有欲让他嫉妒,愧疚和痛苦却让他不敢靠近她,他好像跌入苦海,无边无际,筋疲力尽也逃脱不出来。   她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来了普陀寺这么长的时间,众人只当他是来给母皇祈福的,却不知他心中怀着怎么样的念想。   每日抄诵经文,静坐沉思,在最初的混沌过后,脑海里却始终萦绕着一个人的模样。   思念如藤蔓疯长,几乎要缠入骨子里,开出血一般的花。   他去找过她的,就在听说她和阮家郎君定亲之后,彼时他的伤刚好,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泾陵昶城,却在最后要见面的时候退缩,不敢见面,不敢问,像是一只脏兮兮的老鼠,只敢在阴暗的角落躲藏和窥探,仿佛只要被阳光这么一晒,他就会化作一滩死水。   那日天朗气清,鸟语花香,他看见她出了门,一身简单的青衣,眉眼像是黛色的远山,周围有几人同行,都是叽叽喳喳的,话多得很,唯独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只偶尔微笑应一声。   燕沉潇看着她温柔的眉眼,目光几乎移不开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强烈,竟被她察觉了,眉头轻皱,稍稍偏过头看来,燕沉潇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僵立在原地,呼吸停滞。   可他一瞬间又觉得自己摔下了地狱。   因为甘棠只是淡淡扫过来了一眼,随后便收回了目光,像是完全没有认出来。可燕沉潇肯定她看见了自己。   无尽的酸涩和自卑涌上头脑,他微微低下头,不敢再面对她,可是心中的渴望却无法压抑,矛盾让他水深火热。   他默默跟着她走去了,可是她走得太快,淹没在人群中,他只不过偏了这么一眼,便再也没看见她了,只迷茫地环绕四周,却没有任何踪迹。   周围有人走来走去,唯独他立在原地,隔着帷帽的那一层白纱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茫然四顾,不知何去何从。   曾经有人在人潮拥挤中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可如今他把那人弄丢了。   他还是提步去找她了,直到夜幕四垂才发现她已经回到宅子了,他远远望着那闪亮的灯火,只觉得她如同天边的宸星般遥不可及。   他在这儿只待了十几天,还没来得及与甘棠真正见一面,便收到消息说他的母皇生了重病,他不得不再次回京。   离开前一天,他在甘棠的宅子前等了一整天,从太阳升起看到宸星升起,夏夜的风吹得树影沙沙作响,草丛里的蛙叫始终不停歇,吵闹得很。   一夜过去,等到第二天他必须离开时,已是双目通红,形容疲惫,头发被雾气打湿,潦草又狼狈。   他写过无数封信给她,却从未得到任何一句回信,他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却仍不肯放弃,怀着卑微的期待。   后来他竟翻出了许久以前她给他写的《清心经》,还有几封莫名被藏起来的情信。   燕沉潇如获重宝,拆开来看,眼泪止不住地落,尽管这几封信的内容所差无几甚至一模一样。   ——   燕生微实在是病得厉害了,接连几个月起不来床,精神恍惚,疑神疑鬼,甚至怀疑起每个皇女皇子的血脉,想尽办法把大权收揽入自己手中。   她气若游丝地躺在凤床上,面色青白,对着燕沉潇说道,“长乐……母皇给你赐婚,你想嫁给谁?”   燕沉潇跪坐着,两眼黑沉沉,没有一丝光,“儿臣不愿嫁人,只想侍奉在母皇身边……”   燕生微满意地点点头,又是一阵咳嗽,眼神怜爱,“长乐才是母皇的好儿子。”   燕沉潇嘴角扯出一抹笑,却死气沉沉没有温度。   燕生微连他都不信了,若是他当真说出了哪个女郎的名字,得到的绝不是赐婚,是她疑神疑鬼的试探和逼迫。   他再不敢说出甘棠的名字了。   他说要为燕生微祈福,自愿出家,来到了普陀寺,却想起自己曾经也和甘棠来过这儿,每每走入殿中总是会走神,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她跪坐在佛像前,姿态虔诚的模样,经久不散。   他快疯了。   每一次日落之后都要经历长久的黑夜,偌大的王朝如是。   扳倒了皇太女,剩下的皇女们在这个时候也露出了爪牙,对高堂之上的凤椅虎视眈眈。   燕腹蕊想拉拢寒门,她多次向甘凌示好,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每次都被甘凌用打太极的方法糊弄过去,渐渐地也恼了,又恐怕她站在别人那儿对自己造成威胁,在燕生微身边侍奉左右的时候竟然用言语挑拨,试图让燕生微打击甘凌。   燕沉潇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同她大吵一架,眼里是浓重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阴郁,他激动道,“我说过,不许动甘家。”   燕腹蕊眼神亮得吓人,热切的,里头满是对权势的渴望,急道,“皇兄!”   “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手软!”   燕沉潇表情阴郁几乎能滴出墨,“不行。”   燕腹蕊高声道,“皇兄!”   “阿蕊。”燕沉潇缓了缓,沉沉看着她,“别忘了你如今的地位是怎么来的。”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燕腹蕊冷静了些,说道,“皇兄说的是。”   她是笑着说的,可笑意不达眼底,燕沉潇只消一眼便看出了她内心的怨怼和不甘,以及,熟悉的,对一个男子的轻蔑,心也随之凉了半分。   只是他话到这里,倘若燕腹蕊当真动手伤了甘家,他也不会心软。   朝廷如此动荡,远在泾陵的甘棠也免不了受到牵连,大概是有人想利用她牵制甘凌,先是派了一波又一波人来游说她归入自己,发现没用之后便打算用强,派了杀手潜伏在她身旁,然而她们得到的往往不是胜利而归,而是更彻底的报复。   燕沉潇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尽管知道她身边有许多隐藏的人,还是忍不住放人在她身边保护她,担惊受怕,怕她被有心人利用,怕她受伤。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年半,在泾陵的这段时间,甘棠带人修了两条桥坝,挖了一条沟渠,无数次出现在草木葳蕤的山间,最终在盛夏的末章到来之时,她接到了来自朝廷的命令,回京。   拾一盼着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早早便开始收拾东西,在甘棠耳边叨叨,“女郎我们终于回去了,太好了,也不知道主君和家主怎么样了……哎?我要把这个带回去,还有这个……”   她收拾得快乐,甘棠心里却有些不安。   前阵子她娘给她的信中也提到了如今的局势,正是朝迁市变,风云动荡,此番回京,定然不能安生。   而且,这些日子她也并非没有察觉到异样。   守卫的人常常说有人夜里来,晚上的风声很凌厉,伴随着鬼魅似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经久不散,还有那盆她养了许久的、放在屋檐下的山茶花,翠绿的枝叶上常常出现不明血迹,开得更艳了。   拾一高兴的声音在后边响起,“女郎,这本书你可要带回去?”   甘棠回过身,“都带上吧。”   以后再来这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回家了 第61章 阮玉:我爱她,她也爱我   在夏末一点点燃尽了所有余晖时, 甘棠回到了京城。   一年多的时间未见,京城好像还是从前的模样,细看之下才发现城中的守卫更加森严了。   甘棠的马车在城楼处经过了层层盘问还没有被放行, 甘棠坐在马车里头,面色平静,半晌还是站起身下了马车,手中拿出一个简牌,“水部郎中甘棠奉命回京。”   得知眼前的人是谁, 士兵的眼神明显变了一变。   “原来是小甘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还请大人原谅。”   甘棠收回玉佩,“无碍。”   一行人再次上了马车, 阿蛮抿着嘴, 担忧道,“姐姐,怎么了?”   甘棠长睫微垂, “没事。走吧。”   如果她没想错,她回来的消息已经众所周知。   ——   回府的过程出奇的顺利, 甘棠同江无情和甘凌许久未见, 思念自是不必说。   江无情越发感性了, 他搂着甘棠几乎是热泪盈眶,甘棠也叹道,“爹爹,女儿好想您。”   她又抱了抱甘凌, “娘,女儿也好想您。”   甘凌笑问, “这一路上都怎么样?”   甘棠答道, “一切都还好。”   她们只待了没多久, 甘凌便离开了,年纪越大,她却也越忙了。   女帝病重,皇女们只顾着争权夺位,朝廷官员纷纷站队,甘家支持哪位皇女,关乎千万人的利益,一旦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她不得不谨慎。   甘棠休息了两日,也被召入宫中述职。临走前,甘凌还是忍不住细细嘱咐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甘棠一一应下,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较之以往,宫门的防备不知严格了多少,甘棠被搜了好几遍身才得以进入宫中,侍卫来来往往地巡逻,宫人的脚步静悄悄的,默默带她去承天殿。   琉璃瓦上金光闪烁,琉璃瓦下一片昏沉。   殿中很昏暗,点了香,味道很重,闻久便觉得有些头晕。   华美的帘帐前,宫人恭敬的声音响起,“陛下,小甘大人来了。”   甘棠顿立在帘帐之外,“小臣甘棠,给陛下请安。”   “你回来了……咳咳……”一道虚软无力的声音自帘帐内响起,燕生微由宫人侍奉着坐起身,背靠软垫,目光透过帘帐的缝隙落在甘棠身上。   甘棠心中微讶,一年半过去,陛下竟然虚弱到了这种地步。   她垂着眼,“小臣奉陛下之命,值守泾陵,如今功成,特向陛下禀报。”   “……”燕生微的声音缓慢响起,“不错。”   殿内一阵沉默,甘棠腰背挺直,微低着脑袋,感觉到燕生微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转了许久,半晌后听她说,“……同你娘一般……咳咳……”   甘棠心中一跳,“陛下谬赞。”   “你……”   甘棠隐隐能感觉到燕生微是想和她说什么的,可最后还是没说,只道,“……朕乏了,下去吧。”   甘棠垂下眼,“是。”   这一趟入宫,出奇的平安顺利,甘棠从承天殿出来时,正好碰见三皇女燕腹蕊。   她面色温和,对着甘棠微笑道,“恭喜小甘大人回朝。”   甘棠微行礼,“见过三殿下。”   燕腹蕊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两圈,又笑道,“我皇兄,可是等小甘大人许久了。”   甚至不让她对甘家动手。   甘棠面色平静,“殿下说笑了。”   燕腹蕊说这话,着实不合适,先不说她和阮玉定了亲,再者燕沉潇如何,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思绪只是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她没有再停留,提步回家。   甘凌见着她便把她带去了书房,询问入宫的事情,甘棠一一说罢,面色微凝,“娘,陛下她……”   甘凌执笔的手一顿,抬眼定定看了她几秒,说道,“不大好。”   甘棠闻言,眉头微皱。   燕生微扶持寒门已久,尤其是甘家,她若是倒了,甘家最先受到牵连。   甘棠功成回朝,按理说应当提个品阶,可朝中局势敏感,许多人盯着甘家,本来她们就着甘棠同阮玉订亲的事情做文章,企图以包庇罪臣之子的罪名来打击甘家,好在燕生微还没糊涂到失去头脑的地步,只是稍加训诫,克扣俸禄,又拿甘棠立功一事相抵,未有太大惩罚。   与此同时,三皇女党是有苦说不出,大好的机会放在面前却不能利用,她们不少人已经对燕沉潇不满,“男子便是男子,目光短浅,竟为情爱一事所拖,担不得大任!”   趁机下手不成,但她们绝不会再让甘家出风头。   想到这里,甘棠目光微沉。   她能感觉到,陛下瞩意的太女人选,大概就是三皇女。   可三皇女急功近利,勾结以张欣为首的贵族,势力强盛,甚至暗中迫害燕生微一贯看中的寒门,双方水火不容。   未来局势如何,便看燕生微更看中这势在必得的亲骨肉,还是过去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培养的寒门官员了。   想起今天燕生微对她未说完的话,甘棠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   局势不甚明朗,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江无情见她自从回来后,那眉头也和她娘一样,始终舒展不开,便请了阮玉,让甘棠带着阮玉去寺庙祈福。   阮家自从知道甘棠回来了,像是吃了定心丸。   阮家已经被抄,阮家女子十岁之上,六十岁之下者,皆被流放,唯独留下阮家一众男子,老老幼幼,蜗居在小小的房屋中,担惊受怕,以泪洗面。   阮家太姑是唯一留在阮家的女人,六十五岁高龄,两鬓斑白,本来就已经是病体缠身,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偏偏在哪儿当工都不受待见……   订亲已经招了大风头,甘家再有心帮忙,也不能明目张胆出手相助,只是担心她们会出事,暗中派了几人过去,守在阮家周边,保护阮家人。   如今接收到江无情的邀请,他们激动着,拉着把阮玉好好收拾了一番。   只可惜这一年以来,别说本来的珍宝都被收缴了去,就连少数存留的,也被当了大半。   阮家主君又是噙着泪,拿出自己压箱底的陪嫁之物,珍而重之地给阮玉装扮一番,抚摸着他的头发,“玉儿今日难得出门,不必赶着回来,同甘女郎好好在外逛逛,为我们阮家,为甘家祈祈福。”   阮玉目光微垂,犹豫道,“爹……我……”   他实在不敢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他对甘棠怀抱着愧疚,觉得自己拖累了她,又想起先前她痴情于长乐皇子,如今却被迫和自己结亲,悲从中来。   阮家主君还是在摸着他的头发,眼里多了几分深沉,“玉儿别想这么多,哪个女子没有个过去。”   “只要,玉儿把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好。”   “更何况,你同甘女郎也是有些渊源的,你不记得,爹还记得。”   阮玉更愧疚了,他的脸色微红,却又有些白,看着自己的爹说不出话,半晌呐呐道,“我……我知道了。”   他会把握好这个机会的。   ——   没多久,甘家的马车来到了阮家面前,甘棠下来了,站在门口候着,阮家太姑在同她说话。   阮玉一眼就看到她了。   一年多未见,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那样貌还是同从前一样,身上的气息却沉稳许多,叫他更看不出来她的想法。   可他变了许多……   想到这里,阮玉心中忽然多了几分酸涩,一瞬间竟是不敢抬眼看甘棠。   可甘棠看到他了,她微微一笑,“许久不见,阮公子安好。”   阮玉抬起头,“甘女郎……安好。”   周围人一见他们二人说话,顿时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但笑不语,阮家主君笑道,“多谢甘女郎来带我家玉儿出去散心。”   甘棠眉眼恬淡,道,“其实早该来的,只是我才回府,拖延许久,是我的不对。”   阮家主君佯装生气,“女郎这是哪里的话。”   阮家太姑见状,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好了好了,出发吧,再拖延天色都晚了。”   二人于是上车,在众人瞩目中出发。   阮玉见了甘棠,反而无话可说了,衣袖中的手指捏得紧紧的。   甘棠温声问道,“可口渴了?这儿带了茶。”   阮玉怔怔地摇头,回答甘棠时只是又低又轻的“嗯”,看着紧张极了。   甘棠心中微沉,看向他,眉眼温和,“不必紧张,就当和以前一样,可好?”   阮玉心中一颤,再出口时声音已然沙哑,“……好。”   甘棠见他始终放不下心,主动同他交谈,她对他了解不深,还停留在两年前他喜欢地志地理的印象里,便把自己在泾陵的见闻说给他听,阮玉听着,渐渐入了神,眼里闪着光,“然后呢?”   甘棠微微一笑,“然后我们就到了。”   阮玉一愣,“嗯?哦哦。”   他的脸色微红,“我没有发现……”   甘棠笑道,“不碍事。”   她先下了车,阮玉跟在她后面,方掀开帘子,身前便停了一只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手指干净修长,白润细腻,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   甘棠站在车旁,笑容温柔,说道,“阮公子,请。”   阮玉心跳骤然加快了些,他伸手放在甘棠手中,顺着她的力道下了车,脸颊粉红,“谢谢。”   ——   又是普陀寺。   枫叶半红,黄草被秋风吹得杂乱,一块巨大的黑石立在石阶道旁,上头龙飞凤舞刻着“普陀寺”三字,苍劲有力,倒真有几分应和秋风瑟瑟的意思。   甘棠带着阮玉上去了,拾一和其他人跟在两人后头,一言不发,寂静的石阶上只听得见甘棠和阮玉的聊天声。   石阶路不长,几人没用多久便到达了普陀寺。眼下这个关头,人少得很,一派寂静和肃穆。   甘棠带着阮玉走进寺中,取香奉神,跪坐在蒲团之上,头微微低着,姿态虔诚。   她心里其实什么也没想,也没有祈福。自从知道系统绑定她的原因后,她便对求神拜佛之事失去了任何兴趣,也不再相信。   没多久,她睁开眼,只见阮玉深深低着头,唇抿着,一副认真的模样。   阮玉求了很多。   他想要阮家人都好好的,不求回到当初的荣华富贵,只是家人健全便好极了。   他想要甘家也好好的,尤其是甘棠。   许久,等他祈福完,一睁眼便对上了甘棠的视线,头脑微微一怔。   甘棠见他睁眼,笑道,“可是好了?”   阮玉点点头,“嗯……我们走吧。”   “不急。”甘棠说道,“我们可以去四处看看。”   江无情特意交代她来着。   阮玉揪着手,内心却多了些苦涩。   为何想在这里逛呢?是因为长乐皇子在这儿吗?难道她还没有放下吗?   甘棠对他的想法一概不知,只是同他一起出了门,绕着寺庙踱步走去,渐渐走近那落叶缤纷的山林。   拾一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只剩下他们两个,最终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甘棠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微微一笑,“一年多过去,这儿倒是一点儿也没变。”   她看向阮玉,却发现阮玉低着头,神思不属,甘棠当他在忧心家里的事,问道,“阮公子?”   阮玉猛然抬头,惶惶道,“怎么了?”   甘棠在心里叹了口气,微笑道,“既是出来玩,阮公子何不开心些?”   阮玉脸色微红,以为是自己影响了她的心情,“我……对不起……”   “没。”甘棠说道,阮玉抬眼看着她,只见她眼里一片温和,像是装了一整个春,说道,“只是希望阮公子能放轻松些。。”   阮玉听着她的温声细语,眼角微热,正不知道说什么时,却看见她身后不远处多了一个身影。   一身素衫,身姿秀挺,沉黑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们这儿,似乎是不敢置信。   是燕沉潇。   阮玉对上了他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他却好像能感觉到燕沉潇的灵魂、身体都在颤抖,先是不敢置信,随后是惊喜,再随后便是嫉妒,以及贯穿始终的卑怯。   “甘女郎……”阮玉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他移开视线看向甘棠。   甘棠不解,“怎么了?”   阮玉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他朝着甘棠伸出手,“你的头发上有叶子……”   他伸手触碰到了甘棠的头发,轻柔的,把那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小枝条撇了去,眼角余光朝着后远方看去。   他看见,尊贵的长乐皇子,整个人都凝滞住了,灰白色的视线死死地盯着他,身上的气息阴沉得几乎能化为实质。   可阮玉却莫名兴奋起来,他一改先前的安静和卑怯,目光依赖地看着甘棠,澄澈而真挚的,好像在仰视神灵。   “甘女郎。”他叫了甘棠一声,甘棠对他的变化感到不解,关切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阮玉摇摇头,嘴角的笑很甜蜜,撒娇道,“我有些口渴了,女郎可否帮我带些水来?”   “……”甘棠微微一愣,“好,阮公子稍等。”   几乎是在她站起身的一瞬间,阮玉便看到燕沉潇迅速隐没了身形,视线跟在离开的甘棠身上,始终没有移开。   阮玉走了过去,他内心有一种奇怪的骄傲和得意,就好像刚才他和燕沉潇打了一场仗,并且赢了。   嘴角噙着温软甜蜜的笑,他好像回到了从前,对着燕沉潇盈盈一拜,“草民见过殿下。”   燕沉潇听见他的声音,视线终于撤下来,落在他身上,黑黢黢的,带着神经质一般的固执,“你怎么能来这儿?”   阮玉抿着嘴笑,“甘姐姐邀我来祈福的。”   燕沉潇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他身上,语气古怪,显得尖酸刻薄,“甘姐姐?”   阮玉笑着,“回殿下,是的。甘姐姐今日特意去接的我,我们方才正聊天,甘姐姐贴心又温柔,见我口渴,给我取水去了,想必待会就回来。”   他的语气幸福又满足,还隐隐透露着得意,刺得燕沉潇几乎要喘不过气,好像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抽离。   他盯着他,“你不配。”   “……”阮玉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冷然,“我不配又如何?”   “我和甘姐姐已经订亲了。”   “不久后,我将成为甘姐姐的夫郎。”   “我唤她妻主,给她生孩子。”   “最好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凑得一个‘好’字,甘姐姐肯定特别高兴。”   他看着面色惨白的燕沉潇,微微一笑,“我爱她,她也爱我。”   这一句话深深刺痛了燕沉潇,他像是被人□□地剥开了心脏,怒不可遏,“阮玉!你想死吗!”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另一番声音。   “阮公子!”   甘棠回来了。   乍一听闻这个动静,阮□□燕投林般转向了甘棠,眼眶微红,声线颤抖,“甘姐姐……”   甘棠拉住他颤抖的手,安慰道,“没事,我来了。”   阮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泪落下来,喉间发出几声哽咽,“呜……”   甘棠一顿,目光转向燕沉潇,面色微冷。   她没料到会在这儿遇见燕沉潇,甚至还把阮玉牵扯进来,方才燕沉潇的怒喝声她听得清清楚楚。   “殿下这是做什么?欺负人很好玩吗?”   燕沉潇几乎是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身体便僵硬了,怔怔地看着她安慰阮玉,又着急又心疼的模样,内心涌起极大的恐慌。   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好怎么面对她,便听到了她冷冷的质问,心如刀绞,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咬着唇,“我……”   甘棠不想听他解释,淡淡收回了目光,给阮玉擦了擦眼泪,话语有些愧疚,“对不起,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阮玉抽噎着摇了摇头,只说道,“甘姐姐……我、我想走了。”   “好,我带你走。”   燕沉潇死死盯着他们,一张脸惨白,“甘棠……”   甘棠听到了他的话,抬起头,一双眼冷静地看着他,道,“殿下难道不该说一句道歉吗?”   燕沉潇不愿道歉,他含着泪,梗着脖颈不说话。   甘棠嘴角微微向下一扯,似乎早就意料到这个结果,燕沉潇看到了她眼里的“果然如此”,心中一颤,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我……”   甘棠冷冷看着他。   “我……对不起……”   他说完,睁着泪眼看向甘棠,企图看到她眼里的满意。   但是他注定要失望,因为甘棠只是淡淡收回了目光,随后便牵着阮玉的手,带着他下了山。   燕沉潇感到呼吸困难,耳中翁鸣,眼前一团团黑晕,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世界在他眼前崩塌,而他只能僵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办法。   他幻想过无数次再次同她见面的场景,或是平静的,或是喜悦的,或是冷漠的,却从未想过会这么糟糕。   “净尘。”   老方丈来了,她目睹了这一场闹剧,叹道,“回神吧。”   燕沉潇没有回神,他的眼神空洞洞地转向了老方丈,喃喃道,“我要回宫。”   作者有话说:   好经典的情节,潇潇快气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2-06-16 20:30:31~2022-06-17 18:2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菠萝包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新帝   甘棠把阮玉送回阮家时还是十分抱歉的, “对不起,本想带你来散心的。”   结果却让他更加难过了。   阮玉眼眶还是微微红着的,看向甘棠时唇角勉强向上扯, “不怪女郎……”   他鼓起勇气,“下次,我们不去那儿了好不好?”   “……”甘棠微怔,她实际上并没有想这么多,但现在这种情况, 确实不应该拒绝, 于是她点点头,微笑道, “好。届时便由阮公子来决定地点吧。”   阮玉于是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说道,“今天多谢女郎的招待,我、我先回家了。”   甘棠点点头, “好,阮公子去吧, 好好休息。”   他们在阮家门口分别了, 阮玉看着她的马车一点点驶离, 唇角勾起笑,心情颇为明媚。   阮家主君对他这副明显哭过但却笑得欢快的样子十分不解,“阿玉跟爹爹说说,这是怎么了?”   阮玉抿着嘴笑, 眼里闪着光,“爹, 儿子懂得爹爹先前说的话了。”   他对甘棠为何同自己订亲的原因心知肚明, 过往他一直为此忧心着, 可今天见到燕沉潇时,他忽而便想通了。   眼前不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吗?他何不趁此机会俘获甘女郎的心呢?他确实喜欢她啊。   况且,他的脑海中出现燕沉潇疯狂的模样,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生出几分隐秘的畅快。   他毁了他的家,那么他便夺走他的挚爱。   ——   甘棠回到甘府时已经是傍晚了,江无情问道,“今天如何?”   甘棠眉头微蹙,平静道,“我不知道长乐皇子在那儿。”   “……”   江无情哑然。   他一听这话便知过程不太好,皱着眉头有些懊恼,“是爹爹疏忽了,忘记告诉你。”   他们从来没有主动向甘棠告知燕沉潇的情况,心里希望两人不要再牵扯,最好面都不要再见,结果还是忘记了甘棠若是带阮玉去普陀寺,可能会碰见燕沉潇的情况。   甘棠微微一笑,“不碍事,下次我再同他去别的地方。”   江无情想了想,表示赞成,半晌却忍不住问道,“棠棠,你对阮郎君,印象如何?”   虽说本质是为了保住阮家,可若是他们二人当真能结成良缘,江无情也是高兴的。   而且,甘棠不小了,早该娶夫了。   甘棠真没想到江无情会问她这个,一下子便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有些头疼,“爹,他很好……只是我们不太合适。”   若说以前还想过未来的夫郎会是什么模样,现在却是一点娶夫的想法都没有了。   感情一事,当真是麻烦极了。   江无情唇角微抿,“爹只是问问,不会逼你。”   况且眼下甘家这个处境,要让甘棠娶夫,还真是有些困难。   甘棠笑道,“好,谢谢爹。”   她回到房中,想要找几本自己从泾陵带回来的书,却不知放在了哪儿,唤来拾一,结果连拾一都找不到。   甘棠微微皱眉,“阿蛮呢?”   他可能帮她收着了,可今天一天没见他踪影,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拾一挠了挠侧脸,“女郎稍等,拾一去找找。”   她最后在阿蛮房中找到了他,他竟然在拿笔写字,只是小脸微沉,看起来心情并不是很美妙。   拾一觉得奇怪,往常阿蛮最喜欢粘着女郎,几乎处处都想跟着女郎去,可如今女郎回来了,他竟然不去找女郎,真是稀奇。   “阿蛮!”拾一高声叫他,说道,“女郎找你呢!”   闻言,拿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笔的阿蛮瞬间回过神来,沉郁的心情明朗了些,问拾一道,“女郎找我?”   拾一点点头,“是啊,女郎找不到她的书,想问问你。”   阿蛮:“……”   他的心情瞬间又萎靡下来了。   “哦,我现在就去。”   他怀了些隐秘的心思,却在回来这里之后发现原来甘棠定了亲,今天甚至陪着那个订亲的郎君出门游玩……   心知甘棠和自己定然是没有可能的,却还是控制不住生出些酸涩嫉妒的情绪。   而更加打击他的是,他眼里那个始终冷冷淡淡的甘棠,曾经竟然为长乐皇子这么疯狂过。   他听了他们的故事,一边觉得心惊肉跳,一边又恨又难过。   那长乐皇子,除了身份样貌,哪一样值得姐姐这么用心追求?   这么想着,他更是嫉妒了。   他默默走到了甘棠的书房,甘棠正现在书桌旁,手里翻阅着一本书册,看见他过来了,问道,“可知先前带回来的书都去了哪儿?”   阿蛮抿了抿嘴,“知道,我帮女郎找出来。”   他走到另一边的书柜前,仔仔细细搬出了一沓书,“就在这儿。”   甘棠翻出来看了看,“好。”   见见甘棠始终反应淡淡,阿蛮暗中咬了咬牙,问道,“甘,甘姐姐……”   甘棠稍稍偏过头,眼不离书,随口问道,“怎么了?”   “我……”阿蛮吞吞吐吐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期待地看着甘棠,“我最近写了些字……姐姐帮我看看好不好?”   当初在泾陵的时候,她就常常指导他写字,温声细语告诉他每一笔一画的走势,他本来因为不会写字而难堪羞恼,后来却醉倒在她的温柔里,甚至为此感到庆幸。   在他眼里,正是因为自己不会写字,才创造了同她相处的机会。   可自从来到京城以后,甘棠便再也没有指导过他写字了。   他已经写了厚厚一沓纸,最好让她无意中发现,随后给予给他进步的夸奖和不足之处的教导。   可她始终没有发现,他等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问出声。   甘棠似乎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情,合上书点点头,“好,拿过来吧。我看看你这些日子的练习如何。”   阿蛮心中又燃起了期待,他飞快地跑回房中,仔细而小心地拿出了那一小叠被他保存完好的练字纸张,随后又来到了甘棠的书房里。   甘棠已经坐在了书桌前,阿蛮把手中的字放在她面前,隐秘而又期待地看着她。   甘棠乍一看到这叠字,着实惊讶了一下,“写了这么多。”   阿蛮点点头,又抿着嘴笑,“姐姐给阿蛮指点指点吧。”   也就在他和甘棠独处的时候她才敢这么亲密的叫她,只是甘棠并没有发现,她捏着纸张轻轻翻页,点点头道,“进步很大。”   阿蛮抿了抿嘴,不相信只有这一句,央求道,“姐姐多说点嘛,阿蛮好笨,看不出来。”   甘棠的眼神再次落在了字上,“你不笨,写得很好。回去再对着字帖再练练吧。”   “……”阿蛮有些萎靡,“我……多谢姐姐。”   没有得到幻想中的指导,他颇有些失望地离开了,而甘棠,已经再次把目光放在了书册上。   总共休息了大致十天,甘棠便回朝了。   朝中内务颇多,但大多数与她无关,很多时候,她要应对不是水部郎中该解决的问题,而是各皇女党派的试探和拉扯。   甘棠只是笑对,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然而没过多久,她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多了几只小尾巴。   一开始还会隐藏,到了后面,却像是破罐子摔碎般毫不掩饰,或者说,明晃晃地威胁甘棠。   一方面,她们试图用武力威胁,另一方面,她们却不敢动手,生怕趁机被敌人利用,亲手把甘家推远了。   因此当她们两派人打起来的时候,甘棠毫发未伤,她甚至有闲情坐在茶摊下,叫那个瑟瑟发抖的店主上茶,看热闹。   这样的情况多了,却还是出了意外,一个人恼羞成怒,竟转变了方向要袭向甘棠。   甘棠正巧端着茶杯饮茶,面对此情此景,眼皮微抬,却半点躲藏的意思都没有。   正是生死关头,隐藏的护卫还未来得及出手,身旁不远处却迅速现出一人,挡在她身前,手中执着剑,手法极其凌厉地控制了那人,“谁准你来的?!”   甘棠淡淡抬手把最后一口茶喝完,站起身给店主付钱,店主看她的眼神十分怪异,甘棠也不在意,给完了便提步离开。   方才那人,就是三皇女燕腹蕊的人。   燕沉潇郁气沉沉,他没想到燕腹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竟然暗自派人暗杀甘棠。   剩下的人见到他,倒是一致地停下了动作,迅速离开了,燕沉潇缓缓转向茶摊,视线在茶摊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找到,身形一顿,眼眸微暗,最终默默离开了。   时间便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局势中过去了,陛下的病情越发严重,不知有多少太医在这段时间受了罪,甘凌被叫入宫中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在沉香缭绕的殿内,燕生微已经是气息奄奄了,一双眼虚浮肿着,眼皮半耷拉看向甘凌,沙哑开口道:“爱卿……”   甘凌半躬着身,“陛下,臣在。”   燕生微看着她,“……听说你女儿同阮家定亲了?”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过往并不追究,如今却疑心起来,甘凌不动声色,“是,许久以前臣便同阮家有过约定,但一年前才正式订亲。”   前半句话毫无疑问是假的,只是若不这样说,恐有危险。   “……可惜了。”燕生微感叹一声,意味不明,“朕还想着将她和长乐赐婚呢……”   甘凌听懂了她的意思,大概是现在想要甘家支持长乐皇子和三皇女吧,可这怎么可能呢?   况且,三皇女暗中对他们动的手不少了,又怎么能指望着她相信她呢。   她微微一笑,“长乐殿下值得更好的。”   话落,燕生微眼里骤然迸射出一丝精光,高声道,“爱卿不愿意?”   甘凌没有回答,转而说起其他话题:“臣下心系大燕,绝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的。”   燕生微看着她,怒火中烧,可她却说不出话了,无力地抚着心口喘气,甘凌看着这一幕,半晌高声叫道:“来人啊!陛下病发了!”   话落,一群太宫女太医涌进来,混乱的,甘凌隐没在人群中,看着太医给燕生微扎针,许久无声提步离开。   经此一遭,燕生微似乎便撑不下去了,多方人马出动,献医,至于要救她还是要害她,那便不得而知了。   终于,在秋末初冬普通的一天里,一切画上了句号,新的起点和斗争悄然开始。   雪还没下,宫殿却已经挂上了茫茫的白绫,所有太医被召入宫中,百官在殿外跪拜,殿内乌泱泱跪了一地皇女皇子和后宫侍君,三皇女燕腹蕊和二皇女燕成言并列领在前头。   燕生微气息微弱,眼皮疲惫地合上了,她还没死,可那个宫人忽然用她尖利的声音哀哀地高叫了一声,“陛下驾崩了!”   听到这一声“驾崩”,燕生微几乎瞬间就暴怒了,她想睁眼表示自己没死,最好把这个乱说话的宫人处死了,可还没等她睁眼,头脑里涌起一片热流,她在突如其来的温暖和沉沉荡开的丧钟声中真真实实离开了这个世界。   沉重的钟声渐渐远去,一个信号一般,殿内的人都哀声哭泣起来。   燕沉潇跪在下方,睁着眼睛,却空洞无神。   耳边萦绕着纷杂的哭声,或是沙哑暗沉,或是尖利刺耳,有的真情实感,有的却虚假得只剩干嚎,他抬眼看去,只见跪在斜前方的燕腹蕊,嘴里哀声哭泣,眼里却黑沉沉的没有任何感情,一片冷漠,或者说,还有些隐隐的兴奋和期待,令人毛骨悚然。   甘棠也跪拜在外头,一身白衣,头微低,狭窄的视线中,她能看见前头的一位老臣,哭泣得很是伤心悲怆,一张老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许久之后,从殿内走出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燕腹蕊和魏丞相,魏丞相眼里还挂着泪,手里捧着明黄色的一卷卷轴,面对着文武百官,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女燕腹蕊,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①”   诏声落,群臣对站在上首的燕腹蕊行君臣之礼,甘棠一拜完毕,缓缓抬起头,目光却对上了燕腹蕊身后的二皇女燕成言。   二皇女燕成言,乃是宫奴所生,身份低微,自幼养在皇贵君身边,不受重视。   虽如此,她却很努力,才学谋略、治世之术等方面都很突出,陛下也由一开始的不喜她到后来的欣赏甚至引以为傲。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眸光微暗,不久后各自敛下眼。   没有人看见这场无声的交流,就像没有人知道,那个始终不肯表明态度、看似中立的甘家,早已投向了二皇女燕成言的阵营。   作者有话说:   ①那段诏书,是参考康熙传位胤禛的诏书感谢在2022-06-17 18:26:28~2022-06-18 16:1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菠萝包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他怎么配?   先帝驾崩, 举国哀悼,民间婚嫁庆典节日等三月不行,新帝持服二十七日, 待国丧完毕方能进行登基大典,祭拜天地和宗庙,昭告天下。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燕腹蕊就算即位,非但没有放松下来, 还更加忙碌了。   除了操办先帝的丧礼之事, 还要防备着二皇女的阴谋诡计,安抚那些先前支持她的, 见她上位便急着分利的贵族, 压制时刻会反扑的寒门。   这样还不够,民间有人打着“前皇太女无辜”的旗号,意图以“传正统之风”来打击她。   四面八方, 都是密不透风的阴谋和攻击,燕腹蕊日夜忙碌, 根本顾不上休息。   她有意把反她的人, 包括那些贪婪过头的贵族, 也包括威胁性极大、不愿意服从她的寒门,还包括隐藏着的燕绘尧党,通通消灭。   可这显然不行,唯一能让她做的, 只有最后两个。   她找上了燕沉潇。   她多少懂一些他和甘棠的事,此刻有求于他, 尽管心中多有不屑, 还装作从前真挚的模样, 言语恳切,“请皇兄助我一力。”   燕沉潇沉默着,半晌唤她一声,“阿蕊。”   他还是这样叫她,这让燕腹蕊阴翳了几分,隐藏在眼睑下,没有透露出来。   她感激燕沉潇,他不知道帮了她多少忙,分明只是一个男子,聪明才智半分不比女人差,她能够真正相信他,因为他永远登不了帝位。   但与此同时,她又恨燕沉潇,准确来说,是一种夹杂着嫉妒的恨,还带着一种不安。先前她并不担心燕沉潇的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皇兄冷情冷心,根本不会有喜欢的女郎,只会一心一意地辅佐她登上帝位。可如今她疑心起来,因为燕沉潇心有所属,他是否会帮着那个叫甘棠的女人,她不得而知。   她再次说道,“请皇兄助我一臂之力。”   燕沉潇知道她的意思,她要他帮忙打压寒门一派,尤其是甘家……可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燕沉潇并没有动摇,他的面色平静,“母皇尚未安息,其他事等把丧礼办完再说吧。”   燕腹蕊咬牙,“皇兄,我等的起,别人可等不起!”   她不能上,她若是在这个时候动手,就会被冠上一个“不孝”,一个“残害手足”的恶劣名声,大失民心。   可她若是不早点动手,便会错失机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燕沉潇微垂眸,“阿蕊,你变了。”   从前那个跟在他身后,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说要保护他的小女孩,早已长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他这些年过得很疯狂,在阴谋与人心之中周旋,无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唯独相信的也只有她和叔父沉君钰,可如今也要失望了吗?   她竟然让他去打压他心爱的人。   分明他自己至今都不敢再触碰啊。   燕腹蕊脸色微沉,“皇兄……皇兄不愿便算了。”   她对他信任的大厦再次出现一道裂缝,不可修复,岌岌可危。   燕沉潇闭了闭眼,“这段时间你尽心准备母皇的事,关于民间的事,我会派人处理好。”   燕腹蕊笑起来,“多谢皇兄。”   燕沉潇看着她身上的孝服,只觉得苍白得刺眼。   他只是休息一会,喝了几口水,没过多久便回到干清殿守灵,凤纹帐幔和白绫围幔层层叠叠,梓宫摆放于宫殿的正中央,前方摆放着一个铺着极品黄缎绣凤褥子的黄花梨木宝塌,宝塌前摆放黄花梨木供桌,其上设置香鼎灶台和银质花瓶,还有香几、银纹烛灯等等。   周围皆是僧人的诵经声,唯独燕沉潇很安静,目光虚虚地落在地板上,耳边忽然响起当初生辰宴后母皇对他说的话,“母皇瞧你与她有缘。”   有缘……   他之于甘棠,恐怕是个孽缘。   燕沉潇感觉周围阴冷得很,无端来的风,裹挟着刀子般的凌厉,刮在他身上,爱他的,以及他所爱、所信任的,都被这阴风一点点刮走了,只剩下他自己,孤立着,僵持着,目光固执地落在远方,企图去追寻她们,却怎么也追寻不上。   ——   国丧之事进行了许久,好在燕生微生前便建造好了陵墓,就在西陵内,燕□□等三位帝王均埋葬在此地,距离京城一百二十七公里远。   入殓后,所有贵族人员归家斋戒,而文武百官一律留在宫中斋戒,待梓宫停放二十七日后,才能安葬。   燕沉潇和甘棠偶尔会遇见,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很安静,互不打扰。   燕沉潇的身形可见地消瘦了许多,状态也不是很好,每日沉默着,不说什么话,也没人同他说话。   孟冬月廿十一日,宜安葬、祭祀、破屋,余事不取。   先帝的梓宫被抬出东华门,皇室官府倾巢出动,前方六十四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帜,紧接着是卤薄仪仗队、士兵、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队伍绵延不绝,车轿如长龙相接,从京城到西陵,诵经声和吹奏声不绝于耳。   终于在半月后,安葬事毕,除特定人员和诵经的僧人,文武百官、皇族等皆回朝。   甘棠和甘凌一块待着,经历半个月的奔波、斋戒,她们面上都不可免多了些疲惫。   甘棠接了些水递给甘凌,“娘,喝些水休息会儿吧。”   甘凌接过水,目光微沉,叹道,“要回京了。”   这似乎是一件喜事,实则不然,待登基大典完毕,燕腹蕊便会集中精力来对付她们,她这些日子也并非没有感觉到,关于她们这方人待遇,比其他人差了不少,可在先帝殉葬期间,她们心知肚明,那些抱怨的话绝对不能发之于口。   入了夜,队伍在途中设置的芦殿停休,风声簌簌,寒凉的冬气把人激起了些鸡皮疙瘩,到了半夜,天空中竟是下起了细雪,无声无息铺了天地薄薄的一层,又软又凉。   甘棠没睡着。   外头有宫人和士兵在巡逻,暖黄色的灯火很亮,透过窗棂投进来,把地板和墙壁照得反光,水一般流动,明澄澄的。透过窗棂的缝隙,甘棠看到了空中飘扬的晶点光芒。   原来是下雪了啊,怪不得今夜凉了许多。   她没出去,只是安静地坐在屋子里头,可没多久,竟有宫人走了过来,手中抱着被褥,看见还醒着的她,明显一愣,说道,“大人,今夜冷了许多,奴给大人送被褥。”   甘棠点点头,那宫人于是将被褥铺放在床榻之上,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   甘棠走过去,把一方被褥抱过去给甘凌盖上了,自己也回到床榻之上躺了下来。   一夜无梦,等到凌晨天方亮时,她们便启程了。   同行的王大人同甘凌处得还不错,她跑来与甘凌坐同一马车的,方一进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温暖,打了个哆嗦,稀奇道,“你这儿暖和许多。”   甘凌把暖炉递给她,“暖暖手吧。”   王眉更稀奇了,甘凌这儿竟然有暖炉。   她把手放在暖炉上,眼睛舒服得眯起,脊背靠着车壁,没一会便昏昏欲睡了,歪着脑袋,快要流出口水来。   等到马车一个晃荡,她忽而惊醒过来,察觉自己的失态,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抱歉道,“唉,竟是睡着了。”   “无碍,可再休息会。”   王眉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昨夜落了雪,冷得狠,我睡至半夜醒过来便再没睡着了,今天便困倦许多,没想到你倒精神得很。”   甘凌一思量,没有透露自己的情况,说道,“非也,方才已经休息过了,不然怕也同你这般昏昏欲睡。”   王大人点点头,“原是这样。”   甘凌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方才听她说那些话,就知道她昨夜是没有人送被褥的,明白了什么,却轻松不起来。   这一路上奇怪的地方不少了。   燕腹蕊有意打压寒门,表现在各个方面,各个人,唯独甘家,受到的影响不大,成为有些异于别人的存在。   她大概是想挑拨离间,甘凌对此警惕得很,还教甘棠小心,甘棠也不笨,自然懂得其中关键,本因为国丧就朴素的模样更多了些简陋潦草,戏演得比她还足。   结果就是她们得到的“照顾”更多了,甘凌赶紧让甘棠恢复正常。   路上,甘棠一边对照脑内舆图,一边计算路程,王眉对她的精确计算惊讶得很,压着嗓音叹道,“当真是虎母无犬女,小甘大人厉害得很。”   甘凌心中很得意,面上还谦虚道,“哪里,她自幼爱这些。”   甘棠看她娘得意的模样,面上神色淡淡,心中却忍不住笑。   回京的日程要比来时快许多,趁着天还未完全冷,雪还不大,她们赶着路,只用了十天便回到了京城。   没有什么节日庆典,也没有婚庆嫁娶之事,京城安静了许多,薄薄的雪把黑色的砖瓦覆盖,红梅含了苞,欲开未开。   回宫行礼后,文武百官皇室贵族等皆可归家,休两日后再上朝。   终于回家,周围没有监视偷听的人,两人都放松了许多,回去洗漱之后便休息了。   阿蛮仔细地给甘棠燃了炭火,送上热姜茶,“姐姐快暖暖身子。”   甘棠接过姜茶喝了一口,“我娘那儿呢?”   “家主那儿已经送过去了。”   “嗯。”   她没一会便去睡觉了,拾一无声无息地收拾着这些日子她出去时带的行囊,后知后觉要去给她添被子,方一进去,却发现阿蛮已经拿着被子盖在甘棠身上了,动作轻柔得很,同平时臭着脸的模样有很大区别。   她眼睛一眯,终于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她看的话本也不少了,眼下这个情况,基本可以确定阿蛮心悦于女郎了。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阿蛮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这边,懿德宫内,燕沉潇端坐在塌上,面前是一个红木石榴纹案几,上头摆放几盘点心和几杯热茶,而在他对面,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也同样端坐着。   “长乐。”沉君钰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倒了杯热茶,“这些日子辛苦了。”   燕沉潇垂着眼,“叔父……不必多礼。”   他大概能明白沉君钰今天唤他来的目的,大概是想游说他去帮燕腹蕊。   沉君钰眼里多了些淡淡的哀伤,“好孩子……你可怪叔父……?”   他忽然伸手握住燕沉潇的手,“若不是叔父……长乐如今,想必已经嫁为人夫了……”   “叔父这些日子,越想越觉得后悔了……你父君他曾托叔父好好照顾你……为你择个好妻主……可如今竟然拖到了现在。”   燕沉潇唇角微抿,“叔父不必自责,长乐本也……不愿嫁人。”   沉君钰手一顿,“这是哪儿的话。” 他忽而叹了一口气,“你同甘家女郎的事,叔父也听说过……若是长乐愿意,叔父便做主,叫你们结个善缘如何?”   燕沉潇:“……”   他的心头忽而凉了些,话语微沉,“叔父这是做什么……”   迫不及待想要用他去拉拢甘家了吗?他和燕腹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很完美啊。   在他们眼里,他和甘棠,可以是爱人,可以是敌人,唯独不能是陌生人……   所以每个人都来逼他啊。   眼睫眨了眨,他心头多了些酸涩,说道,“母皇丧期未过……况且我同甘女郎,已经结束了。”   “叔父和陛下,都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陛下这些日子思虑过重,叔父若是有空,便劝劝陛下,有些不便操心的事,早该放下来的。”   “是。”沉君钰也不着急,淡淡一笑,“长乐说得对,叔父会劝劝你妹妹的。”   话语轻轻的,他提醒道,“长乐若是有看中的女郎,尽管跟叔父说,叔父给长乐做主。”   “……”燕沉潇微顿,说道,“知道了,多谢叔父。”   没多久,他起身告别,回到了皇子府。他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脸色也一直很苍白,像是郁结于心,眉头始终放松不下来。   想到燕腹蕊和沉君钰的话,他心头压着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困难,许久招来万音阁的人,说道,“你去查查,那些冒充燕绘尧在南方乱事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属下应声,默无声息离开了皇子府,燕沉潇看了会雪,没多久便也休息了,然而只有些昏昏沉沉的睡意,不停地做梦。   梦里也是这样的雪日,不大,却纷纷扬扬的,地上的积雪把周围一切照得亮堂,眼前的场景似乎很热闹,四处都是红的,恭贺声不断响起。   燕沉潇有些迷茫,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忽而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片明媚的大红色,上头金线缠绕,华贵万分。   不远处一个女郎的声音响起——“长乐殿下和甘女郎,真是天赐良缘啊。”   他和甘棠?   燕沉潇心跳忽而加快了些,怀着难以言说的期待,目光在四周搜寻着什么。   只是还没等到他找出什么,周围的场景忽然变了,他坐在床榻之上,一个人忽然出现,面容看不清,声音很温柔,“殿下,我回来了。”   燕沉潇瞬间便认出了这是甘棠的声音,心中又惊又喜,话语凝滞住,“你——”   甘棠温柔地看着他,眼里盛着暖黄色的烛火,笑吟吟问道,“殿下怎么了?”   “不,没事,”燕沉潇几乎恍惚了,声音颤抖,“真的是你?”   甘棠皱眉,似乎有些不理解他的话,“自然是我,怎么了?殿下不愿同我成亲?”   “当然愿意!”还没有确认,燕沉潇急声否认,目光直直地落在甘棠面上,“我愿意的……只是你不怪我了?”   “怎么会怪殿下?”她把燕沉潇颊侧的碎发捋到耳后,眼神温柔,燕沉潇几乎要溺死在里面了,不敢置信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多么真实坚定的话语,燕沉潇相信了,眼泪滑落,“好。”   他想伸手抱住她,周围的场景却在伸手的那一瞬间改变了。   热烈的红变成了刺目的白,积雪把甘棠的面容照得亮堂堂的,他没反应过来,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面前的甘棠却远离了,秀丽的面容变得清晰。   燕沉潇有些搞不懂眼前的情况,疑惑地唤她,“甘棠?”   眼前的甘棠抬眼看向他,唇边含着笑,还是那么温柔,口中却说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你和凌云,才是天赐良缘啊。”   燕沉潇一怔,身体僵硬,耳边的话语仍在继续, “殿下和凌女郎缘分深厚,情义感人肺腑。”   这一句恍若魔咒,燕沉潇瞬间便反应过来了,红着眼哀求她,“不,不,别说了别说了,甘棠,别说了好不好……”   甘棠好像没有听到,脑袋微微歪着,认真地看着他,“祝殿下和凌女郎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燕沉潇面色惨白,梦境被这句话撕碎了,他睁开眼,目光惶惶,半晌泪水涌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嫁给她,他怎么配呢?他是连做梦都不配的。   作者有话说:   燕?真孤独?潇 第64章 群狼环伺   先帝事毕, 不久后即将进行新帝的登基大典。   礼部早已开始准备,宫内的白绫撤去了,却因为下雪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宫人们忙碌地在宫道上穿行着。   登基大典行,文武百官随同新帝一同去祭拜宗庙和天地,在京城东边的赤玉山行封禅之礼。   赤山脚下,巨大的石块耸立,上头镌刻着金红色的“三山之宗”四字, 其下还用隶书镌刻了新帝燕腹蕊的功绩, 意为昭告天下当今陛下功德无量。   队伍很浩大,高远宽阔的石阶上, 燕腹蕊站立在高台上, 一身金线织作的凤袍,身形挺直,面色严肃。   占卜的巫师站在燕腹蕊身后不远处, 她的衣服是白的,头发是白的, 皮肤是白的, 唯独手中捧着玄青色的龟壳。   台阶下是身穿官服的文武百官, 围场边缘彩幡舞动,僧人的诵经声在沉沉的烟雾中响起,大鼓声、方响声、云锣声等乐声环绕,直达远处。带刀侍卫分立与台阶两侧, 从台上到台下,铺着红黄两色的锦毯, 上头绣着双凤绕日盘旋的图案, 华丽尊贵。   鼓声急, 诵经声也高了起来,那捧着龟壳的巫师用宝鼎烧香草,置龟壳于上,双目灼灼,紧紧盯着那龟壳。   燕腹蕊也在看着这一幕,她面色严肃,双目明亮,可紧抿的嘴角昭示了内心的不平静。   总算等到这一日了,她怎么能不激动?   只待到这巫师占卜完,她就可——“咔擦”   一声与众不同的轻响自龟壳上响起,下一秒看去,那龟壳却是完全碎裂了,落入宝鼎的草灰之中,占卜的巫师几乎瞬间便僵硬住了身体,燕腹蕊也不例外,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宝鼎,面色瞬间阴沉。   唱礼报告流程的官员从未见过这个场景,一时间目瞪口呆竟无话可说,周围的鼓声和乐声还在继续,所有的人却好像听不到了,所有的注意力全在高台上。   “继续!”   一声怒喝自燕腹蕊口中响起,唱礼的官员身形一凛,高声道,“祭香——”   燕腹蕊沉着脸从供香的官员手中接过金香,跪拜天地,高声唱礼,最后拿着香插在了宝鼎之上,力气之大,宝鼎都颤了颤,看着这一幕的官员冷汗直下,“礼毕——”   燕腹蕊几乎是暴怒,她极力忍着自己的怒气才没有当场处死那个占卜的巫师。   竟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这个插曲毁了她所有的好心情,即便后来回宫,正式行登基大典,她的心情还是那般阴沉。   她的目光落在始终淡笑着的燕成言身上,眸底墨色翻滚,她的好皇妹啊,真是动得一个好手!   事实上,这件事并不是燕成言安排的。   当然,她对这件事情喜闻乐见,这是不是代表着,就连上天也认为,她这个皇妹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呢?   登基大典完毕后,第一件事便是安置先帝的后妃,其中新帝生父沉君钰封为太后,称懿德太后,其他后妃也做了相应安排。   紧随其后便是封新帝姊妹,二皇女燕成言,被封为亲王,封地在西北境庆陵,封号庆闲王。   燕腹蕊打得一手好算盘,西北境庆陵与梁国和西戎国接壤,常有西戎国人来犯,且黄沙万里,粮食水源紧缺,常靠雍陵补给,最是麻烦。   如此昭然若揭的“厚待”,没有人是看不出来的,只燕成言还在笑着,接受封赏,“多谢陛下。”   她惯会隐忍,这么多年了,像条毒蛇一般蛰伏,时机未到时,外人看去只觉得她温柔乖顺,却忽略了她藏在口舌之下的毒牙。   似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南方“燕绘尧”的事却愈演愈烈了,不知道她们哪儿来的消息,说是当今陛下进行封禅大礼时上天发怒,占卜为凶兆,真凤天子实乃被冤枉的前太女燕绘尧!   燕腹蕊真是恨不得把那些人生啖了,但她也不笨,思考半晌,最终决定派甘凌前去彻查此事,倘若没做好,这个丞相之位,怕也是坐不稳了。   这两帮人之间,注定有一方要倒下。   寒门一派自然是极力反对,甘凌却一直未说话,面色平静,“臣愿为陛下效劳,不负陛下所托!”   她这么积极爽快,倒让本来想用阮家的事情威胁她的燕腹蕊顿了一顿,冷冷一笑,“爱卿可要说到做到啊。”   甘凌答应的时候,甘棠就在队伍的后方站立着,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眼里的光明明灭灭,最终眼皮半敛下来,掩去了所有情绪。   燕沉潇知道这个事情时已是下午,他进了宫,不顾宫人阻拦,径直闯进燕腹蕊的承天殿内,燕腹蕊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安静的看着他。   兄妹相见,一言不发。   燕沉潇也看着她,半晌扯开嘴冷笑,“陛下,你如今真是好威风啊。”   “皇兄来找朕,若只是说这些,那便走吧。”她完全硬气了起来。   燕沉潇眼神黑沉沉的,“你怎么让甘丞相去处理此事。”   燕腹蕊也冷笑,“她是臣子,本该为朕分忧,皇兄这是何所言?”   燕沉潇脸还绷着,“可我已经派人去彻查此事。”   燕腹蕊眼里没有温度,“朕知道,可甘丞相聪明能干,正好给皇兄帮忙,多好。”   燕沉潇眼神微动,沉默半晌,问道,“你非要这么逼皇兄吗?”   闻言,燕腹蕊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只道,“皇兄,是你在逼我。”   所有人都在逼她,那群贵族,那群她母皇生前极其重视的寒门,甚至连燕沉潇,现在也开始逼她。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燕沉潇,“皇兄你还不知道吗?”   “倘若我再不动手,她们就要把我赶下去了!”   “那日,在赤山,占卜的事情,皇兄不知道吗?!燕成言想拿这件事来威胁我啊!”   “我能做什么?啊?所有人都在盯着我!”她说得双目泛红了,“我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久得到的江山!难道要不为所动拱手让人吗?!”   燕沉潇注视着她,心中沉沉的,嘴角扯了扯,“我已经说过,我会帮你……你不信我。”   燕腹蕊看着他摇摇头,忽而冷笑道,“皇兄若是真有意帮朕,那就替朕好好劝劝甘女郎吧。”   倘若她们甘家服从于她,她不会下死手的。   “……”燕沉潇沉默,无话可说,半晌闭了闭眼,禁不住问道,“阿蕊,你就这么相信张欣那帮人?”   张欣也是先前支持她上位的贵族之一,她的儿子张扬小郎君是燕腹蕊早早定下的未婚夫,只待国丧过去,便嫁入宫中成为一国之后。   燕腹蕊沉默,像是服软了,许久道,“皇兄,我没有办法了。现如今,我只能相信她们。”   等她把现在燕成言的势力铲除了,再处理贵族的事,到时候她会扶植属于自己的人,可能大部分的人是寒门,但不会是如今的寒门,如今的寒门心里除了母皇,只有燕成言。   她想不通,燕成言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女君,怎么偏偏得了她们的信任?   她到底差在哪里?   论实力,她大概没差哪儿,只是在一切还未开始之前,她便做出了错误的选项。   倘若她没有选择那一帮高高在上的,使尽明枪暗箭去迫害寒门的贵族,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贵族势力深深盘踞在大燕皇朝之中,他们盛气凌人,占田千里,视人命为草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事件几乎遍地可见,四处起义不断,燕生微自上位之初便开始努力,用尽半生才慢慢扶持起来寒门,可这棵树苗还未完全成长,如今她的亲生女儿燕腹蕊要亲手折断,倘若燕生微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在如今这个时候,贵族和寒门,不可兼得。   燕腹蕊选择了贵族,背靠财富势力,得到的帮助自然比寒门所能给的多得多,只是到了最后,能不被拆吞入腹,几乎没有可能。   燕腹蕊深知这个结果,可她活到如今,多数是顺遂平安的,没有什么阻碍,就算笼罩在燕沉潇之下而感到自卑,却也养成了自负的性格,总觉得最终能掌握住那些贵族。   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她再反悔,也没有用了,倒不如孤注一掷,绝地求生。   燕沉潇听着她说话,半张脸埋没在阴影之中,他感到冷,从外到内的,外头的雪似乎飘到他心里去了。   他开口道,“阿蕊,你不能拿整个大燕当作你的赌注。”   这是一个国家,不是什么任她摆弄的玩具。   燕腹蕊也在看着他,“皇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朕不会拿朕的江山开玩笑的。”   她疯了。   当燕腹蕊对甘棠出手的时候,燕沉潇也疯了。   ——   距离甘棠回京还没到半年,甘家人团聚时日不久便要再次分别。   甘棠回到书房中,捣鼓了几个小时,把一张南方的舆图在一张画着青绿山水的布帛上画了出来。   干净柔软的布帛满是水痕,甘棠面色沉静,一点一点在上面描摹着,山川,河流,村镇,以及四通八达的道路,全被用细细的笔墨一丝不苟地印在布帛上,一些特殊的地方还做了标注。   这墨水十分特殊,若是干了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只要被水浸湿,其上的字迹不久便会显示。   等待墨水完全干了,甘棠把这舆图仔细折叠好,默不作声拿去找甘凌。   这大概是大燕最精细的舆图了,展开来几乎同一条手臂差不多长,甘凌见着时,也免不了被惊住,皱着眉头看向甘棠,低声道,“棠棠,这是你画的?”   甘棠点点头,“此去凶险,娘和爹爹,若是能熟悉那儿的地形,会轻松许多。”   甘凌知道这个道理,她本身也备有舆图,可远不及甘棠这个精细,她知道自己女儿向来喜爱并且熟悉这方面的事务,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平常人就算把路走个几百上千遍,也不一定能画出来这舆图。   况且棠棠还不没有完全走遍南方呢,这是怎么画出来的?难道是从地志上誊抄而来的吗?可她也从未见过哪本地志里头有画得这么精细的舆图。   倘若有人发现,指不定要怎么污蔑他们。   甘棠面容平静,低声道,“这舆图是对的,娘不用担心,不过要仔细藏好些。”   那显示方法虽然特殊,却也有不少人知道,为保险,还是干脆把画藏好些较合适。   甘凌从不吝啬赞美和夸奖,眼下感慨道,“娘都不知道,棠棠已经这么厉害了。”   甘棠眉眼恬淡,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舆图虽是她画的,但其实也多亏了系统先前送给她的舆图作为参考。   此行江无情与甘凌同去,甘凌调侃道,“棠棠回来早了。”   若是还在泾陵,想必安全许多,说不定她们还可以团聚。   甘棠眉眼温和,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娘,一定要小心。”   “好好保护爹,女儿等你们回来。”   江无情看着她叹了口气,若是平常男子,是会待在家中安安分分等待妻主回来的。可甘凌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江无情思考良久,还是决定跟着她去。   只是……   他的目光停留在甘棠身上,犹豫道,“棠棠……不然,爹留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甘棠打断了,说道,“爹爹不用担心女儿。”   “爹便跟着娘去,也好有个照应。”   “女儿在京中,会小心的。”   江无情眼神严肃,“嗯,若是发生意外,一切以性命为重。”   甘棠向他保证,她一向很惜命。   只是尽管她如何小心,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她仍是避免不了“意外”。   作者有话说:   赶着回去,差点赶不上了QAQ感谢在2022-06-19 20:33:13~2022-06-20 21:0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啥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她要害死她吗?   这一季冬的事情似乎格外多, 多到甘棠还没有好好赏过雪景,初春便要来了。   地上的冷雪化了一半,森森寒气从裸露的黑土地上冒出, 一片阴冷。   甘凌和江无情南下之后,偌大的甘府便只剩她一人,她每日处理完公事之后便看书,偶尔出门看看外头的景色,也算安宁。   孙益清同为司水部郎中, 常来寻她, 她对她的藏书羡慕不已,甘棠遇见知音, 心情也十分愉悦, 便借了她看去,待她看完便一同讨论。   两人一同讨论《山海录》中的内容,甘棠皱眉道, “川陵我曾去过,书中所说万华山位于平河城北部鹤山村, 实则不然, 当是在平丰城才对。”   “著者这儿应当是写错了。”   孙益清笑了, 说道,“原来如此。甘女郎才识过人,所闻所见甚是广博,孙某自愧不如。”   话题突然拐到这里, 甘棠一顿,认真道, “过奖。孙女郎学识渊博, 我还需多向女郎学习才是。”   孙益清又是笑, “甘女郎当真是谦虚。”   还没等甘棠再回话,外头忽而响起了敲门声,甘棠目光转过去,应道,“进来吧。”   门开了,是阿蛮,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是两盅羹汤,低头道,“女郎,孙女郎,嬷嬷命厨房做了羹汤,给两位女郎暖暖身子。”   甘棠其实不喜欢在看书的时候吃东西,但方才孙益清进来时,衣衫单薄,浑身都泛着清凌凌的凉意,甘棠便唤老管家带些暖肚子的羹汤来。   阿蛮把羹汤放到了两人面前的桌面上,福身退了出去,孙益清目送阿蛮离开,随后伸手拈起汤匙舀了舀,微微摇头,笑叹道,“甘女郎真是好福气。”   甘棠微微一笑,还以为她是在夸赞阿蛮,说道,“阿蛮确实机灵。”   孙益清眼神沉了沉,却点头笑道,“是,温柔又机灵。”   两人并未对这个话题作太多讨论,没多久便又拐回了《山海录》上,起初两人都在讨论,后来多是甘棠在说,她听着,偶尔说道一两句,一双眼黑沉沉地看着甘棠,看不出情绪。   甘棠渐渐止住了话题,她心里头有些怪异,问道,“孙女郎可是累了?”   孙益清点点头,“本想再听听女郎说的,可孙某似乎有点受寒,不太舒服。”   甘棠一惊,“怎么不早说?女郎先休息,我这就叫个大夫过来给女郎看看。”   孙益清制止了她,“无需大夫,只是小事,睡一觉便好了。”   甘棠没同意,她把阿蛮和拾一叫过来照看孙益清,自己去找了管家嬷嬷。   可等她回来时,书房里却没有了阿蛮和拾一的身影,看着状态不好的孙益清,甘棠心中微沉,这两人去了哪儿?怎么不好好照看人?!   好在管家已经带着大夫过来了,她略微看了看孙益清,说道,“不用担心,待我开服药,喝下后好好休息便可,莫要再受凉。”   甘棠放心了,说道,“孙女郎不若就在我这儿休息吧。”   “让女郎受寒,实在对不住。”   孙益清还是微笑着,仿佛生病对她没有一点影响,说道,“好,那便多谢甘女郎了。”   甘棠带着她去了客房休息,孙益清服下药,说道,“给女郎添麻烦了,女郎先回去休息吧。”   甘棠眉头微蹙,认真道歉,“是我疏忽了孙女郎。”   “孙女郎也好好休息。”   她离开了客房,却没有回屋休息,阿蛮还是没见着人,拾一倒是还在,听了她的话解释道,“方才孙女郎说冷,拾一给孙女郎拿炭火去了。”   甘棠继续问道,“那阿蛮呢?”   “方才还见的,女郎等等,我去找他过来。”   没多久,拾一便带着阿蛮过来了。   阿蛮似乎很紧张,咬着唇怯怯地看着甘棠,甘棠有意责问他失职的事,没有心软,问道,“方才唤你好好照看孙女郎,你怎么自己离开了。”   阿蛮低着头扣自己的指尖,面色又红又白,“女,女郎……我……”   甘棠眉头微蹙,“怎么?”   阿蛮听着她的问话,猛然抬起头看她,眼眶微红,话语颤抖,“没,没事……阿蛮突然也有、有些头晕便走了……”   他似乎怕得很,扑通一声跪下来,“女郎对不起!”   甘棠:“……”   她有些无奈,“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直接走了是怎么回事?好歹叫别人去看啊。   阿蛮快哭了,“阿蛮没想这么多……”   “……”甘棠叹了口气,“罢了,既是头晕,你便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阿蛮白着脸,眼眶通红,吞吞吐吐的,“女郎……我……”   他想告诉她,自己照看孙益清时发生了什么,那人压根就是个登徒子。她竟、竟然想轻薄他!还用女郎威胁他……他吓得直接跑了,哪里还敢留在那儿?   可他不敢说,甘棠等了他半晌却什么也没听出来,说道,“不赶你走,你先回去休息。”   失职的责罚当然会有,不过可以等他休息好了再说。   阿蛮于是噙着嘞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拾一走在他身边,吊儿郎当的,“阿蛮,你做什么呢。”   “孙女郎可是女郎的朋友。”   阿蛮咬着唇,泪水在眼圈里打转,“不用你管!”   拾一:“……”   不管就不管呗。   暂时放下这件事,甘棠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拾一帮着她收拾东西。   烛光温柔,炭火还在角落里燃烧,把屋子烘得暖暖的,甘棠换了一身里衣,手上还捧着一本书看,周遭安静很安静。   只是这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空气忽而传来破空声,是翅膀振动的声音,紧接着甘棠面前忽而出现了一只白鸽。   甘棠:“?”   她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这只白鸽,目光在周围打转,却没有见到任何异样,打开门,守门的下人还站得笔直,完全没有发现黑夜中有只鸽子飞进了她们女郎的屋子。   甘棠又回了屋,这才把鸽子足下绑着的信条拿出来,解开来看,陌生的字迹,上头简简单单两句话——孙益清非良人,切勿再接近。   甘棠:“……”   她眉头微蹙,孙益清不是好人?   这是谁送来的话?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叫她如何相信?   她面色平静,随手把这纸条丢入炭盆之中,看着它被烧得通红,随后化为灰烬,一言不发。   而这边,燕沉潇屋内同样一片灯火通明,他眉头紧蹙,直到长梦出现在面前时方缓和下来,问道,“如何?送过去了吗?”   长梦点头,“已送到甘女郎手中,公子不必担心。”   燕沉潇怎能不担心?   他心头有些苦涩,甘棠会相信那些话吗?   他本想自己来提示她,可他压根没有见到她的机会,他想自己写信告诉她,可若是他写了,她大概不会相信吧。   他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只好让长梦来,却觉得就算是长梦来写,她也不会相信。   垂着眼眸,他说道,“这段日子,你跟着她,别出事了。”   长梦应声,随后离开了屋子。   燕沉潇提心吊胆的,压根睡不着,他心中想着甘棠,几乎是一想便觉得胸口闷得很,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脑海里却又出现了她的面容,响起她冷硬的话,惶恐着又醒过来了。   分明一年过去了啊。   他还是很痛苦。   时间没有冲淡悲伤,反而沉淀到燕沉潇心里去了,他日夜难安。   ——   孙益清确实没什么大碍,第二日她便精神抖擞地向甘棠告别了,临行前同甘棠道别,眼神含着笑,却好像一片死寂,道,“昨日真是麻烦甘女郎了,益清今日已是完全好了。”   甘棠微微一笑,“不碍事,孙女郎好了便好。”   孙益清带着甘棠的那本《山海录》藏书离开,说道,“如此,甘女郎再会了,益清改日再来拜访。”   她的目光转向阿蛮,转了一圈,笑道,“阿蛮公子,再会。”   阿蛮顿时面色惨白,躲在甘棠身后动也不敢动,甘棠没看见他的模样,应道,“再会。”   她没有相信昨晚那个奇奇怪怪的纸条。   她和孙益清相处多日,孙益清一直是端方有礼的君子模样。而且严格来说,她们其实还算是同一派人物,甘棠还曾去过她家探望过她重病在床的老母亲,实在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她很信任她。   当然,她心里还是存了些疑虑和警惕的,否则就不会在孙益清告辞时不出言挽留她。   回过头,阿蛮的脸色似乎很苍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揪住了她的衣袖,紧张兮兮的。   甘棠一顿,以为他尚未休息好,说道,“即然不舒服,今天便休息吧。”   阿蛮看向她,目光微惶,艰涩应道,“……好。”   这件事才结束,没几天甘棠竟然听说了孙益清母亲离世的消息。   她匆匆去探望时,只见破旧的屋子内,孙益清跪拜在她母亲床前,脑袋垂着,似乎也没了生气。   这幅画面看得甘棠心中也跟着一痛,缓缓矮下身,低声道,“孙女郎,节哀。”   孙益清红着眼睛,身上的气息一片死寂。   她的同僚这么多,却只有甘棠一人亲自来看她了,陪同着她,安葬她的母亲。   孙益清满面颓靡灰败,她看着蹲在她母亲坟前烧纸钱的甘棠,目光恍惚。   她竟然没有一丝怀疑自己吗?分明自己给了她这么明显的提示,还假意去轻薄她的小侍从,她到底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呢?   甘棠烧完纸钱,回过身,见她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低声道,“孙姐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孙大娘在地下定会好好的。”   孙益清眼眶红了起来,“你说得对。”   她是张欣的人,准确来说,是被张欣胁迫的人,那个狠毒的女人控制了她的母亲和弟弟,以此来威胁她接近甘棠,暗下毒手……   孙益清深知自己一旦下手便再也没有生路,可面对老母亲被折磨的场景,却不得不服从。   她本该杀了甘棠,可她犹豫了起来,她的母亲虽然病重,口不能言,却知道她的处境,为了不拖累她,也为了不迫害别人,竟然自尽了。   眼下孙益清看着自己母亲简陋的土坟,又看着甘棠,竟然控制不住大哭起来,她真是恨死了张欣!倘若她死了,便是化为厉鬼也要杀了那阴毒的女人。   可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的幼弟,唤作孙益宁,才六岁……还在张欣手里,若她再不动手,她的幼弟,怕是也要没了。   她这么想着,掌心已经覆上了一块石头,目光落在甘棠身上,手臂颤抖,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要害死她吗?   作者有话说:   没有真的轻薄嗷感谢在2022-06-20 21:01:12~2022-06-21 20:1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菠萝包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落水   “孙女郎。”甘棠回过头, 问道,“可要再同孙大娘说说话?”   孙益清正陷在挣扎与摇摆之中,猛然面对她, 身体一颤,指尖渐渐从石头上脱离,颤声道,“好。”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说她会好好照顾弟弟, 会撑起这个家, 会找一个好夫郎,会延续香火……   甘棠一直在她身后不远处, 一言不发, 等孙益清说完,回头时目光触及到她微红的眼眶,闭了闭眼, 说道,“甘女郎……走吧。”   两人一同离开, 她最终还是没下手。   她回到了家中, 见到了张欣派来的人, 还有她的幼弟,他见着她十分欣喜,抱着她的腿,“姐姐, 我好想你……”   孙益清摸了摸她幼弟的头发,“这些日子可还好?”   幼弟忽而笑起来, 天真又残忍, “很好!好大的房子!还有糖……还有好多好吃的。”   “这样。”孙益清眼眶又红了, “她们对你如何?”   “她们对我很好。”   孙益清的眼泪忍不住了,张欣真是好手段啊。听听她的幼弟在说什么?说她们的杀母仇人很好。   多么可笑啊。   送她回来的女人笑着,却强硬拉回孙益宁,“孙郎中节哀,我们先带小宁走了。”   孙益宁大哭,“我要姐姐……”   孙益清看着他离开,身体僵硬,目光一片死寂。   ——   又是三天后,甘棠收到了来自孙益清的邀请。   她想请她一同去城外的赤水河看看,甘棠答应了。   临行那一天,阿蛮似乎很难过,“女郎……别去了好不好。”   他实在不想让这两人多接触。   甘棠没答应,说道,“明日拾一同我去便可,你在府里待着。”   阿蛮瘪着嘴,“女郎……”   甘棠抬头看他一眼,无奈,“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这些日子实在怪得很。   阿蛮离开了,甘棠也启程了。   此行不是私事,是公事,除了她和孙益清二人以外,还跟随着几个人,但那些人甘棠从未见过,询问她们的身份时,只说她们是由上级派过来的保护她们的,这话难以让甘棠信服,她心中保留了些警惕。   她们出发的消息传到了燕沉潇耳中,他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十分不安,最终还是没忍住跟了过去。   他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两人没多久便到了赤水河旁。   因是初春,地上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河里的冰也还凝着半边。赤水河名字以每年春时河水颜色变红为缘由,此刻甘棠和孙益清来看时,这河水已是混浊泛红,沙土在里头随着河水翻涌,寒气丝丝往上冒,本就看起来汹涌污浊,这下更让人不敢接近。   她们一边走一边看,拾一跟在她后头,孙益清在她身旁。   孙益清目光落在赤水河上,有些怔怔的,说道,“《山海录》里头同样记述了一条河,每年初春冰雪融化,河水泛红,唤作红河,大概同赤水河一般。”   甘棠听着,却惊讶了。那本《山海录》她看了许多遍,里头的内容虽不能说倒背如流,但大致都记得,但孙益清现如今说的红河,她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孙益清看着她,苍白的嘴角微微向后扯,笑道,“没想到甘女郎还有遗漏的时候,这红河的记述就在第十三章,女郎回去可一定要仔细看看。”   她这话说得十分认真,眼睛盯着甘棠,亮得惊人,好像甘棠不答应她便她不罢休。   甘棠心痒痒,“是,多谢孙女郎提醒,待我回去便好好看看。”   两人便这么说着话继续向前走去,甘棠没发现,孙益清周身的气息越发沉默和灰败了。   在她们身后,那些说着保护她们的几个女人,眼睛盯着甘棠,面色如常,一只手却缓缓按在了腰间。   孙益清脚步停下来了,她的目光发直,头脑一片混乱,耳边翁鸣,甚至听不到甘棠的说话声。   甘棠终于发觉不对劲,回过头来,只见她脸色煞白,关切问道,“孙女郎怎么了?莫不是不舒服?”   “我……”   甘棠眉头轻蹙,“……若是不舒服,我们不若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改日再来。”   “我……”   孙益清声音颤抖,她的目光落在甘棠身上,只见她神情真切,似乎当真以为她不舒服。   她这么好……她怎么能害她呢?   孙益清忽而又红了眼,说道,“甘女郎。”   甘棠心中怪异感越发浓重了,“怎么了?”   “我对不住你!”   话落,她忽而推了一把甘棠,甘棠始料不及,短促地惊叫一声,手在半空中划了几下,径直落入河中,在河面上砸出一大朵水花。   拾一快被吓死了,失声惊叫,“女郎!”   可还没等她下去救人,这儿就发生了变故,那几个女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了短刀,十分恼怒地同孙女郎打斗起来,孙女郎手无寸铁,瞬间被控制住,挣扎着,“张欣!你不得好死啊!”   她的话才落下,腹部便被扎了一刀,鲜血溅涌出来,拾一下意识后退一步,当即要跳入水中,谁知那几个女人目光也转向了她。   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身边一直隐藏着的护卫飞奔而来,持剑挡在她身前,拾一急道,“快救女郎!”   她的话还没完全说完,对面河岸便传来了一阵极大的落水声,她惶急侧头去看时,只见一小片蓝色的衣摆在空中鼓荡,随后便没了身影。   燕沉潇才来,他躲在对岸的树丛后,默默看着不远处的甘棠一行人,气息还未喘匀,便看到了孙益清把甘棠推入水中的画面,瞳孔一缩,头脑瞬间空白,惶急中什么也没想,径直冲过去跳入水中。   他实在是鲁莽,不仅没救到人,还差点把自己害死了。他那头的河岸多巨石,他这么不管不顾地跳下去,脑袋砸在石头上,一阵剧痛,若不是在水中缓和了冲劲,他可能就此一命呜呼了。   可他没有上岸,也没注意到自己的额角磕破了,目光惶惶在河面上搜寻,却什么也没看见,咬着唇潜入了水中。   她呢?她在哪儿?!   甘棠并没有事,她如今的水性好极了,在水中也同在陆上差不多,只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激涌的河水带着往下游去。   这河水冰冷刺骨,她乍一下来,手脚都被冻得僵硬,好一会才缓和过来,划着水探出头。   这河水把甘棠的头脑也冻得冷静,她的目光在岸上看了看,只见一片混乱,几个女人在打架,有甘府的护卫,也有她不认识的女人,剩下一个人奔过来朝着河面大吼着,“女郎!!!”   是拾一的声音,她看见了甘棠,冲了过来,在河岸旁着急,“女郎!女郎!快上来!!!”   甘棠将要上去,目光却触及到了什么,距离她不远的水面上方才划过一片阴影,有衣角在水面上荡了一荡,她心中一惊,忙游过去,抓住那个随水而下的黑影。护卫也在水中,两人用了力把人拉出来,才发现这人竟是燕沉潇。   拾一快急死了,“女郎!女郎!快上来!”   甘棠拖着燕沉潇游近岸,被河水冻得牙关打颤,让拾一把燕沉潇拉了上去,自己也爬上了岸,精疲力尽。   拾一慌忙着,“女郎!你怎么样了?!”   甘棠躺在草地上喘气,摇摇头,示意她去救昏迷不醒的燕沉潇,拾一惶急着,只知道掐人中,别的竟然是什么也不会。   没有办法,甘棠只好爬起来,一双眼落在燕沉潇身上,又黑又凉,给他按压胸腹,控水。   他的额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出了水便开始流血,流了半个脸庞,看起来十分惊悚。   燕沉潇的意识本陷入了黑暗,可在一阵阵挤压之中,他吐出了水,意识渐渐恢复清明,睁开眼时,猩红模糊的视线里,甘棠的面容便猛然出现。   甘棠见他醒了,便要收回手,还没起身就突然被他抱住,冰凉的手揽在她的脖颈上,浑身打颤,紧张又后怕地哭,“甘、甘棠,你还活着呜呜呜呜……”   方才他怎么也找不到她,以为她要没了,心如死灰,几乎想要跟着她离开了。   他的眼睫颤抖,声音颤抖,身体也在颤抖着,脑海里什么也没想,被庆幸淹没,只知道抱着她呜咽,“你没事呜呜呜……”   甘棠强硬拉下他的手,冷淡道,“殿下好好休息。”   说罢她便移开目光坐在一旁缓和。燕沉潇微怔,咬了咬唇,这才发现自己身体一片冰冷,额角也泛着剧痛,摸了摸脸庞,只见手上沾了鲜血,顺着指尖残存的水渍缓缓晕开。   哪儿的血?   长梦和甘府的护卫控制了那几个女人便冲了过来,看见燕沉潇的模样大惊,“殿下!”   燕沉潇应了一声,缓缓撤下手,目光落在甘棠的背影上,声音还有些恍惚,“我们,回去吧。”   甘棠看到了孙益清的尸体,下半身的衣裳都被血浸透了,转眼之间便是生死相隔,饶是她如何镇定,睫毛也忍不住颤了颤。   她和燕沉潇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回城赶去,燕沉潇额上捂着布巾止血,身体冷得发抖,脸色苍白,哀哀地唤了她一声,“甘棠……”   甘棠眼都没睁,燕沉潇咬着唇,说道,“你,你怎么还同她出来?”   “孙益清是张欣的人……她想害死你……”   甘棠睁开眼,目光淡然,“你如何得知?”   燕沉潇对上她的目光,怔怔的,“我,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她的弟弟被张欣带走了,借此来威胁她对你动手……”他的眼神变得哀伤,“是真的。”   “你怎么出现的?”   燕沉潇手指揪着衣角,一张脸煞白,“我担心你便跟来了,你不能出事!”   他是要去救她的,谁知不仅没救下她,甚至还要拖累她来救自己……   燕沉潇看着她,话语轻颤,“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不该说这话的,因为他说完,甘棠脸色便冷了,撇开视线,淡淡应道,“嗯。”   燕沉潇脑袋很痛,视线变得迷蒙了些,目光还定定落在她身上,絮絮叨叨地讲话,把他所知的,有关孙益清的事,全盘托出。   甘棠一直在听,面容平静。   她确实没料到,也没发现,孙益清同她相处,是有目的的,而且还是被这般悲惨地胁迫着……   她前不久才陪同她埋葬了她的母亲,如今竟又看着她死去了。   张欣……当真是害人不浅。   燕沉潇嗓音低了许多,带着哑意,头晕目眩,轻声问她,“你相信我么?”   甘棠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燕沉潇细微地呜咽着,“我会帮你的。”   “我不会再心软了。”   他不会再帮燕腹蕊了,她早就变了,他也早该放弃。他本来心中还存留着对她的些许动容,没有“叛变”,如今心软全都没有了,她当真是要杀了甘棠……   “甘棠……”他忽而起了身,迷糊着跪倒在她腿边,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在马车板上拖出一片水渍。   他伸手搭在甘棠腿上,仰视着她,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脸颊的血痕却格外清晰,泪眼潼潼,呜咽道,“你看看我吧。”   甘棠闭着眼,一动不动。   燕沉潇眼泪大颗落下,额头贴着手背抵在她的腿上,“对不起……”   他本来是那样冷漠的人,性命没了半条也不见落一滴泪,谁知后来他一见到她,想起他们纠缠的过去,那些无可奈何和阴差阳错,像是两条盘杂交错不断生长的藤蔓,缠得双方呼吸不过来,不仅要把对方勒死,还要把自己缠死那般不眠不休,让他一想起便觉得鼻腔酸涩,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甘棠头脑微沉,她感受到腿上温热的湿意,垂着眼睫看他,只看见他半个乌黑的,湿漉漉的脑袋,半晌清醒了些,撤开腿站起身,“甘府到了,多谢殿下相送。告辞。”   燕沉潇扑了个空,抬头时只剩下她的背影,逆着光,见他看不清。   他真想叫她回来,可他不敢。   她方才,都不愿看自己一眼的。   作者有话说:   跟文案有点出入了QAQ   感谢在2022-06-21 20:12:30~2022-06-22 20:0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菠萝包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污蔑   甘棠回了府, 狼狈的模样把管家吓了一跳,她忙叫人给她煮姜汤,甘棠动作很迅速, 收拾好自己便立即进入了书房。   管家不解,“女郎?”   甘棠微顿,“嬷嬷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出来。”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孙女郎失败了, 张欣那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定还要污蔑她,她要赶紧给她娘写信, 好让他们小心些。   迅速把事情交代清楚, 甘棠拿出信交给管家,“嬷嬷,这封信一定要送到娘和爹爹手中。”   管家应声, 带着信去找接头人,拾一端了姜汤到甘棠身边, “女郎喝些姜汤暖暖身子吧。”   甘棠接过姜汤, 她的头发还带着些湿意, 身旁放着烧炭火的炉子,冰冷的身体总算缓和了些,眼下捧着姜汤一言不发,视线落在火炉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蛮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 气息急促,“女郎!”   甘棠抬眼看向他, “怎么了?”   阿蛮看见她, 松了一口气, “阿蛮听说女郎落水了……快吓死了,还好没事。”   甘棠微微一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心情着实好不起来,没多久便又陷入了沉默,半晌忽而问道,“阿蛮,前些日子,我唤你照顾孙女郎时,你为何离开?”   阿蛮一怔,看向甘棠,“女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咬着唇,不想说出来。   甘棠面容柔和了些,“说吧,我不会怪你。”   她这么温柔的模样,让阿蛮有些恍惚,犹豫半晌,“我……孙女郎她,想要轻薄我……”   他的声音在打颤,似乎心有余悸。   甘棠一顿,眸光闪了闪,似乎有些恍惚,“竟是这样……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阿蛮眼眶微红,着急着解释,手舞足蹈,“不是女郎的错!我,我跑走了!她没有得手的!”   甘棠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僵硬道,“嗯,阿蛮做得很对。”   “……”阿蛮顿住了,他看着甘棠,“女郎……你怎么了?”   甘棠沉沉吐了口气,摇摇头,“没事,我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周围于是陷入了沉寂,时间渐渐过去,这沉寂也伴随着到了黑夜。   甘棠睡不着,她闭着眼,满脑子都是孙益清对她说的话,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快就把《山海录》还给她了,原来不是太忙了,是再也看不了了……   还说第十三章有个同赤水河相似的红河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本来还想回府看完之后同她好好探讨一番。   红河……她当真记得是没有的。   不对。   甘棠猛然睁眼,她迅速起身走到书房,掌灯看去,《山海录》就安安静静地摆放在她的书桌上面,她拿起书,仔细打开了,翻到第十三章,只见里头夹了薄薄的一张纸,上头刻着章,赫然写着甘家人和其他官员的名字,甚至还有燕绘尧的人——这是一份经过人为拟造的名单。   半真半假,黑白颠倒,落在张欣等人手中,足以成为一份“证据”,让甘家覆灭。   甘棠面色沉沉,她的半张脸埋在阴影之中,晦暗不明,目光在这张名单上停留了很久,到最后指尖夹着这张薄薄的纸张送上了跳跃的火苗,燃烧,化成灰烬,无影无踪。   第二日,微光乍现,甘棠便醒了,她心里很不舒服,这股子不舒服让她一整夜都没有好好入眠,好不容易酝酿了些睡意,天却亮了……而上朝的时间,也到了。   甘棠默默换上了那绯色的官服,才把那层层叠叠的衣领子一丝不苟地叠好,还未罩上披风,外头便传来了喧闹,鼓点一般密集又急促的脚步,管家嬷嬷惊慌又着急的声音响起,“你们要做什么?!”   来了。   甘棠抬眼看向门口,恰好的一瞬间,那门被猛然踹开,一群带刀的官兵涌进来,带了初春料峭的寒风,把屋内温暖的气息吹散。   “甘棠!有人指证你残害同僚,在赤水河杀害司水部郎中孙益清,你可认罪?!”   说话的人是京城步兵统领,问春。   甘棠眼神落在她身上,“不认。”   “哼!”问春冷冷一笑,“空口无凭可不行,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管家嬷嬷冲了进来,挡在甘棠面前,对着问春着急叫道,“什么杀人犯?!怎么会是我们女郎!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随意污蔑!”   问春的眼神冷冷地盯在管家嬷嬷身上,“朝廷办事,闲杂人等莫要插嘴!”   “你!”嬷嬷气得脸红,甘棠从后拉下她的手臂,平静道,“嬷嬷,没事的。”   “女郎!”她着急死了。   甘棠看向她,“这几天麻烦嬷嬷管好家了。”   她早就料到会发生这事,张欣铁了心要对她下手,无论现在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倒不如先顺她们的意,还免得一阵暴力抓捕。   只是,不是她做的事情,她当然也不会认罪,她们这一招贼喊抓贼未免太过明显了些。   问春似乎想直接把她押走了,甘棠冷冷一眼瞥过去,“证据尚未确凿,大人只听他人的一面之词便来抓我,未免也太过草率了吧。”   她顿了顿,一张脸像是夜里的初雪,又白又冷,“我要见陛下。”   问春一双眼盯着她,她虽然带兵来抓捕她了,可实际上她心里对张欣等人的想法门儿清,并不想淌这趟浑水。   她眯了眯眼,“待会自然见得到。”   “如此。”甘棠目光移开,“那便走吧。”   问春被她主动要走的样子噎住,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顿了一下,冷声道,“二队留下看着甘府,其余人跟我离开。”   她们径直往皇宫去了,甘棠本来就是要去上朝的,还穿着那一身绯色的官服,面容平静,脚步从容。反倒是问春,一身软甲,带着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四方警惕,这强烈对此叫她怀疑,自己究竟是在抓捕犯人,还是在保护人。   她能直接来抓捕甘棠,实质上就是张欣等人的推波助澜,她并不相信甘棠去了宫里,会得到什么澄清,说不定直接把罪坐实了。   如她所说,甘棠方一进入殿内,燕腹蕊的脸便黑了,眸底满是失望,“朕如此信任你,可你却做出这种事情!”   “有人指证你甘家招降纳叛,植党营私!欲意谋害朝廷,在被孙郎中发现后将其杀害,你可认罪?!”   甘棠看着她,“陛下,这是污蔑。”   燕腹蕊气道,“可人证物证具在,你如何解释?!”   “尹新!你出来给她解释解释!”   尹新是大理寺卿,张欣一手扶持的“傀儡”,她的脸瘦长,三吊眼,面相看起来很刻薄,说道,“陛下。”   “下官昨日接到了百姓的消息,说赤水河边有死人,下官立即派人去往赤水河,最终在沿着赤水河往领秀山二十里处发现了孙郎中的尸身!下官把孙女郎的尸身带回城中,请了仵作验尸,即说明是被人杀害了,且时间大致发生于昨日上午。”   “又有百姓报明下官,说她早上上山砍柴时目睹了甘女郎和孙女郎的身影,双方激动,似乎在争执。”   她看向甘棠,目光凉凉的,下巴很尖,说道,“而且……下官还在孙女郎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   她举起手来,手中是一方血帕,上头模模糊糊写着什么,隔着一段距离,甘棠看得并不明晰。   尹新说道,“这一方手帕上沾满了孙女郎的血,字迹证明是她拼死写下来的,上面记载了甘家罪证。”   如此拙劣粗糙的罪证,真是可笑。   甘棠嘴角微扯,冷静道,“尹大人怎么知道这是孙女郎亲手写的?况且就算是她写的,也不过是一面之词,这便要把下官定罪?”   尹新也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甘女郎这是丝毫不认?”   她转向燕腹蕊,“陛下!臣奏请搜查甘家,无论甘家是否无辜,定会留下证据。”   果然。   甘棠目光越来越冷了,她听到燕腹蕊的赞同声,随后又道,“其他尚且不说,枉费甘丞相才德过人,对子女却疏于教导,竟做出这种害人的事情来。”   她这番悲痛的话,几乎把甘棠是凶手的帽子严严实实扣了下来。   林萧,司水部侍郎,也是甘棠的上司,开口道,“甘郎中!昨日你以公事为借口,与孙郎中同去赤水河并加以谋害!还不认吗?!”   甘棠面色微冷,“是孙女郎以公事为由约我同去,我也并未动手。”   她话语缓了些,却带了些嘲讽,“我们二人到了赤水河,身旁还跟着几位身穿绛衣的女郎,自称是上级派来的护卫。”   “谁知护卫着,把孙女郎的命护卫没了。”   “小臣还活着,是因为孙女郎率先把小臣推入了赤水河中。”   “当日小臣便浑身狼狈回家了,大人与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看见的百姓。”   “小臣还未缓和过这惊险的生死关头,问春统领一大早便把小臣抓来,说是人证物证俱全,要治小臣的罪,敢问是哪儿的人证,又是哪儿的物证?”   顿了顿,她看向林萧,“莫非,是那几个护卫说的?”   “一派胡言!”林萧脸都红了,“倘若那几人真要杀你,你又为何平安无事回来了?”   “本官丝毫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些‘护卫’是谁,也并非本官派出去的,休要血口喷人。”   周围一片沉寂。   张欣看戏看很久了,她是个胖胖的女人,常含着笑,面相看上去很老实,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叫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此刻说道,“陛下!臣与孙郎中是至交的好友,她幼弟同臣的儿子也是要好的玩伴,前些日子她还把幼弟托臣照顾,说什么‘对不起家人,我命悲惨’之类的话,谁知如今,她便没了……”   “臣实在悲痛,请陛下严惩凶手!不要让满朝文武寒了心。”   燕成言上前一步,她眉头敛着,看起来很沉静,“张大人所言极是。不过甘郎中到底是不是凶手还不得而知,倘若证据尚未充分便做判决,未免太过鲁莽,依本王看来,还是先彻查此事之后再做定论。否则,那才是寒了满朝文武的心。”   她看向燕腹蕊,微笑道,“陛下向来明辨是非道理,也不会那般轻率便给甘女郎判罪吧。”   燕腹蕊也微笑,“朕自然不会让大家寒心,对于凶手,”她眼里神色不明,笑意森凉,“朕绝对不会手软。”   “请陛下明察!”   百官同声说道,只是各怀心思,也不知有几人是真心的。   燕腹蕊看着甘棠,冷声道,“事情尚未查明,然你嫌疑重大。”   她顿了一顿,忽而高声道,“来人!把她押入大牢!”   再不动手,她的好皇兄,就要过来了。   然而,此话一处,不少人着急出声道,“陛下!不妥!”   燕腹蕊眼睛扫过她们,轻笑,“爱卿们似乎很信任甘郎中啊,为什么呢?”   几人说道:“非也!只是罪证尚未明晰,不宜定罪。”   真是热闹啊。   瞧她们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   燕腹蕊轻笑一声,凉凉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哪位爱卿可以作担保?”   周遭陷入沉默,张欣始终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甘棠看过去,两人眼神对视,皆是夜一般又黑又凉。   侍卫上前了,押走甘棠,身影和脚步声渐渐远去,大殿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燕腹蕊居高临下看着一群朝臣,说道,“方才文爱卿说什么?大梁使臣到访了?”   文璐上前,“是,大梁使臣现已到达青陵,约七日后便抵达京城。”   “不错。”燕腹蕊微点头,笑容深邃,“远客到来,爱卿们可要好好准备啊。”   “……是。”   天牢关押的一般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可甘棠现如今罪状尚不明晰,竟然进来了,也是有几分可笑的。   才一踏入这地牢,便觉着浑身阴森,外头已经够冷了,这里的冷却好像从皮肤丝丝渗入心里去了。   里头的人样貌看不清, 蓬头垢面,或是躺倒在里头的,或是靠在墙壁上的,姿态颓靡,看不出死活。   新帝登基后赦免了一部分犯人,如今牢房同先前相比,也算空旷,甘棠独自进了一间。   狱卒对她的情况并不十分清楚,似乎以为她当真是凶手,嫌恶地看她一眼,随即便走了。   没有命令,狱卒是不能用刑的。   甘棠站在里头,有人在看她,也有人完全没理会她。   这牢房底下铺了半边的稻草,墙壁凹凸不平,还冒着森冷的寒气,她安静下来以后,没多久看见一只灰溜溜的老鼠在对面牢前经过,而那个一直躺倒着不知死活的女人,竟是突然伸出了手,转眼就抓住了那只老鼠。   甘棠目光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却见在角落,堆了一小堆的绒毛,还能看见细微的绒毛在空中漂浮,灰扑扑的,又腥又臭。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把刚抓到的老鼠拔了毛,随后又把那毛丢到角落。   甘棠看不下去了,她有些反胃,眼睛一动移开了目光,视线在这牢房里转了一圈,把情况尽收眼底,最后垫着稻草坐下,脑袋微垂,想着什么。   这些犯人大多是些穷凶极恶的犯人,关押久了,神志不清,待在牢房里头的慵懒模样,像是未开化的野兽。   甘棠想起很小时候甘凌教她做功课时说的话,“人若是不思考,久了就同野兽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棠棠得自己做,娘可不帮忙。”   结果甘棠的奶奶生气了,拄着拐杖追着甘凌打,“你个不孝女儿!不会还胡说,真是笨死了!”   甘棠手中抓着笔,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江无情把她牵入了屋中,同样说道,“棠棠自己来。”   回忆是美好的,现实却是煎熬的。   她在京城遇到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娘和爹在南方怎么样了,那些故意而为之的“意外”……应当也是不少的。   她很担心他们的情况,可惜帮不上忙。   她思考着,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周遭很安静,也冷得很,她只能收紧衣服,越发昏昏欲睡。   恍惚间有什么声音响起,匆忙的脚步落在地牢上,朝着她的方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促,像是鼓点在敲打。   甘棠意识清醒了些,又听到不远处铁锁打开的声音,缓慢睁开眼,还未看清眼前的场景便被人一头扑进怀里。   一股熟悉的冷香钻进她的鼻腔。   甘棠彻底清醒了。   她猛然伸手把怀里人隔开,目光迅速看过去。   眼前人是燕沉潇,他似乎被她吓了一跳,随后便毫不顾忌得跪坐在她身前,手抬起来似乎想碰她却无处落下,只有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气息急促,“你怎么样?她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甘棠眉头轻蹙,“殿下怎么来了?”   燕沉潇似乎看出她并未出什么事了,眼神稍微放松下来,但还是很紧张,“……听闻你被押进来了。”   “我很担心。”   他向来不会隐藏这些情绪,尽管知道甘棠丝毫不会为此动容,他还是把自己对她的忧虑和爱意一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   朝堂之上他的眼线不少,其中的过程他只是听了个大概,还未听完便忍不住急匆匆来寻她。   那么阴暗肮脏的地牢,她怎么能进去?她不能进去。   甘棠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大概是能想到燕沉潇会过来的,但也没料到会这么快。   她抬眼看他,目光却顿在他额角,只见乌黑发丝的掩映下,一道猩红的伤痕若隐若现。   燕沉潇像是被她的眼神烫到了,骤然侧过头躲过视线,半路又后悔了回过头来看她,眼神像蜜一样,又稠又黏,语气带了些祈求,“甘棠,跟我出去吧,不会有事的。”   甘棠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面色平静,开口道,“然后呢?”   “随后甘家满门抄斩,陛下下通报令,说甘郎中畏罪潜逃,从此东躲西藏,再也见不得光明?”   燕沉潇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收紧,“不会这样的。”   “殿下如何能保证?”   “……”燕沉潇说不出话了,他眉眼下压,很是委屈的模样,“可是这儿……”   这儿这么冷,这么脏,他怎么能让她留在这儿。   甘棠撇开头,“殿下走吧。”   无论如何,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是,她是二皇女那儿的,而他又是陛下那儿的,倘若她真的顺了他的意离开这地牢,又该怎么同二皇女解释?   因为爱情?   很可笑,没有人会相信,她也不信。   燕沉潇气息凝滞,他看向甘棠,只看到她隐匿在阴影里的半张脸,眼皮微微阖着,十分安静的模样,仿佛丝毫没有被这阴冷的大牢影响。   指尖揪着衣摆,他说道,“……我是真心的。”   甘棠睁眼,目光冷淡,“我也是真心的。”   真心让他走。   燕沉潇咬唇,他看了她很久,并没有再得到反应,许久缓缓站起身,转过身去,宽大的裙摆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才走出一步,他又停下来,半侧目看她,声音很低,“你相信我吧……我不会骗你的。”   他先前说要帮她,是真的要帮她,包括她支持的人,包括她要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不会真的出事滴   感谢在2022-06-22 20:02:41~2022-06-23 20: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爱小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小鱼 3瓶;菠萝包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她是我的   “皇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庆贤王府内, 燕成言面上带着笑,询问坐在对面的燕沉潇。   当真是个稀客。   燕沉潇面色平静,目光直直地看着远方, “我要救人。”   “……”燕成言微微一笑,“皇兄想要救的人,我也想救。”   她忽而微低下头,十分谦逊的模样,“届时还望皇兄高抬贵手。”   “不用这么说话。”燕沉潇听出了她的讽意, 看向她,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是真心的。”   事实上,现在燕成言和燕腹蕊他一个也不信, 但他不能救出甘棠, 因此他不得不也必须要相信燕成言。   “……”燕成言眉头微扬,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皇兄这话……是……?”   是彻底打算弃暗投明了?   她的眼神变化了几分, 燕沉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是。”   不仅是为了甘棠, 也是为了大燕。   他最近得了消息, 梁国使臣来了, 而燕腹蕊有意与梁国联手,借此作为另一个后路。   可梁国早就已经改朝换代,如今是梁国先帝的二女儿,梁臻行当政。   梁臻行手段残暴, 野心勃勃,早就对大燕虎视眈眈, 燕腹蕊如今的做法无疑是引狼入室, 自讨苦吃。   她丝毫不在乎他这个皇兄, 也没有重视大燕,像是一个失利已久的赌徒,被难得的胜利蒙蔽了双眼,狂热地把自己所有的筹码孤注一掷。   他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我。”   “为表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任何事,只要我知道。”   在他告诉她之后,她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验证他所说的话,总归不会有假。   燕成言微笑着,“我当然相信皇兄。”   她这些天可没少见他和燕腹蕊的争执,两人哪儿还有先前同仇敌忾的样子?   真是神奇,这么冷漠的一个人竟然会为了另一个人放弃自己半生的努力。   从她记事起,她这个皇兄便是淡漠的模样,在先太君后去世之后更是如此,用他灵光的脑子谋划着一切,为现如今这个“陛下”,不知帮了多少忙,可如今,眼见胜利在即,竟然“反叛”了。   真是喜闻乐见,大快人心。   口中说着相信,可方才的机会也不容错过,她面上仍是带着笑的,正如同聊家常一般,温柔问道,“母皇当初的选定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在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探究的必要,可燕成言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血脉就这么重要吗?   母皇分明知道燕腹蕊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那些功,有哪件是她自己做成的?什么同西戎国谈判,又提出了什么制法,原先办成这些事的人怕是现在已经埋在黄土之下了吧。   她那么愚钝的,靠着一个好爹、好哥哥,轻轻松松便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甚至还不满足,要对她赶尽杀绝。   她不甘心。   她一看见燕腹蕊便想起自己的过去。   凭什么?   都是母皇的女儿,凭什么她生下来就能得到母皇的喜爱,金银财富权势地位样样不缺,而她却只能和他的父君住在阴暗的小宫殿中,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提防着其他侍君的迫害,连一个下等宫人都比不上。   后来她养在皇贵君名下,却更加煎熬了。   燕腹蕊被别人打压,就在她身上寻快感,她不知受了她多少折磨。   还有那些宫人,见风使舵,为了讨燕腹蕊开心,表面上恭恭敬敬地称呼她为“殿下”,背地却辱骂她,辱骂她的父君,世界上最肮脏的话语从他们口中吐出,像是没有丝毫的顾忌。   而最可笑的是,她亲眼见她装着无知与童真在燕沉潇面前说保护他,可转眼却咒骂他夺取了本应属于她的,皇贵君的喜爱。   她这么坏,可燕沉潇还是护着她。   燕成言不甘心,她样样比不上燕绘尧,比不上燕腹蕊,她拼了命地读书、练武,后来终于熬出头,她得到了母皇的夸赞。   饶是对她的恨积蓄得深厚,听到她的夸奖时内心仍是忍不住涌起喜悦,她想着,母皇好像也不是那么坏的,她可以原谅她。   她得到的夸赞越来越多了,她和父君也越来越好,与之相对的,燕腹蕊被骂得很惨。   她看着她被母皇训哭的狼狈模样,内心想到,真是个笨蛋。   她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她的父君死了,是病死的,而后宫中人人称赞的,温柔的,向来热心肠的皇贵君沉君钰,只是掩着嘴惊讶,摇摇头做悲悯状,叹息道,“当真是可怜。”   可他眼里在笑的。   燕成言看到了。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她更努力了,她一定要比过燕腹蕊,她对她的恨比对大皇女燕绘尧的恨还要深得多。   后来皇太女倒了,她很高兴。   她样样出众,连最年老最严格的太傅都对她称赞有加,说她克成大统。   她想着,她会好好接过母皇手中的江山,把她没做完的事情,接着做,给她好好看看,就算他的父君是个宫奴,她也很出色!   可她最后竟然还是被半身血打败了。   她觉得不甘,也不愿相信。   母皇分明清楚燕腹蕊的实力,却还愿意把皇位传给她吗?   会不会是燕腹蕊搞的鬼。   一定是吧。   母皇是个英明的帝王,她不会把皇位这么重要的东西传给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的。   可她还是失望了,因为燕沉潇在听完她的问话后说道,“确实是燕腹蕊。”   燕成言沉默了,半晌说道,“我知道了。”   她看向燕沉潇,笑容很凉,“我相信皇兄,也希望皇兄能助我一臂之力。”   燕沉潇对上她的视线,“好。”   双方就此达成协议,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一场谈话,他们还是同先前一般,针锋相对,看起来几乎要你死我活的程度。   与此同时,尹新等人携着燕腹蕊的命令去搜查甘府,燕腹蕊对这件事情似乎胸有成竹,甚至还派燕成言去监守,想着让她亲眼看见罪证,无话可说。   甘府里,下人们全都被赶到一块儿,阿蛮第一次见这种架势,呆呆站在人群中,眼里闪着惶恐的光,他禁不住揪紧了身旁拾一的衣袖,艰涩问道,“……拾一姐姐,女郎怎么样了?”   拾一眼神黯淡,但仍是安慰道,“别担心,不会出事的。”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官兵在甘府搜寻,翻箱倒柜,把摆放得整齐有序的物品弄得一片凌乱,阿蛮咬着唇看着他们的动作,眼里又急又怒,发现那群官兵要进去书房时,终于忍不住高声急吼道,“那是女郎的书房!你们不能进去!”   女郎最宝贝那些书,她们这么粗鲁,肯定会把女郎的书弄坏的。   站在书房门前的尹新和燕成言听了这饱含怒气的一句话,纷纷侧头看过来,尹新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后又冷漠地转过头去,反倒是燕成言,眼眸深了几分。   她将要提步走进书房,尹新说道,“里头混乱,殿下就不用进去了吧。”   燕成言面色微冷,“陛下派本宫来监守,本宫自然要好好看着。”   尹新略一思索,笑道,“殿下所言极是,那下官和殿下一同进去。”   一踏进书房,便见着一片凌乱,书籍卷轴笔墨等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许多甚至被扫到了地上,散落着,被脚掌碾压、踩踏。   尹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嘴角却含着笑,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没多久,一个官兵忽然大叫道,“大人!这里头有东西!”   所有人顿时把目光转向她那儿,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本书,封面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山海录”,尹新道,“呈上来!”   尹新接过书,却率先把书呈给燕成言,说道,“请殿下查看。”   燕成言手微顿,接过这本书,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翻开,在翻到中间往后的部分时手指一停,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翻过去。   尹新,“殿下等等!这儿可是有东西在的。”   燕成言动作一顿,缓缓转向她,手指从纸张中夹出那张纸,笑容温柔,“你说的是这个?”   “没错,还请殿下一探究竟,这偷偷藏起来的东西到底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这么自信和得意,看得燕成言心里多了几分可笑。   于是她打开这张纸,只见上头字体密密麻麻,却都是关于“赤水河”为何每年变红的原因记载,从头到脚,没有一句是跟罪证有关的。   尹新脸色微沉,“殿下可否把书给下官?”   燕成言毫不在意地给了她,她皱着眉头,眼睛睁得极大,把书从头翻到尾,一张一页都不肯错过,谁知还是什么也没找出来。   燕成言看着她,慢悠悠道,“尹大人独独对这本书这么仔细,莫不是早就知道这里头有东西?”   尹新分明慌了,还勉强扯着嘴角,笑道,“怎么会,每样东西都应该仔细搜查。”   她冷了脸,转向那群搜查的官兵,含着怒气道,“都没吃饭吗?!给本官睁大眼睛了搜!要是漏了什么,本官要你们好受!”   “是!”   时间过去了很久,已是傍晚,天空染着一片瑰丽的红橙色,夕阳从墙院上头斜照过来,把地面映得红堂堂的,像是火在流动。   她们什么都没搜到,无论是书房、卧房、客房,甚至是厨房,已经搜查了个底朝天,可尹新想要的却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燕成言道,“时辰已到,尹大人撤吧。”   尹新白着脸,“不行!还未搜查完毕!”   燕成言高声,“你要违抗陛下的旨令吗?!”   尹新不甘心地撤了人。   燕沉潇赶了过来,他今天似乎忙得很,气息急促、风尘仆仆,原本苍白的脸色被夕阳映得红润,脚步不停地进了书房。   才一进入,他的脚步便顿在了门口,目光落在书籍四散、一片凌乱的地面上,眉眼下压,气息不悦。   屋内还有未散的官兵,见着他,恭敬行了礼,但却未走,似乎还想搜查,燕沉潇冷冷看过去,“都滚出去!”   官兵出去了,燕沉潇僵立了半晌,最终蹲下身去,抿着唇默默捡起书,仔细把乱翻的书页整理好,用衣袖把上头的尘土脏污擦干净,一张接着一张、一本接着一本叠放在手上。   夕阳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在他侧脸上,分割出一条光影分明的线,细软的发丝染上了金灿灿的光,在空中随着他捡书的动作微微晃荡。   这里一本,那儿一本……《风华录》、《名山状录图》、《括地志》、《兖陵图志》……还有他极其眼熟的,亲自送出去的,《万华寰宇录》。   燕沉潇的呼吸滞住了,他的指尖停顿在空中,没有再往前探出一分一毫,目光怔怔地落在《万华寰宇录》上,只见本就破败的书本更加破败了,书页被撕扯出来,上头还有灰尘,有鞋印。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捡起这本书,对着上头的尘土吹气,又用另一边衣袖仔细擦拭,许久才放到桌上。   还未继续收拾,他便听见有人过来了,很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跑着来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睛。   阿蛮没想到书房还有人,而且还是一个容貌惊人的郎君,周身被夕阳渡了一层金光,模样像是个神仙。他一瞬间被惊住没有说出话来,转眼却看见他手上拿着的几本书,以及一片凌乱的地面,惊艳转瞬即逝,他气道,“你是谁?!放下我女郎的书!”   燕沉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微冷的、细细的探究,在他脸上转了好几圈,最终缓缓站起身,开口问道,“你便是阿蛮?”   阿蛮睁着眼瞪他,声音很大,“是!你又是谁?快放下我女郎的书!”   燕沉潇听到他的质问,扯了扯嘴角,忽而冷笑,“本宫是谁你不知道?”   本宫……   阿蛮福至心灵,问道,“你是长乐殿下?”   他心里的警惕写在了脸上,分明素未谋面,却像是在看着一个水火不容的敌人,这细微的变化被燕沉潇看进眼里,他原本烦躁的心情忽而轻松了些。   不过是一个小孩儿,他在担心什么?   他轻声应了一声,矮下身继续捡书。   关于甘棠和燕沉潇的故事阿蛮听了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燕沉潇,确实如传闻一般仙姿佚貌、丰姿冶丽。   或许、或许他能知道女郎怎么样了。   阿蛮鼓着勇气,“你可知我的女郎怎么样了?”   燕沉潇动作顿住了,回过头看向他,反问道,“你的女郎?”   阿蛮揪着手指,有些紧张,“怎、怎么了?”   燕沉潇面色冷了些,纠正道,“她是我的。”   他抱着怀里的书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阿蛮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燕沉潇抬手把书放到书桌上,回答阿蛮方才的问题,“她现在没事,不久就会回来。”   而他也会来。   外头传来燕成言和尹新的声音,燕沉潇最后环视了一圈书房,低声说道,“把书房收拾好,那些稿子……不要乱翻。”   那些书稿,想必她写了很久,好在还算完整,也没有被撕碎,他收拾了许久才整理好的。   话落他便走了出去,从阿蛮身边路过,又和燕成言一行人离开。阿蛮僵直着身体站在门口,只见到他雪白的半张脸,迎着夕阳,像是雪里落了梅花。   作者有话说:   成亲成亲成亲!准备成亲!   感谢在2022-06-23 20:53:42~2022-06-24 20:1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菠萝包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我偏要和你成亲   懿德宫内, 燕沉潇坐在沉君钰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个黄花梨木雕花小方桌,随意聊着天。   沉君钰看着燕沉潇额角上的伤疤, 眉头皱着,很是担忧的模样,“潇潇这是怎么啦?”   燕沉潇隔着发丝触碰伤疤,扯了扯嘴角,说道, “潇潇愚钝, 为了救一个落水的负心女磕到石头上了。”   沉君钰伸过手来撩过他的发丝,嘴上同时抱怨道, “哪家的女郎值得你这么冲动?……这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燕沉潇忽而冷笑, 但又很绝望的模样,“叔父难道不知道么?”   “还能是哪家女郎,就是那司水部甘郎中罢了。”   他稍稍偏过头去, 眼圈微红,“我这么担心她, 还豁出性命去救她, 可她竟然丝毫不领情。”   沉君钰面色微讶, “这……?”   燕沉潇抿着嘴转过头来,“潇潇就同叔父实话实说吧。”   “这孙女郎被害的事情甘棠确实是无辜的,潇潇当时就一直跟着她,也是亲眼见她被孙女郎推着落了水才下水去救她的, 可谁知她醒过来后,别说道谢, 就是连个好脸色也没给我。”他眨了眨眼, 像是要憋住眼泪, 可声音还是带了些隐隐的哭腔,“我哪儿不好?”   沉君钰有些混乱,“潇潇等等,你说甘女郎她,其实是无辜的?”   “是。”燕沉潇顿了顿,“但是潇潇不想再救她了。”   他看着沉君钰,眼眸里带着水意,目光很固执,“叔父……你会怪我吗?”   沉君钰眉头轻蹙,没有说话,燕沉潇紧接着说道,“我追了她多久啊。”   “都说女追男隔层山,男追女隔层纱,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反过来了呢?”他红着眼眶,“从前她喜欢我的时候每天都追着我跑,我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可她现在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呢?”   哭腔更明显了,他说道,“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沉君钰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了顿,冷下脸色说道,“这甘棠未免太过嚣张。”   他看着燕沉潇,目光放柔和,安慰道,“我们潇潇哪儿都好,是她自己眼瞎。”   “潇潇不用担心,不想救她便算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人。”   “天下的女郎这么多,还差她一个不成,大不了潇潇再找一个。”   燕沉潇眼角下垂,很委屈的模样,“多谢叔父。”   沉君钰笑了笑,眼里多了几分深意。   他还是第一次见燕沉潇这么生气伤心的模样,而且还是为的一个“情”字,着实是有些惊奇和警惕的。   说实话,他养了燕沉潇这么多年,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半点痴情的苗头,也从未会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女郎做出这么多事情,甚至到了要和他们作对的地步,比先前那个“凌太医”的事情更甚。   也因为如此,他对前段时间那个“情种”模样的燕沉潇感到十分陌生与不真实。   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又极度冷漠的人,真的会为了一个人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吗?   他不相信。   从前那个凌太医不也是这样吗?他那么恳切地求了燕生微赐了婚,到头来要取消就算了,还折磨那个凌太医,到现在几乎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大概甘棠也会是这个下场吧。   况且她也并非什么绝世罕见的好女郎,甚至连身体都不是健全的!全身上下也就一张脸能看过去,可世界上仪容美好的女郎又不少见。   在他看来,先前燕沉潇那副模样,完全就是昏了头,好在如今他清醒了过来。   也怪不得甘棠进入大牢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动静,原来是心死了。   心死了好啊!   他早该明白,能让他靠得住的人,只有他们。他们不仅有着血脉上的联系,甚至还有近十年的养育之恩和成长情谊,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燕沉潇,眼里含着笑,“潇潇不开心,叔父找人帮你好好教训那个甘女郎怎么样?”   “不。”   出乎他的意料,燕沉潇拒绝了他,他正惊讶时,听见燕沉潇的话,“我要她,当我的驸马。”   他眼圈还是红的,目光却带上了一种沉君钰熟悉的、冷漠的恶劣,勾着红润润的唇道,“她不喜欢我又怎么样?我就是要嫁给她。”   “听说她和阮家的小郎君有了婚约。”他看向沉君钰,眼珠子很黑,“我偏要她不如意。”   沉君钰和他对视,恍惚似的摇了摇头,半晌又勾了唇,温柔笑道,“潇潇说得对。”   略有些苦恼的样子,他问道,“可那甘棠若是不乐意要怎么办?”   “有何干系。”燕沉潇眉眼微扬,“甘大人不是南下了么?甘女郎这么孝顺,不会弃她母父于不顾吧。”   沉君钰哑然。   ——   接下来的几天沉君钰便见识到燕沉潇的行动力了。   他竟然真的对甘凌出手了。   先是污蔑甘凌和燕绘尧余党勾结,再买通了燕绘尧余党中的人承认这件事,令甘凌进退两难。   他还去找了甘棠,把尹新从甘家缴过去的《山海录》拿了出来,当着她的面撕碎,一张一张的,像蝴蝶那样翻飞,咬牙切齿道,“本宫如今不喜欢你了。”   “一点都不。”   甘棠澄黑的眼眸倒映出他撕书的模样,平静得好像一面镜湖,淡淡道,“真好。”   燕沉潇气恼,“你说什么?”   甘棠看向他,目光冷然,“我说,真好。”   燕沉潇扯了扯嘴角,身体似乎都被气得微微颤抖起来,“是吗?本宫也觉得好极了。”   “你是不是讨厌死我了?”   “这种讨厌我却不得不面对我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让你难受死了?”   多么熟悉的语气,仿佛他也曾这样固执地问过她,只是现在的回答,同从前的却完全不同了。   甘棠说道:“是。”   听闻这一声,燕沉潇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声音颤抖,“真巧啊,我也是这样。”   “你不知道吧。”   “先前我全是骗你的,我就想看你会不会动心,可没想到我低估你了,你还真是冷漠得可以,比本宫更甚,本宫装不下去了。”   他的话像是雨珠子,急速地下坠,砸在柔软的心上,又冷又疼。   甘棠忽而笑了,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我还以为先前殿下是真的呢。”   燕沉潇轻嗤一声,带着微弱的鼻音,“怎么可能?”   “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   他俯下身看她,眼眸很专注,黑亮黑亮的,唯独周围一圈红了,话语很轻,“可我偏要和你成亲。”   转角处的一小片衣摆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燕沉潇把手中残破的半本书丢到地上,同样转身离开,甘棠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翻飞的纸屑上,微恍。   或许是他由爱生恨的情绪太过明显,又或许是燕腹蕊还是离不开他,总之,他们又“和好”了。   燕腹蕊本不想同意他和甘棠的亲事,可燕沉潇冷冷地威胁着她,“不论如何,我都要同她成亲,陛下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又放低了声音,“阿蕊,别让皇兄难过。”   他笑着,“否则皇兄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定心一软就放了甘丞相。”   “再一软就把甘丞相送到闲王手中。”   “皇兄虽然没有张欣厉害,可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还是能抗衡一二的。”   燕腹蕊眉眼低沉,“皇兄,何必呢?”   “既是讨厌甘棠,那便让朕处理了她便好,作何还要同她成亲?”   燕沉潇笑道,“阿蕊你不明白,感情一事,就是这样。”   “她让我不如意,我也不让她如意。”   真是可恶啊。   燕腹蕊想起凌云,她同意了。   左右找不到证据也要放了甘棠,现在不过是提前了。况且这不仅能把控甘家,还能让燕沉潇重新回到他们身边,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这落花缤纷,春光明媚的日子里,甘棠被洗清了冤屈,甚至还晋升了司水部侍郎,赐婚长乐殿下。   旨意直接下达牢狱,真真是“皇恩浩荡”。   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不过短短半个月,消息出来,惊动了半个京城。   本以为甘家此次必死无疑,没想到结果竟然逆风翻盘了。   这下甘家两边都不讨好,陛下真是好手段啊。   ——   “小甘大人,请。”   牢狱之内,狱卒恭敬的声音响起。   她心里有些庆幸,还好先前对甘棠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否则现在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   当真是世事难料,她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进了大牢之后毫发无损就能出狱的人,不仅如此,甚至还当了女驸马。   想到先前燕沉潇过来看望甘棠的模样,她就一阵感叹。   然而当事人甘棠的心情并没有这么愉悦。她被带离牢房,洗漱沐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从房中出来时像是一支雨后秀挺的翠竹,浑身都泛着清凌凌的气息。   外头有人在等着她了,声势浩大。   带她过来的狱卒拱手,傻乎乎道,“小甘大人,有缘再会。”   甘棠眉头轻蹙,回道,“这倒算了。”   她径直离开。   燕沉潇在等她,身后恰好是一棵垂丝海棠,树冠高耸,整树都开了花,被修剪过的枝桠娉婷袅娜地立在半空中,红中带白、白中带粉的海棠花便在他身后随着微风轻轻晃荡。   树后乌泱泱站了一群宫人,唯独燕沉潇立在树下,半身笼罩在阴影之中,穿着一身蓝色镶边的白色大袖对襟袍服,两手交叠自然垂放下来,下半身的裙摆层层叠叠,微风吹过来时也像是一朵盛放的重瓣海棠花。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不远处那个破败的小木门上,十分专注的,几乎一动不动的,在一个素白秀挺的身影出现之后,他姣好的眉眼便弯了下来,“妻主,沉潇来接你回家。”   甘棠面色微冷,径直从他身边路过,半点目光也没分给他,走动间只有衣摆牵起的风拂过他身侧。   燕沉潇身形顿时僵硬,半晌红唇扯出一个笑,转身跟上她的步伐。   “妻主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在燕腹蕊和沉君钰心里,他们一直没有真正相信燕沉潇会对甘棠这么死心塌地,甚至会真的跟他们作对(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自认为十分了解燕沉潇,另一方面是有先前凌云的事情作为前车之鉴)   所以在先前燕沉潇缠着甘棠那段时间,他们虽然疑心非常重,但始终保留着一个观望的态度,没有真正和燕沉潇决裂,倘若燕沉潇直接要去救棠棠,他们可能就真的会反目成仇。   还有潇潇没有真的对甘凌他们出手,事实上,这可以算作一种变相的保护^_^   感谢在2022-06-24 20:13:51~2022-06-25 20:3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菠萝包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她说的是真的吗   一行人入了宫, 甘棠站立在大殿之上,脊背微弯,姿态恭敬。   在她面前, 年轻的陛下站在上首,眉头皱着,话语带着歉意,假惺惺说道,“爱卿,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甘棠目光落在平整光滑的地板上, 嘴角牵起一抹笑,“不苦, 小臣谢陛下替小臣洗去冤屈。”   燕腹蕊眉眼微弯, “先前是朕考虑不周,朕如今已经深刻反省了,爱卿不会怪朕吧?”   甘棠抬头, 黝黑的眼眸眯起来,微笑道, “自然不会怪陛下, 小臣感激陛下都来不及。”   她的话语坚定, 又好像有些深意,“日后,愿效犬马之劳,以报君恩。”   燕腹蕊轻笑一声, “好极。”   想起什么似的,她补充道, “爱卿要好好对朕的皇兄啊。”   甘棠黑眸凉凉, 半晌扯了扯嘴角, 答道,“自然。”   两人的婚期便定在今年季夏时节,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   甘棠带着燕腹蕊的赏赐回府,什么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大抵有多少甘棠也记不清,除此之外,还有些孤本藏书。   她坐在马车里头,眼眸微闭,似乎是在休息。   燕沉潇本是想同她进来的,可甘棠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只犹豫了这么一会便错过了机会,甘棠乘上马车之后便叫人出发了。   燕沉潇只好登上了她后面的马车。   甘府早已得了消息并且解除了禁制,管家嬷嬷带着拾一等人在门口等待甘棠的回归,几乎是看见青石板路尽头马车出现的一霎那,眼泪便浸湿了眼眶。   车轮碾压过细碎的沙石,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赶车的宫人在甘府前拉住缰绳,枣红色的马匹发出嘶鸣声,马车也随之停下。   宫人率先下了马车,“大人,请。”   甘棠掀开了帘子,从马车上落下脚步,才一抬头看向甘府,便对上了管家嬷嬷和拾一、阿蛮等人的视线,他们矮着身子行礼,眼睛却盯着她,闪亮亮的,好像发着光。   甘棠心情好了些。   嬷嬷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好几圈,叹道,“恭迎女郎回府。”   甘棠扶起她,“嬷嬷请起。”   “都起来吧。”   她撤退身后送她回府的宫人,转过头继续和他们说话。   燕沉潇也下了马车,但是除了宫人,没有注意到他。他站得很远,目光落在甘棠和甘府的一众下人身上,十分安静的模样。   一方是回归的喜悦 ,一方是死寂的沉默,同一个世界,两种完全不同的氛围。   他对着身后待命的宫人说道,“都回去吧,本宫还有话同甘女郎说。”   辽香没有走,他是燕腹蕊特意派给燕沉潇的人,一个身形精干瘦小的男子,皮肤略黑,看起来温润无害,但武功十分高强,笑眯眯着便可以灭了一队人。   他待在燕沉潇身边,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明面上只是他一人,至于暗中还有多少,燕沉潇也不甚清楚。   燕沉潇淡淡看了他一眼,“随本宫来吧。”   两人走近甘府。   隔了这么长时间,阿蛮终于见到甘棠,心情激动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他窜到甘棠身边,脸红通通的,“女郎可算回来了!阿蛮好担心女郎!”   伸出去要牵住甘棠衣袖的手突然被打下,阿蛮吃痛,侧头看过去,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对着他冷冷说道,“驸马岂是你轻易能碰的?”   周围顿时陷入沉寂。   他身后便是燕沉潇,目光凉凉地看着这一幕,半晌转向甘棠,勾着红唇笑得灿烂,“辽香说得对。”   “驸马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甘棠看着他,目光微冷。   燕沉潇眨眨眼,“本宫累了,驸马难道不请本宫进去坐一坐吗?”   “好。”甘棠盯着他半晌,忽而也笑了,“殿下请进。”   “驸马也请。”   两人率先进入府中,大门处阿蛮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面色僵硬,一片恍惚。   “驸马难道不打算谢谢本宫吗?”燕沉潇已经坐了下来,手拄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甘棠,继续说道,“若不是本宫作证,驸马怎么可能这么早便出来呢。”   “是吗?”甘棠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甘棠确实该好好谢谢殿下。”   燕沉潇轻哼一声,没说几句话又站起身来,在大厅内转了转,最后指着一个青釉直颈花瓶,回头看甘棠,理所应当的模样,“本宫不喜欢这个,驸马可不可以换了?”   “当然可以,殿下不喜欢的东西怎么能让殿下看见呢?”   话是这么说,她却一动不动,只是漫不经心地坐在那儿。周围人不是瞎子,能看出他们剑拔弩张的氛围,也没敢动。   辽香动了,他径直走过去,抬手拿起那个花瓶,转身向外走去,燕沉潇皱眉,“等等,你这是做什么?”   辽香一板一眼地回答,“殿下不喜欢的东西,属下为殿下处理。”   “放下。”燕沉潇冷了脸色,“本宫要甘女郎自己拿走。”   变脸似的,他又看向甘棠,唇角微微翘起,故意道,“驸马不去,是不乐意吗?”   甘棠微顿,随后便站起身,走到辽香身边接过花瓶,转而看向燕沉潇,轻笑一声,“当然是乐意的。”   燕沉潇似乎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眼,眨眨眼,真诚道,“驸马真好。”   甘棠把花瓶递给管家嬷嬷,嬷嬷带着花瓶离开。   燕沉潇满意了,回过身继续转悠,像是得了新玩具的小孩,满眼新奇,最后累了在甘棠面前坐下,喝下一口茶,说道,“驸马的家真好看,驸马也好看。”   甘棠抬眼看他,轻嘲,“殿下过奖了。”   燕沉潇伸手牵住她的衣袖,弯着好看的眼睛,像是在撒娇,“本宫乏了,驸马带我去休息好不好?”   似乎是怕甘棠拒绝,他紧接着道,“旁人都不行,就要驸马自己带我去。”   “而且本宫就要在驸马这儿,别的地方哪也不去。”   “……”甘棠微顿,面无表情,“自然可以。”   “殿下请随我来。”   两人起身离开,辽香紧跟燕沉潇身后,阿蛮拾一等人和辽香并行。   三人走在后头,只听见燕沉潇不停地絮絮叨叨,什么“我想要在驸马的房里休息”、“没有驸马陪我我睡不着”、“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驸马”……   阿蛮在身后听着,唇紧抿,又是羞又是怒。   分明他们二人尚未成婚,他怎么能这么叫女郎?而且、而且还这般孟浪……   再看向左右,拾一和辽香的表情都十分镇静,尤其是辽香,表情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变过。   除了自己,仿佛没有人在心疼女郎。   他这么想着,心里多了几分怨愤,却不敢表现出来,不久前辽香打掉他手的痛觉好像还未散去,他一看见他便觉得手疼。   管家嬷嬷早就在他们过来之前收拾好了客房,燕沉潇可以直接休息。眼下一行人到了这儿,甘棠率先踏进屋里,“殿下请进。”   燕沉潇紧随着她的步伐进去,却在站定的一瞬间转过了身,对着身后的三人道,“你们不用进来了。”   辽香一愣,“殿下,这不合礼数。”   燕沉潇闻言,眉头轻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上下扫视了辽香几圈,似乎不悦又很轻蔑,下一秒便随手把门关上,“砰”的一声,能听出来十分用力。   外头三人同时一愣,不约而同守在了门外。   辽香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还能听到里头的说话声,燕沉潇似乎在笑,声音柔和,又很可恶,“驸马想出去啊,本宫偏不给。”   “驸马是不是很生气?”话语似乎多了些抱歉,可转眼又得意道,“生气本宫也不给出去。”   辽香在外头听着,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长乐殿下,戏耍人起来,还真是……恶劣啊。   他不知道,房间里头的场景同他想象中的没有一丝相同。   甘棠一直在看着燕沉潇,从他关门开始直到现在,目光始终静静的,却像水一样,把燕沉潇包裹住了。   她什么话也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燕沉潇说着说着,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喉咙像是堵了一大块棉花,让他吐出来的声音都变得艰涩起来,“我……”   棉花好像吸了水,越发沉重,燕沉潇彻底说不出话了,他也看着甘棠,唇紧抿,目光却隐隐带了一种委屈。   甘棠叹了一声,说道,“殿下不是要休息吗?进去吧。”   两人进到了里头,辽香也彻底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了。   甘棠站在桌边,“殿下请坐。”   燕沉潇没动,他干巴巴站着,看着甘棠,直到她又重复说了一遍之后才坐下,人却还是恍惚的,似乎很不安心。   甘棠定定看了他几秒,收回目光,给他斟茶,说道,“殿下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这一声有些无奈。   燕沉潇藏在衣袖下的手缓缓收紧,焦躁地扣着掌心,面上却故作轻松,“我要和驸马成亲啊。”   他还在演,不肯对她说一句实话。   甘棠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表情温柔,话语很纵容,像是在引诱他,“这里很安全,殿下可以放松下来。”   燕沉潇的指尖几乎要把掌心刺破了,他真想跟她说实话,可他不敢,面上继续笑道,“本宫当然知道。”   “就算有危险,驸马也会好好保护本宫的吧。”   “……”   甘棠没说话,眉眼沉了沉,皓白的手腕翻转,指尖上的青瓷茶杯也随之倾倒,蜜色的茶水在桌面上流淌,留下一片深色的湿痕。   燕沉潇懂得她的意思,是让他写下来,可哪儿有这么简单?   他愣了愣,却没写,甚至软软地抱怨她,“驸马怎么这么不小心。”   甘棠转了转茶杯,放回桌上,缓慢问道,“你是认真的?”   燕沉潇也缓慢地眨了眨眼,话语坚定,“当然是!”   “驸马以为本宫在说笑吗?”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说得稀里糊涂的,除了他们大概没几个人能听懂。   甘棠头微低,目光落在缓慢流动的茶水上,许久轻笑一声,“我知道了。”   她的目光柔和起来,眼里却一片冰冷,温和道,“殿下知道我和阮玉订婚了的吧。”   燕沉潇轻哼一声,“当然知道。”   甘棠继续说道,“甘家主君……向来只有一人的。”   “可我又不能违抗帝命。”   燕沉潇沉默,随后说道“这有何难,你同他取消了那婚约不就成了?”   “当然——”甘棠拖长了声音,却很冷酷,“不行。”   燕沉潇冷着眼看她。   甘棠莹润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笑道,“殿下身份尊贵,能娶殿下为夫,我是想也不敢想的。”   “只是我已经与阮玉有婚约在先,不能无缘无故取消了。”她作思考状,半晌笑道,“不如都进了甘家如何?”   “只是要委屈殿下了,毕竟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当然,就算殿下做小,我也不会忘记殿下的。”   燕沉潇彻底冷了脸色,瞪着她,气道,“你敢!”   甘棠微微一笑,“殿下看我敢不敢。”   燕沉潇紧紧抿着唇,生气又委屈,“你若是真这么做,我就杀了他,看你还怎么娶他!”   甘棠眸子微眯,感叹道,“真是血腥啊,殿下这个样子,我又怎么喜欢得起来呢?”   燕沉潇快被她气哭了,下颌紧绷,一句话也不说了。   甘棠又是微微一笑,“殿下不是要休息吗?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她就站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燕沉潇看着她的背影,终究还是没忍住,“本宫不管你跟谁订了婚,反正除了本宫,你身边谁也不准有!”   “况且——”他好像在掩盖自己的气恼,故作轻松道,“说不定人家阮玉早就不想同你成婚了。 ”   “你又不是什么顶儿好的女人。”   甘棠脚步稍稍一顿,随即便提步离开,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话。   燕沉潇咬着唇,眼睁睁看她离开,半晌捂住脸,沉沉吐出一口气。   真疲惫,真难过。   她说的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棠棠:演的 第71章 阮家真是善解人意极了   甘棠出去后没多久, 燕沉潇也出去了,他看着甘棠,十分乖巧的样子, “今日多谢驸马的招待,沉潇下次再来拜访。”   “驸马可不要背着本宫偷偷出去玩哦。”   甘棠微微一笑,只说道,“殿下一路走好。”   两人分别,几乎是燕沉潇一走, 甘棠的脸色便迅速冷淡下来, 目光落在沉香木的桌面上,却没有焦点。   现在的场面, 还真是复杂得让她难以应对。   一边是家人的性命安全, 一边是同阮家的约定,就算是燕腹蕊强行下的旨,她也不能当作事不关己、甚至一副无辜的样子不予处理……而抗旨……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   想到燕沉潇, 又想到阮玉,她的眉目间便染上了隐隐的郁色, 半晌闭眼吐出一口气。   “拾一!”她高声叫道。   拾一匆匆进了门, “女郎, 有什么事?”   “你去库房挑些礼物,”顿了顿,她继续说道,“郑重些, 但不要太张扬。”   “是。”   拾一离开,甘棠也起身回了书房, 站在书桌前提笔写信。   她需要找个时间把事情和阮家商量好。   倘若她不早点说, 去找阮家的人可能就变成燕沉潇或者燕腹蕊的人, 到时候,后果难以设想。   甘棠写完信便叫人送了出去,焦急地等待着回复,可她没想到,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还是超越了她的掌控。   ——   一天后,“一枝春”酒楼。   甘棠提前在这儿约了位置,“一枝春”生意越发火爆,若不是她同老板卫樱还算相熟,恐怕还约不上。   阮玉还没来时,卫樱就在房里同她讲话,她说道,“你许久不来我这儿了。”   甘棠微微一笑,“是有些久,只是忙了些,不太出门。”   卫樱双手抱胸看着她,八卦道,“你同长乐殿下的婚事……是真的啊?”   甘棠沉默,随即说道,“是。”   “……”卫樱似乎哽住了,“我还以为是假的……”   她皱了皱眉,“可你不是和阮家郎君有些婚约吗?”   她的问题实在太过尖锐,一字一句往甘棠心上戳,甘棠叹了口气,“是啊。”   “啊……”卫樱又道,表情似乎很纠结,“那……你是要都娶了?”   “……”甘棠看着她,笑了一声,有些无奈,“你觉得呢?”   卫樱摇摇头,“不太可能。”   她对甘棠感同身受并且义愤填膺,低声愤愤道,“不是我说,你和长乐殿下到底怎么搞的?”   她追他,他不爱她,他好不容易爱上她,她又爱上了别人,于是他又追她,甚至还有些强取豪夺的戏码。   “你们这出,整得像是追妻火葬场。”她睁着眼感叹,“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追妻火葬场?   甘棠不太懂,只笑道,“确实是件难事。”   她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今日,便是约了阮家郎君来谈话的。”   “什么?”卫樱似乎很惊讶,“你要同他退婚么?”   甘棠沉默,抬手掩住眼睛,疲惫道,“是,我没有办法。”   “……”卫樱一顿,摇摇头,半晌拍了拍她的肩膀,“倘若有什么我能帮的,请尽管说。”   甘棠看向她,真情实意地笑了一下,略打趣道,“好。到时候还要多多依仗卫老板了。”   卫樱也笑了一声,随即道,“不过按照一般发展,我猜测……你同阮郎君的这一次见面,恐怕……不太顺利。”   “万一长乐殿下来了,那真是灾难了。”   甘棠微微一笑,“不会的。”   卫樱摇摇头,说道,“坏事只要有可能发生,就总是会发生。你还是想想吧,万一两人都来了,你该怎么做。”   她说得这么郑重,听得甘棠心里也跳了一下,“好,我想想。”   卫樱告别她,继续处理酒楼事务,甘棠独自坐在房间里头,认真思考方才卫樱说的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结果想了许久,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燕沉潇会做什么?   他的行为举动总是令她捉摸不透,时常让她措手不及,难以应对。   但这次……应当……是不会出事的。   甘棠安慰自己。   她没有想太久,因为阮玉来了。   他穿得很好看,精心打扮过的,穿得很明艳,甚至有些华丽了,可脸色却又是苍白和忧郁的。   这样的反差让他看起来十分奇怪。   他看见甘棠,目光闪了闪,却没有说话,面色苍白,嘴巴紧闭。   甘棠一顿,温声道,“阮公子,先进来吧。”   阮玉僵硬地跟着她进去了。   两人在桌边坐下,一阵死寂的沉默,甘棠顿了顿,率先开口了。   “许久未见,阮公子和令父如何了?”   阮玉听她说话,也没看她,盯着桌面好像要把它烧出洞来,缓缓回答道,“……尚好。”   他说得很吃力,脸色也越发白了。   甘棠见状,心中一沉。   是不是这件事对他冲击太大了?也是,燕腹蕊突如其来的旨令,让他们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阮家……以后要怎么办呢?   空气好像被抽干,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寂静之中,外头的喧闹声格外明显,十分热闹的,一声接着一声,传入他们的耳畔。   甘棠总算懂得先前辛大夫常感叹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是什么意思了。   如今这个场面,当真是无比贴切。   但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话也不能一直憋在嘴里。   “阮公子,对不起。”   “对不起。”   十分巧合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开口了。   甘棠一愣,说道,“阮公子先说吧。”   阮玉说不出来了,方才的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惶惶道,“不、甘、甘女郎先说吧。”   甘棠一顿,接受了他的谦让,垂着眼,说道,“陛下下旨,赐婚我同长乐殿下。这事……你们知道吗?”   阮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我……我们知道。”   他们何止知道啊,他们甚至还高兴着,并且早早期待解除他们的婚约了。   从甘棠入狱直到陛下下旨,阮家从一开始的焦躁不安到平静下来到后面甚至轻松起来了。   他隐隐地看了一眼甘棠,只见她满面的压抑和歉疚,耳边听着她道歉的话,“这件事……我对不起你们。”   阮玉有些发抖,他死死压制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了。   甘棠见状,心里像是压了一大块石头,“对不起。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阮玉便急匆匆打断了她的话,“没关系!”   甘棠一愣。   阮玉极力忍住自己情绪,说道,“我们知道……知道你是没办法……”   “大家都不好过……我们理解你,不会怪你的!”他忍不住了,眼泪渐渐充盈了眼眶,声音颤抖,“这个婚约,本来也是假的……你帮了阮家已经够多了……”   “你和长乐皇子……本来也该在一起的……”   “是阮家拖累了你……”   泪水流下眼眶,他说道,“这件事,你不用自责……”   “我们才是真的对不……呜呜呜……”   他说不下去了,哽咽着,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气,甘棠看着他,微怔。   她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郑重道,“阮公子能理解,甘棠十分感激。”   她似乎放下了心头大患,沉沉叹了口气,坚定道,“日后阮家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阮玉耳中所听是她坚定的话,目光所及是她明亮的神色,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哭得久了,胸腔有些窒息,连带着头脑也不太清晰了,张了张口突然说道,“我们私奔吧!”   “啊?”甘棠既惊讶又疑惑。   阮玉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摆手急道,“我、我昏了头!甘女郎不必管我!”   他的目光惶惶,心中充盈了罪恶。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呢?竟说出这种话。   甘棠没有再问,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来见阮公子,给阮公子、阮叔叔和太姑带了些礼物,还望阮公子帮甘棠转交给二位长辈,希望你们喜欢。”   她拿出礼物,给阮太姑的是一整套的笔墨纸砚。笔是上好的永陵玉湖笔,墨是墨乡昌德城一品斋的墨,纸是永安城的纸,砚是青釉镂空壶门砚台。   给阮家主君的是一枚玉手镯,质地水亮柔和,泛着莹润的光;给阮玉的则是几本书籍。   本是让拾一去挑选,后来她又觉着不妥,自己去库房挑了许久,用心用意、慎重其事。   甘棠继续说道,“听闻阮公子喜欢这类书,便给阮公子带了些,倘若阮公子喜欢,日后可同我说,我家中还有许多藏书。”   阮玉怔怔地接过去了,看向她露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多谢甘女郎……”   甘棠微微一笑,“不必客气。”   话到这里,谈话基本结束了,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先前担心的燕沉潇会过来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甘棠心情好了些。   两人一同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映入他们的眼帘。   甘棠一怔。   燕沉潇站在围栏旁边,朱唇粉面,明眸善睐,一身红色三多勾莲纹妆花缎,皓月似的手轻松地搭在沉红色的木栏之上,一派轻松自在。   见他们出来了,他勾着红润润的唇,笑意盈盈,“可算出来了啊。”   见他们两人不说话,他眯了眯眼,说道,“驸马真是讨厌,说了不要偷偷出来玩,怎么不听话?让沉潇好伤心啊。”   甘棠目光渐冷,“你跟踪我?”   燕沉潇看着她,目光带了些委屈,说道,“当然没有,驸马怎么能这么怀疑我。”   他笑了笑,“我是来接阮公子回家的啊。”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阮玉浑身一颤,头也不敢抬。   甘棠的目光转向了阮玉。   燕沉潇继续说道,“阮公子怎么不答应本宫啊?”   阮玉僵硬着抬头看向燕沉潇,一张脸血色尽失,“殿、殿下……”   燕沉潇轻快地应了一声,继续问甘棠,“驸马和阮公子交谈得怎么样啊?”   他笑了一下,姣好的眉眼弯着,自问自答道,“还算顺利吧。”   “毕竟——”他的话语拖得长长的,又一下子轻快起来,“婚约的事情我早就帮驸马解决好了。”   甘棠面色微冷,“什么意思?”   燕沉潇很疑惑的样子,“阮公子没有和驸马说吗?”   他抿嘴笑了笑,很乖巧的样子,向甘棠凑近了,十分暧昧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早就和阮家说好了啊。”   “只要阮家同你解除婚约,我就能保住阮家家主性命无忧,平安回京。”   他的话语轻轻的,热气从他口中喷洒出来,打在甘棠耳畔,一片痒和热。   甘棠听罢,长身直立,一动不动。   燕沉潇后退了几步,眉眼弯着,邀功道,“怎么样,驸马开心吗?”   阮玉在燕沉潇跟甘棠说悄悄话的时候便完全失了神,惶惶地看着甘棠,生怕错过她一丝表情。   燕沉潇看了阮玉一眼,说道,“看来驸马并不知道真相啊。”   “阮公子怎么不跟本宫的驸马坦白呢?”   “阮公子这么做不太好吧。”   “让本宫猜猜,方才本宫的驸马说要解除婚约的时候阮公子说了什么?‘没关系’是吧,本宫的驸马是不是很感动啊?”   “阮公子当当当真是善解人意极了!”   他连说了好几个“当”,掷地有声,一个字接着一个字打在阮玉的脊背上,几乎要把他打下地狱了。   阮玉绝望地看向甘棠,眼泪涟涟,“甘、甘女郎……你听我说……”   甘棠面无表情。   她无比确定,自己遭受到了背叛。   来自盟友的,前一秒她还为之感动的、她和母亲共同信任的人的,背叛。   她为着阮家忧虑、自责,十分慎重地思考着他们家的未来,谁知他们却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甚至不肯跟她说一声。   方才她确实很感动,也十分感激,可谁知现在便都成笑话了。   阮家有什么错吗?没有啊,他们只是想救回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决定甚至对她十分有利,因为她来找阮玉的目的也是为了商量取消婚约的事情。   可原来这些日子所有的忧虑都是白费的,她的真心被践踏了。   甘棠有些生气,又有些难过,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的,让胸腔连着心里头都是一阵不舒服。   阮玉的声音还在她耳边作响,甘棠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些,随后看向阮玉,扯了扯嘴角,说道,“阮郎君不必自责。”   “事到如今,甘家和阮家都各有出路。”她轻笑一声,“你说得对,我们都有难处,我能够理解。”   “不过下次还有这种事情,建议你们提早商量。”   阮玉咬着牙,泪眼朦胧,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后悔了,他早该坦白的。这件事早就发生了,可是他不想解除婚约,也不愿让燕沉潇得意,偏偏他又无法反抗,只能徒劳地拖延着,始终不敢说,直到如今,为时已晚。   眼下他看着燕沉潇明艳艳的笑,只觉得针刺到了眼睛里,又恨又痛。   甘棠移开视线,“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她便提步离开,脚步决绝,没有半点犹豫。   燕沉潇方才一直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她走了也提步追上去,紧贴着她的步伐。   甘棠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她坐在马车上时心中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至少两家人都达到了自己想要的。   燕沉潇紧巴巴地贴着她,一言不发。   他鲜少见到甘棠这个样子,心中罕见地有些害怕,还有些心虚和自责。   罪魁祸首是他,但他当真以为阮家会和甘家说清楚的。   取消婚约,对这两家来说完全是互利互惠的好事,本不应该出现差错,可他没想到阮家竟然没同甘家商量,甚至在方才他们交谈时也没有说出来……   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并且与他有着十分大的关系,燕沉潇说不出话来。   甚至因为辽香在他身边,他不能解释和安慰。   甘棠被他黏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殿下很冷吗?”   紧紧贴着她做什么?温暖她的心?   燕沉潇抿嘴,伸出手牵了牵她的衣袖,用气音道,“对不起,都怪我。”   甘棠看着他,目光平静。   燕沉潇拉下她的手,亲了一下,睁着澄黑的眼睛看她,“我永远爱你。”   也永远不会背叛你。   “……”   甘棠缓缓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殿下的爱,好沉重啊,我怕我承受不起。”   燕沉潇微顿,稍稍侧过头去,小小哼了一声,也不知说给谁听,像是自言自语,“……总归是要承受的。”   甘棠侧过头看他一眼,“殿下不是说要送阮公子回家吗?”   怎么同她上这马车来了。   燕沉潇明显一愣,随即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到满面的冷淡,像是被冷水兜头浇下,他心中的热情褪去了些,闷闷道,“哦。”   “可是我想跟你回家。”   他本来觉着有些对不起她,想要安慰她,谁知她压根不需要他,这让他有些难过。   “……”甘棠似乎不太理解他的话,也并不愿意,“我同殿下的府邸并不顺路,殿下还是自己回去吧。”   “也免得耽误了殿下的行程。”   她的话语听在燕沉潇耳中很是冷硬,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她,便听到了外头辽香的声音。   “殿下!阮公子下来了。”   燕沉潇:“……”   他好像突然生了气,高声道,“驸马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当真以为本宫离不得你?!”   甘棠慢悠悠闭上了眼,一言不发。   燕沉潇心头一梗,转身便出了马车,马车帘幕被他甩得发出响亮的“哗!”的一声。   他下了马车,对着外头的辽香冷冷道,“叫上阮公子,启程回府。”   “是。”   他们才转身走出没几步,甘府的马车便立刻离开了,好像不想再看见他们一眼,燕沉潇和阮玉两人见状,脸色都不太好。   只不过一个是冰冷中带着些幽怨的,一个是哀伤中带着些后悔的。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棠棠生气的原因啊。   大概就是:前一秒你还在为队友担心,为自己不得已做出的选择自责,道歉完了并且被理解的时候非常感激,后一秒却发现队友早就抛弃你,并且先你一步做出了选择,没有丝毫犹豫。   棠棠那一瞬间真挺生气和伤心的。 第72章 他就这么讨她厌吗?   和阮家的事情似乎便这么解决了, 接下来几乎要专注和燕沉潇的婚事了。   甘棠觉得有些可笑。   思及两人的过去,她从来也没想过也不愿意同燕沉潇结为妻夫,可如今竟还是不得已绑在一起。   与她的冷淡相反的是, 燕沉潇似乎很兴奋,但又很恶劣,隔三岔五带着人来找她,妨碍她的工事,搞一些作弄人的小把戏, 说一些令人讨厌的话, 好像是一个顽劣的、稚气未脱的孩童,在你专注做事的时候笑嘻嘻地向你投石打闹。   甘棠平常对他的所玩所闹皆不理会, 但也有被他弄烦了的时候, 偏偏脸色冷下来时,燕沉潇又可怜兮兮地同她道歉。   甘棠总归是不能对他做什么的,久而久之, 也就是屏蔽他的打扰专注于自己的技能越发熟练了而已。   她不知道,在众人眼里, 她好像变成了被长乐殿下借着权势强行欺压的可怜人了。   少数值得高兴的事情是, 甘凌和江无情如今虽还在南方, 但处境还算安全,要处理的事情进展也很顺利,而且因为甘棠和燕沉潇的事情,他们不久便可以回京。   甘棠偶尔同他们通信, 心中便轻松许多。   这些暂且不提,朝中局势仍是暗流涌动、风起云涌。   燕成言已经出发去往西北境的封地, 梁国使臣也到达了皇宫。   令人惊奇的是, 此次梁国的恭亲王、曾经的三皇女梁求英和她的弟弟梁谨言, 即梁国的青阳郡主竟然也来了。   宫中早已备好宴席,文武百官皇族贵勋皆出席,包括甘棠和燕沉潇。   国家之间的宴席,少不了比较,尤其是渊源已久的梁国和大燕,借着“请教”的名义打击对方,最好五花八门、样样出彩。   这次也不例外,酒过三巡,梁谨言便开口了,“陛下,久闻大燕人才济济、文武双全的女郎比比皆是,今日可有幸见识一番?”   燕腹蕊坐在上首,笑得温和,推让道,“亲王谬赞了。”   梁国大概是早就商量好了的,那青阳郡主梁谨言紧接着表情便带了些挑衅,高声道,“陛下不肯应战,是怕了吗?”   “谨言!”梁求英喝住他,“不得无礼!”   她看向燕腹蕊,面色带着抱歉,“青阳自幼顽劣,不禁言语,还请陛下不要在意。”   燕腹蕊也只是笑笑,“非也,青阳郡主乃性情中人,很可爱。”   谦虚到了这个地步也就够了,她还是点了个人上去“献丑献丑”。   甘棠只看着这场交锋,安安静静的,该鼓掌时鼓掌,其余时候皆是一声不吭,只有旁边别的官员唤她时她才应两句。   燕沉潇始终安分不下来,三番四处派着身边的小宫人同她传话。   第一句是“驸马觉得梁国的青阳郡主好看还是我好看?”   甘棠听罢,略无语,没有回答,燕沉潇不满意,再次叫人来,“驸马要是不说,沉潇便不开心了,沉潇若是不开心,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只是对驸马来说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哦。”   甘棠微顿,看向他,只见金光晃晃的烛火之下,他一张脸明艳艳的,见她看过来,弯起眉眼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白皙莹润的脸颊映着烛光,流金一般闪烁。   “快说——”   他用口型做出这句话。   甘棠烦不胜烦,只回答道,“各有千秋。”   燕沉潇似乎更不满意了,幽怨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理会她了。   甘棠乐得清净。   两人在这儿默无声息地交流,有不少人注意到,尤其是燕腹蕊,心中多了几分嗤笑,还以为她的皇兄要怎么对付甘棠,原来只是这种小把戏,男子终究是男子,总是沉溺于情爱无法自拔的。   不过好在他还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她的目光转向了下首的青阳郡主,思及同梁国女帝暗中说好的两国联姻,看着青阳郡主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思。   从方才的表现来看,他确实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可这到底是真的性情单纯,还是装出来的,他还看不出来。   很巧合的一瞬间,那青阳郡主也抬起了头,两人对视,他忽而甜甜一笑,向她敬酒,一口气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燕腹蕊微笑,同样饮尽一杯酒。   比试不断,三场过后,青阳郡主忽而站了出来,对着燕沉潇的方向,语气高扬,“久闻长乐殿下才艺双全,青阳为此苦练舞艺,只求能和殿下一较高下,不知殿下可愿意赏光?”   此话一出,满席寂静。   或许没人知道,燕沉潇这辈子就讨厌的就是跳舞,在那段不堪的时光过去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跳过舞,甚至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一看到乐舞便觉得恶心反胃,浑身颤抖。   燕沉潇本来还在盯着甘棠,闻言慢慢转过头,优美的红唇勾着,眼里却没有笑意,“非也,长乐自幼不善舞艺,这就不献丑了。青阳郡主若是愿意,让长乐开开眼如何?”   青阳郡主皱眉,表情已然有些不悦,“长乐殿下不愿意同青阳比试,是瞧不起青阳吗?”   “还是说,长乐殿下自觉技不如人,怕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轴又这么愚蠢的人?   燕沉潇笑了一声,说道,“青阳郡主说得对,本宫确实技不如人。而且本宫脸皮薄,不愿出丑。”   脸皮薄……见识过他逼婚甘棠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心中腹诽,倘若他还叫做脸皮薄,那他们叫什么?   没有脸皮?   青阳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分明是承认自己不如他的话,可他心中就是一阵不舒服。   燕沉潇睁眼说瞎话,“而且……我大燕有个传统,男子在订婚以后,舞蹈便只能跳给妻主看的。”   他的语气有些不满和委屈,红润的唇角下压,说道,“青阳郡主若是强迫长乐,长乐的驸马会不高兴的。”   他看向甘棠,明眸中有星点烛光闪烁,明明灭灭的,十分动人,“是吧。驸马。”   甘棠:“……”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她身上,有如实质,甘棠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冷了不少。   燕沉潇见状,又可怜兮兮说道,“驸马别生气,长乐只会跳给你一个人看的。”   众人:“……”   梁求英率先打破僵局,笑道,“长乐殿下和驸马深情厚谊,真是羡煞旁人。”   她的目光看着甘棠,笑容多了几分深意。   事实上,先帝还在世时,便有意让燕沉潇嫁入梁国,而瞩意的人,就是她和如今的梁国女帝……就连前段时间的燕腹蕊也有这个想法,但燕沉潇如今已经同甘棠订婚,梁国对此颇有微词,好在两国的联姻对象也可以换人。   燕沉潇也笑了笑,“自然,我驸马待我是极好的。”   梁求英笑得温柔,“看得出来,只是可惜了……”   真是足够混乱的场面,旁观的人几乎要流下冷汗了,偏偏那几位事件中心的主角,还在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而强行被牵扯的主角之一,甘棠,面无表情,看起来心情也不太愉悦,众人心中不禁对她多了几分可怜。   而因着这件事,接下来的时间里,甘棠都受到了本不必要的关注,尤其是梁国的青阳郡主和恭亲王,时不时看她一眼,似乎在找出她有什么地方值得燕沉潇喜欢,甚至于时不时同她敬酒。   甘棠酒量虽好,在这种场面本也是不敢多喝的,可眼下却又没办法,只能饮下,许久过后也不免觉着晕了些。   燕沉潇自然没忽略这个场景,心中冷笑,又派了宫人过去,烦不胜烦地问,”驸马觉得本宫好看,还是青阳郡主好看?”   甘棠苍白的指尖抵着额头,闻言半睁开眼,眼周被酒意浸得红润,如同桃花般靡丽,眼眸却还是冷冷的,抿着唇一言不发,恍若未闻。   宴会直到深夜才结束,甘棠喝得不少,虽没醉,但也有些微微的恍惚了,走在宫道上,安安静静的,由宫人带领着往宫门口走去。   同行有别的官员,甘棠同她没见过几面,也不熟,只听得她在耳边絮絮叨叨,“长乐殿下这么护着小甘大人,小甘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福气?   甘棠听着,忽而停下脚步看向她,轻笑一声,“这福气给大人,大人要吗?”   陷入这样的境地,家人性命被威胁着,就连自己也不自由,这样对她来说,竟然算是一种福气吗?   那人明显噎住,甘棠也没等她回答,慢悠悠提步继续离开,背影融在沉沉的夜色,没多久便消失不见,远远看去只有手中提着的灯还在发亮,火融融的光,像是一盏魂灯,在寂静的夜里孤独地游荡。   拾一等人已经在宫外等待了,甘家的护卫提着灯在前头,把一方天地照映得亮堂堂的。   拾一的面色似乎有些紧张,见着甘棠出来了,高声叫她,“女郎!这儿”   甘棠走了过去,拾一又道,“天黑了,女郎小心些。”   甘棠模模糊糊应了一声,随即便登上马车。   外头已经是一片昏暗,马车里更甚,甘棠也没叫人掌灯,只静静坐在里头,脑袋靠着车壁,随着马车的行进摇摇晃晃。   这么安静的氛围,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只有踢踏的马蹄声和车轮子碾压在细碎沙石上发出的“吱吱”声,混着未散的酒意,让她几乎要睡着了。   只是还没等她真正陷入睡梦之中,身侧忽然多了一份重量,一道轻软中略带醉意的嗓音在甘棠耳边响起。   “驸马好生粗心,这么久了,竟没发现潇潇在这儿。”   甘棠一惊,瞬间睁开眼,“你怎么会在这!”   燕沉潇抱住她往另一旁撤退的身体,扣着手死死不放,抱怨道,“当然是来找驸马的啊。”   “驸马不开心吗?”   甘棠几乎觉得他能夜视了,因为他精准无比地凑近了她,柔软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让甘棠冷得一惊,气道,“不开心,放手!”   “不要!”燕沉潇似乎肆无忌惮了,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黑暗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落了星光一般,可怜兮兮道,“我也不开心。”   “驸马今夜的回答,让我好难过啊。”他似乎是真的委屈了,“而且那青阳郡主一直在看驸马,我更不开心了。”   可那还不是因为你?   “放开!”甘棠微怒,冷冷道,“殿下莫不是醉了。”   “我没醉!”他争辩了一声,“你看,你一直对我这么冷淡,我一靠近你就叫我走开。”   他贴近了她,几乎抵着她的额头了,委屈道,“为什么啊。”   “我不好看了吗?”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你是不是还想着阮玉。”   “他有什么好?”他好像快哭了。   甘棠无比确认他是醉了,废了极大力气抽出自己的手,抵在他肩上把他推开,可还没推出半臂距离,燕沉潇又粘了上来,“别这样……”   甘棠忍无可忍,扒开他八爪鱼一样缠着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燕沉潇被她一扒拉,差点摔了,抱怨道,“驸马一点都不温柔啊。”   他的声音软软的,好像一只委屈的猫,可在甘棠看不见的地方,嫉妒在他眼里翻涌,如同滔天云雾。   “何必呢殿下。”甘棠问,声音像这夏夜一般,凉凉的,几乎要渗入到燕沉潇心里头了。   “你要同我成婚,我已经同意了,如今还要我怎样呢?”   她太疲惫了,他还要做什么吗?   她这话带了压抑不住的痛苦,好像已经憋在心里好久好久了,现如今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燕沉潇安静了,他本来也没有醉,只是借着那点酒意放纵自己,把心中的压抑、委屈、难过通通同她倾倒出来。   甘棠的话让他彻底清醒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啊,现在让两个人都不好过。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燕沉潇许久才开口回答她的话,却是反问,嗓音带着轻微的哑意,“……驸马难道不明白吗?”   他要的,从来都是她那颗真心,她的那一点点爱,就一点点。   黑暗中,甘棠扯了扯嘴角,“我明白,可我不愿意。”   燕沉潇听罢,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慢吞吞道,“……哦。”   与他的话语完全不同的是,他心中的委屈和伤心几乎要溢出来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直深深隐藏在心底的疯狂。   为什么她就不能喜欢自己呢?   分明从前动容过,如今却是完完全全的冷漠,他被她隔绝在外,固执地捧着一颗□□裸的心,千疮百孔,快要难过死了。   她不喜欢就算了,他早该明白的,可就算这样,他也不会让别人同她在一起。   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他不会放手的。   他安慰自己,成亲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他又扒了上来,甘棠受不了他了,她径直叫停赶车娘子,看动作似乎要下马车。   燕沉潇不敢置信,“你要做什么?”   甘棠没回答他,直接下去了,他只听到外头她温凉的嗓音,十分无情地说道,“送殿下回去。”   燕沉潇咬着唇,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帘幕,视线几乎要把它烧穿了。   她竟然宁愿弃了这马车走回去也不愿跟他在一块了。   他就这么讨她厌吗?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成亲(推眼镜) 第73章 成亲   时间便在这种并不怎么愉快的氛围中缓缓流逝, 在宫里的海棠花落尽,紫薇花开了一簇又一簇时,婚期将至, 燕沉潇也难得地遵循了礼制,从一个月前便不同她见面,诡异地、令人惊奇地认真准备着这场婚事。   而甘棠这段时间除了准备婚事,也时常去“一枝春”同卫樱聊天,卫樱活力充沛, 常常妙语连珠, 甘棠尽管有时候听不懂,也觉得十分有趣。   那儿大概是京城里头少数能让她舒心的地方了。   与此同时, 甘凌和江无情也回到京城了, 甘棠甫一见到平安无事的他们,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浑身都泛着明媚的气息。   若说世上有什么最让她牵挂的东西, 大概便是这个家了。   一家人回到府中,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一同说出来。   甘凌还是那样吊儿郎当的, 乍一听甘棠说了阮家的事情, 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说道,“原来是这样,娘真没想到。”   江无情皱眉,脸色微冷, “如此不厚道,亏了爹当初还觉得觉得阮家郎君人不错。”   现在看来, 因为一己之私而隐瞒退婚的事情, 还是太过小家子气了。   他看向甘棠, 有些懊恼,“早知当初爹便留在京城。”   说不定他留下来就没这么多糟心事发生了。   甘棠手掌抵着侧脸,笑道,“爹不必自责,如今事情都过去了。”   江无情叹了口气,“是啊,转眼你也要成婚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非常愉悦,甚至还有几分忿忿不平,半晌低声问道,“棠棠,那长乐殿下……你对他可还有半分情谊?”   一想到自己女儿竟然要被迫同这个恶劣的殿下结为妻夫,他便觉得心脏一阵不舒服。   甘棠见他满脸忧虑,已经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舔了舔下唇,说道,“不知道,或许吧。”   江无情:“……”   算了,至少比怨偶好得多。   他不再追问。   甘棠也松了口气,私心上,她并不想让她爹担心,而一个含含糊糊的回答便可以避免这种不必要的操心,何乐而不为呢?   反倒是甘凌,瞅了甘棠半晌,但什么也没说。   一家人并没有太多的闲暇日子,甚至十分忙碌,这种状态越临近婚期便越发明显,饶是江无情不喜燕沉潇,也不愿在这种事情打马虎眼,从早到晚忙碌着,人都憔悴了不少。   终于,六月初九,正是小暑,宜出行、冠笄、婚嫁,大婚的日期到了。   这日的太阳格外的大,澄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没有任何遮挡的阳光几乎洒满了每一个角落,连青石板路反射着刺目的光。蝉鸣尖锐,铄石流金,路边的树叶黏答答地下垂,软乎乎的失去了生气,柔弱地随风飘荡,叫人一看也觉得喉中干渴、燥热难忍。   极目望去,甘府满目的红,红绸带、红灯笼、红色的“囍”……明亮的颜色几乎铺满了整个府邸,映着金灿灿的阳光,光彩鲜明、视之耀眼。   炮竹炸响,混杂着人们鼎沸杂乱的笑声、贺喜声,热闹得几乎要把甘府燃烧了。   甘棠同样是一身的红,赤色的喜服,其上绣了腾空盘旋的金凤,缀以明珠宝石,华美高贵。乌发雪肤,偏偏脸颊被热得泛着潮红,唇瓣也因为她无意识的舔舐显出嫣红的颜色,像是含了一枝桃花。   她骑在一匹高大俊俏的棕红色马上,华丽的衣摆下垂,领着绵长的迎亲队伍缓缓驶往燕沉潇的府邸。   周围的百姓十分热情,反观甘棠却冷静过了头,表情淡淡,仿佛自成一方天地,丝毫没有被外头的热烈影响。   队伍在唢呐声、鼓锣声中渐渐抵达燕沉潇的府邸,甘棠下了马,由宫人领着去往燕沉潇所在的寝屋,最后停在在门前,双眼被蒙上了一个红丝带,层层叠叠,除了满目的红,什么也看不见。   一旦她进门,便需要准确地找到燕沉潇,否则便会有“惩罚”,具体如何,由新婚夫郎而定,而这条红丝带,也只有正确找到人后才能拿下。   燕沉潇也穿一身赤色金凤缠花的喜服,样式同甘棠配套,朱唇粉面,蛾眉螓首,往常闪亮的双眸被一条红丝带掩住,绕过乌黑的发在脑后打了细结。与新娘有所不同的是,新郎头上的红丝带只能在礼成之后由妻主解开,倘若中途散开或掉落,皆视为不吉之昭。   此次大婚,燕腹蕊也来了,她站在燕沉潇身旁,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正如同一个为兄长出嫁而感到喜悦的妹妹,至于心里想的如何,没有人知道。   周围是嘈杂的,唯独燕沉潇心里很安静,但并非平静,事实上,他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了,随着呼吸一张一弛,将躁动传遍全身,就连指尖都在跳动。   期待了这么久的成亲,终于实现,他怎么能不紧张?   他几乎要紧张死了!隐藏在红丝带下的眼睫微颤,一颗心好像被绑到了风筝上,越飞越高,最后停留在云端上,小心翼翼向下望时,高度令他眩晕。   寝屋的门被打开了,淹没在喧闹的人声和乐声之中,几乎没有任何人听到,可燕沉潇还是无比精准地捕捉到了这道声音,而与此同时,他安放在衣袖下的手也禁不住攥紧。   为了干扰他们用说话的方式找到对方,外头的乐声更大了,急哄哄地钻进人耳,叫人耳畔生疼。   甘棠推门进入,却并未再走出一步,顿在原地,脑袋微微侧着,似乎想要捕捉燕沉潇的动静。   这个尝试没有得到任何效果,甘棠最终还是跨出了脚步,十分缓慢地向前踏去,像是在试探。   周围许多宫人和贵家郎君都在看他们,眼里闪着光,目不转睛,不知为何竟还屏上了呼吸,生怕干扰到他们似的。   这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女驸马啊,竟是这般神仙模样。   他们懂得长乐殿下为什么死活要同她成亲了。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这位年轻的女驸马一步一步,渐渐靠近了静坐在床边的长乐殿下,可在缓慢的行进之中,脚步竟又停顿下来,秀气的眉头轻蹙,似乎在调整方向。   围观的人几乎要被急死了,恨不得直接把她拉过去。   甘棠只是顿了顿,随即便继续前行。   她不知道燕沉潇在哪儿,完全凭着心中的猜测,按照床榻一般的摆放位置来寻他的方向。   她没猜错,她确实在一点点靠近燕沉潇,但也靠近了燕腹蕊。   眼见两人距离不远了,一直围观不语的帝王忽然踏出了脚步,默无声息地挡在了燕沉潇身前,笑容深邃。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却什么也不敢说。   甘棠踢到了什么东西,这让她下意识伸出手,莹白的指尖在空气中试探,几乎要触碰到燕腹蕊,燕腹蕊纹丝不动。   燕沉潇一直在等着甘棠,心中着急,她怎么还没来?   他感受到了什么,似乎有人站在了身前,把自己挡住了一半。没有人敢这么做,除了燕腹蕊。   饶是燕沉潇方才有多喜悦,眼下面色也微微冷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身前便传来脚步撞击物体的声音,一股熟悉的,微淡的气息向他袭来,像是夏日的一缕凉风。   于是众人只看见,那只几乎要触碰到陛下的手,突然之间便被另一只白皙的手攥住,而原本静坐在床榻之上的长乐殿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了身,乌眉微蹙,红唇轻抿,似乎对方才的事情非常不悦。   这……还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啊。   甘棠明显有些游疑,燕沉潇划动着指尖在她手侧轻轻挠了挠,带来一阵痒意。   甘棠于是确定自己没抓错人,抬手把自己脑后的红丝带解开。   红丝带飘落的一瞬间,她看向燕沉潇,长睫微垂,说道,“殿下,我来迎亲。”   周围人乍一听到这句冷硬的话,忍不住睁大了眼,内心吐槽,哪有人来接新婚夫郎的时候说这样的话,未免太生分了吧!   可燕沉潇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眉眼微扬,没有说话,抿着的唇角却忍不住往后翘了几分。   燕腹蕊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几圈,带着一种微冷的试探,不动声色笑道,“看来爱卿对皇兄很熟悉啊。”   甘棠面色平静,“应该的。”   迎了亲,甘棠便带着燕沉潇从屋内出去,两人牵着一条红绸,跨过重重门槛,越过燃烧着的火盆,送入外头的迎亲大轿。   唱礼声落,锣鼓声起,轿同起,迎亲队伍再次前往甘府。   十分繁琐的一套流程,待两人拜完天地和母父,额上都出了薄汗,面色潮红,像是雨珠落在花瓣上。   燕沉潇始终是高兴的、梦幻的,这让他忽略了身旁甘棠的情绪。他看不见,也没有发现无论是哪一个环节,甘棠的脸色永远是淡淡的,眼眸平静得像是一湖水,除了在江无情和甘凌面前,不起任何涟漪。   天色渐渐晚了,远处的山峦重重叠叠,托着大团大团的云雾,从瑰丽的绯红到橙红、淡红,再缓缓过渡到白、青双色,华色斑驳,光彩陆离。晚风清凉,鸿雁高飞,甘府迎来一批批宾客,又送走一批批宾客,一直喧闹不停的空气终于平静了些。   甘棠收到了许多祝福,真情假意她辨不清,总归都要道谢,也没什么好探究的。   似乎有什么出乎她意料的人出现了,是阮家的人,除了阮家太姑,竟还有阮玉,他怔怔地望着她,面色苍白,却不得不笑道,“恭、恭贺女郎与殿下喜结良缘。”   甘棠微点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多谢。”   阮家太姑面色抱歉,“贤侄,先前的事情是我老糊涂了。好在你与殿下情投意合,今日便恭贺贤侄同殿下结下百年之好。”   甘棠:“……”   她嘴角轻扯,“多谢太姑。”   他们没多久便离开了,甘棠却有些疑惑,因为因为先前的事情,抑或是照顾阮玉的情绪,甘凌和江无情并没有邀请阮家,可如今他们竟然还是来了。   是燕沉潇做的吗?   为了那点胜负欲?   她没想多久,因为又有人在招呼她,思绪从阮家身上拔除,转而投入另一回合的交流。   直到天色昏暝,宸星寥落地点缀在夜幕上,甘棠才回到新房。   燕沉潇已经卸下浓妆,换了那身沉重的喜服,坐在里头一动不动的,难得乖巧。   喜公和辽香、以及燕沉潇身边的几个宫人都候在里头,气氛十分安静,只有红烛燃烧和火苗在空中劈裂的声响。   甘棠脚步顿了一顿,最终还是跨了进去。   她虽不喜欢他,但如他所愿,给了他完整盛大的婚礼,至于超出这个范围的要求,她做不到,也不会去做。   燕沉潇今天似乎一直在等待,难得地安静,发现她进来了,头微抬。   甘棠站到了他身前,长睫微垂,取了一旁托盘上的秤砣挑开燕沉潇脑后红丝带的细结,没挑动。   甘棠:“……”   她耐心继续挑,却始终解不开,喜公在一旁看着,急道,“既是解不开,女郎用手吧。”   甘棠微顿,放下秤砣,稍微凑近了他,专心用手解绳结——没用。   燕沉潇感受到她带些许酒意的气息,脸色微红,破天荒地显出了些害羞的神色。   脑后的结是他自己绑的,为了防止分散和掉落,他精挑细选了很久,最后选的是最柔韧的红丝带,用的是特殊手法,别说掉下,就是火烧刀割都有些麻烦。   甘棠:“……”   这么久解不开,她的气息微燥,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燕沉潇顿了顿,最终决定帮帮她,他挥手令房中其他人都退下,伸手牵住甘棠垂在面前的宽大衣袖,扯了扯,小声道,“先绕到左边,再穿过底下绕到右边,再扯松些,再翻过去……”   甘棠眉头拧起,“你在说些什么?”   燕沉潇:“……”   他咬了咬唇,似乎有些不满,甘棠放下手说道,“我去取把剪子来。”   “不行!”他瘪着嘴,“不能剪!”   “……”甘棠问他,“那要如何?不解开了吗?”   燕沉潇感受她不解的情绪,犹豫半晌,选择用另一种方式妥协,“从我头上拉上去吧。”   甘棠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固执,微微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按他说的,从头上挪上去,一点一点的,生怕缠到头发。   带子拉下去的一瞬间,燕沉潇便睁眼看向了甘棠,鸦羽般的眼睫闪了闪,眉眼都弯了起来,扬着红润的唇,略带撒娇地唤了她一句,“妻主。”   甘棠:“……”   他这副样子,还真是罕见,几乎让她毛骨悚然了。看着他那张喜笑盈腮、艳若桃李的脸,她有些语塞,许久“嗯”了一声,把红丝带放到托盘上,“喝酒吧。”   两人饮罢合卺酒,甘棠便感受到了燕沉潇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热烈的,专注的,像蜜一样,又黏又稠,几乎甜得发腻。   她想到接下来本该做的事情,有些心梗,半晌说道,“……累了一天,殿下休息吧。”   燕沉潇眨眨眼,“好。”   甘棠听见他这声好,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便同意了,惊讶之余心中也放松许多。   实际上,两人理解的“休息”压根就不是同一种意思,甘棠说的是想安安分分睡一觉,毕竟今天累得够呛,而燕沉潇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他巴不得她早点说出这句话,心里说不期待是不可能的,甚至于,他已经无数次羞耻却又情不自禁地想象过了。   然而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两人躺在大红披被上,而他等待许久的甘棠,气息平稳,没有任何动静。   “……”燕沉潇忍耐,继续等。   身边躺着一个人,而且这个还是燕沉潇,平常一沾枕头就睡着的甘棠此刻也有些难以入睡,完全陌生的感觉,真是不习惯啊。   好在两人没有半点接触,燕沉潇也并没有什么动静,甘棠累极了,久而久之忘记了他的存在,昏昏欲睡。   然而在意识昏沉之时,手掌忽然传来一阵骚痒,甘棠一惊,瞬间清醒,几乎是弹射着坐起身,看向一脸无辜的燕沉潇,惊道,“你做什么?!”   燕沉潇眨眨眼,“妻主不明白吗?”   甘棠:“……”   “明白什么?”她心累,“不是说要休息吗?”   话一出口,燕沉潇便懂得她的意思了,原来她指的竟然是真的休息吗?   他蹭过去,“妻主说的休息,就是睡觉吗?”   表情变得有些幽怨,委屈道,“可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   甘棠:“……”   她也明白燕沉潇的意思了,她觉得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方才没有说清楚。   思及此,她垂下眼睫,说道,“殿下,婚成了,也够了。”   “什么意思?”燕沉潇问她,有些不敢置信。   甘棠面色冷淡,“你要我同你成婚,如今也实现了。别的什么,我不会做。”   “甘棠!”他高声叫她,气得坐了起来,“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   “我知道。”她冷静得可怕,眼神落在他身上,没有一点波动,“可如同我方才说的,婚成了便够了,别的什么我不会做。”   “倘若殿下执意,我也没办法,只好另找一处地方休息。”   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在她眼里,这个亲事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演出,她只负责扮演其中的新娘,婚礼一完成,她和燕沉潇除了那层关系,便什么也不是。   可她不能让他太难堪,至少在新婚之夜不行,所以她没说。   燕沉潇听着她生硬的话,满腔热情被冷水扑灭,被喜悦淹没的头脑渐渐清醒。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一天的甘棠,身上好像就没有出现过真正的喜悦,冷静得仿佛只是在执行命令。   他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呢?   他看向她,眼眶微红,声音都沙哑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甘棠没有看他,低声道,“这个亲事怎么来的,殿下应该心知肚明。”   燕沉潇忍不住了,泪水盈满眼眶,声音含着哭腔,“可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   他期待了好久好久的大婚之日!   她不能这样对他!   他哭着,“你怎么能这样?”   他为今天准备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甘棠看向他,眼神冷静,“殿下,在你找陛下下旨时,你就该明白会这样。”   她也不愿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亲密。   “我不明白……”燕沉潇委屈地看着她,挪动双膝靠近她,哀求道,“别这么说好不好……”   这些话从她口中吐出来,冷冰冰的,化为利刃,把他割得遍体鳞伤。   他有些崩溃,语无伦次,“我都想好了的,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他在脑海中想了许多遍,以后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会怎么一起生活,他想陪她去看遍天下的山水,她去哪儿他都跟着。   他记得她的手曾经受了伤,带了世界上最好的伤药来。   他记得她吃东西没有味道,想要每一顿饭都喂给她吃。   他记得她最喜欢山川河流,寻了无数地志典籍给她。   他满怀欣喜与希望地过来了,实现了嫁给她的愿望,可现在他一点都不开心。   她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就算成亲以后,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吗?   燕沉潇心碎,双手捂住脸颊,泣不成声。   甘棠沉默地看着他,只见莹润的指缝间满是泪水,连被单都是一片湿红,半晌闷闷道,“对不起。”   就算不喜欢,可在新婚之夜让新婚夫郎哭成这样,还是太混蛋了。   她默默掀开被子,燕沉潇察觉到她的动静,撒开手时只见她下床离开的动作,心砸到地上,落了一地渣。   “别……”他拉住她的手腕,死死憋着眼泪,“我错了,别去。”   “你不想就不想……”他紧紧拉着她,哭得眼周一片红,“我知道你累了,我们休息。”   甘棠语塞,“我只是想……”想给你拿个帕子。   “不!”他唇角下压,“你不想,快回来!”   甘棠犹豫,燕沉潇用了蛮力,可怜兮兮的,“……别让我难堪嘛。”   倘若今夜她出了门,那人人都要看他的笑话,还有江无情,他本来就不喜欢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更讨厌了。   甘棠沉默看了他半晌,最终妥协了。   两人再次躺了下来,只是燕沉潇还没缓过来,呼吸沉重,还带着哭泣过后停不住的吸气声。   甘棠也睡不着了,睁着眼,怔怔地看着床顶,说道,“日后你便睡这儿吧,我去偏房。”   今天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若是再在同一张床上躺着,说不定会吵得更厉害。   燕沉潇动作一顿,看向她,又听她说道,“我爹娘不会为难你的。”   她的眼睫微微垂下来,“甘府,你想管也行,不想管也行,总归有我爹在,你可以同他好好商量。”   “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止。”   燕沉潇鼻子又酸了起来,紧紧闭着嘴,许久才闷闷“嗯”一声。   他不敢不答应,他生怕她抛下他走了。   甘棠偏过头,琉璃似的眼珠看着他,眼睫垂下一片阴影,“我们可以好好相处,互不干扰。”   燕沉潇缩到被子里,甘棠只看见他一个黑乎乎的发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燕沉潇捂在被子里,似乎在憋气,许久道,“嗯。”   甘棠松了口气,说道,“好,多谢殿□□谅。”   “睡吧。”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半晌都没有动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想说话。   燕沉潇生怕自己一对上她的眼神就哭出来,便窝在被子里,被憋得气闷,许久忍不住探出头,看向甘棠,却见她陷入了睡梦中。自己也默默凑过去,扯着她一片衣袖闭上眼。   互不干扰……至少比不理会他好。   鼻尖萦绕熟悉的气息,燕沉潇渐渐缓和下来,陷入睡眠。   只是才入睡没多久,他忽而又惊醒过来,心跳剧烈,大睁的双眼涣散,深处泛着惶恐的光。许久他才回过神来,脑袋贴过去蹭了蹭甘棠。   他方才又做梦了。   熟悉的噩梦,场景却更加残酷了。他梦到她同自己成了亲,才礼成她便弃他而去,他苦苦追着她跑,跑了许久才跟上,可她的眼神冷冰冰地看着他,说道,“殿下过来做什么?”   “殿下同凌云,才是天赐良缘啊。”   她勾着红艳艳的笑,“我祝殿下和凌云,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一回想起梦中的场景,燕沉潇便是一阵心梗。   他安慰自己,他们已经成亲了,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绝对不会。   作者有话说:   终于成亲了! 第74章 婚后   第二天, 甘棠还未清醒,便感觉到一阵沉重,手脚都被缠着, 十分不舒服。她动了动,试图摆脱这个束缚,却被缠得更紧。   与之伴随的,还有一阵清浅的呼吸。   甘棠:“……”   她猛然睁开眼,目光空落落地定在床顶, 花了两秒的时间来思索现在的情况, 许久眨了眨,侧头看向身旁。   身旁正是燕沉潇, 蜷缩着身体, 双手抱着她的一条手臂,双脚勾着她的脚,在昏暗的空气中, 甘棠甚至能看见他睡得微红的脸,安静的睫毛, 似乎睡得正香。   甘棠:“……”   她彻底清醒过来了, 闭了闭眼, 随即往外挪了挪,被燕沉潇抱在怀里的手臂也往外抽。   可还没等她抽出去,燕沉潇又抱紧了,甘棠有些尴尬, 偏偏又不想叫醒他,只好小心翼翼继续抽出来, 费了好大劲才没有吵醒他。   她默默掀开薄被, 坐在床边穿鞋, 殊不知身后燕沉潇在她抽离手臂的那一瞬间就醒了,睁开眼时便见她起身离开的背影。   这个场景似乎格外熟悉,让他还没清醒过来便觉得心脏一阵窒息,痛苦涌上脑海,急匆匆开口问道,“你去哪儿!”   甘棠一顿,似乎没想到他还是醒了,回过身见他,“殿下,天亮了。”   她该走了。   话音才落她便看见燕沉潇惨白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明显,还以为他生了什么病,心中一跳,快步走回去,“殿下,你怎么了?”   燕沉潇方才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见她回来,不管不顾起身抱住她,窝在她怀里,“我不舒服。”   甘棠把他推离了些,“我去叫大夫!”   燕沉潇闻言抬头看她,脸色还是白得可怕,“别去……”   他闷闷道,“你陪陪我就好了。”   这是什么治病方法?她又不是药。   甘棠皱眉,“不行,我这边去请大夫。”   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还真担待不起。   说完她便扒下他,把他扶着躺倒在床上,高声叫道,“来人——”   外头的下人早就候在门外了,多数是燕沉潇带过来的人,手中捧着一大堆东西,闻言鱼贯而入,甘棠看向他们,“来好好照顾少主君,再去叫个大夫来。”   大夫?   他们的脸色立刻就红了,竟然到了叫大夫的地步……再看向燕沉潇,正一脸煞白地躺在床上,十分虚弱的模样,心中一颤,更加惊讶了。   怪不得昨晚殿下哭得这么惨……   他们还以为,这两个人吵架了呢,毕竟这段日子,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可不太好。   可原来不是吵架,是别的……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这么温柔的女驸马,私底下竟然对殿下毫不怜惜,这么、这么孟浪……   进来的下人几乎都这么想,只除了辽香。   他皱着眉,看向甘棠,心中狐疑。殿下身体健康,一向无病无灾,可如今才来了甘府一晚便不舒服,这是怎么回事?联想到昨夜两人的吵闹声,他面色冷了下来。   难道她动手打了殿下?   甘棠没发觉他们的异样,转而对燕沉潇说道,“你是哪儿不舒服?”   燕沉潇本来还在幽怨地看着她,可耳中却听到了她口中的“少主君”,心情顿时就好了,手从被子里钻出来牵住她的衣袖,“我真没事。”   甘棠:“……”   她顿了顿,“没事就好,殿下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燕沉潇委委屈屈地,“哦。”   甘棠转身离开。   因着才成婚,陛下特许她放了十天婚假,用来好好“陪陪”燕沉潇,甘棠起得早,早饭时间也未到,她洗漱过后便慢悠悠在府里转悠,好让自己更精神些。   只是她还未走太远,便听见一阵凄惨的嚎叫,像是狼,十分凶残的样子。   她记得,燕沉潇的狼……似乎是送过来了的。   甘棠的脚步转向狼嚎的方向,默默走了过去。   关狼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小院子,燕沉潇特地把他府中原本照顾狼的下人带了过来,也住在那儿。   甘棠过去时,那下人正在屋子里“哐哐”剁肉,声音震响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明显。   见着甘棠过来,她还愣了一下,“奴参见驸马。”   “没事。”甘棠说道,“你继续做你的事,我只是来看看。”   看看那只当初偷吃她的肉饼、抢了她《万华寰宇录》的小狼,如今怎么样了。   下人明显犹豫了一下,说道,“那狼虽关在笼子里,但凶猛难训,非殿下不亲近,驸马可要小心。”   甘棠点点头,“我知道。”   她走过去,站在院门前,只见空旷的院中安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里头的那只狼被铁索拴住了脖颈,皮毛柔光华亮,四肢健全有力,齿尖锋利,兽眸闪亮,能看出被养得很好。   此刻它正凶猛地嚎叫着,正对着笼子外的一只……小猫咪???   一只三色狸花猫,懒洋洋躺在笼子外,毛茸茸的尾巴正对着笼子里狼的方向,十分悠闲地晃荡着,似乎在挑衅那只狼。   甘棠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眼花,不然怎么看到一只小猫咪在逗狼玩?   这个场景属实有些啼笑皆非,甘棠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似乎转移了这两只动物的注意力,狼发现她的存在,瞬间便兴奋起来,嚎叫得更加大声,在笼子里绕着圈看她,不像一只狼,反倒像一条狗。   甘棠走进去,绕着笼子看了看它,冷冷道,“闭嘴,不许吵!”   狼“嗷呜”两声,随即安静下来,似乎真的能听懂,甘棠垂着眼看它,又问道,“你还记得我?”   狼凑着她的方向,半个狼头挤出了笼子,哼哼唧唧。   甘棠眯着眼,没再凑近,转而看向了狸花猫——它不知道什么时候黏在了她脚边,蹭着她喵喵叫。   这只狸花猫是江无情养的,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没想到竟然跑到了这儿,甘棠见它着实粘人,把它抱了起来,抚摸着它顺滑的毛发。   猫舒服得喉咙发出“呼噜”声,狼却好像受了刺激,嚎叫起来。   甘棠皱眉,“安静。”   狼真的安静了,外头一直在门边站在观察的下人心中惊愕,这狼除了殿下,对谁都很凶残……没想到竟然这么听驸马的话。   难道它还通了人性不成?真是离谱。   甘棠只是来看看,随即便抱着猫走了,对着下人道,“看好这狼,不要放它出了院子,不要让它伤了人。”   下人应声,“是。”   甘棠于是离开,没理会身后狼那委屈的哼叫声,绕过花园,抱着猫回大厅。   旭日初升,天色却已经完全亮了,柔和中带着些许灼热的光线铺洒下来,云雾退散,鸟雀啼鸣,天地一片织锦般的新色。   江无情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大厅里头指挥下人搬放东西,见甘棠把狸花猫抱回来还惊了一惊,问道,“怎么这么早便起了?”   甘棠把猫递给他,“醒了便睡不着了。”   猫在她怀里待得舒服,勾着她的衣服不肯出去,江无情收回接猫的手,问道,“殿下呢?醒了吗?”   “……醒了,待会便会过来。”   她在凳子上坐下,这才发现自己衣袖的爪印,略微沉默了一下,强行把猫扒下来放到地上,脚尖轻轻点了点它的屁股。   江无情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她,语气有些忧虑,问道,“你们昨夜……”   甘棠:“……”   她脸色微红,“爹,我们好好的。”什么也没有。   江无情不知怎么理解,反正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叹了口气,甘棠觉得有些好笑,“爹,你不必担心我们。”   她脚尖绕开再次凑上来的猫,“我同殿下的关系没那么坏。”当然也没那么好就是了。   江无情:“真的?”   他怎么觉得他在故意折磨她呢?   甘棠点头,“真的。”   她扒下已经爬上来的猫,拍了拍爪印,“女儿先回换身衣服,再带殿下过来。”   她换完衣服出来正好碰见燕沉潇,坐在外头等她,穿戴整齐,表情严肃,不知是不是甘棠的错觉,她觉得他还有点小紧张。   “殿下,走吧。”   燕沉潇咽了咽口水,“嗯。”   两人并行,身后下人远远跟着他们,只看见背影,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甘棠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说道,“殿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燕沉潇看向她,黑眸很澄澈,“妻主请说。”   “……”甘棠被他口中的称呼梗了梗,说道,“待会在我爹面前可不可以……”   她有点说不下去,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分明是自己说的互不干扰,又要请他陪自己演戏。   未免有些占便宜了。   她收回口中的话,“算了。”   “好。”   出乎她的意料,燕沉潇不仅猜出啦了,还应下了,看着她的眼神甚至还有点紧张,“我陪你,你也陪我。可以吗?”   甘棠语塞,他这是在担心公婿关系吗?   燕沉潇眉眼耷拉,请求她,“我不想被别人笑话。”   就算人人都知道他和甘棠不对付,他还是不想被他们笑话,笑话他糟糕、嫁了人也不被妻主喜欢,就算是真的也不行。   甘棠:“……”   她答应了,说道,“好。”   两人再次行进大厅,高座上江无情和甘凌已经坐在那儿了。   一见到他们的身影,燕沉潇瞬间牵住了甘棠的手,攥得紧紧的,甘棠沉默一会,没有甩开。   甘凌笑道,招呼道,“来了。”   甘棠和燕沉潇在两人面前松开手,跪下奉茶,说道,“给娘请安,给爹请安。”   甘棠在燕沉潇身边,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心中有疑惑,燕沉潇心里把她爹想成什么样了,这么害怕。   江无情和甘凌接过茶,江无情挂着笑,“好孩子,快起来吧。”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改道,“殿下快请起。”   燕沉潇站了起来,在一旁坐下,江无情继续问道,“殿下昨夜睡得如何?”   燕沉潇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甘棠一眼,脸色微红,“尚好。”   接收到他眼神的甘棠:“。”   江无情笑笑,客气道,“那就好。”   甘凌并不想看他们演戏,说道,“这么久也该饿了,过来用早饭吧。”   甘府从来没有一顿早饭这么安静,气氛甚至有些尴尬,尤其在燕沉潇给甘棠夹了一筷子青菜后。   甘棠扒饭的动作停下来,迟钝道,“……多谢殿下。”   燕沉潇抿着嘴,眉眼微弯,“这是沉潇该做的,妻主不用道谢。”   甘棠:“……”   甘凌也顿了顿,说道,“我们甘家没有这么多礼节,殿下随意便好。”   燕沉潇表情明显有些迟滞,“好。”   一顿饭吃得甘棠身心俱疲,结束她便逃也似地溜去了书房,偏偏燕沉潇拉住了她,追问道,“我方才的表现怎么样?”   甘棠语塞,随即道,“很好。”   燕沉潇见她无话可说的模样,萎靡下来,“你……妻主肯定在骗我。”   “……”甘棠又是一顿,许久说道,“殿下,只有我们二人时,你不必这么叫我。”   他叫着别扭,她听着也别扭。   燕沉潇闻言,唇角微抿,没有回她的话,而是偏过头去不看她,像是生了闷气。   甘棠一顿,“殿下,你生气了?”   燕沉潇还是不看她,声音闷闷的,“没有。”   甘棠松了口气,说道,“那殿下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休息休息休息……她只会对他说这句话。   燕沉潇更加气闷。   碰巧辽香过来了,一张脸面无表情,燕沉潇瞥见他的身影,气道,“你以为本宫想看见你?快走吧!”   甘棠:“……”   两人便这么平静地过了一天,甘棠忙起来时只觉得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甚至忘了家里多了个人的事情。   她只闷在书房,一边对照着脑海里的地图,一边修正书稿上的水线。有了先前系统给的地图,确实是事半功倍,毕竟有些地方,她可能一辈子都去不了。   但这份地图也不是万能的,她必须对照着古籍上的记录和说明,把每一个存在误差和矛盾的地方弄清楚,若是弄不清楚,她便记录下来,待日后去实地考证。   现在做的记录正好到了雍陵地区,她脑海中突然想起当初燕成言对她说的话。   她说,她想在雍陵修一条河,把燕水河的河水引过去,灌溉那儿的农田,让那儿的百姓也能吃上自己种的粮食。   那时候她还尚未被封王,也不知道封地会是雍陵,现在一看,当真是有些巧合。   一直到午饭时间甘棠都没有出来,甘府的人都知道她的脾性,也没有去打扰她,阿蛮也如同往常一般给她带了糕点和消暑的绿豆粥,装在食盒里带去书房。   可半路燕沉潇过来了,他看着他手中的食盒,说道,“我来送吧。”   阿蛮一顿,“多谢殿下,只是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做吧。”   燕沉潇皱眉,“不用,本宫给她送去就行。”   阿蛮指尖紧了紧,余光中看见燕沉潇身边的辽香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耳边突然便回响起那句冷漠的,“驸马岂是你能碰的?”的话,他心中一颤,最终伸手将食盒递给燕沉潇,“麻烦殿下了。”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一定要提醒女郎,她若是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燕沉潇觉得他心术不正,接过食盒,冷淡道,“本宫知道,无需多言。”   说完他转身便走,阿蛮在他身后,微微低着头,眼里却是一片阴翳。   他把女郎抢走了就算了,可连让自己给女郎送饭的机会也不给了吗?   燕沉潇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提着食盒一路去往甘棠的书房,敲了敲门,却没听到答应声,不知道是不是太忙了。他又敲了敲,仍是没有任何动静,出声甜甜唤道,“妻主~我进来了?”   “妻主?”   “甘棠?”   “甘棠!”   仍是没有动静,他不耐烦了,看向辽香,冷声道,“把门打开。”   辽香:“……是。”   前一秒还柔情蜜意,后一秒便是冷若冰霜,没有人比他变脸更快了,好在辽香早已习惯他反复无常的样子。   他径直上前推了推门,动作之粗鲁,让燕沉潇怀疑,倘若这门上了锁,他能直接把门砸了,他面色不虞地看他,说道,“本宫让你开门不是砸门。”   辽香:“……”   他顿了顿,缓慢把门推开,燕沉潇提着食盒进去,随口对辽香说道,“出去,不用进来。”   燕沉潇还以为甘棠睡着了,毕竟这么久没有一点反应。谁知他一进去,便看见屏风后她伏案写字的样子,十分专注,竟然连他进来了都不知道。   燕沉潇心念一动,无声清了清嗓,学着阿蛮的声音和语气,“女郎,我来了。”   甘棠终于听见,却头也没抬,“嗯。”   燕沉潇眯了眯眼,没有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甘棠渐渐便觉出不对劲了,偶然一抬头,看见撑着脸颊盯着自己的燕沉潇,惊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燕沉潇眨眨眼,“我给妻主送饭啊。”   甘棠顿了顿,看见他手边的食盒,“……麻烦殿下了,放那里就好。”   她说道,“这些事情,日后让拾一和阿蛮来便可,殿下不必操劳。”   燕沉潇压着眉眼,“可我就喜欢给你送饭。”   甘棠一顿,这才隐隐约约感觉到刚才有人在门外叫她的事情,拒绝道,“不必了,殿下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若是每天都是这样的架势,着实吵闹。   燕沉潇满口应下,语气拖得长长的,“哦……”   甘棠又看他一眼,说道,“殿下若是没事便走吧。这儿闷热。”   嘴上说着热,实际上就是不想看见他吧,燕沉潇有些心梗,但还是说道,“我不怕热。”   甘棠:“……”   她低头继续写,还没写几个字燕沉潇便叫她,“妻主,过来吃些东西。”   甘棠顿了一顿,没抬头,“待会再吃。”   燕沉潇不依不饶,“不行,快来。”   “……”甘棠呼了口气,忍耐道,“待会我自然会吃,殿下还是出去吧。”   燕沉潇眉眼沉下来,“你在赶我走?”   甘棠看着他,目光微冷,说道,“殿下打扰到我了,我希望殿下能出去,饭菜我待会自然吃。”   燕沉潇心中受伤,面上却笑了,撒娇道,“妻主好凶啊。”   甘棠:“……”   当真是烦人。   她的面色冷下来,“昨日才同殿下说好互不干扰,希望殿下能遵守约定。”   燕沉潇一看她冰冷的脸色便难受,许久闷闷开口道,“我就是想陪着你。”   甘棠拒绝,“我不需要。”   燕沉潇妥协,起身走了出去,一步三回头,眉眼耷拉着,十分委屈的样子,“妻主记得吃饭啊。”   甘棠冷淡的回应响起,“嗯。”   她以为燕沉潇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因为她从书房出来后,他还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丝毫没有受影响。   可直到夜晚,她躺在偏房的床榻上,昏昏欲睡时,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挖趣,我以为我放了稿子的TVT   这是过渡章~   感谢在2022-06-29 21:03:36~2022-06-30 21:0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啥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殿下   是夜, 月光如水,晚风扫尽白日的燥热,空气中泛着清凉的气息, 草木万物皆静。   甘棠累了一天,她洗漱完毕躺下,没多久便觉得昏昏欲睡。   屋外忽然传来夜鸟啼鸣的声音,十分嘶哑,像是干巴巴拉着弦的二胡声, 甘棠迷糊着思考这是什么鸟的叫声, 意识一点点陷入昏沉。   她陷入了梦境,梦到自己登上了北境的雪山, 站立在山巅之上看着远处地平线上升起的初阳, 半轮冒出了天空,半轮隐在青山之中,薄雾退散, 金光把地上的积雪照得雪亮,闪耀着刺眼的光。   浩大而又壮阔的场面, 令人心神震荡。   可没多久群山崩塌, 雪浪翻滚而来, 顷刻之间把她淹没,她感到浑身冰冷、身体被挤压着,呼吸困难。   窒息感越发严重,意识出现裂缝, 她从睡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看见燕沉潇贴着她脸颊的无辜的脸。   燕沉潇本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 可辗转反侧就是难以入眠, 脑海里又想到白日甘棠冷淡的脸色和疏离的话, 心头一梗,更加睡不着了。   他翻了个身,又觉着这床榻很宽大,足以躺下四个人,偏偏现在只有他一个,而本该躺在他身侧的那个人早就去了别的地方。   说不定已经睡着了,完全没想到他。   主卧和甘棠睡的偏房就隔着一小段距离,除了他们二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分开睡。   本以为成了亲,能够同她更近一步,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她还时刻提醒着他,“互不干扰”。   怎么可能做到互不干扰呢?   他一看见她便觉得欢喜,一见不着她便觉得心头空落落;同她说话时总是开心的,可是她的语气那么冷淡,他又觉得难过了。她对他不坏,甚至还自由得过分,可这种自由又恰恰说明她丝毫不想关心他的生活,不想跟他扯上更多的关系。   黑夜放大情绪,他越想越难过,喉头有些哽塞,在黑暗里静静看着偏房的方向,久而久之便站起了身。   他想去看看她。   他穿着里衣就走了过去,静悄悄的,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最后停在了偏房的珠帘前,静静站立着,身旁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烛台,火苗跳动,光芒昏暗,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一半在地上,一般在墙上,晃动时像是个吃人的鬼魅。   燕沉潇缓慢地掀开珠帘进去了。   偏房燃着烛光,很昏暗,大概不久便会熄灭,光线柔柔地落在床榻上那个安睡的身影。   燕沉潇眨了眨眼,无声靠近了。站在她床边,只见黯淡的光线下,她平躺着,秀气的面容很平静,乌黑的眉微弯,长长的眼睫覆在眼睑上,红润的唇抿着,睡得很沉。   燕沉潇看了半晌,轻声唤她,“妻主?”   没有得到任何答应,燕沉潇蹲了下来,眼也不眨地盯着她,魔怔了一般。   最后他爬上了床,轻手轻脚,十分心虚的贴着她躺下了。身边是她清浅的呼吸声,燕沉潇听着,心里平静不少,这样还是不满足,他直接缠了过去,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内心想,什么互不干扰?他就要跟她在一块。   他想亲她一下,才微微抬了头,却感觉到甘棠呼吸急促了些,睁眼向上看时,便对上她怔怔的眼神。   燕沉潇:“……”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甘棠似乎很不解,不知道清醒了没有,只是皱着眉看他,声音略带沙哑,“你怎么会在这儿?”   燕沉潇彻底贴上去,脸埋在她肩窝,“我来陪妻主睡觉。”   “睡觉?”甘棠重复,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转眼她又彻底清醒了,猛然坐起来,怒目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燕沉潇也跟着起了身,跪坐在她身前,可怜兮兮的,“我一个人睡害怕,妻主陪我。”   甘棠:“……”   她还在做梦吗?怎么听到燕沉潇说这种话?   可就算是梦里也不行。   她摇了摇头,恍惚道,“你来了我也害怕。”   默无声息的,非常吓人,怪不得她在梦里便觉得毛骨悚然,原来是他过来了。   她又看了一眼燕沉潇,直到这一眼她才发现燕沉潇穿得什么,一身薄薄的里衣,也不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十分凌乱,领口大开,露了半个肩膀。   甘棠眼睛一跳,想都没想就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甩了过去,十分精准地扑到了燕沉潇身上,无奈道,“殿下,你究竟要做什么?”   燕沉潇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有些愣怔,低着头说道,“……我后悔了。”   “什么?”甘棠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燕沉潇缓缓抬头看她,手指揪着被角,说道,“我不想同你互不干扰。”   甘棠眸子眯了眯,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燕沉潇靠近她了些,眼睛发了光,十分真诚的样子,“我们都成亲了。”   “怎么可能互不干扰?妻主……我想同你一起睡。”   甘棠看着他,只见他压着眉眼,委屈巴巴地说道,“今天我给妻主送饭妻主都不同意,可是我们是妻夫啊。”   甘棠:“……”   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冷静道,“就因为这个?”   燕沉潇抿着唇,“不全是。”   甘棠:“……”   她脸色冷了下来,“希望殿下不要出尔反尔,我也没这么多时间同殿下玩。”   “还有,”她环视了一圈这个偏房,说道,“殿下若是喜欢这个房间,喜欢睡在这儿,我可以让给殿下。”   燕沉潇:“……”   就算早就知道她的回答是这样,他听着她的话还是忍不住难过,鼻头已经忍不住泛起了酸涩。   “我不要。”他闷声说道,“我就想跟你一块,去哪儿都是。”   “……”甘棠似乎很无语,径直道,“不可能。”   她苦口婆心地劝他,“殿下,你这么好,为何偏要缠着我呢?”   她嗤笑一声,“就如同你先前说的,我又不是什么顶儿好的女郎。”   燕沉潇垂着头没看她,另一边桌面上微弱的火苗跳动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扑灭了。   彻底的黑暗似乎把他内心的情绪也放出来了。   他突然扑了过去,抱着她的腰,猛烈的冲击让两人一起倒了下来,甘棠猝不及防,摔得背后一疼,深深吸了口气,只听见他闷声道,“我说错了,妻主是世界上最好的。”   “妻主肯定是骗我的。”他紧紧盯着她,说道,“倘若你真的认为我好,为什么这么不想看见我?”   他压着她,强行拉着她的手,用力很大,丝毫不放松,“妻主甚至不愿意看见我的。”   “为什么?”声音有些颤抖。   ”妻主有心上人?还是对那个阮玉念念不忘?”   他拉着她的手摸上自己隐藏了很久的,额角上的伤疤,“还是觉得我丑?”   甘棠渐渐适应了这黑暗,只看见上头的燕沉潇直直盯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哭了,泪花闪动,晶莹剔透。   她挣了挣,没挣脱开,放弃了,扯着嘴角笑了,“当然不是,没有心上人,也没有嫌弃殿下丑。”   她的眼神变得温柔,又很怜惜,甚至还轻轻摸了摸燕沉潇留下疤的额角。   燕沉潇被她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心旌摇动,觉得额角处她触碰的地方,指尖的温度几乎传进了四肢百骸,心中升起期待,眼眸紧紧盯着她。   可随即他便听见了甘棠的话——“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殿下。”   从云端之巅摔下来的感觉不是很好,至少燕沉潇浑身僵硬,耳中一片嗡鸣。   这是最直白的回答,最简单的原因,可也最伤人。   燕沉潇咬着唇,一言不发,可泪水从眼眶落下,砸在甘棠脸上,冰凉凉的。   甘棠有些恍惚,这个场景好像十分熟悉,只是人却完全相反,当初她不知真相,质问他关于凌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她曾经是怎么想的呢?   在一切真相大白,去往泾陵的时候,她想着,他们两个不要再牵扯了,最好连面不要再见。   始于意外的羁绊,强买强卖的追求,虚情假意的相处,着实没有存在和延续的必要了。   可如今一看,似乎一个都没有如愿,她不仅每天都同他见面,甚至还成了亲,成了世人眼中最亲密的人,甚至他现在就在抱着她。   燕沉潇还在哭,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眼泪涟涟,分明伤心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了,却还是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身上,细声呜咽,丝毫不愿意松手。   甘棠这时候才隐隐约约发现,好像每次他们每次见面,他都哭得很惨很难过,可既然这么伤心,为什么不愿意放手呢?   因为爱?可是没有快乐的话,还要来做什么?   甘棠想不通。   外头的鸦叫声再次响起,悠长的一声,和着轻风送过来,还是那么嘶哑的,仿佛一拉弦便会断裂的二胡声。   甘棠猜想今夜的月亮肯定特别亮,不然那只鸟为什么死活不睡觉,在看戏吗?   她叹了口气,说道,“殿下。”   燕沉潇埋在她身上,一声不吭,甘棠却能感觉到他冰凉的眼泪还是慢慢浸湿着自己的衣服。   甘棠沉默了一下,提着脚把被子勾了过来,盖在燕沉潇和自己身上,“别哭了,睡吧。”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乌黑纤长的睫毛静静覆盖在眼睑上。   燕沉潇哽了一哽,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看她,只模模糊糊见到她平静的脸,半晌擦了擦眼泪,从她身上爬了下来,贴着她睡了。   只是头还是埋在她臂膀旁,许久闷闷的声音响起,“明天陪我回宫吧。”   甘棠没有反应,燕沉潇微微抬头想去看她,便听见她温凉的嗓音,“嗯。”   皇宫,紫宸宫,灯火通明。   燕腹蕊坐在凤榻之上,躯体往后仰靠,眼眸慵懒地闭着,凉声问道,“朕的皇兄每日都是那样?”   辽香站立在凤榻前,微微低着头,“是,殿下每日去找驸马,时而甜言蜜语,时而恶语相向。”   “呵。”燕腹蕊笑了一声,“还真是难伺候。”   面上带着笑,可她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还是不太可信啊,毕竟成亲那天这么着急的。   究竟恶语相向是演的,还是甜言蜜语是演的呢?   作者有话说:   甜言蜜语是真的,恶语相向是假的!感谢在2022-06-30 21:08:27~2022-07-01 20:2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路向北 10瓶;终不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哭肿了眼睛   翌日, 十分熟悉的早晨,甘棠是被热醒的,睁眼一看, 燕沉潇又是缠在她身上,八爪鱼一般,几乎不留半点缝隙。   她额角几乎出了汗,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偏偏她才要抬起手, 燕沉潇便又贴了上来,不知醒了没。   “殿下?”   她侧过头去唤他, 燕沉潇恰恰睁开了眼, 于是甘棠便看见了燕沉潇肿着的眼皮。   甘棠:“……”   她的目光落在上面,有点愣愣的。   燕沉潇自己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反而被一醒来就看见她的事情感到愉悦, 脑袋蹭了上去,唇角扬着, “妻主……”   甘棠钝钝点了头, 转移目光, 若无其事道,“放开我,起来吧。”   燕沉潇还是没有察觉异常,乖乖放开了她, 甘棠径直下床离开,她先去洗漱了, 顺便帮燕沉潇叫人侍奉洗漱的下人过去。   那下人一进门, 看见燕沉潇的模样, 也是愣了一愣,随即道,“少主君早安。”   他把水盆放到了架上,燕沉潇走了过去,当他的脸出现在水面上,被照映得清清楚楚时,他才看清自己的模样。   发丝凌乱,面色苍白,脸上犹有泪痕,眼皮子还难看的肿着,像个核桃。   燕沉潇:“……”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本来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却没想到这么难看。   怪不得……怪不得她刚才一直在看着他,原来是这样,他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浑然不知!   想到自己方才在甘棠面前是就是这种糟糕丑陋的模样,他就心头一梗,快被自己气死了。   下人垂着头站在一旁,忽而听到燕沉潇问他,“有没有什么方法消除眼睛上的浮肿?”   “……”下人紧张地眨了眨眼,“奴、奴不知!请殿下恕罪!”   燕沉潇略一沉默,闷声道,“给本宫找个大夫来。”   他才不要这个样子去见她,就算已经见过了也不行。   “是。”   本来在用完早饭后他们便应该进宫,因为这个事情燕沉潇单方面推迟了时间,甘棠去问时,只见他捂着眼睛,只从指尖的缝隙看自己,声音闷闷的,“我现在还不想去,妻主我们待会再去好不好?”   甘棠憋笑,“行 。”   本来也是他说的入宫,时间也随他定。   她直接去了书房。   直到正午,两人都没有出发去皇宫,精心准备了“美食美酒”,正等待燕沉潇和甘棠造访的燕腹蕊呆不住了。   燕腹蕊沉着脸色,唤来人询问原因,这才知道燕沉潇因为眼睛哭肿了决定不来了。   燕腹蕊:“……”   她觉得燕沉潇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冷了脸色,迁怒道,“滚!”   转道去了沉君钰的懿德宫,可一看见那桌她“精心准备”的,用以招待燕沉潇和甘棠的酒菜便觉得心烦,“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朕扔了!”   沉君钰微讶,“皇帝,怎么了?”   燕腹蕊拉着脸,“父君,皇兄他们不来了,这桌酒菜也没有留的必要了。”   懿德宫的宫人垂着头默默把菜撤了出去,沉君钰皱眉看着她,问道,“眼睛哭肿?”   这是什么意思?   长乐可不像是这样的人,若是有谁惹了他,他只会变本加厉报复回去,怎么可能会流泪?   燕腹蕊看向他,“父君,皇兄如今只怕是又动摇了。”   沉君钰眉头微挑,“有何要紧,不过是小事,只要他的心还在我们这儿。”   燕腹蕊不赞同,“现在看不至于,若是以后他彻底变心了便来不及了。”   沉君钰看她,“那皇帝有何妙计?”   燕腹蕊眉眼更沉了,“儿臣本来设了酒宴探真心,谁知他们因为这等小事就放了儿臣的鸽子。”   她从鼻腔冷哼一声,眼睛闭着,似乎在忍耐怒气,“父君,儿臣这个皇帝,是不是当得很没用?”   沉君钰眼眸微眯,安慰她,“皇帝不要妄自菲薄,父君来帮你。”   燕腹蕊作揖,“儿臣多谢父君。”   直到下午,他们才等到了燕沉潇和甘棠两人,沉君钰一直笑笑着同他们聊天,说道,“长乐缠了驸马这么久,总算得偿所愿,可高兴了?”   燕沉潇勾着唇角看了一眼甘棠,颇有些傲慢的模样,“自然是高兴。”   他侧头问甘棠,笑容红艳艳的,“只是恐怕驸马就没这么高兴了。”   甘棠眉眼微敛,“殿下说笑了。”   沉君钰也斥责,“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你们二人,既然成了婚,便要好好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天天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叔父还等着长乐给叔父生个大胖女儿呢。”   甘棠:“……”   她看了一眼燕沉潇,只见他轻笑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沉君钰看了半天,什么异样也没看出来,心思一转,说道,“长乐出去,让叔父跟驸马讲几句话。”   燕沉潇没走,眨眨眼道,“有什么话是长乐不能听的吗,叔父莫不是偏心驸马?”   沉君钰笑笑,故意应声道,“是是,长乐这般顽皮,叔父怕长乐欺负了驸马,要跟驸马说说呢。”   燕沉潇轻哼一声,“长乐也不稀罕听,走便走。”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甘棠,“叔父这般关心驸马,驸马可要好好听叔父的教导哦。”   甘棠微微一笑,“我知道,殿下不必担忧。”   她也奇怪沉君钰会跟她说什么话,她可不觉得他真的喜欢自己。   果不其然,燕沉潇才走,他的脸色便冷了下来,眼眸微眯,一言不发。   甘棠已是懂了他的意图,问道,“微臣有何事不对,惹得太君后不悦,还望太君后告知。”   沉君钰冷冷开口道,“方才哀家观察长乐,来时不仅没有喜悦之色,甚至神态疲惫,双眼浮肿,驸马是做了什么好事,让哀家的长乐这么难过啊?”   甘棠心道果然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却不能反驳,只抱歉道,“……微臣确实有错,请太君后原谅。”   沉君钰看着她,“哀家本以为长乐嫁给你之后,会开心些,没想到如今过得更苦了。”   他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哀家也知道长乐顽皮,可你身为驸马,自然是要多担待些的。”   “你们二人,平日究竟有什么嫌隙,说出来让哀家听听,说不定还能帮驸马解决一二。”   甘棠头微微低着,掩去眼里的冷意,“不敢烦扰太君后,是微臣的错,疏于照顾殿下,日后微臣会多加注意的。”   沉君钰套不出话,扇了扇手中的羽扇,说道,“驸马有这般觉悟,哀家很放心。”   他笑了笑,“好了,哀家也不是专门来责怪驸马的。只是希望长乐过得开心些,他是个可怜孩子,驸马可要多疼疼他。”   “微臣谨遵太君后教诲。”   “好孩子,替哀家唤长乐过来,他调皮惯了,错处肯定不少,哀家也要好好说说。”   “……是。”   一段十分迅速的谈话,甘棠出去,只见到外头燕沉潇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茶杯,见她出来,很可爱又很隐蔽地眨了眨眼,嘴上却抱怨道,“驸马总算出来了。”   甘棠应道,“是,太君后唤殿下过去。”   闻言,燕沉潇看向甘棠,“唤我过去?莫不是驸马和叔父说了长乐的坏话?”   甘棠微微一笑,“非也,太君后给微臣一通教导,令微臣感慨良多。”   “是吗?”燕沉潇跟着笑,“看来本宫也得听听了。”   他提步进去了,才一见着沉君钰人,他便说道,“叔父方才同驸马说了什么长乐的坏话,怎么驸马一出来,便笑容满面的 。”   笑容满面?沉君钰心中狐疑。   他笑道,“叔父把你小时候的糗事都同驸马说了,驸马自然得趣。”   燕沉潇轻哼一声,“长乐可不记得长乐有什么糗事。”   沉君钰面色无奈,“好了,叔父说笑的。认真些,叔父问你,驸马可有什么地方对你不好?”   燕沉潇摇了摇他放在桌面上的扇子,“哪儿都不好。”   沉君钰:“……”   他拉下脸,“不可能。”   他继续问道,“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便同叔父说,叔父帮你好好教训驸马。”   “好啊。”燕沉潇托着腮,“叔父最好骂一顿她,打一顿更好,免得一天到晚给长乐摆个臭脸色。”   “叫长乐一看就心烦!”   沉君钰:“……”   他心中狐疑,这真的是蕊儿说的动摇?他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他很无奈的样子,“就知道诓骗你叔父,叔父问你,倘若你没受欺负,怎么眼睛哭肿了?今日好久不来,叫你妹妹等你好久呢。”   燕沉潇:“……”   “叔父这是哪儿听的话。”他忽而眨了眨眼,十分不自然的样子,偏过头去,“不过也算是欺负……”   沉君钰眯了眯眼,作薄怒状,“她对你做了什么?”   燕沉潇脸上适时升起一抹红晕,“妻夫之间的事,长乐怎么说得出来?”   沉君钰:“……”   燕沉潇继续说,有些抱怨,“驸马没轻没重,弄得长乐疼痛难忍,没忍住便哭了,没想到叔父这般敏锐的,竟然看出来了,看出来就算了,竟然还说出来,真是羞煞。”   沉君钰:“……”   什么也没看出来就算了,还听见这种东西,他问不下去了,扶额撇撇手,“叔父……大意了。好了,没什么事了,叔父也乏了,长乐和驸马走吧。”   他心中腹诽,本来听了甘棠的话,确实觉得这两人有什么猫腻,如今却又全部打消了。   说燕沉潇讨厌甘棠吧,偏偏两人又很亲密,说燕沉潇喜欢甘棠吧,偏偏他说要教训甘棠的时候不阻止就算了,还乐见其成地出主意。   他把结果和燕腹蕊反馈了,除了眼睛肿的原因,燕腹蕊思考半晌,还是不相信,说道,“皇兄警惕性向来很高,父君是不是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沉君钰拧着眉,“应当是没有的。”   “没有这么简单的。”燕腹蕊略一沉吟,问道,“那皇兄为什么哭?”   沉君钰:“……”   他瞪了一眼燕腹蕊,“皇帝,你也该立后了!”   “?”燕腹蕊没听懂,“这是何意?”   沉君钰不想说这个话题,“今日父君确实没做好,改日皇帝你再观察观察。”   “……”燕腹蕊没有办法,“也好,麻烦父君了。”   她回了自己的寝宫,批阅政事,看到了燕成言的上书。   其上说明,今年西北境大旱,尤其是本就缺水的雍陵,粮食谷物几乎颗粒无收,生民涂炭,饿殍遍野,她请求朝廷支援……   燕腹蕊看了半晌,搁置在一旁,翻开下一本,又见北境另一位官员张月,即张欣的表妹,的上奏,内容同燕成言所说无二,灵陵大旱……请求支援。   她看了很久,最后提着朱笔在两本奏折上都写上“准奏”二字。   边境大旱,朝廷自然会支援,只是……这粮或多或少,就看命了。   她放下奏本,拧着眉头休息,脑海中又开始思考燕沉潇和甘棠事情,半晌突然叫道,“辽一。”   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忽然出现,“属下在。”   燕腹蕊抬头看她,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之中,“帮朕带个人来。”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辽一垂着头,听罢低声应下,随即又无声离开。   这边,燕沉潇和甘棠还在归家途中,燕沉潇不愿好好坐着,总是要扒拉着甘棠,附在她耳边,悄悄问道,“妻主,方才叔父跟你说了什么?”   他才不信沉君钰说的,和她说了他糗事的那些话。   甘棠眼眸微闭,“太君后要我好好对待殿下。”   “还有呢?”   “说殿下调皮。”   “……”燕沉潇嘴角翘起来,“前一句妻主可以听,别的就别听了。”   甘棠睁开眼,反问道,“太君后问了殿下什么?”   燕沉潇眨眨眼,“问我为什么哭。”   甘棠眉头微蹙,“殿下怎么回答的?”   燕沉潇默默移开目光,“我说妻主没轻没重,把我弄疼了。”   甘棠:“……”   她面无表情地捏着他的手撤开。   燕沉潇轻叫一声,可怜兮兮地看向她,故意道,“妻主轻点,把我弄疼了。”   甘棠:“……”   她忍无可忍地坐远了些,并且拒绝燕沉潇的靠近,嗤笑道,“我力气大,殿下身娇体弱,弄疼了可就不好。”   燕沉潇像是个狗皮膏药,笑嘻嘻道,“疼了我也来。”   作者有话说:   准备走剧情~   感谢在2022-07-01 20:25:40~2022-07-02 21:0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小狗pochit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遇险(一)   他们回到甘府的时候正好撞见江无情, 正抱着猫从大厅出来,看见甘棠和燕沉潇两人,停下脚步问道, “怎么回来这么早?”   他还以为二人会在宫中用饭,没想到现在就回来了。   “没有什么话要说,太君后便让我们回来了。”甘棠回答完,又问道,“爹爹这是要去做什么?”   “前几日收了账, 账本还没看完, 正要去。”他忽而看向燕沉潇,“殿下可要一同来?”   燕沉潇一见着江无情就像是耗子见了猫, 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 让甘棠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江无情的意思,大概是想问他要不要来试着管家。   燕沉潇乖乖应道,“好, 长乐先回房换身衣服,再去找爹爹。”   “好。”江无情应了一声, 便抱着猫离开了。   但燕沉潇表情还是很严肃, 问甘棠道, “爹爹方才的话……是想让我管账吗?”   甘棠微点头,“应该是。”   “殿下若是不想去便直说,我先前答……”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燕沉潇打断了,十分真诚的样子, “愿意!当然愿意!”   甘棠:“……好,若是有什么问题, 问我爹就好。”   两人分道扬镳, 甘棠径直去了书房, 她本来是想去找她娘问些事情,可她娘留在宫中还没有回来,她只好等着她,没想到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甘凌回来时面色微沉,神色间疲惫难掩,甘棠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凑上前去,“娘,怎么了?”   甘凌眼睛闭了闭,低声道,“青阳郡主被刺杀了。”   伤情严重,性命难保。   甘棠一惊,紧接着问道,“娘没事吧。”   甘凌摇了摇头。   甘棠松了口气,又问道,“可有抓到凶手?”   “抓到了,但已经服毒自尽。而且……这人恐怕只是奉命行事。”   两人走回了书房,甘凌摸着手中的茶杯,忽而问甘棠,“棠棠可有什么想法?”   甘棠定定看向甘凌,“是有些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按照燕腹蕊的意思,两国实际上有联姻的意向,不然梁国恭亲王和青阳郡主也不会留在大燕这么久……早已想和梁国联手的燕腹蕊绝不会伤害他们,那么和燕腹蕊不和的燕成言,便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但如果真的是燕成言,她们又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不希望当今陛下和梁国人联手的人还有谁?又或者说,故意让陛下觉得凶手是燕成言的人是谁?   甘凌笑了笑,“不说了,这事就交给刑部的人去做吧。”   想了想,她又看向甘棠,道,“你这些日子,你也要小心些。”   甘棠应道,“好。”   事情聊完,她便回了房,洗漱后坐在床榻上,手捧著书卷,却看不进去。   脑后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水珠从发尖润出,圆滚滚地落在书卷上,泅出一小片湿痕,甘棠愣愣地看着那一小块湿痕,目光发直。   燕沉潇进来时就见到这幅场景,昏黄灯光下,她的面容白净,捧着卷轴,两眼落在上面,却没有焦距,明显是在走神,脑后的头发还没干,水珠凝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浸湿了一小片衣领。   燕沉潇皱了皱眉,默无声息转身出去了。   甘棠什么都没有察觉,直到脑袋上忽然传来轻柔的触感时,她回过头,只见燕沉潇拿着一块布巾,正站在她身后为她擦头发。   甘棠放下手中的卷轴,“我自己来吧。”   燕沉潇躲了一躲,“妻主在想什么?这么入迷,我来了都不知道。”   甘棠放下手,顿了顿,问道,“青阳郡主的事情,殿下可知道?”   “知道。”燕沉潇用布巾包起她的发尾,摁了摁,“辽香同我说了。”   甚至于……转达了燕腹蕊的消息,叫他来探探甘家。   甘棠看着他,“殿下可有什么想法?”   燕沉潇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探过头对上她乌黑的眼睛,笑道,“没什么想法,反正不是妻主做的。”   他继续擦头发,咕哝道,“反正伤的不是我们,妻主作何这么关心那个青阳郡主。”   甘棠看着他的眼睛,一对眸光潋滟的桃花眼,十分漂亮,就是太深了,什么都藏得好好的。   她笑了笑,“殿下说的对。”   她拿过燕沉潇手上的布巾,自己用力擦了擦,又晾了一会便准备休息,燕沉潇却没走,坐在一旁看着她,眸光发亮。   甘棠顿了顿,“很晚了,殿下回去休息吧。”   燕沉潇没回去,他爬上了她的床。   甘棠看着他,他一脸无辜和抱歉,可眼里却是明晃晃的死不悔改。   甘棠看了半晌,掀开被子下床了,燕沉潇清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妻主……”   甘棠回过头,只见他睁着乌黑的眼眸幽怨地看着自己,红唇微抿,忽而叹了口气,“过来吧。”   说完她便继续走了,燕沉潇一愣,反应过来迅速下了床,唇角忍不住上扬,跟着她,亦步亦趋。   两人回了新房,那个自从成婚后只睡过一晚的房间,甘棠严肃道,“不许乱动,不许缠着我。”   燕沉潇眨巴眨巴眼,乖乖道,“好。都听妻主的。”   两人睡下,一觉黑甜。   甘棠假期结束,每日上朝处理事务,燕沉潇也忙了起来,时常入宫,回来休息时神色疲惫,偏偏不好好休息就算了,还要去要粘着甘棠撒娇,弄得她烦躁不已。   青阳郡主的事情处理了几天还是没有结果,陛下大怒,罚了几批太医,甚至把辛川强行召去,留在皇宫给青阳郡主治伤,效果甚微,两国因此互生矛盾,关系紧张。   直到十天后,沐休之日,陛下又揪出了一个“凶手”,予以严惩,梁国人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   是夜,因为青阳郡主的事情而连绵不休的燕腹蕊终于喘了口气,坐在软椅上休息,眼眸微闭,脑袋往后靠,十分懒散的样子。   身边的大太监过来了,低声告诉她,青阳郡主伤势又严重了,恭亲王因此打死了一个照顾青阳郡主的宫人……那宫人,原是燕腹蕊身边的宫人,由她派过去专门照顾青阳郡主的。   燕腹蕊没什么反应,目光只怔怔地落在紫宸殿的穹顶之上。   高深华丽,只有帝王才配生活在这么美丽的宫殿之下……她现在就在里头,但是无数的人想要把她驱逐出这个“家”,明枪暗箭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快要顶不住。   她看向静静站在下方的张欣,没有问青阳郡主的事情,反而说道,“爱卿,朕的皇兄,还是不肯妥协,爱卿可有什么好主意?”   张欣微微一笑,眼里一片深不可测的温和,“陛下,依臣看,殿下是为‘情’一字困住,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   烛光晃动,在她脸上分割出一片光明,一片黑暗,“只要把情的源头去了,殿下自然会听陛下的话。”   “……”燕腹蕊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爱卿说得对,这件事便交给爱卿处理吧。”   张欣走了,燕腹蕊也慢悠悠走回了床榻上,身边的大嬷嬷来伺候她,她哼唱两声,躺下入睡。   好像所有人都在把她当傻瓜,她那位忠心耿耿的爱卿——张欣,也是。   野心没有写在脸上,却已经刻进她的一举一动了。   没多久,甘棠收到了来自阮玉的邀请,其上说明,当初阮家取消婚约时不同她商量是有原因的,他希望能和她说清楚并好好道歉。   甘棠皱着眉头看了这封信许久,最终答应了。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目的,总要去了才知道。   这封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燕沉潇看见了,他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格外粘人,非要扒拉着甘棠,幽幽问道,“妻主没有什么要和潇潇说的吗?”   甘棠脑袋被屋里的熏香弄得有些昏沉,偏偏被他吵得睡不下去,冷了脸色,“没有。”   “真的没有吗?”燕沉潇又问,颇为幽怨。   甘棠眉眼下压,唇抿成一条线,“你想听些什么?”   “潇潇什么都想听。”他的眸光很亮,泛着固执的光,“尤其是有关妻主和其他郎君的事情,所有这方面的事情。”   甘棠:“……”   暗示到这种地步,她也已明白了,只是并不高兴,“你偷看我的东西?”   燕沉潇唇角下压,更委屈了,“只是帮妻主捡了起来,谁知便看见了阮玉的邀请,妻主为什么不想让潇潇知道?”   他凑近,半压在她身上,黑亮的眼眸紧紧盯着她,很深邃,好像要把人吸进去,缓声问道,“有什么是潇潇不能听的吗?莫非妻主和阮玉真有私情?”   “……”甘棠觉得他像一条毒蛇,快要把自己吞噬下去了,无奈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的面色微冷,“我已经说过,我和阮玉什么也没有,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燕沉潇听完,顿了半晌,眉眼忽然笑开,“潇潇相信妻主。”   他垂下头,脸颊贴着甘棠的脸颊,“妻主原谅潇潇吧,潇潇也不想这样,疑神疑鬼的。”   他抬着眼看她,笑道,“像个妒夫。”   甘棠:“……”   她推了推他,却没什么力气,“下去。”   燕沉潇没动,反而低头在她下巴上啃了一口,“不要。”   他笑道,“妻主是不是觉得有些头晕?”   甘棠警惕,“你做了什么?”   燕沉潇鼻子抽了抽,笑得很甜,“这是我为妻主特意挑选的香,找了好久呢。”   甘棠气结,“你!”   燕沉潇摸了摸她的脸颊,贴着她的嘴角,轻声说道,“妻主想什么呢,是安神香,妻主睡不好,潇潇也睡不好,才弄来了这安神香的。”   甘棠:“……”   她心累,脑袋也钝钝地无法思考,许久放弃挣扎,只恍惚说道,“你太重了,别压我身上……”   燕沉潇明显一愣,脸颊微红,眉眼跟着染上了羞愤。   他本想争辩,却又见甘棠眼睫颤巍巍地抖了抖,随即闭了眼,便下意识咽下口中的话,心里还是很憋屈,许久小小声道,“妻主胡说,才不重。”   甘棠和阮玉约定的地点是在京郊,十分诡异的一处地方,但因为和阮家距离不远,甘棠也就没有过多怀疑。   她清晨便乘着马车出发了。   燕沉潇嘴上说着相信她,甚至在她出门前都没有再多问一句,却还是在甘棠的身影消失后偷偷跟了上去,辽香被他留在府里,他只带上了自己的人。   甘棠到那儿的时候阮玉还没来,她坐在亭下,周围是一片竹林,风吹过来时枝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伴随着竹子的清香和不知名的花香,萦绕在甘棠身边。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了,阮玉还是没来,甘棠眉眼微沉,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心中想到,再过一刻钟……倘若还是不见人,她便离开。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瞬间竟是眼花了,两轮曜日出现在视野之中。   怪不得这么热……   两轮太阳呢。   两轮太阳?   甘棠猛然清醒了,反应过来,才站起身要跑,一侧忽而袭来一阵箭雨,铺天盖地的,把她围困在亭子下。   甘棠彻底精神,身体紧绷,目光警惕地环视周围。   她身边是有护卫的,隐藏在周边,可眼下一个人影也没见,大概是遭遇了不测。   那阵箭雨过去了,周围也先后涌来了人,从甘棠两面而来,一面是不知身份来源的黑衣人,气势汹汹,杀意滔天;另一面……另一面是燕沉潇的人,长梦寻梦也在里头。   两边打斗起来,燕沉潇的人护着甘棠,“驸马小心!”   燕沉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手中提着□□,眉眼盛满了怒气,冰冷地看着那群人,手中的□□如雨般射过去,像是个淬火后从地狱而来的杀神。   燕沉潇带的人不是很多,那批黑衣人也不是很多,没多久打杀结束,那群剩下的人见反杀无望,便服毒自尽,燕沉潇的人上前阻止,却还是只活了一人。   甘棠面色微白,鼻尖萦绕的都是血腥味,双眼触及的地方血色流动,极其骇人。   燕沉潇射出最后一箭,飞奔过来,一把拉住甘棠的手,气息不稳,双眼在甘棠身上扫动,急匆匆问道,“妻主怎么样?没事吧!”   甘棠摇摇头,“……没事,多谢殿下相救。”   燕沉潇松了口气,转眼又冷了下来,走向那个还活着的黑衣人,拔了身旁长梦的刀一把刺在她虚虚拢着剑的手,快要气疯了,咬牙切齿道,“敢伤本宫的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长梦一怔,急道,“殿下!”   不能杀啊,事情还没问清楚。   燕沉潇没听,瞳孔黑亮亮的,又一脚踩上去,辗转碾压着那人的伤口,听她惨叫连连,求饶不止,却丝毫没有放松。   甘棠微怔。   燕沉潇一阵发泄完毕,回过头便看见甘棠直愣愣盯着他的目光,心中一跳,下意识贴了过去,抱着她,黏糊糊道,“妻主~”   他有些懊悔,他忘了,她向来看不下这些场面的。早知道刚才忍着些,她那么看着他,是不是被吓到了。   甘棠微微抬起手,燕沉潇盯着她,委屈道,“妻主要把我推开吗?”   果然还是被吓到了吗?   甘棠没说话,只是恍惚似的微微摇了摇头 ,燕沉潇心中微沉,下一秒脸颊忽而传来轻柔的触感,像云贴在脸颊上。   甘棠捻了捻指尖的血迹,抬眼看向燕沉潇,眉眼忽而弯起来,轻笑道,“殿下真厉害。”   燕沉潇蓦然无声,眼睫微颤,心脏狂跳不止,半晌抱紧了甘棠,“妻主没事就好。”   这边长梦已经把那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审问了个彻底,得出消息,“待会还会有一批人来,在竹林的东边守着我们。”   燕沉潇沉吟,最后决定从北边离开。   而北边,树木丛生,深林幽幽,飞鸟无踪无影。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今晚晚了些。   阴谋诡计含量较高QAQ 第78章 遇险(二)——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甘棠和燕沉潇走在这树林里头, 森茂的枝叶层层叠叠,掩盖了阳光,只有从缝隙间透过狭小的孔洞落在地面上, 形成金色的光斑。   燕沉潇已经派了人前去探路,可越走进去,越觉得不对劲。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风拂过枝叶发出的沙沙声,他问身旁的甘棠, “妻主可见到了阮玉?”   甘棠面色微冷, “并未。”   不知是有事失约,还是遇到了坏事……抑或是, 本来就是个阴谋   想到无影无踪的甘家护卫, 她心头微沉。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了别处,因而前头探出了许多陷阱,她看着长梦等人轻巧地破解, 心里却越发不安,看向燕沉潇, 说道, “殿下, 此处貌似不太对劲。”   燕沉潇一直牵着她的衣袖,闻言点点头,“妻主说得对,潇潇也感觉到了。”   他敛了敛眉眼, “但是现在走不开了。”   甘棠微怔,刚想问他什么意思, 便见身后树林晃荡, 从四面八方又袭来许多人, 团团围住他们,杀气腾腾。   燕沉潇瞬间握紧了甘棠的手,目光冰冷地看着那群人。   转眼间双方打斗在一起,刀光剑影,短兵相接,刀剑相击的铿锵声震响山林,剑刃反射耀眼的阳光,翻转间一片片雪白的光影在身体穿梭,下一秒便染上了浓稠的鲜血,流动着滴落而下,落在生长着繁茂的青草叶上,像是开了花。   甘棠下颌紧绷,面色发白。   她头一次这么后悔自己不会武,攥着手中的短剑却帮不上忙。   燕沉潇身手利落,一身白色的衣衫早已染上了浓厚的血迹,长梦几人掩护着他们后撤,可对方来势汹汹,他们两败俱伤。   甘棠受了伤,脑袋还有些昏沉,大概是因为在竹林里吸入的药效还没散,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似乎还想偷袭,她恍惚着冲过去,手中拿着的短刀扎进了那人的手掌,短刀□□时血液涌出,瞬间浸染了她的手掌,她站起身,看着自己红通通的手掌,微怔。   那群人倒下了,燕沉潇的人也伤了不少,燕沉潇一不留神,身边的甘棠便不见了,他一瞬间毛骨悚然,惊急着回头寻她时,只见她怔怔看着满是鲜血的手掌,心头一跳,赶到她身边,气息急促,抓着自己的衣袖抹去她手上的血迹,一边抹一边道,“没事了没有了,他们都是坏人!妻主没事吧……”   他的话语渐渐扼住,目光在甘棠身上的伤痕转了转,眼睛都要红了。   甘棠缓慢地眨了眨眼,“……多谢殿下。”   她就是有些头晕,哪儿有他想象中那么脆弱?   两人才稍稍喘了口气,周边却又传来了动静,侧头看去,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竟然为他们准备了车轮战,还真是大费周章。   燕沉潇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燕腹蕊了。   这个地方不能留太久,他带着甘棠离开,寻梦和长梦跟在两人身边,剩下的人留在这儿抵御大部分的攻击。   三轮而战,一行人几乎是遍体鳞伤,长梦和寻梦拖住了跟来的人,甘棠拉着燕沉潇的手往林子深处跑去,燕沉潇脖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流出来十分骇人,他没了力气,甚至头晕眼花,跌跌撞撞跑着时,满眼只剩下甘棠染着血的背影。   十分熟悉的场景,幼时,他遇难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拉着他跑的,孤注一掷,像是什么都不顾忌。   “妻、妻主……”   “你放开我吧。”他听起来快哭了。   他不想再让她因为自己出事了,这样的事,有一次就足够让他痛苦了。   甘棠回头看他一眼,眼眸很明亮,像是燃了火焰,急促道,“不行!殿下快走,很快就没事了。”   她把燕沉潇背起来继续跑,但是手一直在抖,燕沉潇感受到了,眼泪混着血液一起落下来,“对、对不起……”   他算是真的明白了,他其实就是甘棠的灾星吧,从小到大,一直在给她带来痛苦……一直持续到现在,他现在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当初便不再纠缠……   他现在只想要她好好的。   他的愿望似乎又相反了,因为又一人寻了上来,见到落单的他们眉眼弯了下来,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挥剑而下。   甘棠闪躲不及,只把身后的燕沉潇放了下来,自己抓着短刀挡去,却还是被那把剑狠狠伤到手,面色顿时惨白,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燕沉潇瞳孔猛然一缩,满眼惊惧。   他陷入了轮回吗?怎么又是这样的场景。   大概是绝境激发潜力,他夺了剑把那人杀了,回过身看甘棠时,只见她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只手紧紧按着另一只手受伤的地方止血,可鲜血还是从她的指缝间涌出。   燕沉潇崩溃了,“对不起对不起!妻主对不起……”   甘棠制止他,声音很虚弱,“殿下别哭,小心招惹别的人来,我们快走。”   燕沉潇带着甘棠继续离开,他眼泪忍不住地落,却咬着唇一言不发,两人在繁茂的树林中不断转变方向,最终脱离险境。   这似乎已经是深林的尽头了,对面不远处有一条河,两人继续步行,朝那儿走去,可谁知下一秒脚下一空,随即涌起踏空感和失重感,他们竟然是踩中了这儿的陷阱直直掉了下去。   这是一个大坑,底下有几块露了一般的大石头,燕沉潇摔下来后,还没管自己满身疼痛与脏污,立即看向甘棠,“妻主、妻主你怎么样了?!”   甘棠面无血色,先前捂着伤口的手摔下来时撞到了石头,眼下也没了力气,软绵绵地垂在身侧。   她听见燕沉潇紧张的叫喊声,抬眼看他,恍惚道,“殿下,我们掉下陷阱了。”   燕沉潇憋着眼泪,“嗯,妻主别担心,我会带着妻主出去的。”   “没事的没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他好像要疯了,“呜呜呜妻主对不起……”   他想通了,出去以后,她想要和离也罢,休了他也罢,他都同意,他不会再缠着她了,他要去杀了张欣那群人,彻彻底底。   他是灾星,只会给她带来厄运的。   甘棠没什么反应,说道,“殿下别哭了,帮我包扎伤口吧。”   她的另一只手也完全动不了啊。   燕沉潇含着眼泪,用牙齿撕下一块衣袖,把坑底几棵长着的,他认识的草药咬碎,然后敷在甘棠伤口上,嘴上絮絮叨叨,不知是说给谁听,“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他包扎完毕,抬眼看向甘棠,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只有呼吸时胸膛才微弱地起伏着。   燕沉潇的眼泪又忍不住了,连珠似的落下。   手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他徒劳地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把甘棠身上的泥土和草屑拂去,又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个位置,最后才看向洞口。   这洞很深,大概四五米,凭他现在头晕眼花、满身伤痛、绵软无力的样子,完全出不去。   时间渐渐过去,日光渐浅,太阳西下,外头的日头却还是很毒,阳光斜斜照射在孔壁上,一方明亮,一方阴影。   他们被困在里头出不去,好在也没有敌人发现他们。燕沉潇爬了许多次尝试出去,却怎么也爬不出去,好不容易到了一半,却又摔下来落在坑底,痛得像是粉身碎骨。   他咽下口中的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到甘棠身边,只见她面色苍白,两颊却是一片潮红,乌黑的眼睫覆在苍白的眼睑下方,殷红的唇也抿着,十分安静。   燕沉潇抬手摸她的脸颊,只觉得一片滚烫,眼神闪了闪,唤道,“妻主,妻主?”   甘棠许久才有反应,疲惫地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只看了他一眼便又无力地闭上了。   燕沉潇咬着唇,整个思绪都是胡乱的。   怎么办怎么办,他出不去,可他需要水,甘棠需要水,她生病了……   外头的风不小,他能听见树林的沙沙声,能听见不远处的那条河水流涌动的声音,那么近,仿佛就在他面前。   可他完全无法接触。   他摸了摸甘棠,觉得她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了,连带着呼吸都是灼热的。   她的嘴唇很干,胸腔像是一个老化的风箱,费力地呼着气,燕沉潇听在耳里,只觉得心中痛苦的火焰也越烧越旺了。   他不太清醒了,自己的身体好像也很灼热,满脑子还是只想着要怎么救她,可是没有药、没有水,也出不去……   燕沉潇缓缓抱住了甘棠,给她包扎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渗出了血,深深浅浅一大片,燕沉潇分不清是自己原本的血还是她的血,可能都有。   他的目光怔怔落在那深浅不一的血色上,久久眨了眨眼,轻声道,“妻主……”   那把短刀呢?   没有找到短刀,他咬破自己的指头,掰开甘棠的嘴巴,看着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落进去,眼泪也跟着流。   没有人会喝人血的,可他没有办法,他想要救她……他是个罪人。   燕沉潇的脑袋越发晕了,他收了手,靠在甘棠身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他不知道过了过久,只知道这洞几乎完全陷入了黑暗,他的喉咙一片干涸,头晕眼花,受了伤的地方,尤其是脖颈处一片刺刺的疼,身体虚软无力。   外头似乎传来了动静,十分微弱的一道男声,夹杂着疑惑,这声音悠悠荡到燕沉潇耳中,他瞬间清醒过来。   站起身,走出几步细听,那道声音更加明显了。   “……有人在里面吗?”   燕沉潇觉得这道声音十分耳熟,走到洞口下方,抬眼望去,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洞外仍是十分明亮的,他十分清楚地看见了那个人的模样,十分熟悉的,他为之厌恶为之嫉妒的那个人——阮玉。   他看见燕沉潇,似乎也吓了一跳,“殿下,你怎么在里面?”   燕沉潇下颌紧绷,“阮玉……”   怎么会是阮玉……   他张了张嘴,回头看向甘棠,只见她脑袋软绵绵地抵在身后的土墙上,心神具乱,提高了声音,“阮玉!咳咳!甘、甘棠在这儿,救救她……”   阮玉似乎更惊讶了,“怎么甘女郎也在里头?”   燕沉潇微微摇头,哑着嗓子道,“快!她生病了,救救她!”   阮玉眨了眨眼,“可是……我只能救一个人啊……”   燕沉潇眼睫抖了抖,“你救救甘棠,就她一个,就一个……”   阮玉微微低头,燕沉潇看不清他的脸色,许久见他又抬起头,笑意明媚,“殿下就是这么求人的吗?一点诚意也没有啊。”   燕沉潇微怔,许久睁着黑黢黢的眼睛看他,问道,“……你要如何?”   阮玉甜甜一笑,红润润的唇吐出话语,“殿下曾经可是害死了我的家人啊……殿下难道就没有一点歉意吗?”   倘若不是燕沉潇,那么阮家还好好的。   倘若不是燕沉潇,那么他和甘棠现在便是妻夫……   一切都怪他的,他怎么能把自己逼上绝路却还是趾高气昂的。   燕沉潇张了张口,“……对不起。”   “不够。”   “对不起……”   “不够!”他的目光狠厉,“看来殿下的诚意也不过如此啊。”   “那……阮玉便无能为力了,反正……甘女郎如今不是我的妻主呢。”   燕沉潇看着他,只见满眼恶劣的笑,伴随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许久嘴唇动了动,默默跪下身,“……对不起……”   他感觉到浑身冰冷,眼睫颤了颤,说道,“我错了。”   阮玉微微一笑,“这样还勉强够。”   燕沉潇木木抬眼,“甘棠……救救她……她生病了的。”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你不能忘了,她曾经对你们很好。”   “唔……”阮玉似乎在思考,“当然没忘,我会救她的,麻烦殿下帮帮我。”   他似乎是有备而来,掏出了一根粗大的麻绳,在树干上绕了几圈,随后垂下洞,说道,“殿下把甘棠绑在这儿,我把她拉上去就好。”   燕沉潇立在阴影里看着他一系列的操作,对事情的真相已经是心知肚明,却什么也没说,只道,“好。”   他往回走了几步,跪坐在甘棠身边,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含着哭腔的声音低低道,“妻主……对不起……”   “你不会有事的。”   他吻了她一口,随即把她扶了起来,拉过阮玉的绳子缠在她腰上,绕过肩膀、胳膊……生怕她会掉下来,最后绑上一个活结,定定看了她几秒,说道,“上去吧。”   上头的阮玉接受到消息,绕着树开始拉绳子,燕沉潇便看着甘棠一点一点向上升,最后到达洞口,被阮玉接了过去,彻底离开他的视野。   阮玉探头看了看他,笑道,“夜间寒凉,殿下待在里头,可要小心啊。”   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明晃晃写着“去死吧”,燕沉潇只怔怔看着洞口,说道,“出去以后,给她上药,找大夫……不能拖……”   “一定要找大夫……”   阮玉走了,他还在说,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只是声音越来越低。   阮玉把甘棠拉上来之后才知道她竟然是受了这么重的伤,满身血迹,伤痕累累……   他嘴唇颤了颤,内心涌起无尽的愧疚和惶恐,“甘女郎?甘女郎?”   甘棠没有反应,阮玉解开她身上的绳子,手都在颤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不是这样的,他们说好了的!她说了不会真的伤害甘棠的,怎么能骗自己!   姓燕的都恶心……恶心……   绳子解开,他把甘棠背上自己的后背,喃喃道,“甘女郎……没事的,我会救你……我来了……”   他触碰到了甘棠的伤口,这让她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抽搐了一下,像是痛得不行。   阮玉眼睫颤了颤,“对不起……我现在来救你了……对不起。”   他背着她离开,在大片彩色的晚霞下,渐渐走向他早就计划好的,走了无数次的方向。   燕沉潇渐渐听不见他们的动静了,他坐在甘棠方才坐着的地方,脑袋无力地靠在土墙上。他感到干渴,疼痛,混乱,眼前一团团黑晕,耳边嗡鸣,手脚无力……他快死了。   甘棠现在到了哪儿……阮玉应该早就准备好了药吧,得要些上好的金疮药才可以。   他高估自己了,有些可笑的,他先前竟然还想着出去以后同她和离,她想要做什么他都听话,可如今也不必这样了……自己甚至出不去这深洞……长梦她们也不知怎么样了……大概便是死在这儿吧。   日后她再也不用被他缠着了,多好。   真好。   脑袋越发混乱了,只固执地剩下这两个字,燕沉潇缓缓闭上眼。   周围一片黑暗,连带着燕沉潇的脑海也是一片黑暗,可转眼却被刺目的白光撕裂,一道久违的声音响起——【宿主,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是系统。   它似乎久经风霜,十分疲惫。   燕沉潇醒了过来,目光恨恨的,【你怎么又来了。】   他一看到它便觉得痛苦,它不是走了吗,怎么还会出现。   系统顿了顿,【系统,要被销毁了。】   在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之后,它升级了,回到了它的家,系统空间,却在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进入了通缉和销毁名单。   距离系统研发出来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之久,关于系统的律法规定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规定,“所有一切进入异空间干扰原世界发展规律,以突出的、不平等的手段来帮助宿主,导致宿主干扰原世界发展的行为,皆要受到制裁。系统的存在应以收集信息与帮助宿主收集信息为主,所有超出这方面的功能都被限制、取消。”   它为了回家努力这么久,等待的却原来是死亡。   系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或许并没有感受,毕竟它只是系统,可还是悄悄回到了这儿,它想起了燕沉潇,想起了甘棠。   它认认真真把过去的一切思考完毕,才发觉自己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纠葛与苦难。   或许,它的存在确实是错的。   这让它十分挫败。   好歹自己也是初代系统,当初把它研究出来的“父母亲”不知道有多为它自豪,可现在它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宿主。】它沉寂了许久,说道,【我再实现你最后一个愿望吧,就当补偿你。】   燕沉潇久久不语,许久恍惚道,“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一次。”   他不敢相信,过去的阴影几乎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我保证!】系统斩钉截铁,【这次系统绝对不会再出差错!】   没过多久它便被销毁了,它会把宿主的最后一个愿望圆满实现。   燕沉潇眼睛眨了眨,似乎有泪光闪动,“真的吗?”   【绝对绝对绝对是真的!不会再出错!】   “那我……”燕沉潇相信它了,干涸疼痛的喉咙让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怀着隐隐的哭腔,他说道,“我要,我要甘棠,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系统蓦然无声。   一切错误的起点,一切痛苦的源头,再现了。   燕沉潇的呼吸很沉重,很灼热的,好像快死了,问道,“……不行吗?”   【……可以!当然可以!】它哽了哽,【可是系统检测到,宿主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   燕沉潇快哭了,“别废话!”   【……好。】   阮玉还在背着甘棠离开,晚风很温柔,身后人的身体一片灼热,她好像快死了。   他很害怕,满心愧疚,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甘棠的伤口渐渐愈合了,只留下干涸的血迹,脸上的潮红褪去,呼吸转轻……   甘棠像是陷入了棉花里,轻轻软软地把自己包围,十分舒服,脑海像是被泉水洗涤,一片清明。   一道熟悉的、久违的电子音在脑海响起,【宿主,好久不见……再见。】   甘棠睁开了眼。   入目是铺天盖地的绿,树木青草,斜阳柔柔地打在树叶上,反射出一片金光,她眨了眨眼,感到身体一片轻松。   阮玉感受到了什么变化,出声唤她,“甘女郎?”   甘棠的目光怔怔地落在他身上,“……阮玉?”   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思及睁眼前脑海里的那道声音,什么都明白了,说道,“阮公子,放我下来吧。”   她的话很平静,阮玉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放她下来了,他背得很吃力,也很累了。   等他回身,看见精神奕奕的甘棠时,心中大骇,失声道,“甘、甘女郎?!你?——”   甘棠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许久轻笑一声,“阮公子,好手段啊。”   阮玉瞬间面色惨白,“我……我没想过会这样的……对不起……”   甘棠冷冷道,“燕沉潇呢!他在哪儿?!”   阮玉身体在发抖,他觉得恐怖和诡异,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人不是甘棠,惊惧道,“我、他还在那儿……我没有动他!”   甘棠转身离开,她快步朝着方才陷阱过去,阮玉在后头怔怔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可能遇上了鬼魅。   没有人的伤能一瞬间好起来的,没有人,除了妖怪。   他站了许久,最后慢慢回过身朝家走去,一切的一切……都失败了。   燕沉潇许下愿望后,系统便又消失了,燕沉潇再次陷入昏沉。   他觉得,方才可能只是一场梦,或许系统并没有来过,他太痛苦了,痛苦得脑子已经犯了糊涂。   他这么想着,可耳边忽而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回音,听起来十分熟悉的,甚至还有些紧张。   她说道——   “殿下?”   作者有话说:   更了更了!生死时速呜呜呜,宝贝们对不起QAQ   跟你们说个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今天拿了个盆出门,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接了好大一盆——狗血感谢在2022-07-03 22:11:21~2022-07-04 23:1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惟书是文~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70582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殿下,我们回家   “殿下?”   甘棠站在上面, 脑袋探向幽深黝黑的大洞,下颌微紧。   她看不清里面的什么样,也没有听到燕沉潇的任何动静, 他真的还在里面吗?   燕沉潇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是梦吗?她回来了?   她又回来做什么?   落日渐渐沉到山间,只剩下一片彩色的云霞还在山头飘荡,天色不久就会暗下。   甘棠等不及了,她捡起阮玉丢在树下的绳子, 分段打了结, 随后绑在树上,自己拉着绳慢慢降落到了洞中, 夕阳在她雪白的侧脸打上了金光, 像是鳞片一般熠熠生辉,随即又沉入了黢黑的深洞中。   “殿下?”她一边下去一边呼唤燕沉潇,燕沉潇微弱地呜咽几声, 实际上却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甘棠看到他了。   黑乎乎的一团身影,靠坐在土墙上, 脑袋微微垂着, 没有半点动静, 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的眼睫抖了抖,随即朝他凑近,摸了摸他冰凉凉的脸颊,低声道, “殿下?醒醒。”   若是燕沉潇能再多一点清醒,他就会发现, 甘棠的声音有些微微的紧绷。   可他没发现, 他难受死了, 发现甘棠来了,眼睛疲惫地掀开一条缝隙,呜咽道,“妻、妻主……”   你怎么样了?   甘棠唇角微抿,低声道,“没事了,我带殿下出去,我们出去。”   她把燕沉潇抱起来,把绳子小心又仔细地绑在他身上,一边绑一边说道,“殿下醒醒好不好,我们很快就出去了。”   燕沉潇好像不会思考了,只怔怔地看着她,他满身伤痕,眼睛也熬得通红,只胡乱又虚弱地应几句。   甘棠看着他的模样,鼻尖忽而就有点泛酸,贴了贴他滚烫的额头,“没事的,我带殿下出去。”   “不会有事的。”   这绳子不好爬,她不能一边爬一边带着他,只能先绕过燕沉潇自己爬了上去,随后才开始拉绳子。   燕沉潇不重,甘棠的身体经过系统的一番修复,什么病痛都没有了,很快就把他带了上来。   直到现在,甘棠才看清燕沉潇的模样有多糟糕,说成一个“血人”也不为过,她把那条沾染了燕沉潇血迹的绳子解开,同时也感觉燕沉潇越发虚弱了,眼睫颤了颤,她手中的动作不停,只一边说道,“殿下,别睡,醒醒!”   燕沉潇没什么反应,软软地躺倒在地上,像是睡着了。   甘棠把他背到了脊背上,“殿下,别睡,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这个字眼似乎刺激到了燕沉潇,他贴在甘棠脖颈上的脸颊动了动,似乎很开心 ,但又发不出声音,无声道,“……好……”   甘棠背着他的手紧了些,继续往树林外走去。   许是他们今日的惨状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甘棠碰上了燕沉潇的人和甘府来寻他们的人,声势浩大,就连江无情也来了,面容着急,看见他们的样子吓了一跳,眼泪都出来了,“棠棠,棠棠!怎么样了?!”   甘棠摇了摇头,“爹,我没事,可带了药来,殿下受伤了。”   江无情何止带了药,他连大夫都带了过来,所有伤药一应俱全,生怕出什么意外。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甘棠脸色微沉,把燕沉潇放进了甘府带来的马车,大夫也一同进去为他治伤。   马车不大,大夫要为燕沉潇治伤已是有些施展不开,甘棠本想出去,谁知燕沉潇就算晕了过去还是紧紧抓着她的衣摆,半点不放松,甘棠也就留了下来,顺便为大夫打下手。   她现在在鸦云那儿待了这么久,这方面也算是得心应手。   大夫剪开燕沉潇的衣服之后甘棠才知道他的伤有多重,遍体鳞伤,尤其是脖颈上的那条伤痕,长长的直直蔓延到了锁骨,凝结着块状的血,十分骇人。   她点上了火烛,看着大夫给燕沉潇撒上麻沸散,撒上金疮药……细白的粉末落在鲜红的血肉中,甘棠只是看着便觉得刺痛到了骨子里。   燕沉潇似乎被疼醒了过来,脑袋上挂着汗珠,细细地呜咽着,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他在呢喃着什么,甘棠听不清,只能柔声安慰,“殿下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燕沉潇醒了又晕,晕了又醒,每次睁眼,入目的都是晃动的人影和摇荡的烛光,空气闷燥,他满脑子也都是迷乱的,无法思考,只怔怔地觉得,时间怎么会这么漫长?   会不会他其实已经死了。   不然他怎么看到甘棠一脸紧张?   甘棠拿着金疮药撒在他脸颊细小的伤口上,看见他微微睁开的眼,里头黑黢黢的,映着晃荡的烛光,像是波澜起伏的波浪,十分惶恐不安,她摸了摸他的眼角,柔声道,“没事了,殿下我们正回家呢。”   燕沉潇感受到了真实的触感,一直抓着她衣摆的指尖动了动,终于安定了些。   一行人直到戍时才回到甘府,甘棠把燕沉潇抱下马车,径直往屋子里赶去。   在马车时没有水,许多伤口没有得到好好清理,此刻回了屋便唤人端来清水,干净地进来,满是血污地出去,足足三轮才折腾完毕。   待一切处理好,甘棠便把把燕沉潇塞进了被窝里,自己送大夫出去,也顺便去见江无情和甘凌。   他们一直在外头等着,也是十分着急。   同江无情一般,甘凌一见到甘棠满身血污的样子,也被吓了一跳,甘棠抿了抿嘴,解释道,“娘,我没事……这些不是我的血。”   系统早就把她的伤口治好了,她只能这么说。   甘凌微微放松下来,眉眼却还是很冰冷,怒道,“张欣,竟然下这样的死手……”   江无情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棠棠先去休息吧,这些事明日再说。”   甘凌看向他,甘棠也看向他,顶着他严厉的目光,许久点点头,“……好,爹和娘也是。”   她回屋去了,殊不知身后江无情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甘凌压着他的肩膀坐下,“有情,你怎么想的?”   江无情敛着眉,“方才下人同我说,寻棠棠时,她见到了阮玉的尸身……”   甘凌眼睛一跳,“阮玉?”   “是。”江无情叹了口气,下颌紧绷,“我记得,今日就是他约棠棠出去的。”   可谁知约出去后竟遭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江无情十分怀疑他,因为倘若阮玉的邀约没有泄露,甘棠怎么会被埋伏追杀……可若是他泄露的,他怎么也会没了性命?   他命人把他的尸身送回了阮家,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阮家人……大概也是痛不欲生的。   甘凌也沉默了,脸埋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边,甘棠对阮玉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回到屋子,唤人送来水,把自己满身血污洗了去,换好衣服后便去看燕沉潇。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甘棠的目光渐渐凝固在他缠着细布的脖颈上,在暖黄色的烛光下,她能看见那儿微微突起的青色血脉,从下颌线蜿蜒而下,与那道伤痕咫尺相近……   若是再近一点,他现在可能就不是躺在这儿了。   她看了半晌,最终收回目光,自己去了偏房休息。   今天确实很疲惫,身上的伤好了,痛楚却没有完全散去,她躺在床榻上时,忍不住掀开了袖子,举着右手细细端详。   真奇怪,这只手总是多灾多难。   那把剑劈砍下来的痛楚仿佛还残余在她脑海之中,她想起的时候,手骨也跟着隐隐作痛。   可现在这只手轻盈有力,白皙有光泽,什么伤痕都没有。   系统……到底为什么又出现了。   而且,它怎么知道她受了伤……   甘棠想不通,大脑逐渐昏沉,疲惫和困倦一点点侵占领地,她在昏黄色的烛光中陷入了睡眠。   梦中并不是十分美好,似乎把白日的一切再现了,甚至更为残酷,她梦到燕沉潇死去了,自己的手也彻底断了,整个深林,一片腥风血雨,尸体像山一样堆积,在电闪雷鸣、暴雨忽至时轰然倒塌,泥水混着血水冲下山林,把京城淹了个遍……   甘棠睁开了眼,身心俱疲。   梦中那种惶恐和心痛还没有散去,她怔怔地看着床顶,许久沉沉呼出一口气,掀开被子去找燕沉潇。   但愿一切安好。   翌日,清晨,鸟雀啼鸣,燕沉潇痛醒了过来。   光线很明亮,他能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一切,十分熟悉,被子是熟悉的,桌子是熟悉的,守在一旁的下人也是熟悉的。   燕沉潇眨了眨眼,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甘府。   他动了动,守着他的下人便立即看向了他,激动道,“少主君,您醒了!”   燕沉潇看向他,声音很沙哑,“……妻、妻主呢?”   “女郎方才来看过少主君,才出的门。”   甘棠来过了,可他竟然一无所知,燕沉潇抿了抿嘴,“嗯。”   他身上痛得很,尤其是脖颈处,做不了什么,甚至下不了床,想去找甘棠也是有心无力,只好闷闷地躺着。   所幸甘棠听闻他醒了的消息又过来了,面色不是很好,看见他的时候才放缓了些,问道,“殿下觉得怎么样了?”   燕沉潇偷偷挪着自己的手去牵她,抿着唇撒娇,“……好痛啊。”   甘棠微顿,眉眼温和,“殿下好好休息,伤养好了就不痛了。”   燕沉潇眨了眨眼,问道,“妻主怎么样了?”   “我没事。”她的眉头微敛,“系统来了。”   她看向燕沉潇,说道,“阮玉……那个时候正在背着我离开,系统来了,修复了我的伤,我便回来找殿下了。”   “……”燕沉潇听闻,眉眼忽而弯下来,“妻主真好。”   若不是回去救他,他现在便真的去了地狱吧。   甘棠微微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只是道,“殿下回来就好。”   燕沉潇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许久轻声问道,“妻主,阮玉呢?”   甘棠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起阮玉,顿了顿,如实告知,“……他被杀害了。”   根据江无情说得,死的地方距离她转身离开的地方不远……可能就在她走了之后。   甘棠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总之不是很好。   燕沉潇听罢,眼里冷意一现而过。   甘棠那时候在昏迷中不知道,可燕沉潇却是清清楚楚。   阮玉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他早知道甘棠会陷入困境之中,他是故意的……燕沉潇不敢想,倘若没有系统,倘若甘棠没有回身找他,恐怕,恐怕她现在也只剩下一具尸身了。   张欣和燕腹蕊……当真是一个又一个圈套,一个又一个陷阱……   甘棠问他,“殿下可知道,昨日阮玉是如何救我出去的?”   “知道。”燕沉潇看着她,目光依赖,如实说道,“阮玉……他拿着绳索来救妻主的……”   他偏过视线,有些不自在,抿唇道,“是他害了妻主……妻主别想着他了。”   甘棠:“……”   她有些愣怔,许久无奈道,语气温和,“我没有想着他,我说过的,我同他没有什么关系。”   燕沉潇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眉眼弯了起来,说道,“这些事妻主先别担心,潇潇会查清楚的。”   甘棠微微一顿,“殿下先好好养伤吧。”   她叹了口气,“不要再出事了。”   燕沉潇捏了捏她的手,撒娇,“不会了。”   甘棠陪了他一会便走了,燕沉潇也到了换药的时间,解开缠在脖颈上的细布时,他叫人拿了铜镜过来,自己对着铜镜看见那道丑陋的伤痕,微怔。   怎么……怎么这么难看……   他看不下去了,叫人把铜镜撤走,下人给他上药,只觉得他周身的气息很安静,但又凉凉的,弄得他心里也跟着发毛。   他上完药之后燕沉潇便把他赶了出去,怔怔地看着雕花的床顶,许久叫道,“寻梦。”   长梦和梦泽在昨日同他出去的时候负伤了,唯独一直守在甘府的寻梦平安无事,听到他的声音现出了身影,“殿下,属下在。”   燕沉潇眨了眨眼,“你去查查,阮家……阮玉去过的地方,如果跟燕腹蕊的人接触过,告诉我。”   “是。”   这边,皇宫,得知甘棠没死,而燕沉潇重伤的消息的燕腹蕊心情不太好,或者应该说非常不好。   本来以为已经是天衣无缝,谁知还是出了差错……那甘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她不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吗?怎么还能回去救她皇兄?   她向来警惕,也没有完全信任张欣,因此燕沉潇和甘棠遇险时才有了阮玉的出现。   他料到了燕沉潇会和甘棠一同去见阮玉,料到了他们难逃生天,料到了燕沉潇会把生的机会留给甘棠,料到阮玉带着重伤的甘棠离开……   可她没想到,这个在她眼里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还是失败了。   其实一切都失败了。   燕沉潇再也不会信任她,他会不留余力地报复她。   燕腹蕊面色有些发白。   她叫来张欣质问,为什么她的刺杀失败了。   张欣站在下首,笑容还是那样的和善,眼里却一片冰冷。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燕腹蕊摆了一道,本来是把她当枪使,现在却反了过来。   而现在,竟然还想把所有错处推到她身上。   前三轮的人是她安排的,但她确实不打算下死手,所以燕沉潇和甘棠逃了出去。   阮玉是燕腹蕊安排的,安排得太好了!连她都惊叹的程度。   可是诡异而又有些好笑的是,燕腹蕊的安排还是失败了。   张欣满意了,她低着头,恭敬道,“陛下,臣办事不力,请陛下恕罪。”   燕腹蕊怒目而视,许久冷冷道,“爱卿说说,现在要怎么办吧。”   张欣头更低了,“依臣之见,为今之计,最关键是要安抚好殿下的情绪。”   她现如今自身难保,恨不得燕沉潇转移注意力和燕腹蕊斗起来,怎么可能想得到“好计谋”呢?   这个陛下,是以为她对她做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是什么计?燕腹蕊怒上心头,“爱卿平日装满了阴谋诡计的脑袋,如今便空了吗?!”   张欣微微惶恐的样子,“陛下息怒,给臣些时日,定给陛下满意的答复。”   燕腹蕊扯了扯嘴角,“你最好是。”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我说清楚了咩?就是张欣本来想坑燕腹蕊,结果燕腹蕊安排了阮玉反坑了,她想借着张欣的手杀了阮玉和棠棠的。   今天晚了15分钟,么么宝贝们   感谢在2022-07-04 23:12:27~2022-07-05 21:1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啥名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灵陵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要平静多了, 至少甘棠身边安全许多,甘府的护卫和燕沉潇安排的人隐藏在她身边,警惕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而燕沉潇每日留在府里养伤, 期间因为辽香“照顾不力”径直把他调离,改而成为看门的护卫。   经此一事,燕沉潇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本来还会收敛着点,演一些同甘棠争吵的戏码,现如今完完全全不在意了, 当着辽香的面贴着甘棠, 目光诚挚,笑颜如花, 像是要把所有爱意的献祭, 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甘府下人不明真相,自发想象了一出下人背着少主君勾引主子,被发现后被狠狠责罚的戏码, 内心多了几分唾弃,偏把脏活累活都丢给他。   辽香永远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兢兢业业地把该汇报的全都告诉燕腹蕊, 燕腹蕊听着两人有多“恩爱”的事情, 只觉得越来越心烦。   她想听的完全不是这些!   她上朝的时候特意观察了甘棠,内心震撼,这人看起来精神奕奕,毫发无伤, 哪儿有经历过一场撕杀的样子?   张欣说她受了重伤……这一点她本来是深信不疑的,可眼下看见到的甘棠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张欣欺骗她竟欺骗到了这种地步?!   尽管心中对甘棠的情况有多少疑虑, 又对张欣生起了多少怒火, 她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甚至和善得过了头,私底下时常询问甘棠关于燕沉潇的情况。   “皇兄多日不进宫了,爱卿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是明知故问?   甘棠微微一笑,“回陛下,殿下这几日身体稍有不适,正留在宫中休养,他也曾多次同微臣说起进宫的事,又恐进宫染了病气给陛下和太君后,一直未曾行动。”   “原来如此。”燕腹蕊眼里闪过一丝暗芒,“那朕便派个太医同爱卿回府给皇兄看看吧,莫要拖延。”   甘棠下颌微收,白净的面皮上噙着温和的笑,“谢陛下。”   来人是赵太医,她随着甘棠进了甘府,才一进屋便被燕沉潇赶了出去,盛气凌人、蛮不讲理的样子,可转眼又扯着甘棠的衣袖撒娇,模样可怜兮兮的,“妻主,潇潇不想看赵太医……”   甘棠看了一眼门外脊背微微佝偻,正不安看着他们的赵太医,笑了笑,安慰道,“殿下听话,让赵太医看看殿下的情况,这样殿下才能好快点。”   燕沉潇没有听话,他鼓着苍白的脸,“可是潇潇看见赵太医就觉得头疼啊。”   “当真?”甘棠闻言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看见他紧张得不停颤抖的睫毛,心里多了几分好笑,说道,“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啊。”   燕沉潇唇角下抿,“这下妻主总该相信潇潇了吧。”   他瞥了一眼赵太医,满目燥郁,“快让她出去!”   甘棠放下他,走到赵太医身边,“殿下实在不愿意,有劳赵太医了。”   赵太医没有完成燕腹蕊交代的任务,心里战战兢兢,“这……病情不能拖啊,老臣还是给……”   甘棠打断了她的话,“殿下实在不愿意,我也不愿意逼他。赵太医不必担心,陛下那儿我会解释的,赵太医觉得如何?”   赵太医看她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心知这任务是完不成了,蓦然无话,半晌恭声道,“……那便麻烦小甘大人了。”   “赵太医客气了。”   她把赵太医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燕沉潇就托腮看着她,面上带着笑,“妻主方才演得真好。”   甘棠看他一眼,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殿下也是。”   燕沉潇状似可惜地叹息一声,看着她眨了眨眼,“妻主会不会觉得潇潇太任性了?”   “?”甘棠眉头微扬,作思考状,半晌道,“或许吧,但是恰到好处。”   要真让赵太医来看了才麻烦呢,指不定要和燕腹蕊汇报成什么样。   不过……甘棠看了看燕沉潇,问道,“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她看着他状态不错,想必伤势有好了很多,但这么快,总让她觉得有些神奇。   燕沉潇眉头微微蹙着,漆黑的眼眸睁着,红唇微抿,委屈巴巴的模样,“不太好,妻主多陪陪潇潇吧。”   甘棠微顿,“殿下好好养伤,我会时常来看殿下的。”   事实上,她最近也忙得很,忙着朝中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燕腹蕊最近明里暗里把许多事情强加给她做,甚至许多方面其实同她这个水部侍郎毫无关系。   除此之外,张欣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探究,言语之间满满的试探,甘棠皆以谈笑对付,没有露任何破绽。   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而这边,回到宫中的赵太医去到了紫宸殿,燕腹蕊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弓着脊背进去了,“陛下,臣回宫复命。”   燕腹蕊眉头紧蹙,“说。”   赵太医脊背更弯了,“老臣见到了长乐殿下,但是并没有查看殿下的病情,殿下身体虚弱,且不知为何看见老臣便觉得头痛难忍,老臣不敢冒犯长乐殿下,无功而返。”   燕腹蕊:“……”   她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许久怒道,“朕知道了,出去吧。”   赵太医战战兢兢,“是。”   燕腹蕊眼眸微闭,满心烦躁。   如今之计,要如何?   原本设想好的同梁国联姻的计划失败,甚至关系紧张;燕沉潇的信任不仅没得到,甚至反目成仇;就连张欣……张欣也在暗地里给她下绊子。   燕腹蕊疲惫极了,怎么会到了这样的局面?   她在凤椅上坐了许久许久,最后派人唤来张欣,半身隐在阴影里,“张爱卿,先前同朕说好的办法可想出来了没啊?”   张欣早知道燕腹蕊叫她来是为了这件事,微微一笑,“回陛下,臣已经想出了一个法子。”   “说。”   燕腹蕊的眼神很冰凉,在帘子后面静静地注视着她,她感受到了,却还是一脸温柔和善,应道,“今年西北境大旱,粮食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饥荒流民横生,哀鸿遍野,如同人间炼狱……”   她顿了顿,说道,“尽管朝廷已运粮前往雍、灵两地,可时常日久,且只能解一时之急,不能根治两陵弊处……”   燕腹蕊有些不耐烦了,“爱卿有何高见?”   张欣微微一笑,“追本溯源,臣认为关键要解决两陵地区缺水之难。”   “正如贤王有言,通沟渠以至雍陵,开渠引水灌废丘,自此大旱可解,且益处良多,长久造福雍陵百姓。”   她扬起脸,“陛下觉得如何?”   燕腹蕊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沉默着一言不发,许久道,“倒是个好办法。”   “可开渠引水之事耗资巨大,国库恐难承担。”   张欣笑道,“这有何难?此乃是造福天下百姓的事情,百官万民则有责心,定不吝出钱出力。”   燕腹蕊看向张欣,半晌道,“是个良计。”   她垂下眼,似笑非笑,“爱卿觉得……何人可但此大任?”   张欣也笑道,“司水部郎中甘棠,聪颖灵慧,通达山川水泽之事,于泾陵修黎渠,设计巧妙,通平伏江,贯二岭,沟通东西运输,造福泾陵百姓。臣以为其经验丰富,举为都水少监。”   “陛下以为如何?”   “甚好!”   这个事情第二天就在朝堂之上提出来了,半是同意半是反对,燕腹蕊力排众议,“朕相信甘爱卿的实力才把这等大事交给甘爱卿,爱卿可不要妄自菲薄啊。”   “此去灵陵,朕相信爱卿得以功成回朝。”   灵陵……乃张月,即张欣的表妹所管之地,甘棠若是去了,得到的绝不是帮助,而是阻拦。   众臣还有话要说,可燕腹蕊抬手把桌上的砚台摔了下去,面色冷凝,“朕意已决,不必再谏!”   满朝静默,甘棠听了半晌,许久上前,缓声道,“微臣遵旨。”   燕沉潇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甘棠还未回府,他没听下人的劝阻,径直前往皇宫。   燕腹蕊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过来,看着面色苍白却怒气勃勃的他笑道,“皇兄作何生此大怒?听驸马说皇兄近日身体不大好,应当静心修养为是。”   燕沉潇看了她半晌,冷笑道,“我这般模样还多亏了陛下。”   燕腹蕊看向他,表情浮着虚假的惊愕,“皇兄何出此言?”   “可是对朕将驸马派去灵陵感到不满?”她皱着眉头问,转眼又说道,“可驸马有这般才华,本是要为朝廷效力的。”   你是让她效力还是让她去死?   燕沉潇没说话,又听她笑道,“先前母皇在世时,皇兄不也曾说过吗?‘甘丞相之女甘棠,聪敏灵慧,专擅川流水泽之事……故请封为工部属下司水部郎中’,先前驸马为母皇启用,可多亏了皇兄的功劳啊。”   燕沉潇下颌微紧,看着她半晌,突然扯着嘴笑了,“陛下说得对。”   “这等良计,是张大人所出的吧。”   收了钱不算,还要把人派去鸟不生蛋的灵陵,美名其曰“开渠”,谁知那钱最后到了谁的口袋?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看着燕腹蕊的目光颇为怜悯,“陛下还真是信任张大人啊,什么话都听她的。”   燕腹蕊面上的微笑维持不下去了。   燕沉潇又道,“皇兄知道这些日子陛下为了青阳郡主的事情忧烦,花了好大力气为陛下彻查此事。”   他笑了笑,说道,“阿蕊不知道吧,刺杀青阳郡主的人,是张欣啊。”   为的就是让她失去和梁国联姻的机会,还要把矛头指向燕成言,一箭双雕,多好。   燕腹蕊神色骤然冰冷,许久扯了扯嘴角,“皇兄说的话可当真?”   燕沉潇又笑了笑,指尖捧着轻巧的青瓷茶杯,“自然是真的。”   “皇兄可是为陛下操碎了心啊。”他顿了顿,说道,“张欣此人,是匹狼,能用,但不能信。”   这个提醒在他眼里实在是善意的提醒。   “陛下与狼共舞,可要小心啊,稍有不慎便会被拆吞入腹的。”   燕腹蕊表情平静,许久轻笑一声,“朕知道,多谢皇兄的提醒。”   甘棠回府便去了甘凌书房,同甘凌在里面闷了许久,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许久才回到自己的书房。   比起着急到入宫的燕沉潇,她好像对去灵陵这件事没什么反应,表情平静得不得了,同往日一般闷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说是要把什么书给燕成言送过去。   她一向专注,也没有注意到进屋了的燕沉潇。   燕沉潇站在门口,只看见她平静恬淡的面容,乌黑的眉睫微弯,长睫垂着,掩去眸中神色,目光始终落在书面上,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燕沉潇忽而就有些难过。   他想起了燕腹蕊的话,当初,确实是他请愿封官甘棠的……尽管只能说是顺水推舟,但如今变成了燕腹蕊拿来派遣甘棠去灵陵的原因之一,他心中就膈应得不行。   他慢慢靠近了甘棠,甘棠发觉了动静,回头看去,燕沉潇正好俯身贴在她腰背上,脑袋探出来,十分难过地望着她,瘪嘴道,“妻主……”   甘棠手中拿着的笔一顿,“怎么了?”   燕沉潇伸手抱住她,脑袋埋在她肩窝,难过道,“……别去灵陵好不好?”   她要是答应了他,他便能弄出另一个“甘棠”替她去。   他实在不想让她去。   甘棠一顿,嘴角轻勾,“殿下这是在说什么?”   燕沉潇抬起脸看她,“我不想让你去灵陵……”   “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她拒绝了他,燕沉潇有些心碎,“你若是不想去,便可以不去!”   他伤势未好,甘棠总觉得他现在这个姿势摇摇欲坠,快要摔下来,伸手扶住他,说道,“这是陛下的旨令,我不能抗旨不遵。”   况且不去的话,又怎么和燕成言接头?   燕沉潇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妻主是不是不想去?如果不想去我可以找……”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甘棠打断了,目光很平静,“我想去。”   她的神色柔和下来,“殿下留在京城可好?”   燕沉潇:“……”   他有些生气,“为什么?”   去就算了,竟然还不让自己跟着?   甘棠微微一笑,“殿下伤势未好,此去灵陵路途遥远,殿下还是留在京城慢慢修养吧。”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殿下前些天不是还说起和离的事情吗?”   那时候燕沉潇正卧床养伤,无法动弹,甘棠去看他,便听见他说道,“如今我想通了,妻主……妻主若是真讨厌我,要和离……我也同意……”   他说着,可是奄奄一息的,一副如果甘棠提出来便会难过得直接死去的样子,甘棠顿了顿,什么也没说。   燕沉潇听见她说这个话,表情惊愕,生气又难过,“妻主是不要我了吗?”   他瘪着嘴,“不行,我不答应,我后悔了。”   “妻主说什么我都不同意。”   甘棠:“……”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又晚了又晚了!我是罪人! 第81章 剩下的粮食都去了哪儿   许是因为要去灵陵, 燕沉潇这段时间又粘人许多。   甘棠常常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他,十分专注的目光,满满的只装了自己, 像蜜糖一样,又稠又甜,却令她脊背发寒,如芒刺背。   被人长时间盯着的感觉不太妙,至少甘棠感觉十分不自在。   她试图跟他商量, 斟酌道, “殿下,殿下伤势未好, 还是少些走动为妙。”   燕沉潇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她, “可是我想看着妻主。”   甘棠:“……”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她眼里,压根没什么好看的。   她想了想, 说道,“可殿下这般, 令我有些不适。”   燕沉潇眨眨眼, 声音软软地撒娇, “那妻主把我带去灵陵吧,这样我就好好养伤,不盯着妻主了。”   甘棠:“……”   她似乎有些挣扎,许久道, “罢了,殿下想看便看吧。”   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比起他跟着去灵陵, 她宁愿忍受这一段时间的不适。   此去灵陵, 除了她之外, 工部尚书黎明,司水部侍郎云青、户部侍郎吴潜等人同为负责人,与她同去灵陵,时间安排在十月初,也不过还剩一个多月的时间,实在是有些着急。   筛选要去灵陵的人、确定人数、安排车马、规划行进路线、预计用时……几乎所有事情都要让甘棠和黎明等人商量过,甘棠忙得脚不沾地,归家的时间也越发晚了。   事情最终在九月中旬安排妥当,甘棠当天就被黎明和云清等人拖到酒楼庆贺,地点正好是“一枝春”,卫樱同她许久未见,也掺和过来,令甘棠惊讶的是,辛大夫也来了。   辛川前段时间被迫入宫给遇刺的青阳郡主治伤,最近才得返回医馆,眼下来寻卫樱,也没料到甘棠会在这儿。   她看见甘棠的第一眼便拉出甘棠的手把了个脉,眉头十分严肃地拧着,看的甘棠有些紧张,久久听她说道,“熬夜劳损脾气,易伤阴生虚火,甘女郎这些日子喝些汤药好好调理,还有,切莫再熬夜。”   甘棠:“……”   她有些愣愣的,“好,多谢辛大夫。”   她没喝几口酒就被辛川拖走了,甘棠正好有关于青阳郡主的问题想要问她,说道,“辛大夫,听闻前段时间你入了宫给梁国的青阳郡主治伤,情况如何?”   辛川喝了口茶,说道,“有些糟糕。”   伤势确实挺重的,危及心脉,她险些救不回来。   只是,她有些疑惑……   都说青阳郡主年已十七,怎么她看着也才十四?人还挺可爱的,上药的时候常忍不住要哭,还死活不愿意让别人发现。   她忍不住低咒了一声,才这么小,便要嫁人生子……分明自己还是小孩呢。   甘棠耳畔微微一动,“辛大夫说,青阳郡主才十四?”   辛川眉头微蹙,“不确定,只是确实不到十七岁。”   就算待人接物和行为处事看起来成熟,那张脸还是有些稚嫩,治伤的时候也能看出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   就算不是十四,也绝对不到十七岁。   甘棠面色微凝,看向辛川,“除此之外,辛大夫可还看出什么异样?”   辛川摇摇头,“没了。”   她见到青阳郡主的时间严格来说也不算多,只是换药的时候见面,其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她并不清楚。   甘棠微顿,许久道,“辛大夫这段时间小心些,莫要独自出门。”   辛川见她神色严肃,已是懂得自己恐怕被牵扯进那些破烂事中了,微微叹息一声,“好,我知道了,多谢甘女郎提醒。”   两人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黎明和云青还在喝酒,拉着甘棠灌酒,甘棠都糊弄过去,直到傍晚酉时才得以离开。   出门的时候天色还算明亮,等回到了甘府,便渐渐暗沉下来了,身上穿着的衣服满是酒气,熏得甘棠头晕,她一下马车便唤人备水洗漱。   燕沉潇知道她回来时还在上药,对着镜子细细端详脖颈上那道伤疤,那么丑陋的,像是扭曲爬行的蜈蚣,他越看越难受,最后把铜镜扣在桌面上,不想再看一眼。   “妻主呢?”   他问阿蛮,阿蛮最近被甘棠派来照顾燕沉潇,一直待在他身边,闻言垂着头,“女郎方回府,正在洗漱。”   燕沉潇闻言,默默站起身朝外走去。   于是甘棠洗漱完一回房,便看到了躺在她床上百无聊赖的燕沉潇。   甘棠:“……”   “殿下怎么来了?”   燕沉潇坐起身,拢着被子,恰恰掩住了脖颈上的那道伤痕,另一边的衣领露出一小块雪白的皮肤,他浑然不在意,说道,“我有话同妻主说。”   甘棠一顿,“好,我也有事要同殿下说。”   “殿下先说吧。”   燕沉潇不知道从哪儿揪出了甘棠的衣服,团在怀里,指尖捏得紧紧的,说道,“先前阮玉的事情,我查出来了,妻主可愿意听?”   甘棠这才发现他紧紧揪着是自己的衣服,感觉有些奇怪,但没说什么,只道,“嗯,殿下请说。”   阮家如今正记恨甘家,认为阮玉的死同甘棠脱不了干系,甘棠不知道他们对阮玉做的事情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先前,就在他邀请妻主出去聊聊的时间前不久,他被燕腹蕊秘密‘请’入宫,同燕腹蕊做出了交易。他帮燕腹蕊试探我对妻主的感情,燕腹蕊保他母亲性命无忧。”   “他太贪心,他不相信我说的话,又或者说,他恨我,于是他听了燕腹蕊的话。可后来张欣设计暗杀妻主,燕腹蕊也改了计划,设计在他带妻主离开的时候,埋伏杀手,想要把妻主和阮玉都杀了。”   他顿了顿,说道,“据我查到的消息,阮家应当是不知道阮玉做的事情的。”   甘棠听罢,许久“嗯”了一声,真相同她猜测的没有什么太大出入,除了阮家不知道阮玉和燕腹蕊勾结这件事。   不过是一转眼,那个曾经被家族庇佑在羽翼之下的小公子便这么草率地决定了一件足够影响家族命运的事情,最后却把自己也覆灭了。   燕沉潇观察着她的反应,微微放松下来,伸手牵住她的衣摆,“妻主呢?妻主有何事要同我说?”   甘棠看向燕沉潇,眉头微蹙,许久道,“我怀疑,遇刺的人不是青阳郡主。”   燕沉潇微怔,“何出此言?”   甘棠继续说道,“辛大夫为青阳郡主治伤,说他年龄像是只有十四……”   可真正的青阳郡主早已十七。   她猜测,这个青阳郡主只是梁国人找来的替身,或者说是个挡箭牌,真正的青阳郡主不知道在哪儿。   看来梁国人说的联姻,也并不是那么真心啊。   倘若现在宫里的那位不是青阳郡主,那真正的青阳郡主在哪儿?在梁国还是大燕?   燕沉潇凝眉沉思,许久道,“过几日我入宫看看,倘若他当真不是青阳郡主,再来同妻主说。”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甘棠应道,“好。”   燕沉潇看向甘棠,转移了话题,“妻主出去一天,累了吧。”   甘棠有些反应不过来,“尚好。”   燕沉潇甜甜一笑,捏着她的衣袖往下拉,“潇潇今夜便留在这儿了,妻主不会赶我走吧。”   甘棠:“……”   她眉头拧着,“殿下伤势未好,我怕半夜压到殿下。”   燕沉潇抿嘴,“才不会,妻主睡觉最安静了。而且这些天妻主不在,我都睡不好。”   甘棠沉默,看见他眼底下的乌青,好像说的是真话。   燕沉潇一直揪着她的衣摆,几乎要拧成花了,黏糊糊地唤她,“妻主~”   甘棠:“……”   她最终应下了,燕沉潇得偿所愿,给她挪了挪位置,甘棠却站在他身前没动。   燕沉潇:“?”   他顺着甘棠的目光看向自己怀里,视线触及怀里窝着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色微红,默默把怀里的衣服拿开,团巴团巴藏到了身后。   甘棠不在的时候他就是团着她的衣服睡觉的,可他方才过来的时候太高兴,把这件事忘了。   现在被发现了,他有些心虚。   好在甘棠没说什么,安安静静躺了下来,燕沉潇还以为她不在意,谁知半晌后听她问道,“那衣服……洗过了吗?”   燕沉潇脸色又红了,许久含糊道,“……没有。”   甘棠似乎被梗住了,翻过身,“……还是洗洗吧。”   “哦。”   没两天燕沉潇便进宫了,一副虚弱的样子,面色苍白,行动迟缓,说道,“长乐近日身体欠佳,未曾来看望青阳郡主,实在有些歉疚。”   青阳郡主还在躺着,面色同样苍白,“……无碍,殿下既是身体不适,便该好好休息,不必来看青阳。”   燕沉潇眉头微蹙,坐到了他床边,“青阳郡主远道而来,却遭到这样的罪,长乐难安。”   青阳似乎梗了一下,对他今天的态度感到奇怪,燕沉潇微微一笑,说道,“两年前长乐同青阳郡主通信时,青阳郡主说要与长乐一同在大燕京城游玩,不知青阳郡主想先去哪儿?”   青阳郡主眼眸微闪,“……还有这出事,青阳都快忘了。”   “都交给殿下定夺吧,只是青阳这副病体,不知何时才能好了。”   燕沉潇眼眸微弯,“也是,长乐考虑不周。”   他挥挥手唤来人,“长乐给青阳郡主带了些补药,这些长乐都试过,效果不错,还希望青阳郡主早些好。”   青阳郡主微微一笑,“多谢殿下。”   两人继续说话,燕沉潇观察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出来,言语之间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那张脸同他在宴会时看见的没什么两样,就连说话的语气、腔调都别无二致……只除了,那张脸确实有些稚嫩。   他把事情同甘棠说了,甘棠一顿,“无碍,倒是麻烦殿下了。”   这件事急不来,只能慢慢观察,但她闲暇时间并不多,没有心思来思考这件事,只把事情和甘凌等人说了,交予她们分析。   终于九月过去,春时院子里种的那几棵银杏,如今扇形的树叶黄了一簇又一簇,随着风摇摆,又如同雨一般飘落,满地金黄。   十月初,宫中设宴,践行黎明、甘棠、云青和吴潜等人,年轻的陛下面上噙着温凉的笑,“爱卿们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定不负陛下所托。”   绵长的队伍从京城出发,带着又一批粮草,一直往城西而去,过城门,越过赤玉山,渡过燕水河,直往灵陵而去。   甘棠带了拾一同去,还有燕沉潇死活要塞给她的寻梦,明面上还有几人,甘棠见得不多,叫不出名字,至于背地里就更多了,甘棠不知道她们隐藏在哪儿。   队伍行了两个多月才到灵陵,已是十二月,天下大雪,这一路上,越靠近灵陵,甘棠便越能感受灵陵的荒凉。   过路看去,连树皮草皮都被拔光,路边是饥肠辘辘的流民,三三两两成一队,衣不蔽体,面色被冻得青紫,行动艰难,像是一只被打出肠子的狗,奄奄一息地拖着脚走路,走两步歇一步,看见官家的队伍眼睛几乎要发红,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总之被饥饿和寒冷刺激得昏了头的流民冲击着队伍,抢夺粮草,一片混乱。   粮草所剩无几,事实上在运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施送路边的灾民了,随行来的官员士兵、包括黎明甘棠等人,也缩减了自己的粮食,饶是如此,仍是不够用。   施粥时甘棠问过一个老者,朝廷送过来的粮食呢?   老者回答道,“送过来的粮食只派发了三天便没有了。”   怎么可能只派发三天,那是一万三千石粮食,就算在路上吃了五千石,还有八千石,扣去军粮五千石,还剩三千石,各府分发至少三百石,三百石怎么可能只够发三天?   众人心知肚明。   眼下却是进退两难,距离灵陵丹阳府不过二里地,却遭遇流民暴袭,场面纷纷攘攘,乌七八糟,士兵强行把流民隔开,刀剑便那样明晃晃立着,映着白得耀眼的雪,看得人眼睛都疼,可那群人还是不要命了似的往上拢,疯狂挤压,甚至被踩踏在脚下,顷刻间没了性命。   甘棠眼眸微动。   这种情况在来的路上遇到不少,可这般激烈却还是第一次。   自西边的路上好像来了一支队伍,骑着马气势汹汹地赶到这儿,几个身穿厚甲的女人领在前头,身后的士兵手持刀枪,协助她们平息这场暴动。   为首的女人下来了,这人同张欣有五分相似,一样胖的脸,一样永远笑眯眯的眼睛。   她来到黎明和甘棠等人面前,说道,“灵陵丹阳府张月,见过几位。”   黎明看向她,“久仰张将军大名,今日幸得一见,多谢张将军前来相助。”   张月摆摆手,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落得几位大人在此处遇险。”   一轮客气话过去,□□已经平息,一行人在张月的带领下继续前往丹阳府。   张月早已设宴,美酒佳肴、大鱼大肉半点不少,温暖的炭火燃烧着,歌舞靡靡,众人脸上挂着笑,传杯换盏,气氛热闹中透露着诡异。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忽然从角落里钻出。   “张将军,据说丹阳府给百姓的粮食只派发了三天,请问剩下的粮食都去了哪儿?”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感谢在2022-07-06 21:35:07~2022-07-07 21:0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雨 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可我想你了啊   此话一出, 满席静默,张月循声望去,只见昏黄灯光下, 女子白净的面上噙了淡笑,羊脂玉般莹润的指尖松松垮垮捏着一个酒杯,红唇微扬,黑眼珠仿佛润在泉水里。   张月轻哂,“小甘大人果然认真负责, 为百姓黎民时刻担忧着。”   多管闲事。   她遥遥向甘棠敬了一杯酒, “该发的粮,自然是已经发了的。”   “小甘大人初来乍到, 不知我们这丹阳府足足近五十万人, 三百石粮食,严格来说还远远不够。”   甘棠淡笑,“丹阳府竟有五十万人, 张将军此话当真?”   京城也不过□□十万人,这偏僻之境的丹阳府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自然不假。”张月瞥过去一眼, “小甘大人若是不信, 回报上京, 叫户部的人好好查查。”   甘棠弯眉一笑,“张将军这般说,想必已是胸有成足,下官便不多掺和了。”   能这么肯定, 必然也是准备好了后路的。   话到这里,气氛已是有些尴尬, 张月身边的几个人目光不客气地在甘棠身上扫视, 怀着不屑和轻视, 仿佛已经“不自量力”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黎明看了一眼甘棠,笑笑说道,“陛下派我们来到灵陵,便是要通达沟渠,日后灵陵必能五谷丰登,穣穣满家,不会再发生这样的问题。”   甘棠眼睫微垂,“大人所言极是。”   倘若能够真的安安分分在此处修水渠,她是喜不自胜的。   张月也笑笑,“那便拜托黎大人和小甘大人了,倘若真能成,我张月和灵陵百姓对几位大人感激不尽。”   众人以酒相敬。   这个宴席设在屋内,燃了暖烘烘的炭火,乐音靡靡,屋外却是大雪漫天,寒风呼啸,甘棠稍稍抬头,便能看见站在外面冻得打哆嗦的几个下人。   甘棠没什么胃口,尽管她这些天几乎没有吃饱过,只是望着这一桌丰盛的酒菜,总觉得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张月一直在朝她敬酒,甘棠微微一笑,随着她的动作饮下,一杯接着一杯,张欣已是面红颈赤,两眼迷乱。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甘棠的酒量这么好的,张口爽朗笑道,“没想到小甘大人如此海量!不容小觑啊。”   甘棠淡淡一笑,她坐在窗边,寒风从细小的缝隙中钻出来,直冲她脑袋,冻得她耳根子发红,像是抹了胭脂。   她说道,“张将军才是真雅量。”   张月大笑。   等到宴会结束时,几人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甘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发酒疯,要脱下衣服去屋外比试谁耍的刀更快,还没拿刀便吵得脸红脖子粗。   “老娘三岁便会耍刀,五岁便把《赵氏刀法》学到了第七层!”   “哈哈哈!照你这么说!老娘还没落地便会拿刀!”   张月大声嘲笑,“你何不说你是拿着刀划破你爹的肚皮自己生出来的?怪不得出生就没爹哈哈哈!”   那人被气得说不出话。   下人们扶住她们几人,连声喊道,“将军!将军醒醒!回屋去吧将军,莫要受寒。”   “哈哈哈!”张月脖颈下得皮肤袒露了红通通的一片,“别拦本将军!”   “本将军师从名门,苦练刀法长达十余年,谁能比得过本将军?”她冷笑一声,“本将军要比试比试!”   喝酒喝不过,难道耍刀也比不过吗?张月对甘棠嗤之以鼻。   她回头去寻找那个秀致的身影,目光四处搜寻却发现原先坐着人的地方,只空落落留下一片西风。   “人呢?!”   她问。   下人看向她指着的方向,“回将军,小甘大人已经离开了。”   甘棠已经由下人带着去到张月安排的宅子里了。   寻梦跟在她身后,拾一同领路的下人走在她前头,秉着火红的灯笼,在夜间踏着积雪前行。   才不过一个下午,积雪便漫过了甘棠的脚踝,踏脚踩上去时散散地钻入鞋底,把长袜浸湿了一片,冰冰凉凉的。头顶上雪粒从空中飞扬而下,落在她乌黑的发上、肩上,像是白了头。   “甘女郎!”   身后有人在唤她,是云青的声音,甘棠微微一顿,回过头去看她,只见她手中秉着一把竹伞,踏雪奔来,行动间扬起了一片雪粒,纷纷扬扬飘着。她一边快步走一边说道,“等等我!”   甘棠于是没动,静静地等待着她。   云青来到了她身旁,先把伞塞入了寻梦手中,紧接着两只手插入两边的衣袖,一边走一边说道,“黎明大人方才忘了说,叫我传话给你。说是这几日大雪,咱们不便出行,先在这安顿好,雪停后再作安排。”   下大雪,确实不能做什么,甘棠“嗯”一声,又道,“多谢相告。”   云青摆手笑一声,“不碍事。”   她似乎也有些醉了,因为寻常她是极为安静的人,眼下却拉着甘棠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听闻甘女郎家中有许多藏书,等回京可否借宝赏阅一番?”   甘棠点头,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她巴不得有人同她一起读书。   云青高兴得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许久望了望沉黑的天,嘟囔道,“这雪,像是要下个没完。”   “倘若这雪早些下,成了水,灵陵也不会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不会有这么多流民。”   大旱过后又是大雪,天灾无情,人心也不见得多有情。   甘棠轻声道,“是的。”   云青又说道,“……不过也是奇怪,今日那些流民冲上来时险些把我扯成两半,力气极大。”   她摇摇头,“哪儿像是吃不上饭的样子。”   “若是让她们吃饱了来当兵,大燕无忧了。”   甘棠一顿,眼眸微垂,看着脚下融融的雪,许久道,“……许是人饿极了,什么都能干出来。”   云青点点说,“是这个道理。”   几人慢慢回到了安排好的宅子,暗沉的一片,只有几处点了灯,红通通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看起来很是瘆人,宅子周边站了一群士兵,任寒风吹着纹丝不动,像是一排沉默的树。   “两位大人请。”一位穿着夹袄的嬷嬷站在门前,见了她们的身影,恭声请进。   甘棠和云青踏进去,入目是一栋气派的大宅子,中间为大厅,两边各自延伸出东西两院,每院又各有十几个屋子,皆是雕梁画栋,朱楼碧瓦,华美异常。   两人被下人各自引去东西院,甘棠去了西院,正靠近这宅子的小花园,草木繁茂,又全都铺了雪,十分静谧,还有些荒凉。   她住在西院的主屋,寻梦和拾一刚进来便帮她安置行李,连带着床褥等又铺了一遍,仔仔细细,四处检查,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她们收拾的时候甘棠便在偏房洗漱。   方才在席上并没有什么感觉,没想到洗澡的时候酒意却顺着热气烘上来,和在一片氤氲的白雾之中,暖融融的,把她脸颊熏得红了一片,眼眸也像是春雨打落红花般湿软。   她有些微醺,脑海里又想起云青的话。   “那些流民,力气极大,哪儿像是吃不上饭的样子。”   真正的流民确实是饥肠辘辘,骨瘦如柴,别说撕扯她,就连走路,也是有气无力的。   可是,倘若那些人,不是真正的流民呢?   甘棠迷迷糊糊,燕成言写给她的话仿佛变成真人在朝她低语,“届时,倘若有人生疑,本王希望甘女郎能好好掩护,一定不要暴露。”   “女郎?!”   外头有人在唤她,是十一的声音,传入甘棠耳中,仿佛带了冰冷的雪意,冻得甘棠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摇摇头,说道,“什么事?”   十一听到了她的动静,松了口气,“天凉,女郎快些洗,莫要着凉了。”   甘棠应了一声,把身子擦干,穿上燕沉潇为她准备的几件保暖的衣服,慢腾腾开了门。   拾一手上挂着披风,见她出来便披到了她身后,“夜深了,女郎歇息吧。”   两人默默回屋,拾一停在屋前,目光紧张地望着她。   甘棠毫无所觉,自顾自开了门,慢步走进去,随后坐在床榻边上。   她掀开被褥。   一双白嫩嫩带着热气的手缠了上来,搂着她冰凉的脖颈,声音软软的,带着些许困意,“妻主怎么这般久才回来……”   甘棠:“……?”   她有些惊愣,目光落在被褥里头睡眼惺忪的燕沉潇身上,许久才确定自己不是眼花,酒意彻底散了,不敢置信道,“殿下怎么来了?”   燕沉潇圈着她的脖颈往下拉,眼眸温软,像是春日盛开的桃花,撒娇道,“外头好冷,妻主快进来。”   甘棠拉住他的手避免自己被带动,眼睛对着他的眼睛,面色微冷,严肃道,“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燕沉潇似乎心虚,总之不敢看她,偏偏又扯着她往被窝里去,“妻主先进来嘛。待会潇潇再同妻主解释。”   甘棠躺进了被窝,侧身看着他,“说吧。”   “如实招来。”   燕沉潇:“……”   他自找罪受,无处可躲,四处瞟着眼不敢看甘棠,“潇潇……潇潇本来就要来的……”   甘棠不为所动,“你先前答应了我什么?”   这话说得很冷淡,比外头的雪冷多了,燕沉潇瞬间便难受了,心头堵堵的。   他有些委屈,唇角下压,抿着唇不说话。   “说。”   甘棠又叫了他一声,还是这么冷。   燕沉潇顶不住了,他看向她,有些着急,但又很委屈很难过地解释,“可我想你了啊。”   甘棠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说:   忏悔,以后我一定早点QAQ感谢在2022-07-07 21:03:03~2022-07-08 23: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窗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他不会说话   “殿下……”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欲言又止,斟酌许久,说道, “你怎么能来呢?”   燕沉潇望着她,声音闷闷的,“妻主要怪我吗?”   “没。”甘棠看着他,“伤筋动骨一百天,殿下的伤势还没有好吧。”   燕沉潇闷闷地, “其实好多了。”   “比起见不到妻主, 这些伤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甘棠:“……”   她有些头疼,“你给我看看。”   燕沉潇身体微微往回撤, 眼里竟有些警惕, “妻主要看什么?”   甘棠眼神探究,“看看殿下的伤。”   “不要。”燕沉潇窝进了被子里,苍白的指尖把被褥揪得紧紧的。   甘棠心中微沉。   看他这副模样, 伤势定然还是没有好的,指不定因为这段日子的奔波加重了。   她说道, “殿下?出来。”   燕沉潇扭了扭, 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妻主信我……真的好了。”   甘棠没信,她耐心道,“我就看看,殿下不要任性。”   燕沉潇没动, 甘棠又唤了他一声,还是没动。   甘棠不说话了, 静静看了他半晌, 最终默默侧过身去, 背对着燕沉潇,似乎放弃了,又似乎生气了。   燕沉潇逐渐听不见她的动静,心里打鼓似的,他小心翼翼唤她一声,“……妻主?”   甘棠没有吭声。   没有听到回音,燕沉潇心里更紧张了,像是紧绷的弦,犹豫了半晌,终于探出了头。   “妻主?”   他的声音有些晦涩。   甘棠闭着眼没动,燕沉潇手撑在床榻上半直起身,探过身子去看她,只见她长睫覆盖在眼睑上,闭着眼充耳不闻,顿时难过了,唤道,“妻主?”   他没料到,他这句话才落地,甘棠便睁开了眼,同时身体往上撑,把他翻了过去,半压在他身上,目光凉凉地看着他。   燕沉潇被她吓了一跳,顶着她的视线,目光闪烁。   甘棠居高临下,“殿下若是当真没事,为何躲我。”   燕沉潇怔怔的,喉头梗塞,压根说不出话,许久过去,他举过手臂掩过眼睛,自暴自弃,“妻主……妻主若是真想看……那便看吧。”   因为向上举的动作,衣袖露了一半,懒懒地搭在藕节般的手臂上,莹润纤细,白得晃眼。   话是这么说,可紧抿的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和不情愿。   甘棠看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燕沉潇尾音轻颤,“嗯”了一声,手臂还是紧紧掩着眼睛,不敢看甘棠,也不敢接收她的目光。   甘棠沉默,许久掀开他的衣服瞅了瞅,纤长的眼睫微垂,视线从上到下一寸寸扫过去,只见莹白的肌肤上伤痕错杂纵横,又因为新肉的生长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粉红色和灰棕色……有些骇人。   甘棠表情平静,燕沉潇却觉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如实质,带着微凉的意味,扫过身上时几乎让他战栗,像是细针扎了进去。   他忍不住咬紧了唇,难过得颤抖。   这么难看的,她全都看见了,是不是觉得丑……   甘棠没发现他的异样,发现他的伤大多数确实都愈合之后松了口气,说道,“没事就好。”   燕沉潇“嗯”了一声,哭腔明显。   甘棠听到了,目光一顿,只看见他紧握着拳头横在眼眸上的手,骨节分明,因为用了很大的力气,关节泛着苍白和粉红。   看他这么害怕的样子,甘棠心中顿时生出了愧疚,“……对不起。”   “殿下既然没事……那便好好休息吧。”她把被子给他盖好,掖了掖被角,“夜也深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她说完,又看了燕沉潇半晌,只见他还是掩着眼睛不肯看自己,也不愿说一句话,更加苦恼了,“殿下……对不起。”   她顿了顿,“……我去偏房吧。”   既然他不想看见自己,那便让他缓缓,剩下的事,包括他之后的安排,明天再说。   燕沉潇听到她的话,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感觉到了甘棠的动静,她真的要走。   甘棠才要翻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扯住了,燕沉潇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从掩着眼睛变成紧紧揪着她的衣袖,骨节泛白。   他的面色很苍白,黑眼珠紧紧盯着甘棠,泛着一种固执的光,却咬着唇一声不吭。   甘棠微怔,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疑惑道,“……怎么了?”   燕沉潇把她往回拉,固执道,“妻主别去,在这儿陪我。”   他哀求着,眼眸闪动,像是润了泉水,说道,“别扔下我一个人。”   甘棠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又默默躺回了床,像燕沉潇方才那样,横着手臂掩住眼睛,“……那便休息吧。”   燕沉潇扯着她的衣服应了一声,蜷缩着身体贴在她身边,黏人却又不看人,十分矛盾。   两人没有再说话,许久过去了,久到甘棠快要睡着的时候,燕沉潇又起来了。   他越想越难过,也越发觉得甘棠是被方才他的样子吓到了,胡乱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起身质问。   他半压在甘棠身上,眼睛紧盯着昏昏欲睡的甘棠,嘴巴张了很久才问出声,颤颤巍巍的,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妻主……妻主方才是不是觉得我丑……”   甘棠昏昏迷迷,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看他,好像并没有反应过来,含糊问道,“……什么?”   燕沉潇一对上她的视线便觉得难受,却不愿意移开,脸色苍白,再次问道,“妻主方才是不是觉得难看?”   “是不是嫌弃我了?”   甘棠;“……”   她稍稍清醒过来了,看向问着问着就泪眼汪汪的他,一瞬间无话可说。   燕沉潇伸出莹白的指尖抹了一把眼泪,又问道,“妻主是不是觉得我难看,嫌弃我?”   “没有。”甘棠如实回答,“没有嫌弃。”   事实上,她刚才就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因此也压根想不到原来他方才躲着不给看,是因为害怕自己嫌弃他。   她顿了顿,神色变得认真,“不嫌弃,不丑。”   燕沉潇埋头在她肩窝上,“……真的吗?”   他自己都不想看见的,那么难看的,他很讨厌。   怎么会不丑?   甘棠点头,“真的。”   燕沉潇忽而抬起头,眼眸像是被清水洗过,莹润洁白的脸颊上泪痕犹存,红唇委屈地下压,姿态可怜。   他摸索着拉上她的手,最后附上自己的脖颈,附在那道突出的、扭曲的伤疤上,泪光闪动,问道,“那这儿呢?”   甘棠指尖触碰到了他的伤疤,目光也随之凝在上面,只见扭曲的伤疤横亘在雪白的脖颈上,颜色微淡,触感微软,很温热,她仿佛能从这儿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这种感觉很奇异。   燕沉潇抿着唇,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生怕她说出什么。   “这儿呢?”他又问了一遍,固执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丑。”甘棠说完,又拧了拧眉,强调道,“我说的是真的。”   确实是不丑的,那条伤疤附在他雪白的脖颈上,不仅没有削减美貌,还莫名添了几分脆弱的感觉。   燕沉潇求证,“真的?妻主不嫌弃?”   “不丑,不嫌弃。”   燕沉潇似乎放心了些,压着的眼角往上勾,“我相信妻主。”   他把甘棠的手臂拉了下来,却没放开,抱在怀里,“妻主,我们歇息吧。”   “……”甘棠对他变脸的速度感觉惊讶,许久道,“好。”   她试图把自己的手往外抽,燕沉潇没放,幽幽道,“妻主给我抱会吧。”   “我都好久没跟妻主在一块了。”   甘棠:“……”   嘴上说得这么可怜,手劲却大得甘棠根本斗不了,只能闷闷地妥协,“嗯,睡吧,我困了。”   燕沉潇往她这儿贴了贴,“好。”   两人陷入睡眠,只是甘棠总是醒过来,每次一醒来便看见扒着她不放的燕沉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他一直往她怀里钻,手脚都缠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不得不推离了些,谁知没多久还是会重复这样的场景。   这一觉让她睡得很疲惫。   翌日,屋外的寒风呼啸,唤醒二人。   甘棠一醒来便看见燕沉潇的脸,近在咫尺,几乎要贴上来了,见着她醒了,甜甜一笑,“妻主早安。”   甘棠微微往后撤,有些头疼,“殿下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不早,才醒的。”燕沉潇回答。   也就过了一两个时辰这样,都在看她。   若不是甘棠因为昨日睡得不安稳,早上才睡得深了些,定然会被他看醒。   屋外下着大雪,能听见寒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簌簌的,伴随着冰渣子往下落的声音,让人听着便已经冷得要发抖了。   这种天气,压根做不了什么,也无法出门。   她们本最好在春后来,可燕腹蕊明显迫不及待要把她们赶走。   燕沉潇感受到了冷意,瑟缩着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甘棠把被子铺给他,自己下了床,“殿下继续睡吧。”   她走了,燕沉潇怎么可能还睡得着,拢着被子坐起身,见甘棠要穿衣,又自告奋勇下了床,接过衣服服侍她穿。   甘棠拗不过他,只得随他,谁知他半天都没弄好,最终还是自己穿好了,一抬头,燕沉潇正拿着她的另一套衣服无辜地望着她,撒娇道,“妻主帮帮我。”   甘棠:“……”   燕沉潇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留在她身边,穿的是一套女装,头发也梳成女子模样。   他本就容貌姝丽,这么一打扮,真有些雌雄莫辨的意思,若是不说话,想必没几人发现他是个男子。   甘棠看着他一番鼓弄,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等弄完,她提步走了出去,燕沉潇紧随其后。   等候在门外许久的拾一见到两个人出现,一个是她家女郎,另一个是容貌姣好,熟悉又陌生的……女郎,表情十分梦幻。   甘棠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后便进了大厅。   大厅处,除了那个昨日见到的嬷嬷,还有云青和几位将官,几人寒暄着什么,见甘棠过来,侧目看去,没一会视线又凝在她身后强行跟过来的燕沉潇身上,微怔。   不得不说,这两人一起出现的时候,还真是恍人眼。   甘棠同她们说了几句话,最后又问道,“各位可替我请示张将军?天雨雪,我等无法出门探查,可否去府中寻些丹阳府关于灵陵山川水泽的书籍典册看看?”   几人爽快应下,“我等会同张将军请示,小甘大人可放心。”   “好,多谢各位。”   几人离开,云青的目光立刻凝聚在甘棠身后的燕沉潇,兴致勃勃又疑惑地问道,“你身后的侍从,我怎么从未见过?”   “怪好看的。”   甘棠抬眼看她,淡淡道,“一直跟着,只是少出来。”   “哦。”云青应了一声,又看向一直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燕沉潇,问道,“你叫什么?”   她问的是燕沉潇,可燕沉潇没有回答,甘棠反而接话了,她莹润的指尖摩挲手中的茶杯,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又带着些雪一般的冷意,说道,“他不会说话。”   云青微愣,许久道,“……原来如此,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潇潇还是很在意自己容貌的,尤其在棠棠面前   更啦更啦   感谢在2022-07-08 23:58:20~2022-07-09 21:2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染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激变   云青不再问, 转而同甘棠说起话来,反倒是燕沉潇,站在甘棠身后, 垂着头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实际上指尖却不停地在甘棠背后扒拉,像是猫在挠爪子一般,不痛,反而激起一片酥酥麻麻的痒意。   甘棠微顿, 嘴上的话不停, 又伸出手绕到身后去握住他的手拉下来。   软软的,又很冰凉。   燕沉潇一被她握住手就安静下来了, 手指柔弱地拢在她的掌心, 感受到一片温热,像是要暖到他心里去。   甘棠随手又放了下来,可燕沉潇又一把反握住, 不愿松开。   “灵陵与檀陵相邻,且檀陵除燕水河外, 还有丰漓江, 二者相汇, 聚成山狸湖,届时可以……”   她的话语顿住了,因为燕沉潇的指尖正顺着她的手腕正在往衣袖里探去,冰冰凉凉的, 像是雪球掉进了衣袖里,冷得甘棠微微躲了一下。   云青拿着一只笔, 一边在舆图上划拉, 一边头也不抬道, “可以什么?”   甘棠没有回答,她抽出自己的手,蹙着眉心像后看去,燕沉潇对上她的眼神,眨了眨,十分无辜的模样。   甘棠看他几眼,“不要乱动。”   说完她便要收回视线,可燕沉潇又凑了上来,俯着身子凑近她的耳畔,似乎想说些什么,甘棠信以为真,没躲。   云青许久听不到回答,抬头看去,只见甘女郎身边那个漂亮的哑巴侍女正凑近了她的耳畔,水洗涤过般清澈的眸子满是依赖,嫣红的唇几乎要贴上甘女郎的侧耳,姿态十分亲密。   她微微一愣,对眼前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甘棠没等到回答,反而感受到了燕沉潇越来越近的气息。   她看也不看就伸出手,抵着燕沉潇的半张脸推远了,接话说道,“届时可以去山狸湖探查,倘若合适,从那儿引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收回手翻了翻书,说道,“灵陵也并非没有水道,只是水道较浅,且泥沙淤积严重,在春汛之时才有水流,其余时候,尤其是夏秋时节,往往干涸。”   “倘若能借用这些水道,事半功倍。”   云青没有说话,甘棠抬起脸,只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一时有些不解,“云女郎?”   云青恍然清醒,摇了摇头,“在。”   “方才走神了。”   “无碍。”甘棠微顿,继续讨论。   话到一半的时候其余人也来了,大抵是天气太冷,且昨日没有休息好,来得晚了许多,她们看见甘棠和云青的时候表情微怔,大概是没想到这两人这般早,自觉有些羞愧,迅速加入了话题。   一行人说了许多,最终都归结于一个关键点上,那便是实地考察。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亲自去看一眼。   可她们根本去不了。   气氛顿时沉默,有人性子急,忍不住咕哝道,“当初本就不该在那时间来!陛下那是——”   她的话被黎明打断了,“慎言。”   那人闭了嘴,黎明微微一笑,“事已至此,我们便先查阅典籍,也算做个准备。”   甘棠点头,“大人说的是,下官已同张将军请示过了。”   黎明看向她,目光在她身后十分晃眼的燕沉潇身上转了转,随即又收回了回来,“甚好。”   几人再度起话,可意见不同,几乎要吵起来,“燕水河在散关那儿距离灵陵最近,从那儿开始最是方便,作何要绕一大圈子去到山狸湖?”   她唤作商裕,是燕腹蕊硬塞过来的,据说祖上曾是开凿惠灵渠的负责人,底蕴深厚,深通水利方面的研究。   甘棠表情平静,耐心道,“散关高山深谷,巨石嶙峋,难以开掘,况且流量不稳,波动过大。”   那人反驳,“甘女郎说得这般绝对,可是去过了?”   甘棠微顿,“并未。”   只是脑海里自带舆图,看过千遍百遍。   “灵陵书册上记载过的。”她看了,确实如此。   “十年八载过去了,甘女郎可不要纸上谈兵。”   她说得洋洋得意,又有几分讥笑,却不知道站在甘棠身后的燕沉潇,眸子里已是闪过一抹冷意。   这一交谈直到下午申时才结束,冬日时天总是黑得早些,愁云惨淡,寒风夹杂着雪花把天光吹灭,放眼望去一片冰天雪地。   燕沉潇跟在甘棠身后回房。   他几乎站了一天,腰酸腿痛,可甘棠唤他回去又不愿意,黏糊糊地留在她身旁。   这条路上除了拾一就他们二人,安静地只听得见雪落的声音,小路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有些滑溜溜的,燕沉潇并排走在她身旁,不知不觉就牵住了她的手,紧紧勾着,低声道,“妻主好冷啊。”   燕沉潇的手很热,许是因为方才一直在暖着汤婆子,暖烘烘的,仿佛能感觉血液在流动。甘棠反之,她一直在写字,手指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就算屋内燃了炭火,还是冷得僵硬,许久才缓过来。   现在一出门,又冷得像块冰。   甘棠动了动,似乎想要甩开他的手,燕沉潇不放,拉得紧紧的,把温度传递过去,撒娇道,“让我握着好不好,这里好滑。”   “我怕摔倒了。”   甘棠不动了。   她说道,“下次殿下别来了。”   干站在那儿又冷又累,也没什么用,甚至会干扰她。   燕沉潇一顿,拉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好像有些不满,“为什么?”   甘棠实话实说,燕沉潇无话可说,许久才断断续续道,“下次……下次不会了。”   甘棠看他一眼,“没有下次。”   事实上,她都想让他回京,可这些日子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道路难行。   燕沉潇没说话,唇角微抿,勾着她的手晃了晃。   两人行动间衣摆晃动摩擦,重重叠叠,像是微波推开层层莲叶,拾一一直跟在两人身后,默默看着这一幕,身冷心也冷。   两人回到屋中,用过晚饭,休息片刻,甘棠便去了书房。   那书房便在主屋旁,其实不算是书房,只是甘棠把它当成书房。   她习惯了每天整理自己的书稿,就算来了这儿也是,只不过内容变成了灵陵和雍陵,也算是多些了解。   除此之外,还有些东西要记下来,身边的人每日秘密在外探查,回屋后同她汇报,她记下并秘密送出去。   燕沉潇没有跟过来,只有拾一跟了去,守在屋子里看她。   甘棠以为燕沉潇是听进去了她说的话,心里还算放松,可实际上她不知道燕沉潇是特意避开她的。   他披着暖烘烘的披风窝在椅子里,唤来了寻梦,指尖勾着甘棠的发带,几乎要勾出一朵花,漫不经心道,“今夜给商大人送些礼物吧。”   寻梦表情冷静,“是。”   交代完毕,他忍了一会,还是憋不住去找了甘棠,还把昏昏欲睡的拾一赶了出去,自己坐在那儿看着她,一声不吭却专心致志。   甘棠也没发现他的存在,直到站起身时,听见他笑意盈盈的声音,“妻主累了吧。”   侧头看去,他正坐在桌边,两手交叠垫在下巴下,深深地盼望着她。烛光微弱,他安静了许久,看起来十分乖巧。   甘棠微讶,“殿下什么时候过来的?”   燕沉潇眉眼微弯,站起身,“来了好久,可妻主一直没发现。”   他走到她身边,期盼道,“好晚了,我们回去休息吧妻主。”   甘棠本就是要离开的,闻言点了点头,两人提步离开。   拾一正好过来了,于是甘棠就听说了商裕的消息。   她本来已经入梦睡得安稳,谁知房顶塌陷,落了好大一团雪下来,连带着碎木板,正好砸在她身上,她整个人都被埋在里头,几乎动不了,下人把她挖出来时她已经浑身湿透,冷得打哆嗦,嘴里直骂爹。   甘棠:“……”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看向了燕沉潇。   燕沉潇对上她的目光,眉眼弯弯,却无辜道,“妻主看着我做什么?”   甘棠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燕沉潇说道,声音软软的,“好累了,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甘棠微顿,“走吧。”   她越想越觉得是燕沉潇干的。   两人回屋,趁着甘棠去洗漱的时间,燕沉潇爬到了被窝里头,待甘棠回去便一脸殷切地望着她,“床暖好了,妻主快来。”   甘棠:“……”   她默默移开了目光,许久慢吞吞道,“哦。”   一夜无梦。   翌日,张月很早便来到了宅子,送来了许多书,摆在大厅里头,笑道,“甘少监看看,这些可行?”   现在还不用动手,她们想做什么,张月都随意。   甘棠点点头,“甚好,多谢张将军。”   张月笑笑,目光忽而落在燕沉潇,眯了眯眼睛,“小甘大人这位侍女,本将军乍然一看,竟是眼熟得很啊。”   甘棠淡淡一笑,“许是同将军的哪位故人相像吧。”   “你叫什么?”张月问燕沉潇。   燕沉潇摇了摇头,甘棠接话道,“这侍女口不能言。”   “原来……”张月忽而一笑,“是个哑巴啊。”   她看向甘棠,说道,“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小甘大人尽管同本将军说,本将军再去寻。”   “多谢将军。”   待张月离开,甘棠便看向了燕沉潇,眼神冷静,“你回屋去吧。”   燕沉潇抿了抿唇,妥协了。   云青站在一旁,看着燕沉潇离开,随后低下头翻书,随口说道,“甘女郎对你这侍女,还真是关心。”   甘棠面不改色,“非也,只是她手脚笨重,留在这儿总也帮不上什么忙。”   两人绕过这个话题,唤人把书搬走。   接下来的几日仍是漫天大雪,她们一行人留在屋内,白日翻阅典籍、制模型、拟草稿等。   甘棠一直在等待着什么,直到有一天传来消息,大燕流民四溢,多地流民发生□□,强攻陵府。   朝廷强行镇压失败,为了平息动乱,安抚流民,多地开仓放粮,减免赋税。   丹阳府也在其中,张月这些天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更是毫不掩饰地把甘棠扣在了宅子里,不予她和任何人通信。   燕沉潇来寻甘棠的时候她正在屋内写字,见着他来,面不改色把手中的笔搁下,问道,“有何事?”   燕沉潇眉眼微沉,低声道,“妻主,青阳郡主死了。”   与此同时,梁国与大燕矛盾激变,局势紧张。   作者有话说:   把前面的改了一下,在第八十章补了一个剧情点,棠棠现在的职位主要是都水少监,协助都水监管理河渠,堤防,桥梁,闸坝等修治工程,大家可以回头看,不过改动很小,不看也没什么影响 第85章 我喝醉了   三日前, 京城,皇宫,紫宸殿灯火通明, 彻夜长亮。   燕腹蕊整个人都埋在阴影里,身上的气息低得可怕,所有宫人低眉顺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在等待一个人。   或者说,等待一匹狼。   张欣进来了, 她连夜接到了两条消息, 第一,青阳郡主在寝宫内再次遭到刺杀, 身亡;第二, 燕腹蕊连夜把她召唤到皇宫。   张欣大概明白了什么,风雪之夜,她赶到了皇宫。   紫宸殿内很安静, 嬷嬷同燕腹蕊通报之后把她带了进去,穿过重重珠帘, 她来到了内殿。   殿内十分明亮, 夜明珠镶嵌在屏风上, 火烛闪亮,炭火在铜盆中燃烧,把整个大殿热得暖烘烘的,氤氲的香气蔓延各个角落。   “爱卿可算来了。”   燕腹蕊开口了。   她坐在榻上, 安放着一座黄花梨木小方桌,上面是两壶温酒。此刻正笑望着张欣, 眸底却一片冰冷。   张欣恭着身子, 像是个担惊受怕的老奴才, 颤颤巍巍道,“陛下……”   “来,”燕腹蕊又叫了一声,“陪朕饮酒。”   张欣走过去,燕腹蕊用下巴指了指对面,“朕许久没喝酒了。”   张欣拂了拂身上的衣服,坐上铺着明黄色褥子的半边榻,“谢陛下赐座。”   燕腹蕊轻笑一声,她捏着青灰色的酒杯晃了晃,随后一口饮尽,问道,“爱卿可知道青阳郡主被刺杀一事?”   当然知道,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张欣点点头,痛心道,“微臣昨日听闻消息,深感惶恐。”   她望向燕腹蕊,神情恳切,“宫中守卫森严,却仍有刺客横行霸道!臣请陛下加强把守,防患于未然!”   燕腹蕊垂着眼皮看她说话,许久道,“爱卿所言极是。”   她摸了摸酒杯上凹凸不平的纹路,“爱卿可知……那刺杀青阳郡主的幕后主使,是谁?”   她的话语很轻,落在张欣耳里却很重,雷一般劈下来,带着责问的意味。   张欣微微一顿,收了收气,“臣惶恐,并不知其幕后主使。”   “哦?是吗。”燕腹蕊看着她微笑,转而道,“来,饮下这杯酒。”   张欣捏住酒杯,却没有动,“陛下,饮酒伤身,还是少喝为妙。”   燕腹蕊又笑一声,“爱卿这是什么话?”   “不过是一杯酒罢了。”她的目光在酒壶上流连着转了几圈,笑道,“爱卿难道还担心,朕下毒不成?”   张欣睁大眼,“臣不敢!”   燕腹蕊收回笑容,冷眼看她,“那爱卿为何迟迟不饮下?”   坏事的老东西!   若可以,她真的想毒死她。可惜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张欣沉声道,“臣遵旨。”   她饮下那杯酒,燕腹蕊满意一笑,“好!甚好!”   她忽而收了笑,说道,“爱卿,朕在这酒里,下了毒。”   张欣:“……陛下这是……何意?”   她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往常总是盛着笑的眼睛一丝笑意也无。   燕腹蕊笑了笑,眼底勾着温柔的光,“爱卿,那刺杀青阳郡主的人,究竟是谁?”   她倒了杯酒,缓声道,“是你吧。”   话语直直吐出口,没有经过任何掩饰。   张欣从塌上站起身俯下去,满面惶恐,高声道,“陛下!臣无辜!实非臣所为啊!”   燕腹蕊居高临下望着她,“当真?”   张欣睁大眼,“臣无辜!陛下想想,刺杀青阳郡主对臣有什么好处?臣对陛下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啊!”   第一次的刺杀是她做的,可这一次的刺杀确实与她无关,到底是谁,玩得一手好挑拨离间。   燕腹蕊笑了笑,“倘若爱卿说实话,朕便把那毒酒的解药给爱卿。”   她顿了顿,“爱卿现在是不是觉得腹中有一天火在燃烧啊?那毒酒已经开始侵蚀爱卿的身体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张欣当真觉得腹中一阵难忍的灼烧感。   她高声道,“臣对陛下一片真心,这件事也并非臣所为,倘若有半句虚言,愿以死谢罪。”   燕腹蕊盯了她半晌,什么也看不出来。   说实话,十分可笑的是,就算是张欣做的,她也不能对她做什么。   只是她感到十分的愤怒,不吐不快。   “骗爱卿的。”她笑了笑,“朕一直相信爱卿。”   张欣扣在地上,面露惶恐,犹豫着看了看燕腹蕊,“陛下这是……”   “吓爱卿的。”燕腹蕊喝下一杯酒,笑道,“这酒无毒。”   只是为了试探试探,结果同她所料,没有任何效果。   她伸出手肘顶在桌面上,撑住半边脸,“如今青阳郡主在宫中遇害身亡,梁国大怒,要与朕毁约,爱卿帮朕出出主意,要如何做才好。”   张欣还是扣在地上,没有燕腹蕊的命令,没有站起身,听闻燕腹蕊的话,她的眼里划过一丝暗芒,许久道,“臣认为,此事我大燕难逃其咎,还当好好安抚梁国才是。”   “如何安抚?”   “这……”张欣面露难色,“这便看梁国所需的了。”   倘若梁国满意,她也会满意的,毕竟是早有约定。   燕腹蕊微微一笑,“爱卿所言极是。”   第二日上朝时她便做了反应,以“守卫不力”的名义严惩御林军总领薛茗革除官职,受死刑、株连九族,余下左、右统领、大、小将军等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此外还有大小护卫、带刀护卫等皆被牵连。   张欣站在下首,面容僵硬。   这些人大部分是“可靠之人”,可没想到燕腹蕊却毫不留情,半点没有顾及她的存在。   除此之外,她竟然破天荒地把先前一直打压的寒门子弟提携上去。   这是在做什么?   彻底撕破脸了?   即便是这样,梁国人也并未满意,二者矛盾再度激化。   这种激化在边境之地表现得更加明显,甘棠明显即使被关在丹阳府,也能感受到局势的紧张。   她仍是很平静,张月也没有除了关着她,也并没有对她做些什么,直到一个人被扔在了甘棠面前。   是张月的士兵,也是她的接头人。   张月怒极反笑,“小甘大人可识得这人?”   甘棠目光落在地上满身血污的人,隐在衣袖中的指尖动了动,面上却皱了眉,“不知道。”   张月冷冰冰地盯着她,“小甘大人难道没有见过?”   “不曾见过。”   张月冷笑一声,“小甘大人还真是处变不惊啊。”   她掏出了一方布帛,上头染了血,显出黑乎乎的、紧密排列的几行字和图画,“若是没见过,那么这布帛该如何解释?”   甘棠眸底划过一抹暗色,上前看去,仔细端详了半晌,神色自若,“这密信并非我所作。”   “如何解释?”   “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以将我所写字迹同这密信中的字迹做对比。”她顿了顿,又说道,“从这字的角度来看,此人乃是右手执笔写字。”   她微微笑了一下,“可我自幼右手有疾,无法执笔写字。”   张月沉沉地看着她。   甘棠右手残疾这个事情她早就知道,且多次暗中观察过,她写字做事时确实用的是左手。   但没有见过不代表不存在,她不相信这个人同甘棠没有干系。   她径直派来大夫,要给甘棠“看看伤”,那大夫来了,捋上甘棠的衣袖,捏着她纤细苍白的右手转了转,又从上到下摸了摸,甘棠垂着眼看她,感受到她粗糙的指尖在自己胳膊上同一个地方按了按,带着不明的意味,反复按压。   她忽然就放心了。   那大夫看了许久,颤颤巍巍起身,“将军,这位女郎,右手确实有疾……难以用来做事。”   张月目光狐疑地在她身上转了转,这个大夫是她手下一位士兵的母亲,同她也相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她的目光在甘棠身上转了转,岔开话题,“小甘大人这顽疾,怎么多年不治?”   甘棠微微一笑,“治过,治不好。”   “这下将军总该相信我了吧。”她紧接着说道。   “是该相信。”张月笑了笑,却一脚踩上地上那个血人的背,一边碾压着伤口,一边看着甘棠笑,“许是本将军错怪小甘大人了。”   她的动作让那个本就重伤的人身体颤了一颤,双腿抽搐痉挛,口吐鲜血,同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声,似乎是承受不住这苦痛了。   甘棠眼睫微颤。   “这等犯人,本将军会好好处置。”她笑了笑,又俯下身去抓住了那人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来,露出狰狞染血的面孔,正对着甘棠的方向,继续说道,“小甘大人,你说是吧。”   甘棠没有说话。   她对上了那人的眼睛,绝望而又明亮的,叫她心底发酸。   张月嗤笑一声,“小甘大人不说话,是同情这个叛徒?”   “通风报信,泄露朝廷机密,可是死罪啊。”   甘棠目光转向她,许久扯开嘴角,“非也,只是少见这般情景,被吓到了。”   “既是叛徒。”她顿了顿,目光黑黢黢的,又很空洞,“那便随将军处置吧。”   张月嗤笑一声,没再说话,叫人把地上的人拖了出去,一条深红色的血痕随之在地板上显现,甚至有渣碎的血块留在了地上,血腥味在屋内弥漫,充斥了每个角落。   张欣叹了一声,“弄脏了小甘大人的屋子,当真是对不住,待会本将军再唤人给小甘大人处置。”   “好。”甘棠眼睫缓慢地眨了眨,“有劳将军了。”   张欣的身影一离开,甘棠便转过了身去,不愿再看那血痕。   血腥味一个劲儿地钻进她的鼻腔,反胃、恶心,伴随着一种难言的痛苦,让她欲呕。   张欣没有派人来,寻梦动作迅速地收拾了。   燕沉潇也进来了,他抿着唇看向甘棠,眼神闪了闪,“妻主……”   甘棠抬眼看他,面色微白,“我没事。”   她顿了顿,“方才多谢殿下了。”   那个大夫,想必是他动了手脚,否则还真没那么容易躲过去。   方才那人,是燕成言安插在丹阳府的卧底,已经留在张月身边许久了,并不引人注意。在甘棠住到这儿来之后,她就被派到了这儿,两人接应,以雪作为遮掩,将消息传递出去。   这消息传递了一段时间,甘棠没有想到她会被发现。   方才那张布帛上画着的,是丹阳府的军械据点,不过是假的,真的已经被传递出去了,张月大概也是因为看出上面的不对劲,没有对她赶尽杀绝。   只是往后,要传递消息,难上加难了。   这边不能安稳,偏偏京城又传来消息,梁国和大燕就青阳郡主被刺杀一事的补偿没有达成一致,矛盾激化。   陛下主议和,张欣拱火,梁国得寸进尺,两国交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雍陵,贤王燕成言起义,“斩奸臣,清君侧!”   灵陵是大燕和梁国接壤的边境之地,对于此次事情,首当其冲,腹背受敌,张月却不顾边境防护,只一心压制流民,安乱党,美名其曰,“攘外必先安内”。   梁国的事情属实是意外,倘若梁国真的攻打大燕,凭借灵陵现在兵力和剩余的粮草,难以抵挡。   甘棠最终决定要去寻张月,可燕沉潇把她拦住了,眉眼沉着,“妻主难道还不知道么?”   他顿了顿,“张欣和梁国勾结,要梁国助她为王。”   所以梁国发兵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而张月也不会抵抗。   先前张欣对青阳郡主的刺杀,一方面是为了挑拨离间,一方面是为了迷惑视线,实质上那青阳郡主压根就是假的,真正的青阳郡主如今还留在梁国,平安无事,也未曾来过大燕。   甘棠僵在原地,燕沉潇摸了摸她的侧脸,“妻主去找张月,是没用的。”   甘棠听了他的话,她没去找张月,她和寻梦等人相互配合,秘密去了张月的书房,把那儿的据点图全都记了下来。   她记忆力一向惊人,尤其在这一方面,回到自己的书房后,又画了出来。   只是她被监视,无法离开这丹阳府,她没有办法,问燕沉潇道,“殿下,可否替我把信物送给闲王?”   也正好离开这儿,免得受到牵连。   燕沉潇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思,抿着嘴,“让寻梦去送。”   就算没有他,寻梦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任务。   “不行。”甘棠微微摇头,眼眸微闪,“我不信寻梦。”   她揪住了他最在意的,最无法拒绝的一点,说道,“我只相信殿下。”   燕沉潇心脏颤了颤,抿嘴道,“不行。”   他怎么可能留甘棠一个人在这儿。   甘棠看着他,目光带了些恳求,燕沉潇心都酸了,不敢同她对视,低声道,“……妻主在哪儿,我便去哪儿。”   甘棠紧紧抿着唇,“殿下留在这儿做什么?”   她柔和了嗓音,“殿下就当帮帮我好么,等到事情完了,我立刻去寻殿下。”   “我不愿。”   燕沉潇忽而抬起眼看她,漂亮的大眼睛委屈地压着眼尾,话语难过又着急,“妻主为什么总想赶我走呢?!”   甘棠对上他的眼神,似乎无话可说,许久问道,“寻梦,当真可行?”   燕沉潇听出她话里的松动,斩钉截铁,“寻梦绝不会辜负妻主的期望!”   甘棠对上他身后寻梦的目光,眼眸微闪,“好,我相信殿下。”   她以这种相信他的模样过了三日,在这三日,她温柔得很,也没有在说出让燕沉潇离开灵陵的事情。   燕沉潇放下心来,却还带着微微的警惕,每天晚上抱着她撒娇,“妻主别把我赶走……不会出事的。”   甘棠很耐心,“嗯,不会。”   无人知道,她的眼底一片冷静。   第四日,流民忽而再次暴动,冲击丹阳府,丹阳府受到冲击,一片混乱,张欣外出镇压。   外头是雪与血的搏击,屋内是一片静好。   甘棠把信物交给寻梦,倒了杯酒给她,沉声道,“寻梦,靠你了。”   寻梦饮尽,“定不负驸马所托!”   甘棠饮尽,随即给燕沉潇也倒了一杯,微微一笑,“殿下给寻梦送行吧。”   燕沉潇不疑有他,“好。”   他一饮而尽,没多久却觉得头晕眼花起来,怔怔地睁大了眼,看向甘棠,倒在她身边,天真道,“妻主,我醉了。”   甘棠摸了摸他脖颈上的那道伤疤,“嗯,殿下喝醉了,睡会吧。”   燕沉潇感受她指尖的温热,满意地贴了过去,喃喃自语,“寻梦会好好送过去的。”   “嗯。”   燕沉潇缓缓闭上眼,最后一眼却看见了甘棠眼里陡然出现的轻松,心里警铃大作,可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意识便陷入了沉黑的梦境之中。   甘棠看着燕沉潇闭上眼,陷入昏沉,目光转向寻梦,“此行一切小心,以性命为上。”   “是。”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临近更新的时候比较有灵感(苦恼)   今天也晚了好多,对不起宝贝们QAQ 第86章 寻梦,我的妻主呢?   外头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了, 伴随着纷杂的脚步声和打斗声,越演愈烈。   从窗户的细小缝隙中看去,可以看见守卫在屋前的士兵被冲击挤压, 与流民混合在一起,一塌糊涂。   鲜血从躯体中迸溅出来,花一般落在洁白的积雪上,甘棠收回了视线,拍了拍寻梦, “去吧。”   寻梦背负着燕沉潇出发了, 余下随行的两人跟着她离开。   甘棠默默看着这一幕,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后。她走到桌前, 把酒水四处撒尽, 又拿了桌上的一秉烛台,点燃,丢进床铺, 静静看着火苗从一簇变成一丛,明黄色的火焰在空中摇摆。   拾一端着炭盆把未燃尽的炭火丢到床铺、墙角……一缕缕白烟从角落升起, 随后无影无踪。   事发突然, 外头守卫的士兵都去镇压冲进来的流民, 甘棠打开门走了出去,迎面是凛冽的寒气,直直冲击过来,让微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那寒气绕过她冲进屋内, 把屋内剩余的温暖吹散,而借了风的火势也更大了。   拾一同甘棠出去, 加入麻乱的战局, 两人混在里面, 被推搡、挤压,混淆视听,直到火势大盛,熊熊燃烧之时方怒喊一声“着火了!”   众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去,只见浓烟不断从屋内冒出,团团升空四溢,周围的几个屋子也纷纷遭殃,火势猛烈,熯天炽地,木梁倒地劈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深红色的火焰在黑色的木梁间跳动,落下的雪花在滚烫的浓烟之中化成水汽,空气变得灼热、沉闷、逼仄……地上白色的积雪化成水蔓延开来,裸露出黑色的土地。   “啪啦——”一声,一根燃着火的木梁倒塌下来,众人仿佛挨了一棒子,终于清醒过来,有人哄闹着往外涌去,有人想要救火却无能为力,只能顺着庞大的人流朝外逃离,叫骂声和落荒而逃的奔跑声完完全全取代了先前的打斗声。   甘棠和拾一也被拥挤着去到了外头,还未来得及分散,张月赶马回来了,带着大部分的士兵,流民散了大半,剩下的转瞬被镇压。   张月一听说这屋子发生了意外便赶了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寻找甘棠的身影,待看见人,她沉着脸命人把甘棠和拾一擒住,派人把火势扑灭。   士兵提着结冰的水桶前去灭火,甘棠则被带离,随着张月去到了别的屋子,   张月冷冷一笑,“小甘大人,别来无恙啊。”   “陛下派小甘大人来,是来修渠的,可不是来放火的。”   甘棠身上被绑了绳子,闻言淡淡一笑,“将军说笑了,我怎么会在自己的屋子放火?”   她满身潦草,就连白净的脸颊上都带着了烟灰,可是身子站得笔直,红唇弯弯笑着,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我还是很惜命的。”   张月阴毒的眼神在她身上盯了半晌,“这可说不准,若是本将军没有回来,小甘大人现在只怕已经不知去了哪儿。”   甘棠又是微微一笑,“可惜没有如果。”   “我还希望将军早些回来呢。”她顿了顿,“外头这么混乱,屋内又着了火,我怎么也冲不出去,倘若将军不及时回来,我现在恐怕已经葬身火海了。”   有士兵跑了过来,附在张月耳边说了什么,甘棠明显感觉到张月的眼神变化了,她面不改色,只是垂了垂眸,说道,“可惜如今我的哑巴侍女不知所踪,将军可否替我寻寻她?”   她微微一笑,有些惋惜的模样,“这侍女在我身边待了很久,很重要,麻烦将军了。”   那个小士兵来告诉张月的就是这件事情,即甘棠身边的那个哑巴侍女不见了踪影,张月本有心质问甘棠她的去向,没想到她却先说出了口。   然而这不能判定她是不是故意的,张月冷冷一笑,“本将军会为小甘大人找出来的,小甘大人不必忧心。”   “多谢将军。”   两人没有再说些什么,甘棠被关进了另一间屋子,守备更加严密,房前屋后都有士兵站岗。   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甘棠一人,她在桌边坐下来,自顾自倒了一杯水,许久面色终于放松下来,疲惫地撑着额头休息。   但愿一切安好。   这边,寻梦已经带着燕沉潇离开丹阳府,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向雍陵赶去。   以防万一,这马车里还备了许多迷药,防止燕沉潇中途醒过来发生意外。   一切都变得安静,她们渐渐远离了丹阳府的混乱,马蹄踢踏在洁白的积雪上,踏出一个个深深的印子,车轮碾压道路,留下两道又细又深的车辙,不久又被细雪覆盖,无影无踪。   一切都在燕沉潇无知无觉的时候发生,而他还在沉昏的意识中挣扎,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和改变。   火势扑灭后,拾一被带到了甘棠的屋子,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具被烧得一片漆黑的尸体。   张月面色不佳。   她找遍了整个屋子,甚至翻遍了丹阳府都没有找到那个哑巴侍女,只在甘棠被烧毁的屋子里找出了两具尸体,但是被烧得一片模糊,看不出是谁。   “小甘大人过来看看,这两位之中是否有小甘大人的侍女。”   甘棠面色沉重,目光落在两居漆黑的尸体上,闪了闪,“……我的侍女……定然没有出事,希望张将军再帮我寻寻。”   张月脸色微冷,嘲弄道,“这丹阳府已经搜遍,没有再找到小甘大人的侍女。”   甘棠抿了抿嘴,她缓缓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这两句漆黑的尸体,随后站起身,一言不发,许久才说道,“……不必找了,多谢将军。”   她这样的反应打消了张月的几分疑虑,眯了眯眼,说道,“小甘大人不必伤心,不过是一个侍女罢了,本将军给小甘大人送来。”   “不必。”甘棠垂着眼,“我自己可以。”   张月不愿意,“这怎么行,这件事让小甘大人受到了如此惊吓,本将军打算好好照顾小甘大人的,可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甘棠面色平静,看了看张月,最终答应,“也好,那便多谢张将军了。”   名为照顾,实为监视,不过早也料到这样的结果,甘棠能接受,至少该离开的已经离开了。   信物、消息,还有燕沉潇。   这件事之后丹阳府表面上似乎安定了不少,只是深处还是暗流涌动。   甘棠每日被关押在屋中,无法与外界沟通,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万幸也没有得到什么坏消息。   这边你争我抢,风起云涌,京城和雍陵也不逞多让。   一段时间过去,梁国和大燕的矛盾更深了,张欣彻底撕下了伪装,一方面怂恿燕腹蕊答应梁国的要求割地赔偿,一边暗中同梁国计划如何再在大燕“更进一步”。   燕腹蕊不愿答应梁国的要求,也不愿听张欣的话,可满朝文武竟没有几人在帮她 ,她把目光投向了寒门,却发现她们已经被曾经的自己迫害到了寥落的地步。   与此同时,贤王燕成言一路东行,大军直逼京城。   “陛下!”朝堂之上,张欣的声音响起,她的上首是面露疲态的燕腹蕊,“陛下,贤王此行明显是造反啊陛下!”   “贤王不忠不孝,欲意谋反!”又一人附声道,“臣恳请陛下派兵西行、镇压乱臣贼子!”   “请陛下派兵镇压乱臣! ”   话语不约而同在大殿上响起,沉重有力,撞击在金柱上震荡着回音,燕腹蕊坐在凤椅上,耳边充斥着她们激愤的话,面色一片苍白阴沉。   张欣……燕成言,把她逼到了何种地步?!   如今进退两难,一边是张欣,一边是燕成言,无论哪一边,都是豺狼虎豹。   “请陛下诛杀逆贼!”   张欣又喊了一遍,目光恳切地望着燕腹蕊,燕腹蕊脑海一片空白,“依爱卿之见,那梁国之事又要如何处理?”   “攘外必先安内!”张欣笑了笑,“请陛下诛杀逆贼。”   话落,又有人随声附和。   “……”燕腹蕊耳边嗡鸣,恍惚向下看去,只觉得说话的“忠臣”嘴脸丑恶,血腥之气从口中不断涌出。   已经吞了这么多人了,怎么还吃不饱?   她摇了摇头,又忽而站起身,目光尖利地扫视着底下的官员,高声道,“赵付澄听令!”   赵付澄展出列,“臣在。”   燕腹蕊看了看她,“朕令你,带十万精兵西行,镇压乱党,活捉贤王!”   “臣听令!”   “陛下英明!”   燕沉潇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总之大脑一片昏沉,眼皮沉重地阖着,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睁开。   他偶尔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尤其在喧闹的时候,他能听到纷乱的打斗声、听到寻梦和别人的低语声,听到马蹄踩踏在雪上的哒哒声,听到车轮碾压路面的沙沙声。   可他偏偏听不见甘棠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甘棠可能只是睡着了,还待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像过去一样,静静地沉睡着。   可这个梦未免也太久了,像是一辈子都过去了,像是他已经白了头。   也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   总之周围很寒冷,钻过他的皮肤深入他的骨髓,把他从睡梦中冷醒了。   还是熟悉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他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不是雕花的床顶,而是木色的马车车厢顶;背后不是柔软的被褥,而是冷硬的木板;身边不是熟悉的人,而是虚无的空气。   好久没说话了,嗓音很干哑,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缓慢地眨了眨眼。   寻梦和另外一人还在外头赶马车,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周围好像安静得过了头,唯独马车里头有些微弱的动静。以为是照顾燕沉潇的人发出的动静,她没理会。   可动静越发明显了,她终于回过头,对上燕沉潇睁大的眼睛,带着些许迷茫和着急,在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随接着转了回来,空洞洞的。   一片沉寂之中,她听见他哑声问道,   “寻梦,我的妻主呢?”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87章 附马大人,别来无恙啊   “寻梦, 我的妻主呢?”   他的视线在寻梦和另外一人身上扫了扫,像是针尖上的锋芒,又好像淬了雪一般, 刺进两人的后背,让血液都跟着凝固起来。   寻梦微怔,不知为什么喉头竟有些梗塞,没有径直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道, “殿下, 我们正在青陵西境永昌城。”   接下来他们还要东去,找到燕成言, 转交信物。   燕沉潇的身影肉眼可见的僵硬了, 许久轻声问道,“……她呢?”   寻梦偏过头继续赶车,“驸马还留在灵陵丹阳府, 尚未离开。”   寻梦感到身后人的气息灰败了,像是碳火燃尽余下的灰烬。   还留在丹阳府……   这一句话落燕沉潇耳中, 沉重无比, 堵住了他的喉咙, 让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红唇颤了颤,头脑好像也随着昏沉起来,崩溃了一般, 尖锐叫道,“回去!”   寻梦抓着缰绳的手一紧, “殿下, 距离找到贤王不足半月。”   她顿了顿, “莫要浪费驸马的心血啊。”   燕沉潇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他何尝不知道甘棠的努力?可她一人留在灵陵,兵凶战危,险境重重,他怎么可能安心离开。   其实早该的明白的,在甘棠妥协的时候,在她给他倒酒的时候,在他说头晕的时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可是他竟然没有发觉出来。   燕沉潇忽而有点想哭,鼻尖酸涩,像是泡在酿了十年的老醋,问寻梦,又似乎在问自己,“那她出事了怎么办?”   寻梦手微紧,“殿下放心,驸马不会出事的。”   “你怎么知道?!”他死死盯着她,“你能保证?!”   他不愿她出事,可只要一离开她,脑海里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她遭遇不测的模样。   只是想想,便觉得天崩地裂,无法呼吸。   “寻梦……”他眨了眨眼,有些哽咽,“我们回去。”   寻梦没有看他,劝道,“殿下请冷静。”   燕沉潇难受得很,冷静不下去,他不想浪费了她的努力,可是他又不放心留她一人在灵陵。   似乎想到了一个好方法,他急匆匆说道,“你把我留在这儿,你们继续去找贤王。”   寻梦早就知道燕沉潇会这么说,低着声音说道,“离开前驸马交代寻梦,一定要照顾好殿下,寻梦不能让殿下回去。”   燕沉潇死死盯着她,“你是听她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寻梦不吭声了,她是该听燕沉潇的话,可眼下又不能听。   燕沉潇其实还不太清醒,大概是药效还没过,他晃了晃脑袋,嘴唇颤抖,有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晶莹剔透,冷意像是透进了骨子里,他痛苦地眨了眨眼,尖声叫道,“停下!”   马还在踢踏着四蹄行进,寻梦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却没拉下。   燕沉潇崩溃,“我让你停下!!!”   他走出几步,有些凌乱和踉跄,似乎想直直跳下去,衣摆晃动的那瞬间,寻梦和其他一人同时一惊,一个赶忙勒紧了手中的缰绳,一个扯住燕沉潇。   急速的停止让马扬起前蹄,雪花如浪随之纷涌而起,枣红色的马匹脖颈被拉扯而向后扬,半空中传荡起尖锐的马鸣声,寻梦急道,“殿下!”   燕沉潇没管她,情急之下,寻梦劈晕了他。   燕沉潇软软地倒了下来,寻梦把缰绳递给另一人,把燕沉潇放回了马车中,惊魂未定。   此事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料,因为燕沉潇向来冷静,方才那昏头昏脑不顾后果的疯狂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此刻已经是傍晚了,日头明晃晃地挂在西边,却不热,好像也被冰封住了。马匹经过方才那一撕扯,差点打滑摔下,此刻顿在原地踏步,任凭怎么使唤都不向前进,仿佛不会跑了。   没有办法,寻梦只好把下车牵着马去寻夜宿的地方。   周围很冷,入夜后雪又开始下,燕沉潇再次醒了过来,却怔怔地没有动,只是睁着眼睛发呆,眼眶中还有些湿润,灵魂却像是被夜风吹走了。   寻梦带着些干粮给他,“殿下,吃些东西吧。”   燕沉潇没有动,寻梦放在了他身旁,随即出去了。   燕沉潇方才做梦了,这个梦太真实,几乎让他觉得是甘棠托给他的。   梦里的他还跪坐在她身侧,抱着她,委屈地倾诉她为什么丢下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送走。   甘棠安静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听完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话语温柔,“这儿这么危险,我当然不想让殿下留在这儿。”   “殿下就当帮帮我好么?”她微微一笑,姣好的眉眼浸在光里,“我同殿下保证,我绝不会出事。”   她叹了一声,真诚道,“倘若殿下愿意,我便圆满了。”   燕沉潇说不出话。   他醒了过来,却好像还在梦中,许久抹了抹还有些湿润的眼角,站起身朝外走去。   寻梦看见他出来,很是紧张,“殿下。”   燕沉潇目光落在寂凉的雪夜,漆黑的眼眸映着清白纯洁的积雪,明明暗暗,像是揉碎了星子,他看了半晌,直到冷意侵袭身体,他缓缓开口,“明日……明日早些出发。”   话落,他又回了马车,寻梦听完他那句话,微愣,许久松了一口气。   好在,好在没有再吵着回去。   另一边,大半个月过去,燕成言的局势貌似不太好,由赵付澄带领的、从京城来的军队在青陵守卫,把燕成言行进的路线堵住,双方交战,燕成言首战告捷,余下皆败。   赵付澄递送青陵战报,她已经砍下逆贼贤王的脑袋,准备回京城复命。   燕腹蕊凤颜大悦,设宴庆贺,谁知没高兴几天,她收到了密探的消息,而那个已经死去的青阳郡主实则是个假货!燕腹蕊勃然大怒,要质问梁国的恭亲王,谁知恭亲王也早就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全都是冒牌货!   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尤其是被耍的人还是一个帝王,在前阵子因为对方郡主身死的事情理亏难言,如今真相大白,怒气冲天、暴跳如雷,几乎要昏厥过去。   见她呼吸不上来,面色通红到青紫,两眼翻白,大嬷嬷高声急叫,“陛下!陛下!”   “御医!快传御医!”   御医屁滚尿流地滚进来了,径直给燕腹蕊扎了几针,还开了几副药,紧张得手一直在颤抖,药汁溅洒出来,落在燕腹蕊的衣服上、被褥上,被她一脚踹开,“滚!”   她清醒过来了,明黄色的里衣沾着黑色的药渍,整个人卧在榻上,面色又红又白,身体还是气得发抖,许久怒声吼道,“张欣!”   “给朕把张欣押过来!”   到了现在,她基本懂了,张欣同梁国人绝对有牵连,先前只是怀疑,如今便是完完全全的肯定了。   真是、真是好一手借刀杀人!借着她的手除掉燕成言,又要借着梁国的手除掉自己!   张欣不是被押过来的。   她是走进来的,胖乎乎的脸上噙着和善的微笑,闲庭信步,士兵恭恭敬敬地跟在她身后,头低着,为她掀开一道道珠帘,对待她的样子比对待燕腹蕊还要恭敬。   燕腹蕊死死盯着她。   张欣上前,“陛下,微臣在。”   她微微一笑,“听闻陛下身体不适,可唤太医来看过了?”   燕腹蕊怒吼,“张欣!你干了什么好事?!”   张欣面色微讶,“发生了何事?陛下何出此言?”   “你还在装?!”燕腹蕊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你这个反贼!!!”   “胆敢同梁国勾结,坏我大燕!”   她艰难地咆哮着,面色通红,怒发冲冠,像是一头被惹毛了的狮子。   张欣静静看着她,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陛下,您病了。”   “逆贼!!!咳咳咳!”燕腹蕊还在怒号,梗着脖子咳嗽,像是要死了,“朕没病!”   张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陛下病情越发严重了。”   她顿了一顿,又笑起来,带着些微弱的怜惜和嘲讽,“既然陛下病了,那还是好好休养吧。”   “接下来的事情,臣会为陛下处理好的,恳请陛下以凤体为重,安心养病,莫要操劳。”   燕腹蕊被她的话气得差点呕血,指着她朝外喊道,“来人!来人!”   殿外的侍卫冲了进来,“回陛下,属下在!”   燕腹蕊的手指了指这几个侍卫,又移向张欣,怒不可遏的样子,“把她给朕拖出去!押入大牢!”   侍卫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个人行动,燕腹蕊怒吼,“快!”   张欣微微一笑,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这几个侍卫便起身离开了,燕腹蕊见状,目眦欲裂,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话都说不出来了,颤抖着嘴唇,半晌才吐出话语,“大、大胆!”   张欣微微垂下头,眼睛埋没在阴影之中,可嘴巴还在动,像是要吞人,话语轻柔,“陛下凤体欠安,好好养病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得太厉害,燕腹蕊再次感觉呼吸不上来,胸腹剧痛,面色苍白,分明是寒天,她却出了一身汗,身体痉挛,面部扭曲,模样看着极为可怖。   衣服上的药渍还在散发着苦涩的味道,燕腹蕊嗅到这股味,豁然顿悟,却更气了。   方才那太医,对她动了手脚!   意识到了这一点,仿佛就已经撑到了极限,她忽而感觉头脑昏沉,意识恍惚,视线渐渐模糊了,只留下张欣微微弓着背微笑的样子。   张欣眼看着燕腹蕊陷入昏沉,踏步走了出去,对着紫宸殿外守卫的侍卫冷声道,“陛下积劳成疾,沉疴难起,给本官守好紫宸殿,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守卫垂头,“是!”   张欣大步离开。   她的斗争还没有结束。   燕绘尧倒了,燕成言倒了,燕腹蕊倒了,她谋划了大半生,总算盼来了今天,可事情还没有完成。   她的盟友,梁国,可不是那么友善的,想必看到现在这个局面,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把自己即将到手的,辛辛苦苦夺来的江山划分给梁国?她还没有这么大度。   已经是一个不忠不义的罪名,再来一个不信又如何?   大燕472年,逆臣张欣勾结梁国,夺权,囚禁大燕女帝燕腹蕊,其后反约,次年1月,燕、梁两国于灵陵交战。   丹阳府早就大乱,本就所剩无几的百姓纷纷逃离,甘棠还被关在屋子里,张月铁了心不让她出去,那些士兵守在她的屋子,就算兵临城下。   梁国人进攻灵陵的那一天,张月领兵对抗,首战告捷。   第二次交战,惨败,梁国直接砍下了张月的头颅,攻占灵陵。   那时候张月的人终于走了,甘棠带着拾一离开,还未到达丹阳府城门,便被人擒住。   一位身披红色披风,手持利剑的男子笑眯眯地把剑横在她身前,笑容明艳,用一种怪异的大燕话朝她说道,“驸马大人,别来无恙啊。”   甘棠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扯了扯嘴角,“……青阳郡主,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88章 归心似箭   闻言, 青阳郡主梁谨言眉眼微扬,面露惊讶,“驸马大人好厉害啊, 是怎么认出青阳的。”   与他灿烂明媚的笑容相反的是,甘棠面色冷淡地瞥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   梁谨言恍然大悟,笑道,“驸马大人好眼力啊。”   “好看又聪明。”他朝她俏皮地眨眨眼,“怪不得让长乐殿下情根深种呢。”   甘棠没有说话, 他自顾自收了剑, 一边对着身旁梁国的士兵说话,一边回身歪头看着甘棠, 笑意盈盈, “走吧,好歹请大燕的驸马大人到梁国做做客啊。”   能把俘虏说成做客,这般厚颜无耻的, 甘棠还是第一次见。   “是。”梁国士兵应下,随后看向甘棠, 面色冷硬, “请。”   说是请, 其实是“押”还差不多,甘棠站在他们几人中间,手无寸铁,只能沉默着跟他们离开, 拾一的待遇与她天差地别,被粗绳束缚起来, 两边的梁国士兵都驾着刀在她身边作警示。   他们带着拾一, 却是走在甘棠的身前, 这一番举动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震慑她。   梁谨言一直走在甘棠身旁,皱着眉看甘棠身边那个面无表情的士兵,不满道,“怎么脸色这么臭,给驸马大人看到可不太好啊。”   他看向一脸冷色的甘棠,笑颜如花,“驸马大人开心一点嘛。”   甘棠:“……”   她的目光转向他,对上他无辜的眼神,半晌淡淡道,“惭愧,甘某做不到青阳郡主这般豁达。”   梁谨言乍然一听她的话,忍不住笑开,捂着嘴眉眼弯弯,狂笑不止,好像甘棠说了一个惊天大笑话。   他着实怪异。   甘棠眉心微蹙,没理会他,继续前行。   梁谨言笑意悠长,许久终于止住,擦了擦眼角沁出的眼泪,“驸马大人真好玩。”   “怪不得让燕沉潇这么喜欢啊。”他眨了眨眼,苦恼的样子,“怎么办,青阳现在也好喜欢啊。”   甘棠面色平静,恍若未闻。   青阳看了看她,嘻笑道,“驸马大人怎么不说话啊。”   “本宫说本宫也喜欢驸马呢。”他浅色的眼珠转了半轮,“反正都是驸马,不如驸马大人来当青阳的驸马吧。”   甘棠面无表情,反倒是前头的拾一忍不住了,方才她听着青阳郡主的话便已经满心愤懑,此刻忍不住回头怒道,“你休想!”   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梁国士兵径直把刀驾到她脖子上了,甘棠一惊,喝道,“拾一!”   拾一梗着脖子,艰难道,“女郎……”   青阳郡主“啧啧”两声,踱步到拾一身前,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对着梁国士兵说道,“放开,怎么能这么对待驸马的侍女呢!”   他笑嘻嘻地看着拾一,“你说说,为什么休想。”   “本郡主难道有哪儿比不上那燕沉潇吗?”   拾一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青阳郡主见状,可惜地摇摇头,“既然不说话,那本郡主便默认你同意本郡主的话啦。”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梁国的营帐前,青阳郡主掀开营帐的帘子,“接下来,就请驸马住在这儿吧!青阳会常常来看望驸马的哦。”   这个营帐不大,大概原本便是用来关押俘虏的,里头还放着两个木制的笼子,简陋无比,余下连个椅子都没有。营帐下面没有铺设地毯,也没有把雪扫干净,但隔绝了外头的空气,雪化了些,却更加阴冷,寒气直往甘棠骨子里钻去。   拾一本来是关押在外面的,青阳郡主看了看她把她也丢了进来,嘱咐道,“可要好好照顾驸马哦。”   营帐很薄,虽没有蜡烛,天光透过营帐打进来,也还算明亮,能看见外头守在营帐边的士兵的黑色阴影。   才观察完毕,便见一个身影又靠近了过来,正是青阳郡主,他从帘子探出头看了看两个笼子和甘棠,笑道,“搞错了呀。”   他把头又钻了回去,甘棠能听见他的高喊,“来人!把驸马营帐里头的笼子拿出去。”   士兵似乎有些犹豫,“郡主,这是王女吩咐放在里面的。”   青阳郡主有些不满,“哎呀,姐姐那边我会说的,你们不用理会,搬吧。”   士兵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话,进到了这营帐,甘棠冷淡地看着她们把笼子搬离,青阳郡主看着她,弯了弯红唇,“驸马可要听话啊。”   他眨了眨眼,“这个笼子本来是驸马准备的呢,青阳废了好大力气才弄出去,倘若驸马不乖,是要被关笼子的!”   “怎么样,青阳为驸马做了这样的事,驸马有没有喜欢一点青阳啊。”   他生来便是花言巧语信手拈来,对着敌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神态自如,完全没有半点顾忌。   甘棠没有回答,他自觉无趣,随着搬笼子的士兵离开了营帐。   隔着不远的距离,甘棠能听见他与另外一人的对话。   “林将军好哇!”是梁谨言含着笑的声音,十分欢快的模样,“林将军今天好勇猛啊,真是大梁的骄傲。”   “青阳看着将军,都快心动了呢。”   “当真?”那个被他称作林将军的女人哼笑道,“郡主说话总是这般好听。”   “林将军为何要留着那驸马?”梁谨言发问,随后又笑道,“不过那驸马当真好看。”   林斐轻笑一声,掩住眼底的暗色,“是么?”   “不过我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留下她啊。”她叹了一叹,“那驸马,可有大用呢。”   两人渐渐远去,甘棠也没有再听到什么。   拾一身上的绳子还没有解开,甘棠把拾一招来身边,一边帮她解绳子,一边低声道,“这几日不要轻举妄动。”   那青阳郡主看着亲和,实际上却深不可测,她们如今被关押在大梁的营帐里,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   拾一抿着唇,看着她,难过道,“女郎,我们还能出去吗?”   甘棠看向她,半晌微微一笑,“可以的。”   这边,燕沉潇已经到达了青陵,在听说梁国和大燕打起来的那刻,他几乎瞬间动摇了,不管不顾,满脑子只想回到灵陵。   张月这个废物败了!灵陵被破,那甘棠呢?她怎么样了?   尽管早已派了万音阁的人去往灵陵寻甘棠,他还是不放心,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眼睛熬得通红一片。   这一路上他听闻到消息,燕成言被赵付澄斩杀,可实际上并没有,赵付澄大概是燕成言的人,待到她圆满回朝,便是燕成言逼宫之时。   这些事情燕沉潇都不在乎,他只关心甘棠的情况。   甘家其余人留在京城,甘凌一向警惕,不会让甘家出什么意外,他还派了万音阁的人去保护,还算安定。   可唯独甘棠还没有得到消息……   是危是福,燕沉潇浑然不知,心急如焚,距离找到燕成言也不过两天,可他还是花了极大力气才忍住没有立刻调头离开去寻甘棠。   他恍惚间会想起系统,想起自己两次许下的愿望……“平安顺遂,长乐无忧”,当真是难求……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甘棠好好的。   已经是冬末了,这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大,纷纷扬扬的,好像要把几年的积蓄全部花光。   在落雪停止的那一天,燕沉潇找到了燕成言。   燕成言还在青陵,作为一个被砍下头颅的“死人”秘密往京城而去,留在队伍中时,她作为一个普通的谋官留在赵付澄身边。   燕沉潇和寻梦相互掩护,一同进了赵付澄的军队,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才找到燕成言。   彼时燕成言才从赵付澄的主营帐出来,直往自己的营帐而去,才掀开帘子,便被一把冒着寒光的尖刀架住了脖子。   烛光幽幽,她晃了晃眼方看清来人的模样。   水墨勾勒一般的眉眼,浓墨重彩,却在暖黄色的烛光下显出一种相反的冷调,十分熟悉,是她许久未见的皇兄——燕沉潇。   燕成言似乎很惊讶,默默收回了反抗的手,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身份,“皇兄,你怎么在这儿?”   燕沉潇一直以养伤养病的借口留在甘府,不见任何人,也不允许任何人过去探望。燕成言知道这是假的,以为他去寻了甘棠,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燕沉潇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脸色比雪还苍白,此刻冷冷地看着燕成言,像是两团青色幽幽的鬼火黏在了身上。   燕沉潇收回了刀,他并没有什么心情同她寒暄,诉说姐妹兄弟情深的感觉更是没有,他从身上拿出了甘棠给他的信物——一方描着张月军事据点的锦帕,内容包括张欣和张月以往的计划。   “信物。”他微微沉默,“甘棠唤我送过来的。”   燕成言面色瞬间凝重了,接过他手中的锦帕,粗略扫了几眼,眸中闪过几丝暗色,随后面露惊喜,说道,“多谢皇兄!”   燕沉潇看了她一眼,随即便要离开,燕成言低声叫住他,“皇兄!”   燕沉潇再次转过身来,眉眼阴郁,像是凝了千年的墨,不耐道,“什么事?”   燕成言这时才看清他眼里的血色,眉眼昳丽,但十分疲惫的模样,强撑着,脆弱得仿佛吹一口气就会倒下,化为粉碎。   她心绪复杂,知道他此行是受了甘棠的委托,倘若没有甘棠,他大概看也懒得看她一眼,何况送情报。   尽管他们是兄妹。   燕沉潇见她不说话,只觉得她浪费了自己的时间,更加阴沉了,转身就要离开,燕成言急道,“留步!”   “我知道甘棠的情况。”   燕沉潇的脚步顿在了原地,身体僵硬地转过身。   这一路上很少人敢同他提起甘棠,寻梦也是,燕沉潇忍了很久,可现在一听到她的名字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转过身看向燕成言,漂亮的眼睛睁得很大,黑黢黢的,唯独周围一圈是红的,泪光隐隐,“快说!”   燕成言吞咽了一下口中的口水,眉眼微冷,“如今灵陵被破,甘棠被当作俘虏,留在了梁国的营帐里。”   她安插了卧底在梁国,虽不能救出甘棠,却也不会让她出事。   燕成言听着,眼泪都快下来了,喉口哽塞,急道,“她有没有受伤?”   燕成言摇摇头,“皇兄放心,目前她没有危险。”   燕沉潇闻言,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终于放了下来,却还是那么沉重,压得他快喘不过气,只恍惚道,“那就好……”   燕成言觉得他又想走了,想起信物中甘棠要她留下燕沉潇的委托,心头微沉,干巴巴劝道,“皇兄不必着急,甘棠不会出事的。”   燕沉潇冷冷钉她一眼,燕成言继续说道,“我有法子能救出甘棠,希望皇兄能配合。”   燕沉潇声音微哑,“什么法子?”   “秘密带兵去往灵陵。”她顿了顿,又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燕沉潇眉眼更沉了。一个人去寻甘棠,他已经觉得时长日久煎熬无比,还要带上一群人,岂不是更久?   “不必。”他冷冷拒绝,“我自己去即可。”   燕成言看向燕沉潇,心知留不住,沉默半晌,“好,但我也会继续派人过去。”   燕沉潇转身就要离开,时间已经够久了,他不想再拖了。   可走出几步,他忽而又回头,燕成言在身后,沉默地看着他,见到他的动作,微微一愣,下一秒便听见他说道,“给我备马。”   他强调,“最快的马。”   燕成言看着他苍白又固执的脸,最终妥协,“……好。”   什么叫归心似箭,燕沉潇算是体会到了。   天光微亮,雪又开始下了,鹅毛一般漫天飞舞,他和寻梦沉默地站在营帐前等待马匹,皎白的雪花落在他黑色的兜帽上,斑斑点点。   马匹被牵了过来,燕沉潇翻身上去,纤细苍白的手指攥住粗糙的缰绳,狠狠一抽,马匹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马蹄扬起积雪,浪花一般纷涌。   燕成言沉默着看他离开,许久回到营帐,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备五千精兵,去灵陵。”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QAQ 第89章 招降   这边, 京城,朝堂上风起云涌,内争激烈。   由于梁国攻破灵陵, 众臣强烈要求出兵反攻,可燕腹蕊丝毫不见踪影。   张欣一面之词说陛下病重,无法把持朝政,还拿出了圣旨表明自己是受陛下所托。   甘凌等人要求见燕腹蕊,却被拦住不得进入紫宸殿。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张欣这是在夺权, 毫不掩饰的夺权。   有人破口大骂, 抵死反抗,却血溅当场。   有人径直弃明投暗, 认贼作父, 享得安宁。   杀完了一群人,张欣却乐了,“诸位大人不是要面见陛下么?”   她微微一笑, “本官昨日去看望陛下,陛下的病情已经好多了!”   “许久不见诸位大人, 陛下心难安, 特命本官带诸位大人去紫宸殿。”   可以去看燕腹蕊了, 可这并非什么好消息,反而恰恰说明张欣已经无所顾忌,又或许是燕腹蕊真的“病入膏肓”了。   果不其然,待甘凌进入紫宸殿, 所见先是一片烟雾缭绕,伴随而来的已有一阵浓重的药香味。   不少人面露怒色, 急急朝内走去, “陛下——”   她们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燕腹蕊卧在床榻之上,面容扭曲衰败,脸色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她们的动静似乎吵醒了她,燕腹蕊浮肿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一眼看见不远处她梦寐以求的大臣们,激动得瞬间坐起身哀叫起来,可她口齿不清,只能发出“唔唔啊啊”的声音,口角流涎,涕泗纵横。   甘凌瞳孔微动。   燕腹蕊含糊不清地嚎叫着,泪水哗哗流下,她想叫甘凌,想叫太傅,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欣面色大惊,快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手,“陛下!陛下!传太医!”   燕腹蕊只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缠上了,冰冷的鳞片刮过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把自己缠绕、绞杀、吞噬,滴血不留,她眼泪流得更凶了,伴随着痛苦的挣扎和扑打,只想要张欣去死。   张欣擒住她的手,朝着众人高声说道,“诸位大人看到了吧!陛下病情恶化,还请诸位速速退下!莫要刺激陛下。”   燕腹蕊扑腾着身体想要反驳她,却无力反抗,歇斯底里,近乎发狂。   张欣低下头看她,目光森森,露出白牙,“陛下好好养病吧。”   燕腹蕊心如死灰。   太医过来了,众人还没有离开,张欣径直叫了侍卫进来把人赶出去,太傅已过六旬,此刻被气得脸红,颤颤巍巍地怒吼,“张欣!”   张欣笑道,“太傅还有什么事啊?”   太傅眼睛几乎要冒火,“你这是逆反!”   张欣面色微讶,“我张家世代忠良,太傅说这种话真是叫本官寒心啊。陛下病重,本官也是无奈之举。没想到竟然招来太傅这样的猜忌和辱骂!”   “也罢,如今事态紧急,本官不会和太傅计较,不过还请太傅以国事为重,莫要任性。”   太傅还要再骂,却径直被推搡离开,倒在紫宸殿前,头晕脑胀,起不来身,只是嘴上还在不停地叫骂着,完全失去了一往的风度。   甘凌扶起她,只见她苦泪纵横,说道,“太傅小心。”   太傅看向甘凌,气得发抖,“甘大人就这么看着那乱贼祸乱朝纲吗?!”   这话戳到甘凌心窝子去了,她的脸色变得冰冷,低语缓声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太傅保重。”   甘棠因为张欣深陷险境,她怎么会不恨张欣,只是现在要做的便是劝张欣反击灵陵,以及等待,等待燕成言的回归。   见了燕腹蕊这一面,众臣便知难以反抗了,甘凌面不改色,好像并没有看见燕腹蕊的惨状,只说道,“如今灵陵被破,梁国直攻我国西境,战火连绵,民不聊生。陛下虽身染重病,却定不愿国家败亡,张大人既受陛下委托,还请多方思量,派兵御敌。”   张欣本来也是要打回去的,她早就在檀陵纠集好了军队,只是这朝中混乱,那几个顽固的老臣始终不愿服从她,她便一直压着这件事按兵不动,借以威胁这几个老臣。   口口声声忠义之臣,可如今大敌当前,她们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与她抵死反抗,眼睁睁看着大燕被攻;还是服从她,一同御敌?   她成功了,甘凌率先说出口了,那些忠义之士也终于妥协。   张欣笑笑,“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本官即刻召集灵陵、雍陵、檀陵军队作抵抗,定不负诸位大臣所托。”   太傅仍是怒目以视,“何不派赵付澄将军带兵西去?”   派赵付澄西去?   张欣当然不愿意,她一天没看见燕成言的人头,便一天不安宁。   “此事本官自有安排,太傅不必操心。”   这边,虽是攻破了灵陵,梁国却并未在灵陵安营扎寨,一方面是因为不清楚灵陵是否还有大燕埋伏的军队,令一方面则是因为时节。冬天不久就要结束了,雪化之时最冷,是常人难以抵抗的严寒,再加上灵陵地势东北高西南低,冰雪融化,届时冰水从灵陵北界的山脉冲涌而下,行军不便。   若是继续行进,恐不能取胜。   故而他们只派了部分军队戍守灵陵,观察事态、传情报信,大部分则往西回撤,在梁国与大燕的边界处,即安阳城定军。   甘棠也被迫同他们迁移。   在她迁到安阳城的第二天,她见到了恭亲王梁求英和那天青阳郡主所对话的林将军林斐。   她被带去她们的营帐,入目看去,营长内华丽万分,烛光明亮,炭火温暖。其中设宴,酒肉皆全。梁求英坐在上首,左下位是一个身穿披甲,平头正脸,面容冷硬的女人,右下位同样是一个身穿披甲的女人,方头宽脸,面容严肃。余下还有几位士兵站着,不知是何职位。   见着甘棠进来,恭亲王笑容和善,“许久不见了,甘少监请坐。”   甘棠眉眼微沉,扯开唇角微微一笑,“王女原是回了梁国,我还当王女仍在大燕京城呢。”   实际上却是偷偷离开,领兵攻打大燕。   梁求英哈哈大笑,“不辞而别,是本王的错。”   她饮下一杯酒,“本王自罚一杯。甘少监可不要怪罪本王。”   能好意思说出这番话来,这人同她的弟弟一般厚颜无耻。   甘棠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梁求英温和道,“甘女郎这些日子睡得可还好?”   她这般好态度,大概是想拉拢甘棠,从她这儿得到什么,甘棠岂会不知,微微一笑,姣好的眉眼微弯,可话语却丝毫没有松动,“承蒙王女的福。甘某彻夜难眠。”   梁求英又是大笑,出奇地说了跟青阳郡主十分相似的话,“甘女郎真性情,怪不得能让长乐殿下这般喜欢啊。”   这便带了些私人恩怨,因为倘若当初没有甘棠,说不定燕沉潇如今的妻主便是她了。   不过她是什么意思,甘棠没看出来,是可惜?讨厌?抑或是真的感叹?都不像。   她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道,“王女说笑了。”   梁求英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几圈,似乎是在打量,许久摩挲着青灰色的酒杯,说道,“早就听闻甘女郎颖悟绝人,专擅山川河流之事,令本王很是敬佩呢。”   她饮酒低笑,眉眼微压,露出些惋惜之色,“可这般才能,却被你们陛下打发到这荒芜的灵陵,弄些“修水渠”的假名头,当真是可恶!连本王都看不下去了。”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甘棠岂会看不出来,但她只是微微一笑,不做回答。   本身她与燕腹蕊也是不合,无需她的挑拨离间,况且就算成功,她也不会帮她。   “更何况,本王听说,你们的贤王谋反,被你们的陛下毫不留情的斩杀了。亲姐妹呢,还真是……残忍啊。”梁求英看向甘棠,遥遥敬了一杯酒,“早就听说大燕朝臣皆是忠义之士,可那样的帝王……若是还在为她做事,是不是可叫做一个‘愚忠’呢?”   她笑了笑,“甘女郎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甘棠微微一笑, “王女此言差矣,我身为大燕朝臣,自当听陛下命令。此番承蒙王女抬爱,但甘某人微言轻,不敢妄议。”   梁求英哼笑一声,“甘女郎这样就不好了。”   她抛出条件,“世间万物,什么忠义,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哪儿比得上一条命重要?倘若甘女郎愿归顺我大梁,我许甘女郎荣华富贵享不尽。”   “倘若不愿……”她顿了顿,看向右下座的女人,“林将军,你认为该如何?”   林斐冷冷亮出手中的剑,“毫无用处的人,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死去。”   甘棠认出了她的声音,抬眼看去,正好对上林斐的目光,微闪,叹道,“王女还真是让甘某惊讶啊。”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漫不经心倒了一杯酒,乌黑纤长的眼睫微扬,红润的唇启开,懒洋洋笑道,“前一句话还说欣赏甘某呢,下一秒便要取甘某性命了。”   她翻手饮下酒,皓腕在灯光下露出莹润的一节,“就算是招降,王女也该拿出一点诚意吧?”   “不过甘某自认没有什么超世之才,确实不值得王女拿出诚意。”   这种态度令梁求英捉摸不透,她也没着急,哈哈一笑,“甘女郎所言极是,是本王鲁莽了。”   事实上,梁求英想要的本就不是她的才能,她才不关心什么山川河流,她要的,是甘棠记在脑子里的东西,即张欣等人的军事据点和计划。   “接下来,本王会好好招待女郎的。”她笑起来的时候同青阳郡主极为相似,一样地浮着虚假,口蜜腹剑,“也希望甘女郎在这段时间能好好考虑。”   甘棠看向她,只弯了弯眉眼,没再说话。   接下来甘棠好像就能体会到梁求英口中的诚意了。   她被换去了一个屋子,雕梁画、宏伟豪华、富丽堂皇,还有大梁的人来服饰她,时时刻刻跟在她身旁,有应必求,就好像甘棠是她们真正的主人。   青阳郡主经常来看她,话语甜蜜,“驸马大人何不留在大梁陪青阳呢?”   他甜甜一笑,“青阳可是好喜欢驸马大人的啊,姐姐也不会亏待驸马大人的。”   甘棠轻笑一声,微嘲,“青阳郡主可是真心?”   “怎么甘某昨日才听见青阳郡主对林斐将军的告白呢?”   青阳郡主“哎呀”一声,撅嘴不满道,“原来驸马大人在意这件事啊。”   “青阳其实只喜欢驸马一个呢,对旁人说的只是唬弄,唯独对驸马大人真心。”他眨眨眼,“驸马大人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原来是这样。”甘棠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没感觉出来。”   “啊,看来青阳要努力些才行了。”青阳郡主仍是笑嘻嘻的,“驸马大人可要等等青阳。”   甘棠没再回答。   恰巧那林斐将军过来了。   与梁求英的和善相对应的是,她扮演的是一种凶神恶煞的角色,常常来到甘棠的屋子,喝退大梁士兵,独自与甘棠谈话。   此刻青阳郡主一见到林斐,便站起了身,“林将军来了啊。”   林斐点头,“郡主好。”   青阳郡主嘻笑道,“本郡主当然好了,不过林将军对驸马大人可要温柔一点啊,否则本郡主便不好了。”   林斐冷冷地瞥了一眼甘棠,“郡主说笑了,我当然不会对她做什么。”   “怎么不会!”青阳郡主大声反驳,状似不满,抱怨道,“上次将军来,可让驸马大人遭了好大的罪啊。”   他说的是上次林斐来同甘棠谈话,两人没谈拢,林斐径直叫人把甘棠拉去牢房要用刑的事情。   “这次不会。”林斐淡淡反驳,却没什么可信度的样子,“我同甘女郎有事要谈,暂时请郡主离开。”   青阳郡主耸耸肩,笑容明艳,“好啊,不过林将军可要记得青阳的话哦,不然青阳便不喜欢林将军了。”   他离开,屋内便只剩下甘棠和她两人,甘棠微微一笑,“林将军这次来,又要告诉甘某什么事情啊?”   林斐对上她的眼睛,同样微微一笑,“自然是对甘女郎好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这是过渡章,明天潇潇就出来! 第90章 重逢   她说罢, 甘棠眉眼微扬,问道,“对甘某好……难不成是送甘某回去?”   她笑了笑, “这样便太好了,甘某得多谢将军呢。”   林斐绕过她坐了下来,抖了抖衣摆沾上的雪,叹道,“那甘女郎可能得失望了。”   她一脸似笑非笑, “本将军前来, 是邀请甘女郎同本将军去一个地方。”   “甘女郎心系百姓,应该很担心留在我们大梁的燕国人吧。”她继续说道, “同为国家臣子, 我与甘女郎虽处在不同阵营,安民报君的志向却是一致的。”   “见到甘女郎为大燕百姓忧心,本将军也深感同情。”   “所以——”她拖长了语气, 又一转眼看向甘棠,“本将军打算带甘女郎探望探望你们大燕的百姓, 甘女郎意下如何?”   甘棠一直在默默听她讲话,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应道,“好啊。”   两人站起身,林斐带着甘棠直往外走去。   俘虏的待遇不尽相同,最下等的俘虏是先前战斗里剩下的大燕士兵, 她们被关押在露天的囚牢之中,忍受风霜雨雪和痛打, 没有任何遮掩。   林斐看似临时起意, 其实早有安排。甘棠同她到达围场时, 见到的不是关押在囚牢之中的俘虏,而是站在围城边缘,被绑在木架上的俘虏,满身血痕,面露疲态,奄奄一息。   这样的俘虏有十人,列成一排,代替了原本箭靶的位子,成了活生生的人靶子。   甘棠目光甫一触及到她们,便冷了下来,看向身旁优游不迫的林斐,寒声问道,“林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林斐笑笑,“不是说了吗,带甘女郎来看看大燕百姓啊。”   她伸手指过那一排俘虏,“这些便是啊。”   “她们是大燕的士兵,先前为保住灵陵牺牲了不少呢。甘女郎难道不愿意看见她们吗?”   甘棠冷笑,“还是我低估将军了。”   低估了她的心狠手辣。   林斐掀起眼皮瞅了一眼那些士兵,“非也。只是甘女郎实在倔强,林某没办法,只好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她笑笑,“只要甘女郎把我们想听的说出来,这些俘虏不会有事的。”   甘棠面色冰冷,“休想。”   “啊。”林斐笑了笑,“那还请甘女郎欣赏一下本将军的好箭术。”   她一偏头,接过身旁梁国士兵呈上来的玄黑色牛角弓,又从箭筒中抽出一只青色尾羽的箭,漫不经心搭在弓上,那些俘虏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是能看见林斐拉弓的样子,胆小怕死的已经开始求饶,泪流满面,“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还在等我回去呢!将军……攻打梁国是非我意,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放过我吧。”   真是可笑,还没有发生什么,这人已经哭得如此凄惨。   甘棠面色更冷了,眼神恨恨钉在那大燕士兵上,痛心又恨铁不成钢。   林斐眯着眼瞄准了那个士兵,听着那士兵如此卑微的哭嚎,眼里也划过一抹恨色。弓被拉得同半边圆月一般圆满,蓄势待发的样子,箭尖闪着寒芒,令人心悸,可许久过去,她却是放下了弓,笑道,“哭得真惨啊。”   “甘女郎难道没有一点动容吗?”   甘棠对上她的眼神,微微垂了下来,似乎不愿看,但声音梗着,“甘某不会心软的。”   林斐闻言,面露讶色,了然道,“哦,这样。”   话落,她手中的箭却又忽而搭上了弓,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猛然射出,狠狠地扎在了方才那个哭嚎的士兵身上。   那人哀叫一声,林斐面色微冷,又是射出两箭,甘棠回头看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息。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骨节白里泛红,她听着另一些俘虏的求饶声,面色又悲又怒,“将军非要这样吗?”   林斐又是瞄准了一人,闻言头也不回,说道,“本将军怎么样全取决于甘女郎怎么样啊。”   话落,又是一箭射出,正中前方俘虏的左边心室,一命呜呼。   甘棠双唇紧闭沉默不语,下颌紧绷,腕节处的青筋突起,似乎在极度忍耐。   林斐看她一眼,又回头拉上一箭,“甘女郎觉得本将军的箭法如何?很好吧。”   甘棠没说话,林斐便又是一箭射出。   围场上已经是哀叫不止,中箭的士兵本就受了伤,如今以来,有些伤势加重,有些却是径直死亡。   林斐似乎是累了,放下手来,看向眼眶憋得通红的甘棠,叹道,“看来这样还是不能让甘女郎动容啊。”   她偏头向后看去,朗声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甘棠的目光随着她向后看去,在触及到来人的身影时,瞳孔猛然一缩,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林斐!你欺人太甚!”   被押上来的正是拾一,她面色都白了,却带着直往黄泉死不回头的绝决,看见甘棠的时候十分激动,“女郎!”   甘棠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拾一。”   林斐看向拾一,笑道,“真巧,第十一个。”   拾一被带到了第十个俘虏的旁边,林斐又看了看甘棠,“现在甘女郎难道还是不愿意吗?”   她轻笑一声,如同恶魔低语,“据本将军所知,这侍女是从小陪在女郎身边的吧,女郎忍心就这么看她死去吗?”   她搭上箭瞄了很久,缓声问道,“甘女郎……当真不愿意?”   甘棠眼睛睁得很大,却一声不吭。   林斐像是不耐烦了,射出一箭,甘棠眼睁睁看着这箭射出,明知道不会真的让拾一死去,却还是紧张得无法呼吸。   箭射在了拾一的肩膀,她被巨大的冲击带得身体往后仰,面色惨白,发不出声音,许久才看着甘棠低低说话,“……女郎……我没事……”   甘棠鼻尖泛酸,眼睛也忍不住微微红了些。   林斐似乎非常不满意的样子,“哎呀,偏了。”   她又搭上了一箭,与此同时高声叫道,“甘女郎,看好了——”   空气好像被抽干了,时间被无限拉长,伴随着加速的心跳,一道声音划破令人窒息的沉寂。   “停!”   甘棠呼了口气,眼睫颤抖,“……我告诉你。”   闻言,林斐面露满意之色,回过头看甘棠,“啊,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她放下了弓箭,“来人!把甘女郎的侍女带下去好好疗伤!”   甘棠面无表情,可眼里却还有些猩红,她扯了扯嘴角,“林将军想要的,我会如实告诉。只是不会全都告诉,将军若是都想要,那便把我的性命也带走吧。”   林斐点点头,满意笑道,“那是自然,甘女郎请放心,本将军不会得寸进尺的。”   她的手架在甘棠肩膀上,一副姐妹好的样子,“那便走吧,莫要再浪费时间了。”   两人离开,剩下的士兵清理场地,梁求英却突然出现了,她的目光扫过围场那几个俘虏,许久勾起嘴角,留下一句“好好清理”便满意离场。   没有人注意到,那几个死去的俘虏,正是一开始苦苦求饶林斐放过她们的人,而那些一声不吭甚至在骂人的,实际上并无性命之忧。   甘棠被林斐带到了梁求英的屋子,梁求英也在里头,见着甘棠过来,似笑非笑,“甘女郎可算是来了,本王在这里等待女郎已经很久了。”   甘棠面色还是很苍白,沉默许久淡淡道,“王女不必寒暄,直说吧。”   梁求英站起身,手撑在桌子上,面色冷漠,“告诉本王,张欣有没有在灵陵埋伏人手。”   甘棠没有说话,梁求英皱着眉再问了一遍,林斐见状,笑道,“甘女郎可不要言而无信啊。”   甘棠默然,许久道,“有。”   梁求英心道果然如此,紧接着又问,“在灵陵哪儿?”   “灵陵北界伏城,灵陵西南界岑江城皆有设兵。”   梁求英眉头紧皱,“多少人?”   甘棠看了她一眼,“不知。”   梁求英还想再问,甘棠却闭口不言,见梁求英面露恼色,她说道,“我已经说了,还希望林将军同样遵守约定。”   林斐面色微讶,许久看向梁求英,同她耳语,把甘棠的要求同她说出。   梁求英听着,却还是有些恼怒,林斐又道,“王女何必着急?我们且不知这甘女郎所言是真是假,不如先按她说的地点探查一番,倘若没有虚言,便再问。这次她妥协了,下次便不会了吗?”   梁求英思考良久,同意了。   她看向甘棠,微微一笑,“多谢甘女郎相告,倘若是真的,本王会好好答谢女郎的。”   甘棠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梁求英把她放了回去。   时间紧迫,梁求英即日便派了人去伏城和岑江城探查。这些地方尚有大燕百姓留存,往常她们搜查过后觉得没有异样便不理会了,看现在想想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此次探查,她特意嘱咐需要留心的地方,譬如所剩食物、譬如精神面貌。   她在探查真假,这边甘棠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拾一被上了药放回她身边,正在等待甘棠的回归,一见到身影,便急急迎上去,“女郎你怎么样了?”   甘棠身心俱疲,抬眼看向拾一,只见她肩膀处围了好几块布巾,眉心微蹙,“怎么不好好坐着养伤,跑出来了?”   拾一不知道林斐的事,她心情复杂,一方面因为对甘棠救下自己而感动,另一方面却又因为甘棠“叛国”而觉得痛苦罪恶。   听到甘棠的问话,她微微摇头,说道,“……我……我怕女郎出事了。”   甘棠看出她的不对劲与眼底的挣扎,却不能告诉她实情,沉默许久,叹道,“对不起。”   本来是不用伤到拾一的,可为了戏演得真实,还是要对她动手。   闻言,拾一眼眶立刻红了,“不是女郎的错,是拾一对不起女郎。”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女郎也不会受到威胁,也不会叛国。   这么一想,拾一心中更加罪恶,恨不得自己真的死去了。   甘棠看向她,微微一笑,“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了。我花了好大力气救你,可不要白费了。”   拾一嘴唇颤抖,“……好。”   甘棠放下了心来。   今日她告诉梁求英的张欣设兵的地方是真的,张欣确实在那儿设了兵,只是不多,正等待时机偷偷给梁国来上一击。   只不过如今是不成了。   甘棠微叹一声,躺在床榻上,却睡不着。分明已经入春,外头已经的雪还在飘,细细密密,落到人间白满头。   拢着温暖的被子,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燕沉潇。   在她与他相见的几个印象极为深刻的场景,也是在雪天。长远则譬如她任务完成,祝福他和凌云的那一天,短则譬如她在灵陵丹阳府时他突然出现在她被窝里的那一天。   万一再来一次呢?   甘棠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来了又有什么好事呢?而且也没什么用。   别来了,跟着贤王回到京城好好待着吧。   没过几天,梁求英便再次找到了甘棠。探查完毕,甘棠所言不假,她很高兴,连夜派兵把张欣隐藏在那儿的人给端了,身心愉悦。   她给甘棠敬酒,笑道,“还多亏了甘女郎,不然我大梁被这么一偷袭,可能大有损失了。”   甘棠面色苍白,没有说话。   梁求英又是笑笑,“为表诚意,五日后本王给女郎设宴如何?”   这是林斐提议的,恩威并施方能留住人心。她很赞同,而且她也很乐于欣赏甘棠因为自己而罪恶痛苦的模样。   “女郎想要什么可尽管说,本王不会亏待女郎的。”   甘棠扯了扯嘴角,“多谢王女。”   这边,一个月的急速奔波过后,燕沉潇再次来到了灵陵边界。   这一路上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连马都换了三匹,这般高强度的赶路,连寻梦都有些吃不消。   燕沉潇本就苍白的面色近乎透明了,唯独唇被冻得通红,像是颓靡的被揉烂的海棠花。   梁国的士兵守在了灵陵,他进不去。   燕沉潇心急如焚,却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更加不能鲁莽,要穿过灵陵进入梁国,甚至去到甘棠的身边,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需要仔细筹备,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梁成言说过,她在梁国军队中有人,好像,好像叫什么林斐?   他要找到那人。   燕沉潇眼睛微阖,距离甘棠越近,他便越是难过,心脏好像被一根细绳缠住,另一端遥遥绑在甘棠身上,但凡她有什么消息,细绳就会收紧,勒出一道道血痕,痛得燕沉潇几乎无法呼吸。   该怎么找到那人?   燕沉潇沉思良久,彻夜不眠。   先前派来灵陵的万音阁的人来找他了,梦泽和长梦也在其中。甫一见到燕沉潇,他们便被他憔悴的模样吓了一跳,恭声道,“殿下!”   燕沉潇抿着唇看向他们,“可有什么消息?”   长梦等人来到灵陵的时间不短了,他们一直在想办法进去,寻求时机,也终于等到了机会。   此刻听到燕沉潇的问话,长梦说道,“驸马如今在梁国的安阳城,平安无事。”   “前几日梁国林斐将军故意威胁驸马,要驸马告诉他们关于张欣的据点,女郎答应了。”长梦的声音微冷,“五日后,梁求英和林斐将会在安阳城设宴答谢驸马。”   设宴?   燕沉潇眼眸微眯,“继续说。”   长梦接着道,“属下几人已经计划好了,乔装打扮进入宴会,去到驸马身边。”   燕沉潇眉心微蹙,“如何乔装打扮?”   要进入安阳城必然是要经过重重搜查的。   长梦顿了顿,看向燕沉潇,“长梦扮作舞伶,进入宴会,届时借机接近驸马。”   舞伶?   燕沉潇眼睫颤了颤,他的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微弱的光线把他的脸分割出一般光明一般灰暗,像是挣扎在地狱与人间的分界线,许久红唇启开,轻轻道,“你不用去了,我去。”   长梦一愣,眼睛睁大,急声道,“殿下!”   他知道因为幼时的事情,燕沉潇最讨厌跳舞,最严重的时候看见都觉得恶心难受、浑身无力。   他怎么能去?   燕沉潇微微抬起眼,眼眸黑黢黢的,再次说道,“我去。”   比起跳舞,见不到她才是真正的地狱吧,他已经挣扎了这么久,将要爬回人间重见光明,不会放弃的。   长梦沉默了许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燕沉潇尚不满意,这样还不够稳妥,进入宴会不代表能去到甘棠身边,保险起见,他还是需要联系到林斐,在宴会上把自己“送”给甘棠。   他太想见她了,没有什么东西再能阻拦他了。   五日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燕沉潇需要用晚上来练舞。   许多年没有碰过了,他忍着创痛,在舞伶的教导下再拾舞艺。   这舞伶舞艺高超,也十分严格,他不知道燕沉潇是什么身份,丝毫不顾忌言语。   见燕沉潇练了许久却仍是动作僵硬不得要领的样子,他暴躁地走了过来,强硬拉着他的手调整,骂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僵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吗?!腰!腰软一些!什么叫弱柳扶风可知道?什么叫玉软花柔可知道?!给我翻过手来!!!”   燕沉潇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挂在他额角上,浑身无力,甚至在隐隐发颤,他感到头脑一片混乱,眼前这个男人张着猩红的嘴在叫骂,尖锐的牙森白,好像要把他吞噬殆尽。   视线渐渐模糊,幼时那男人叫骂痛打他的画面好像重现了。燕沉潇浑身发冷,腹部翻滚恶心,许久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眼里含着水意,狠狠道,“闭嘴!”   这男人被他吓了一跳,惊魂未定,讪讪地放下手,放不下面子似的继续喋喋不休,“凶什么啊!真当自己多厉害呢!”   他撇过脸,嘀嘀咕咕,“一个丑八怪,脖子上一大块伤疤,丑死了!哪个女人会喜欢?”   “这种人,就算跳得多好,也不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停住了,因为长梦进来了,亮出了那一把森森的长剑,寒光逼人。   见那舞伶不再说话,长梦看向埋头不语的燕沉潇,有些紧张,“……殿下……”   燕沉潇抬起脸,分明面色白得要命,却还是扯开红红的唇角笑了,“出去。”   他要自己练。   时间很快过去,第五天到了,折磨人的练舞终于结束,燕沉潇以舞伶身份进入了梁国。   没有人知道他跳得怎么样,除了那个脾气不好的舞伶,临走前他评价道,“也、也就那样吧,不过也够用了。”   他指了指燕沉潇的脖颈,“不是我说,你这伤疤最好遮掉,否则没人愿意看的。”   燕沉潇抬眼看他,纤长的睫毛微闪,“……怎么遮掉?”   舞伶皱眉嫌弃地看着他,“连这都不知道?你弄些装饰上去不就行了?画朵花扑些粉,那自然就看不出来了。”   燕沉潇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自己,伸手在脖颈上的伤疤上碰了碰,唇角微抿,许久道,“那便……画一枝海棠吧。”   舞伶点头,“也行,我来帮你画,我的手艺在大燕可是数一数二的。”   燕沉潇微垂头,“好。”   这个宴会十分热闹,既是庆功,也是答谢宴。华灯闪耀,乐音靡靡,轻歌妙舞,觥筹交错,醇香的酒味在空中蔓延,填满每一个角落。   侍人鱼贯而入,把盘盘酒菜放入每人桌前。   梁求英遥遥向甘棠敬了一杯酒,“甘女郎还请尽兴,不要客气。”   甘棠面色平静,“好。”   青阳郡主梁谨言又凑到她身旁,他今日很是浓妆艳抹了一番,十分积极地给甘棠倒了一杯酒,笑道,“驸马大人好厉害啊,竟然能记住那些地方。”   “青阳脑子笨,要是青阳肯定记不住呢。”   甘棠没有说话。   青阳郡主又笑道,“驸马大人怎么不说话啊?你喜欢哪一道菜,青阳给你夹好不好?”   “听说驸马大人很了解山川地理之类的东西呢,今夜给青阳讲讲可好?”他粘了过来,“青阳对大燕的山水很好奇,很想要听一听,也好为日后做准备啊。”   甘棠面色冷了下来,站起身冷冷道,“还请青阳郡主自重!”   梁求英一直在观察着他们,见状笑道,“青阳!不许调皮!”   青阳郡主站起身,不满道,“青阳只是想和驸马大人亲近一些啊。驸马为什么不愿意呢?”   “驸马大人这样,青阳可是会伤心的啊。”   嘴上说着难过,面容却仍是笑嘻嘻的,没多久便跑到了林斐那里,继续甜言蜜语。   林斐笑笑,说道,“甘女郎不必恼怒,坐下来看看舞伶也是不错的。”   这话意有所指,甘棠如言坐下了身,抬眼看向台子上的几个舞伶。   这舞很是热烈,最瞩目是中间一人,身着盛装的长袖红衣,面上带着半边金色的面具,但能从缝隙中看见白皙透亮的脸颊。再往下看去,那纤细修长的脖颈上竟描了一枝盛放的海棠,花瓣嫣红,点缀在白腻的脖颈上,十分吸引视线。   腰肢纤细,身段柔软,波浪一般重重叠叠的大红色裙摆在空中飘荡,又因为绣了金边,衬着烛火发出闪耀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甘棠心中陡然多了些沉重。   那舞伶还在跳,像是脖颈上那朵怒放的海棠,因为下一秒的凋零而争分夺秒怒放光华,又像是泣血啼鸣的杜鹃花,立在枝头颤抖着却不愿倒下。   宽阔的衣袖划过半空,恰好的一瞬间,甘棠对上那双露出来的眼睛。   一双泪意汪然,满怀痛苦的眼眸。   十分熟悉的一双眼。   甘棠怔住了。   作者有话说:   啊!来了来了!宝贝们对不起TVT 第91章 我好想你   对视只是一闪而过, 时间却好像被无限拉长。   甘棠瞳孔一缩,隐藏在袖中的手顿时收紧。   他来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对甘棠来说是这样, 她希望方才看到的场景是自己的错觉。   可以是自己看花了眼,也可以是这个人的眼睛同燕沉潇的眼睛长得像了些,但最好不是燕沉潇。   一改先前的随意,她虽然还是漫不经心地坐在席上,纤浓的眼睫垂着, 视线却定定落在台上, 黑色的眼眸像是清澈的水,闪着微光, 清晰地映出台中那舞伶的模样。   熟悉的身形、就连露出来的那半边莹白的下巴都是无比熟悉的。   裙摆如同波浪般推开, 堆叠而来,甘棠再次对上了他的眼睛,泛着重重水意, 如同细雨涟漪的湖面。   真的是他。   甘棠无话可说了。   燕沉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其实大脑一片空白。   他很早就进来了, 可是甘棠没有注意到他。   这么久过去了, 她还是一点没变, 眉目间的神态全都是他熟悉的样子。可身边还是多了什么,多了一个刺眼的人。   那个正牌的青阳郡主就坐在她身旁,他能看见他明艳灿烂的笑容,就对着甘棠, 毫不掩饰地说着自己的喜爱,还一个劲儿地往她身边凑。   燕沉潇隐隐约约听得见他说的话, “青阳只是想和驸马大人亲近一些啊。”   轻快的话落在他耳中, 却有如雷劈, 直直贯穿他的躯体,让他思绪一瞬间被抽空了   燕沉潇有点犯恶心,不知道是因为跳舞,还是因为那个青阳郡主。   他忍不住发抖,头晕眼花,不停地打着寒颤,细汗流进了眼睛里,针扎一般刺刺地疼,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泛红,像是四月盛开的桃花。   他好像是只能看见甘棠,因为所有明亮的颜色都在她身边汇聚,剩余的地方皆是一片灰暗。   跳舞太痛苦了,他一辈子不想再跳了。可他不能停下,至少现在不行,因为甘棠甚至还没看过来一眼的。   “还请青阳郡主自重!”   她拒绝了他,真好。   燕沉潇感到心里酸酸涨涨地疼,见到她是喜悦与甜蜜的,可多了一个青阳郡主便又化作苦涩与辛酸。   更别说她还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林斐叫她看自己,她终于看过来了。   燕沉潇听到了,也终于憋不住了,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又被他死死忍在眼眶里落不下。   他含着无限期待朝她望去,最后穿过光芒闪耀的烛火,同她对视。   我来找你了,你看到了吗?   她认出自己了,燕沉潇十分肯定。   甘棠的反应看上去其实不大,但同平常冷淡的模样相比,足够引人注目了。   她什么时候这么专心地看过一个男子?   貌似没有。   梁求英眼神微眯,目光落在她身上,细细打量。   林斐笑了笑,招来人耳语几句,那人随即跑到了梁求英身边,低声道,“王女,林将军有话同王女说。”   梁求英收回视线,“报上来。”   侍人凑近了她耳边,说道,“将军说,‘方才我观察那甘女郎,对那舞伶异常关注,貌似有意,王女如不顺水推舟,把那舞伶送给她?大燕还有许多伏军,我们也该需要新的消息了。’”   梁求英听罢,看向林斐,林斐一直在等待她的反应,见她微微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可算是成功了。   这番花费的力气可不小。   果然,没过多久,梁求英开口了,“甘女郎觉得本王精心准备的这舞如何?”   甘棠喉口微动,目光从燕沉潇身上转开,落到梁求英身上,微微一笑,“好极。”   梁求英闻言笑开,“这样,甘女郎能喜欢,本王就放心了。”   甘棠眼眸闪了闪,“……是,很喜欢。”   梁求英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眼里流露出些玩味,方才那舞伶就这么让甘棠喜欢?   说实话,那般热烈的舞,燃烧生命了似的,她看着也是触动得很,可远不到甘棠这种地步。   没关系,她喜欢就好,她巴不得她多喜欢几个。   笑了笑,她缓声说道,“……既然甘女郎喜欢,那本王做个顺水人情,把那舞伶赠予女郎如何?”   闻言,甘棠微顿,默默看向燕沉潇。   台子上的歌舞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燕沉潇正隐匿在台子中央,神情隐匿在半张金色面具下让人看不清,只看见烛光照耀下面具反射出来的耀眼光芒,红唇微抿,秀挺的躯体微躬。   分明他安静得很,没有任何动作,可甘棠却好像透过面具看到了他的神情,倘若是面对着自己的,那张脸定然是苍白虚弱的,秀气的眉毛微微弯着,纯黑的眼眸隐藏着哀求,可怜又可爱。   许是感受到了甘棠的目光,他也微微侧过头偏向她的方向。   甘棠静静看着这一幕,指尖微动,下一秒便开口道,“好,多谢王女。”   梁求英又笑了几声,“甘女郎不用客气,本王日后还需要女郎的帮助呢。”   甘棠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梁求英眼神于是落在燕沉潇身上,下巴微扬,示意他走到甘棠身边。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燕沉潇强忍激动,缓慢提步走向甘棠,目光也随之落到她身上,眼睫忍不住抖动,像是挥动的蝴蝶翅膀。   看出他的激动,甘棠蓦然多了些心酸和无奈,最终还是翘起唇角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燕沉潇眼眸闪了闪,继续走向她。   可下一秒,一道声音自远边响起,“站住。”   是青阳郡主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打断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青阳郡主身上,燕沉潇的身形也随之顿立在原地。   甘棠循声望去,只见青阳郡主直勾勾盯着她,唇角勾着笑,拖着长长的声音说道,“原来驸马大人喜欢这样的啊……”   他眨了眨眼,“怎么不早说呢?”   “青阳这么喜欢驸马大人,驸马大人都没有动容呢。”他伸手撑着下巴,笑道,“青阳还以为驸马大人除了燕沉潇谁都不喜欢呢。”   “可现在驸马大人竟然要带走这舞伶……”他瘪着嘴,十分委屈的模样,可眼里含着毫不掩饰的戏谑,“青阳好伤心啊……”   甘棠听他说了很久,唇角扯了扯,“青阳郡主说笑了。”   “怎么会!”青阳郡主反驳,“青阳才不是说笑呢。”   他忽然站起了身,朝着燕沉潇走去,“让本郡主看看,这舞伶什么模样,竟然让驸马大人这么喜欢啊,青阳快要嫉妒死了。”   甘棠:“……”   藏在衣袖下的手收紧,眼见梁谨言距离燕沉潇越来越近,心跳加速,面色也不由自主变得冷了些。   才要开口阻止,梁求英的声音忽然响起了,“青阳回来,不要胡闹!”   他一个郡主,同这舞伶比什么比?不怕掉身份吗?   青阳郡主闻言,脚步还真停了下来,转向梁求英,不满道,“姐姐一点都不关心青阳,青阳只是想看看这舞伶的模样嘛。”   他撒娇,“连这样都不行吗?”   梁求英皱着眉,“你一个郡主,这么做像什么话?”   青阳郡主轻哼一声,没有说话,林斐见状,打和场笑道,“青阳郡主姿容才识样样出众,何必同这小小的舞伶计较?”   闻言,青阳郡主的目光转向林斐,不满的脸色立刻变了,笑颜如花,“还是林将军贴心啊。”   他快步走到了林斐身旁,“将军真好,青阳现在要跟将军坐在一块了。”   林斐笑笑,“欢迎郡主。”   青阳郡主目光在甘棠身上转了转,故意道,“驸马大人让青阳伤心了,日后青阳再也不去找驸马大人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   甘棠眉眼弯弯,“好极。”   “……”青阳郡主冷哼一声,扬着下巴指向燕沉潇,“你,去吧。”   燕沉潇气息微松,随后继续提步走向甘棠。   好在那青阳郡主没有来,若是真的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他继续走向甘棠,若不是有许多人在看着他,他已经忍不住提步跑过去了。   分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怎么走起来却这么长远?   甘棠耐心等待着他过来,身后的烛火晃动,把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地面上,阴影随着他的行进一点点把她笼罩。   在燕沉潇距离自己还剩两步远时,甘棠眉心微蹙,似乎是忍耐不住了,忽而伸手把他拉向自己。   燕沉潇被她这么一扯,控制不住地往她身上倒去,甘棠面不改色把他抱住,重重叠叠的衣摆在半空中晃动,如同波浪一般起伏着,众人只看见甘棠把燕沉潇扯向自己怀里的动作,却没发现重重衣袖下他们相牵的手。   林斐不动声色挑了一下眉,随即转移了目光,同身边的青阳郡主谈笑起来。   燕沉潇调整好姿势,跪坐在甘棠身边,头微微垂着,十分乖顺的模样。只有甘棠知道,在衣袖下他牵着自己的手握得有多紧。每一根手指都紧贴着自己的指节,温热而又纤细的,还忍不住继续一寸寸收紧。   燕沉潇快哭了,欣喜与苦尽甘来的复杂情绪把他淹没,他极力忍耐着,眼眶却还是忍不住泛酸,身形也微微颤抖起来。   甘棠感受到了。   她忽而偏过头来,眼神落在燕沉潇泛红的眼圈上,下一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   动作很轻柔,带了些安抚的魔力。   燕沉潇无声呜咽,头更低了,脊背下压,上半身弯了下去。   他抵着她的衣袖,眼泪无声落下,一点一点浸湿轻软的布料,透过细小的缝隙沾湿了甘棠的肌肤。   甘棠面色平静,握着他的手却忍不住紧了紧。   青阳郡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看了过来,只见那个一直冷着脸的大燕驸马垂下了眼眸,正静静看着身旁低头不语的舞伶。   竟然真的这么喜欢?   梁谨言有些烦躁,可又觉得有些讽刺。   他原来还觉得这个人对燕沉潇有多深情专一呢,毕竟怎么勾引都不动摇,谁知一个舞伶便让她破了功。   可笑。   天下的女人果然都是这般的花心。   他原来对她还有些欣赏,如今全没了。   这个宴会本已经到后半段了,许是看出来甘棠的心不在焉,梁求英没过多久便散了宴。   临走前她对着甘棠笑笑,意味深长,”甘女郎今夜可要尽兴啊。“   甘棠微微一笑。   她牵着燕沉潇站起了身,下一秒却忽而把手放开。   燕沉潇心头一跳,紧张地看向她。   可甘棠下一秒便毫不掩饰地揽过他的腰,对着梁求英漫不经心道,“王女也是。”   “甘某先告辞了,王女也慢走。”   燕沉潇身形僵硬,被她触碰到的地方好像着了火,一片灼热,麻意从触碰到的地方开始蔓延,传递到四肢百骸,好像藤蔓缠着骨头生长。   甘棠带着燕沉潇回了屋,拾一出门迎接,见她抱着一个男子,十分不敢置信,惊声问道,“女、女郎……他是谁?”   甘棠看向她,答道,“今日宴会的舞伶。”   “舞、舞伶……”拾一觉得自己的脑子宕机了,或者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看到这种画面,又傻乎乎问道,“女郎带他回来做什么?”   甘棠顿了顿,“你不用理会这事,只管日后好好照顾他便可。”   好好照顾……   拾一如遭雷劈。   她有些语无伦次,“可、可是……女郎你……”   她的脸都憋红了,继续道,“殿下……他,他还在等……”   甘棠知道她想说什么,但现在却不能告诉她,只微微一笑,“没事,听我说的就好。”   拾一:“……”   “好、好吧。”   燕沉潇一直在静静听着她们的对话,听着拾一不敢置信和试图阻止的话,内心莫名多了些欣慰。   他用指节蹭了蹭甘棠的滑腻的手腕,似乎在催促着什么,甘棠微顿,又对拾一道,“今夜你好好休息,不用来看我。”   拾一:“……”   她要颤抖了,“好……”   说实话,拾一的反应有些好笑,甘棠忍不住扬起唇角,“好了,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拾一点点头,甘棠拉着燕沉潇走向自己休息的屋子。   沉红色的大门打开、关闭,发出“吱呀”的声音,进入房内,周围终于安静,甘棠松了一口气,放下握着燕沉潇的手。   谁知才放下来燕沉潇便回身抱住了她,脑袋窝在她的脖颈上,脸颊紧贴着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似乎要凉到甘棠心里去,可怜兮兮道,“妻主呜……”   甘棠拍了拍他的后背,燕沉潇抱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双手还是揽着她纤细的脖颈,眼眶通红,声音带着些控制不住的哭腔,“我好想你……”   甘棠静静看着他,闻言伸手把燕沉潇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我也想殿下了。”   她倾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认真看着他泛红的眼眸,“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今晚不知不觉就晚了半个小时,宝们对不起QAQ   终于相见啦!还有哦,上一章忘记说了,海棠花在爱情里的花语,其实是苦恋。 第92章 不丑,殿下别难过   额头上传来温热轻柔的触感, 像是一朵云贴了过来。燕沉潇睫毛颤动,抬起泪汪汪的眼眸看向甘棠,红唇微动, 却说不出话,似乎是呆愣住了。   甘棠眉眼含笑,又凑过去在他绯色的眼角吻了吻。   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落下一滴水,砸出一个小水坑,带着透明的水花四处飞溅;又像是桃花开满枝桠, 被携着细雨的春风刮过, 乌枝轻颤,抖落一片缤纷。   燕沉潇揽着甘棠脖颈的手臂一寸寸收紧, 却还是呆呆地看着甘棠, 只是从雪白的脖颈到圆润的耳珠,再到滑腻的脸颊,迷醉般的绯红一寸寸攀升上来, 像是春日卧在山间的晚霞。   甘棠觉得有些好笑,捏了捏他的脸颊, “殿下?”   燕沉潇如梦初醒, 下一秒却默默把脸埋进了她的肩窝, 抿着嘴,一声不吭。   只是那扑闪不停的眼睫证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甘棠撤离身子,顶着燕沉潇紧张的目光,牵着他的手往屋子里头走去。   “殿下什么时候来安阳城的?”   她边走边问。   燕沉潇被她拉着手, 只觉得接触的地方升起一阵酥麻,像是蚂蚁顺着骨节往上爬, 痒和热蔓延全身, 把他烧得通红, 甚至有些神志不清,含糊不清道,“……今早才到的。”   今早到的。   甘棠微点头。   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今夜她看燕沉潇的模样,还以为来了许久。   眉心轻蹙,她问道,“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万一她今夜没有没看见他,或是没认出来怎么办?   燕沉潇紧跟着她的脚步,被她按压着双肩在床榻边坐下,闻言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过,说道,“……若是告诉了妻主,妻主还会让我来吗?”   甘棠:“……”   她仔细想了想,确实不会。   见她摇头的动作,燕沉潇更不满了,指尖揪着她的衣袖晃了晃,小声抱怨,“妻主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妻主……”   甘棠一顿,说道,“其实能想到。”   不然她也不会提心吊胆,生怕他跑过来,可谁知他还是来了。   燕沉潇眼尾下压,唇角抿着,委屈道,“既然妻主知道,为何不让我来?”   他又想到了寻梦走的那一天。   雪下的很大,把房檐和树枝都挂满了,一片银装素裹。屋内很温暖,炭火在铜盆里燃烧,一半是通红的,一般还是沉黑的,偶尔发出“劈里啪啦”的细响,热意渐渐蔓延到整个屋子。   寻梦要走了,身上带着她偷偷描下来的信物。她给寻梦敬了一杯酒,说道,“一路好走。”   寻梦喝下去了,她又让他也给寻梦送别,亲手倒了一杯酒递给他,就那么柔柔地看着他笑,眼眸澄黑,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模样,好像眼里只看得见他。   分明还没有喝酒,可那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醉了,幸福充盈整个心脏,甚至快要溢出来。   他没有怀疑,接过酒喝了下去。   她微微一笑,继续给寻梦交代事务,而他就坐在她身旁,贴着她的侧身细听。   灼烧感从腹部升腾而上,直冲头脑,没多久他便觉得脑袋一片晕晕的,呼吸间都是酒香。   他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含糊道,“……妻主,我喝醉了。”   闻言,她微微一笑,眉眼更加柔和了,“……殿下醉了,睡会吧。”   他本来没有生疑,可闭眼前却看见了她眼里陡然出现的轻松,心中警铃大作,却什么也来不及了,意识被一只大手拖拽着往黑暗中倒去,无力反抗。   等他再醒过来,周围一片漆黑,一片冰冷。   没有她。   想起过去那一段煎熬的时光,他便觉得心脏闷闷地疼,视线渐渐从甘棠身上转移到地上,他低落道,“妻主都不知道,我见不到妻主,有多难过……”   他快急死了,却被寻梦拦着不能回去,只能按照她的委托去找燕成言。   现在想想,她方才说的应该是真话,并且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去找她,否则怎么会叫燕成言留住自己?   好在燕成言没拦成功,还给他找了最好的马。   他又忍不住回过头盯着甘棠,眼里带着着急和难过,好像重现了过去的模样,剖白道,“我听说灵陵被攻破了,听说妻主被梁国人带走了,快要吓死了。”   他说到这里,又觉得鼻尖一阵酸涩,“妻主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甘棠一阵哑然,许久道,“对不起。”   她确实没怎么想过这件事,事态紧急,她当时没有办法。   她抿着唇,许久道,“倘若……我是说倘如若啊。”   她强调了一下,随后道,“倘若真的出事了,殿下能好好活着便也够了。”   她笑了笑,身体慢慢往后倒去,最后躺倒在床榻上,目光直直落在床顶上,有些怔怔的,“届时殿下想做什么都行,继续留在甘家也好,远走高飞也好,总之不必顾忌了。”   燕沉潇:“……”   他听着她的话,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窟窿,寒风夹杂着冰雪翻涌进去,在他身体里使劲地搅,把五脏六腑都绞碎了。   甘棠睫毛闪了闪,继续说道,“若是可以,能替我偶尔照看一下娘和爹就好了……”   话语渐渐低沉,到了最后寂静无声,只剩余死寂在空气中蔓延。   燕沉潇一直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甘棠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视线变得模糊,晕开一团团虚影。   燕沉潇说不出话,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涌了上来,被他死死憋在眼眶里,不愿意弄出一点动静。   “那我呢?”   甘棠微微抬起头看过去,燕沉潇恰好俯身下来,半压在她身上,泪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好像被她的话捅伤了,固执道,“那我呢?”   “妻主为什么觉得我会离开?”   泪水从眼眶滑落,径直落在甘棠脸上,冰冰凉凉的,像是夜里初下的雪。   甘棠有一瞬间的懵然,“我没有这么觉得……”   她只是不想拖累他。   都死了,难道还要束缚着他的自由吗?   燕沉潇唇抿着一条直线,把脑袋窝在她肩窝里,声音闷闷的,“那妻主为什么要这么说?”   甘棠感受到他的眼泪润湿了自己的脖颈,有些痒,垂着眼眸答道,“……我就是不想拖累殿下。”   拖累……   燕沉潇又抬起了头,直直盯着她,眼眶通红,嘴瘪着,“没有拖累。”   “倘若妻主真的出事了,我绝不独活。”   甘棠:“……”   这同她一贯的理念不符合,忍不住说道,“殿下不用这样。”   燕沉潇抱紧了她,“反正就是。”   甘棠无力反驳,燕沉潇见她这个模样,心里也难受得紧,“那妻主别出事就好了。”   他贴着甘棠的脸颊,蹭了蹭,“跟潇潇一起活着,好好地活着。”   “到时候回了大燕,妻主想去哪儿我都陪着妻主去。”   许久没听到甘棠的声音,他有些紧张,微微抬起头看她,“……好吗?”   噙了泪的眼眸,碎星浮动,漂亮到了极致。   甘棠心头好像被花瓣刮了一下,痒痒的,又好像鹅毛掉落在清泉上,轻飘飘的,不知所去何方。   燕沉潇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喉口滚动,再次问道,“怎么样? ”   甘棠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声音微涩,“好。”   燕沉潇满意了,唇角忍不住向后牵出愉悦的弧度。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甘棠方才吻他的样子,心头有些痒痒的,还有些懊恼。   那样的自己看起来未免也太笨了些,竟然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她,错失良机……   他还在想,可脖颈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向下拉扯的力道,与此同时,眼前笼罩了一道阴影。   甘棠揽着他的脖颈凑上前来,在他唇角吻了一口,看着他呆愣的眼睛,再次回答道,“好。”   燕沉潇还是没有缓过神来,甘棠忍不住笑了笑,“日后殿下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这句话像是一道魔咒,燕沉潇即刻便清醒过来了,翘着唇角,“好。”   甘棠才要放下手,燕沉潇忽而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下一秒,唇瓣准确地印在了她的唇角,随后一点点挪动,贴在了她的双唇上。   很软,像是贴着花瓣,又像是贴着轻云。   燕沉潇忍不住舔了舔。   甘棠揽着他脖颈的手一顿,没有放下来,反而收紧了,自己也吻了上去。   两人皆是初出茅庐,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单纯的贴着,或者探出湿润的舌头舔一舔,但感觉足够让人迷醉。   “妻主……”他唤了她一声,尾音轻颤,像是柔弱的花瓣陡然抖落雨珠。   甘棠无师自通,唇瓣沿着他的脸颊吻去,又顺着优美的下颌线吻下,一点一点,从眉骨到鼻子,再到唇瓣,辗转碾压,最后是尖细的下巴,雪白的脖颈。   燕沉潇整个人都软软地倒在了她身上,贴在眼睑上的长睫也忍不住微微颤抖,十指张开插入她如云的发间,随着甘棠的动作,忍受不住地轻轻呜咽了一声。   细细的吻落在了下颌上,如同雨点润湿大地,甘棠目光微垂,落在燕沉潇的脖颈上。   那儿描了一朵海棠花。花瓣绯红,缠着雪白的脖颈在耳根处开了花,颓靡而又艳丽。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清浅的,又如同细雨过后的空气,干净、柔软。   跨越大半个大燕,只身来到梁国。   她没有想过会在这儿见到他,还是以那样陌生的模样。   他说过他只会为她跳舞。   一切都成真了。   脖颈上描着的那枝海棠花很夺目,像是开在雪地里,花瓣妖艳似的红,可衬着他刚刚好。   她忍不住吻在这枝海棠花上,唇瓣轻柔地落在上面,激起一阵痒意,又如同雪花一般,冰冰凉凉的。   凉意从脖颈渗透到了燕沉潇昏沉的大脑,如同冷水浇头而下,燕沉潇猛然睁开眼睛。   他忽而伸手推开了甘棠。   甘棠突然被推离,愣愣地看向他。   燕沉潇捂着脖颈,嘴唇颤抖,“妻、妻主……”   甘棠轻声问他,“怎么啦?”   燕沉潇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似乎难以启齿。   方才甘棠吻到了他的伤疤上了……   这么难看的地方……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个舞伶的话,“一个丑八怪……哪个女人会喜欢?!”   燕沉潇眼睛微酸。   他说不出口。   甘棠见他捂着脖颈,眼里甚至沁出了泪,以为他是不愿意,面容柔和下来,“好了,没事了。”   燕沉潇忍不住了,他憋着眼泪,“对不起……”   甘棠摸了摸他的脸颊,“没事。”   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她说道,“天色晚了,我们休息好不好?”   燕沉潇死死抿着唇,生怕自己泄出一点哭腔,“嗯……”   甘棠下了床,看着他眉眼柔和,“我帮你把妆洗了好不好?”   燕沉潇捂着脖颈,没有说话,却是摇了摇头,甘棠眉头微蹙,“殿下自己洗?”   燕沉潇含着泪点点头。   竟然吓成这样啊,都不愿让自己碰他了……   甘棠心头微沉,有些愧疚,说道,“好,我等着殿下。”   屋内还驾着一盆水,烘在炭火旁,为夜间洗手备着,所以还算温热。   燕沉潇走过那儿,却是把烛火吹灭了,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只余下炭火燃烧的一点微光。   甘棠微怔,“殿下?”   燕沉潇闷闷地“嗯”了一声,话语里带了些哀求,“妻主别点灯好不好?”   他的声音实在害怕,甘棠心头更沉了,却没有办法,只答应道,“好。”   夜间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燕沉潇洗罢脂粉,却不愿意离开。   美丽的海棠花被洗掉了,现在留在他脖颈上的是一道丑陋的疤痕,多么难看啊……   要是这疤痕也能洗掉就好了。   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燕沉潇像是魔怔了,不停地搓洗脖颈上的疤痕。   洗掉啊!怎么洗不掉?!   搓洗太久,脖颈一片火辣辣地疼,疤痕却没有任何变化,燕沉潇受不住,无法控制地哽咽了一声。   “殿下?”甘棠担忧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燕沉潇攥紧手吸了口气,咽下口中的呜咽,“……没有事,妻主不用担心。”   甘棠似乎要下床过来,燕沉潇怕她磕碰到,擦干手回身走了回去,“……我没事,妻主别过来了好不好。”   他走到床边,甘棠摸索着握住他的手,一片冰凉,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搓了搓。   燕沉潇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更加难过了,强忍道,“我累了,妻主我们休息好不好?”   甘棠应道,“好。”   两人上了床,盖着同一片被子,燕沉潇贴在甘棠身侧,一只手被她拢着,暖意从掌心蔓延到全身,他握紧了她的手,泪水却忍不住顺着细长的眼角无声流下。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燕沉潇以为甘棠睡着了。   他忍不住吸了口气,闷闷的鼻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轻轻的一声。   身旁忽而传来了动静,以为是甘棠被吵醒,燕沉潇即刻便后悔了,僵直着身体不敢动。   黑暗中甘棠微微起了身,燕沉潇以为她要下床,连呼吸都停止了。   可下一秒甘棠忽而俯身而来,她侧头在燕沉潇脖颈上的伤疤吻了一口,话语轻柔。   “不丑,殿下别难过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咳咳,希望一切顺利 第93章 甘女郎莫要太狂妄了   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寂空的夜里响起, 甘棠俯身下来时,细长柔软的发丝也跟着垂落下来,落到了燕沉潇的脸颊上, 带起微微的痒。   燕沉潇呼吸一滞。   在黑暗里待了许久,眼睛已经适应光线,他能看见甘棠黑乎乎的身影,就在他面前,紧贴着自己, 说话间热气从唇齿中喷洒出来, 升腾而上,打在他的耳根上, 又麻又痒, 暧昧到了极点。   甘棠又摸了摸他的鬓角,“很好看。”   “真的。”见他不说话,她强调, “倘若有半句虚言,我便天打雷劈。”   一直沉默不语的燕沉潇似乎被这句话惊醒了, 伸手抱紧她, 声音闷闷地, “不要。”   黑暗之中,他似乎能感受到甘棠笑了一下,嗓音温凉,“那殿下别哭了好不好。”   “再哭外头天都亮了。”   燕沉潇有些懊恼, “……是不是吵醒妻主了?”   “没有。”甘棠微顿,随后说道, “若是我真想睡, 殿下便是把屋子都喊破了我也能睡得着。”   这话带了些好笑的意味, 燕沉潇唇角微抿,没有吭声,却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臂。   甘棠翻身躺了回去,继续说道,“可是殿下哭,就算没有声音,我也睡不着。”   她本来是没有想这么多的。   可燕沉潇自从上来床榻上之后虽然还是贴着她,却是背对着的,倘若她有一点动静,他便紧张得身体僵硬。   况且,有谁的睡觉时的气息是那般沉重迟缓的吗?好像是在故意控制,多累啊。   这些便已经足够怪异了。   她又想到方才她亲他时他的反应,分明前面都紧紧揽着她不愿放开,可一到脖颈上那道伤疤时便立刻把她推开,捂着伤痕怎么也不松手。   他不愿让她帮他洗去脂粉,也不愿让她看见他的脖子。   一切躲避和反常的缘由都指向了那道伤痕。   极其细微的呼吸声从身侧传出,带着压抑不住的泪意,甘棠一听便听出来了。   这呼吸声像是阴天里细细密密的雨丝,一点一点飘落下来,润在甘棠心里,没有什么动静,可偏偏让她觉着沉重,怎么也睡不着。   想到这里,她侧头看着燕沉潇,澄澈的眼眸在黑暗里好像能发光,“就是因为担心殿下啊。”   分明看不清,可燕沉潇却准确地对上了她的视线,雨珠落下来一般,睫毛轻颤。   甘棠那一眼,仿佛望到他心里去了。   他嘴唇动了动,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还有些不真实,“真的?”   甘棠斩钉截铁,“真的。”   “……”燕沉潇凑过去蹭了蹭她,嗓音微哑,“好。”   “我不哭了,妻主好好休息吧。”他伸手在被褥里探寻,揪住了甘棠的衣摆,撒娇道,“妻主我有点冷。”   甘棠在被子下抱住他,“现在这样呢?”   两具身体紧贴着,燕沉潇能十分明显地感受到甘棠的体温,触感温热,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好了。”   甘棠又摊了一下被子,最后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睡吧。”   一觉黑甜,等两人醒过来时,外头天光大亮。   燕沉潇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都缠在了甘棠身上,八爪鱼一般,压得甘棠呼吸困难,忍不住动了一下。   看着熟睡的燕沉潇感受到她的动静,瞬间便醒了过来,迷蒙着眼睛唤她,“妻主……”   “嗯。”甘棠应了一声,拉开他软软的手翻身下床。   燕沉潇手摊在被褥上寻她,骨节屈着,莹□□润,活色生香,他又继续唤道,“妻主~”   甘棠又应了一声。   燕沉潇遍寻不得,终于睁开眼,坐在床榻上呆呆地看着甘棠,明显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见他这副模样,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他微肿的眼睛,“再睡会吧,待会叫拾一给你敷一下眼睛。”   她的指尖带着些冰凉的冷意,点在燕沉潇眼周,让他瞬间清醒了,说道,“妻主等等我。”   他也要起来。   他下了床,站在屏风前,却有些手足无措。   他没有衣服穿了,总不能再穿着昨日跳舞的衣服。   颇有些迷茫地看向甘棠,他说道,“妻主,我没衣服了。”   “……”甘棠也没想到这一点,微顿,应道,“你等等,我叫人送过来。”   她已经穿戴完毕,走出去便开了门,碰巧遇见外头等待的梁国侍人,梁求英和林斐等人似乎早有预料,派了人把衣服送过来。此刻那梁国侍人见到甘棠,屈身行礼,托盘向上贡举,“女郎,这是王女唤奴给那位郎君送来的衣物。”   甘棠接过托盘,“多谢。”   她把衣服拿回去给了燕沉潇,一打开才发现着衣服繁琐得很,重重叠叠,一件接着一件,只是都薄的很,不大能御寒。   燕沉潇接过衣服,却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甘棠看得头疼,帮着他系好系带,折腾了好一会才结束。   眼见燕沉潇穿好,甘棠垂眼看他,问道,“可冷?”   燕沉潇摇摇头,“不冷了。”   当真?甘棠摸了摸他的衣袖,还是薄薄的几层,风大一些便能透过去。   现在是初春,正是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最是寒冷,甘棠还是拿过自己的披风披在了他身后,宽厚的绒毛把他那一张脸衬得小了一圈,唇红齿白,很好看。   穿戴完毕,燕沉潇却还是没能出去,他从不知道哪儿来的盒子上挑出了一张薄薄的东西贴在脸上,指尖在上面抚弄着。   甘棠蹙着眉看他弄,待他一回头,便见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只有眉宇间还剩下些许熟悉。   燕沉潇对着甘棠眨眨眼,小声问道,“妻主,怎么样?”   甘棠点点头,“可以,不大能看出来。”   燕沉潇满意了,站起身拉过她的手,“我好了。”   甘棠点点头,带着他出门。   外头的人已经换成了拾一,甫一见到甘棠和燕沉潇手挽手出来的模样,她又是一副表情开裂的模样,憋了半晌终于憋出话来,“女郎早安……这位郎君早安,早饭已经备好了,请女郎和郎君去用饭。”   甘棠带着燕沉潇走向厅堂,拾一跟在两人后面,眼睛时不时瞅一眼燕沉潇,只见他亲密地挨着自家女郎走路,眼里满满的都是依赖,蜜糖一般,好像能拉丝,让人一看便觉得甜到了心里。   拾一的面容禁不住露出些苦涩。   到时候回京……要是被少主君知道了,定然很恐怖。   她平白无故打了个寒颤,祈祷道,别出事啊……   一行人走进厅堂,却在门口停下脚步,只见厅堂里头,一个男子坐在盛放着早饭的桌边,正托腮笑意盈盈地看过来,“驸马大人早安呀。”   甘棠:“……”   她不动声色握紧了燕沉潇的手,提步继续走进去,淡淡道,“青阳郡主有何事这么早来找甘某。”   青阳郡主眉头皱着,似乎很不满,“没事就不能来找驸马大人了吗?”   他瞥了一眼燕沉潇,目光却落在那披风上看了许久才移开,做伤心模样,“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驸马大人可真是让本郡主伤心啊。”   燕沉潇:“……”   他反握住甘棠的手。   青阳郡主眉头皱得更深了,咕哝道,“还真是亲密啊。”   他笑嘻嘻道,“驸马大人这个样子,难道就不怕青阳把事情告诉长乐殿下吗?”   “据青阳所知,长乐殿下可是关心驸马大人关心得紧呢,要是知道驸马大人背着他找人,会气死的吧。”   甘棠:“……”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燕沉潇,随后淡淡移开目光,“随青阳郡主的便。”   青阳郡主:“……”   他哼了一声,“没想到驸马大人原来是这么绝情的人呢。”   甘棠没有再答话,青阳郡主又道,“青阳一大早就来找驸马大人用早饭,驸马大人不会在意吧?”   甘棠眉头轻蹙,“自然是在意的。”   青阳郡主:“?”   甘棠眼微抬,“日后别来了。”   青阳郡主:“……”   他笑嘻嘻道,“才不要呢,青阳就喜欢来找驸马大人玩。”   燕沉潇握着甘棠又收紧了一分。   甘棠感受到了,指尖在他的侧掌蹭了蹭,带着他在桌边坐了下来,岂不料青阳郡主的表情瞬间就变了,眉宇冷漠,“这般卑贱的人,驸马大人岂能让他上桌?”   甘棠没看他,反而给燕沉潇捋了捋垂在耳侧的发丝,“那又如何?甘某乐意。”   青阳郡主:“……”   他狠狠瞪了一眼甘棠的手,许是这一瞪,让他发现了燕沉潇颈侧的伤痕,目光随即在上面扫视,假惺惺感叹道,“这舞伶……倒是丑得特别。”   他轻笑一声,“驸马大人原来喜欢这样的啊,青阳觉得也不好看啊,改天青阳再给驸马大人送个好看的吧。”   他的目光像刺一样扎在燕沉潇的脖颈上,令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红唇微抿,长睫垂落,掩去一片乌黑的阴郁。   甘棠掀起眼皮看向青阳郡主,执壶给燕沉潇倒了一杯温热的水,“不用了,甘某就喜欢这样的。”   她把水送到燕沉潇手边,声音变得轻柔,“喝些水吧。”   燕沉潇朝着青阳郡主的方向微微抬眼,下一秒便迅速收回,纤长的睫毛颤抖,似乎十分害怕他的模样,“多、多谢女郎……”   “……”青阳郡主的脸色瞬间冰冷,毫不留情骂道,“惺惺作态的贱人!给本郡主滚出去!”   随着这一声话落,甘棠的面色也变得冰冷,“青阳郡主莫不是管得太多了!”   燕沉潇伸手揪出甘棠的衣袖,又是一副害怕到了极点的样子,嗓音颤抖,听起来快哭了,“女、女郎……别这样……”   甘棠看他一眼,“没事。”   青阳郡主快被他们气死了,可怒极反笑,勾唇道,“没想到驸马大人竟然这么喜欢他啊。”   “那就留给驸马大人做个伴吧。”神情恢复了自如,他笑道,“也希望驸马大人为我们梁国多出力啊。”   甘棠眼底冰凉,勾唇微笑,“自然。”   话到这里,气氛顿时沉默,青阳郡主本来打算来这里膈应甘棠,没想到被膈应的反而是自己,也没有在这儿用饭的心思了,站起身说道,“本郡主要回去了。”   他意有所指,“这么难看的东西挡在这儿,本郡主眼疼得很,用饭的心情都没有了,驸马大人自己好好享用吧。”   甘棠微微一笑,“好,既是眼睛痛,青阳郡主回去可要请大夫好好看看,莫要拖延,误了治疗的时机。”   青阳郡主:“……”   他气得面红耳赤,没再说一句话便离开了,脚步沉重迅速,看着便火大。   眼见他的身影消失,燕沉潇眨眨眼,憋住笑,唇角却还是忍不住向后扬起,黏糊糊地蹭了蹭甘棠,在她耳边小小声说道,“妻主真好。”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甘棠本来还挺生气,见他这个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没事。”   这青阳郡主一向烦人,只是往常她都不怎么理会,今天也是忍不住了。   拾一从头看到尾,扬眉吐气。   这青阳郡主仗着身份不知来欺负她女郎多少回了,还常当着她女郎的面说些攻占大燕后去哪儿哪儿玩的话,恶心的紧,女郎总算反击了。   她又想起书里的话,什么“女子应当爱护男子”……可这种男子,才不值得他们女郎爱护呢。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甘棠,正好见燕沉潇凑上去在甘棠脸颊吻了一口,顿时面红耳赤,心情复杂。   唉……偏偏女郎反击却是因为舞伶,而且还是因为阁梁国舞伶,这算什么事?   甘棠和燕沉潇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安安静静用早饭。   才结束,外头竟又来了人,抬眼看去,是身穿绿意便服的林斐,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甘棠和燕沉潇,淡淡道,“女郎昨夜睡得可还好?”   甘棠的面容在她进来的一瞬间便已经冷淡了,点点头,“尚可,不知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林斐笑了一下,“自然是要事。”   要事……   “好。”甘棠看向燕沉潇,“你先回去吧,我同将军有要事要谈。”   林斐笑笑,玩味道,“女郎若是舍不得,把他带过去也行。”   甘棠看了一眼燕沉潇,燕沉潇微微垂着头,神色看不清楚,她收回视线,“多谢将军体谅,那便走吧。”   三人进了书房,只余下拾一在外头干着急,殊不知屋内完全是另一幅场景。   “末将参见殿下。”   才进去,林斐便对着燕沉潇行了个大礼,燕沉潇眉头轻蹙,“没事,林将军起来吧。”   三人分别在座上坐下。   林斐率先问燕沉潇,“贤王派兵前往灵陵,殿下可知那些人都在哪儿?”   这个消息不是她从燕成言那里得来的,是从梁求英那儿得来的,贤王那儿的人恐怕已经泄露了行踪。   燕沉潇眉头拢着,“嗯,那些人分成两拨,一部分在灵玉城,另一部分在伏城。”   两个地方位于灵陵北部,其中灵玉城较为荒凉,满是山石,梁国守在那儿的人也比较少,而伏城是先前张欣藏军之地,被梁国大肆搜查过,如今也还算安全。   林斐指节微屈,“贤王那儿恐怕是有奸细,在伏城的行踪恐被泄露,还请殿下暗中告知贤王。”   燕沉潇应下,甘棠心中不安,蹙眉道,“张欣恐怕也要派兵去灵玉城。”   林斐看向她,“何出此言?”   甘棠说道,“张欣在伏城的军队被发现,虽是被清除,但定然还有剩余。”   “张欣此人谨小慎微,喜好稳中求胜,不会再在伏城以下设军。”   “灵玉城多山,不便行军,但易于隐藏,且其中灵玉山终年冰雪覆盖,届时山体下部冰雪融化,洪水冲击,张欣定会在那时自爆行踪,假意引冰水冲击梁国军队。”   “除此之外,她可能还会在灵玉山下的树林藏兵,倘若梁求英不上灵玉山,她便在那儿偷袭,来个声东击西。”   她讲着,却觉得难以描述,从桌上拿了一张纸,径直攥着墨块在上头画出来,“此处是灵玉城,灵玉山位于这儿……下来西南便是伏城,从灵玉山下来有两道冰河……”   几人说着,外头却忽而传来拾一的声音,说什么听不清,但几人已是变了面色,手边的茶杯已然被摔落在地,“啪啦”一声,极为刺耳。   梁求英过来了。   梁谨言今早跟她狠狠告状了一通甘棠的事情,她听罢,觉得这俘虏未免也有些狂傲,恰好有些事要问,听闻林斐过来了,她便也来了。   门打开了,所见一片狼藉。   一个男子模样的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而她的好将军正冷冷看着甘棠,“甘女郎莫要太狂妄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给宝贝们比心   感谢在2022-07-18 21:24:43~2022-07-19 21:1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片柠檬压压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妻主,好看吗   “……”   木门打开的声音传入屋内, 斜射而来的阳光把空中的微尘照得发亮,梁求英挑着眉看向三人,“这是发生了什么?”   林斐看了一眼面色平淡的甘棠, 冷冷道,“这甘女郎未免有些太不知好歹了。”   梁求英看向甘棠,笑容温和,“甘女郎这是做了什么啊?竟然惹得本王的林将军这么生气。”   甘棠也看向梁求英,微微一笑, “王女早安, 甘某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   “……”两人各执一词,梁求英看向地上的人, 眼神探究, “这是昨日的舞伶?”   此话一出,她就发现三人的表情都微微变了一下,林斐面色更冷了, 而甘棠的模样却有些耐人寻味,想了想, 她脚尖点了点, “既然两位都不愿意说发生了什么, 就让这舞伶来说吧。”   她瞥了一眼燕沉潇,“给本王如实道来。”   燕沉潇眼里露出一些惶恐,“奴、奴不知将军和女郎在商谈要事,误入这屋子……被女郎留下来了……”   他说着, 头更低了,梁求英眉眼一挑, 大致猜测出了事情末尾。   她这个将军向来严肃, 这几日为了套取消息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偏偏这位甘女郎还在同她们打太极,还带着舞伶来,自是怒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看向林斐,她说道,“将军何必发怒?不过是小事。”   嘴上这么说,她却看向了甘棠,眼底微凉,“甘女郎在安阳城呆久了,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还是大燕人?”   是大燕人,却还留在她们这儿,她是个俘虏。   甘棠面色平淡,“自然没忘。”   若是忘了,早就把她想要的给她了,何必这么拖延。   梁求英微微一笑,“没忘就好,甘女郎还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话锋一转,她凉凉道,“ 毕竟本王可不是非你不可的。”   “……”甘棠定定看向梁求英,两人对视,许久梁求英又变脸似的轻笑一声,“当然了,倘若甘女郎听话,本王不会亏待甘女郎的。”   她忽而看了一眼燕沉潇,笑问甘棠,“昨日可还尽兴?”   “若是女郎听话,本王可以让女郎天天更加尽兴。”   “……”甘棠眉眼低垂,许久同样轻笑一声,“将军放心,甘某自有分寸。”   她瞥了一眼燕沉潇,冷淡道,“出去吧,我同王女和林将军有要事商谈,不要进来。”   燕沉潇头微低,“是。”   他退了出去,出门便看见满脸紧张和担心的的拾一,脸都被吓白了,低声道,“她没事。”   拾一微愣,稍稍放下心来,“好。”   她还在门口守着,燕沉潇却是回到了甘棠休息的屋子,关好门后,把紧紧攥在手中的纸张拿了出来,这纸张在紧急之中被他□□藏进袖中,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燕沉潇展开来细细看了许久,又自己沾了墨,在一张布帛上重新描出来,随后才把那纸张丢入炭盆中,化为一片灰烬。   而这边,书房内,甘棠和梁求英等人还在商议“要事”,甘棠把方才对张欣下一步设兵的猜测告诉了梁求英,描了另一份图纸,甚至把山如何高路如何远都说了出来。   梁求英听罢,眉头轻蹙,“甘女郎如何保证张欣会这般行事?”   甘棠执笔微微一笑,“甘某从未说过保证二字,只是猜测,王女信也可,不信也可。”   但大抵是信的吧。   林斐面色微冷,“若有胡言,定要你不得好死。”   甘棠看她一眼,“将军这般威胁,甘某哪儿还敢胡言?”   梁求英和善一笑,“本王相信甘女郎。”   嘴上是这么说,谁知她心里怎么想?   甘棠扯了扯嘴角,“王女和将军若是不信,可以派兵去灵陵灵玉城西北界的玉和村查探,那儿是进入灵玉城的必经之路。当然,这只是过去,至于张欣现如今会不会另辟蹊跷,甘某不知。”   话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梁求英站起身,“好,多谢甘女郎相告,本王即日派人去探查。”   倘若是真的,那么便可以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   甘棠微微一笑,“好,将军慢走。”   提醒似的,她缓声说道,“关于这些事情还请王女保密,甘某不愿让大燕人知道,想留个好名声,也免得牵连家人。”   “……”梁求英似乎有些诧异,半晌大声笑起来,“好!自然不会泄露,甘女郎可放心,待我们攻占大燕,甘女郎便是大功臣,不会对甘女郎的家人做什么。”   本来她心中还对甘棠留有许多警惕和怀疑,这句话却是消去了许多。   一个叛徒,竟然在背叛国家的同时请求敌国不要把她背叛的消息泄露出来,就因为“想要留个好名声”。   太可笑了。   她笑够便同林斐出了门,继续要商量什么甘棠不再知道。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她终于放松了面容,拾一探头进来了,声音很担心,“女郎?”   甘棠喝了口冷掉的茶,“没事。”   拾一松了口气,转眼又听到甘棠问道,“他呢?”   “?”拾一微微一愣,甘棠这才想起来自己甚至还没有给燕沉潇起个名字,补充道,“我昨日带回来的人。”   “……”拾一心情复杂,“拾一不太懂,不过应当是回了屋。”   “好。”甘棠站起身,眉眼清冷,“日后若是有人来,你便提醒我一声,但莫要太明显。”   拾一面色严肃了些,“是,拾一知道。”   甘棠点了点头,随后也走了出去,方向正是燕沉潇所去的地方。   此时已经是午后了,微弱的太阳挂在西边,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冰融融地冒着寒气。殷红的梅花挂了满枝桠,乌黑的树干上撑着洁白的雪,风吹过便抖落一阵,花瓣接连落下,铺在雪上,又被枝干上落下来的雪埋掉,只露出半点猩红。   甘棠的视线从这些夹着梅花的雪堆慢慢扫过,眼眸微暗。   燕沉潇正在房里头等她,甫一见到甘棠便扑了上来,把她冰凉的掌心拢在自己温热的手掌里,低声问道,“妻主怎么样?”   甘棠眉头微蹙,“还好。”   “我已经说出来了,梁求英应当是会信的。”   毕竟是真的消息,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倘若她真的设兵等待张欣,那么便也可以让贤王的人去埋伏,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可笑张欣,所作计谋全是为人做嫁衣。   闻言,燕沉潇眉眼微弯,在甘棠嘴角上亲了一口,“妻主真厉害。”   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又问道,“殿下打算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倘若还没有想好,她倒是有个法子。   燕沉潇纤长乌黑的眼睫扑了扑,“这就不让妻主担心了。”   他红润润的唇角翘起来,小声道,“妻主不知道吧,长梦也来了,正乔装打扮当作这儿扫雪的小厮。”   “我打算埋在雪里,到时候就让长梦拿了,藏在运送剩饭菜的车里运出去。”   “……”甘棠有些惊讶,唇角微抿,眼里含着笑,“真巧,我也是这般想的。”   燕沉潇有些高兴,被冷意刺激得微红的眼角细细向上挑,饱含一池春色,用一种撒娇的声线,“我们心有灵犀。”   甘棠轻轻一笑,说道,“好了,现在便写吧,晚了再藏进去。”   她坐到了桌边,提笔在燕沉潇备好的绢布上写字。   尽管右手已经恢复,甘棠还是习惯了左手写字,燕沉潇坐在对面看着她写,目光不知不觉从绢布上转移到甘棠执笔的手指上,苍白纤细的骨节,按压着墨色笔杆的指尖凝了一点血色,微微的红,好像桃花绽放在指尖。   目光再往上移,是皓月般的手腕,细细的一圈,好像一只手便可以拢过来,皮肤薄得能看清底下的血管和青筋,纤柔却并不虚弱。   他看得入迷,脑海里却又是想起了另一只手,想起劈砍而下的凶器,痛苦的画面在眼前重现,方才还喜悦明亮的心情顿时拢上一层灰蒙蒙的薄雾。   甘棠写完了,抬眼时便撞上他眼里还没来得收回的悔恨,微微一愣,还没想清楚,手已经自动伸出去在他发上摸了摸。   燕沉潇也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蹭了蹭她的手心,眉眼弯弯,“妻主真好。”   甘棠收回手,问道,“在想什么?”   燕沉潇还是眉眼弯弯的模样,唇却微微抿了起来,有些丧气和无奈,“想和妻主赶紧回到大燕。”   原来是这样。   甘棠又捏了捏他的脸颊,触手却不是熟悉的滑嫩,而是略怪的触感,那面具还没除下。   她撤回手,眸光柔和,“快了。”   甘棠自觉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可出门才发现天色已经微微暗了,屋子周围都点上了蜡烛,映得地上的雪又白又红,梁国的人正在屋檐下穿行,黑色的身影重重叠叠。   拾一正好过来了,“女郎,郎君,请去用饭吧。”   甘棠点点头,“好,待会我们自会过去。”   她等了一会,同燕沉潇出发去往厅堂。   厅堂已经备好酒菜,甘棠也没顾忌周围梁国的人,径直把燕沉潇拉在身旁坐下。   燕沉潇似乎很喜欢在这些梁国人面前演戏,当下慌了眼神,欲拒还迎,“不,谢女郎抬爱,只是这于礼不合……”   甘棠静静地看着他,眉眼含笑,待他说完,径直伸手揽过他细瘦的腰,漫不经心道,“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只管坐着吃便好。”   她瞥了一眼周围面色怪异的梁国人,“你们可是有意见?”   那几个侍人摇摇头,“不敢,女郎和郎君自便。”   甘棠又看向燕沉潇,“他们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难不成不愿意同我用饭?”   “怎么会?”燕沉潇脸都红了,嗓音细若蚊蝇,“愿意的……”   “女郎对奴这般好,奴无以为报……”   甘棠忍不住了,眼里荡开笑意,“不需要你报答,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好。”   燕沉潇望着她点了点头,小声道,“奴会一辈子跟在女郎身边的。”   “好了。”甘棠怕自己演不下去了,说道,“用饭吧。”   “好。”   两人用饭,周围除了拾一,还有一众梁国的侍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个在他们郡主面前面色清冷,少言寡语的甘女郎在这舞伶的陪同下眉眼含笑地用饭。   梁国侍人只觉得甘棠瞎了眼,拾一再次心情复杂。   等到晚饭结束,甘棠先回了屋,燕沉潇喝了些酒,眉骨都是红的,看起来像是醉了。   梁国侍人扶着他回屋走去,可走在小道上时,燕沉潇却忽而挣开了他们,欢快道,“我要给女郎带礼物~”   他径直往雪里扑,侍人连忙要扶,他又甩开他们的手,不满道,“别过来!”   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话里的醉意却不容忽视,“……你们是、是不是想抢我的礼物,再自己送给女郎?”   侍人垂着头,“郎君,你喝醉了。”   燕沉潇再次甩开他们,嘟囔道,“才没有啊……”   他径直扑在树根下,抖落一片细雪,落到发上,脖颈上,惊叫道,“好冷……”   那些侍人却没有再理会,只站在小道上看他,面色冷漠。   燕沉潇跪坐在那梅花树下,两手捏着细雪,嘴上不停道,“我要给女郎送礼物……谁、谁都别想抢走……”   话语绵软,带着醉醺醺的酒意,可无人看到的是,他眼里一片清明。   那绢布一直藏在他衣袖里,可出了屋子,外头几乎全是梁国的人,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藏绢布,难上加难,他只好采取这种办法。   借着黑暗,那绢布被他藏进了树根下,被雪深深覆盖着。   在梁国侍人按耐不住要强行把他带走时,燕沉潇忽而回身,他捧着一团莹白的雪,指骨被冻得通红,却回头看着侍人们笑,昳丽的眉眼被烛火映着,十分动人,话语期待,“好看吗?”   其实他不用捧着雪,毕竟醉鬼的行为总是令人无法理解,可燕沉潇埋着埋着,便真的想给甘棠带个礼物。   ——他捧起了最冷的一捧雪。   梁国侍人沉默,许久道,“天冷,还请公子起身。”   燕沉潇起了身,自己看着这团雪,越看越难受,“不好看啊。”   一边走一边捏,一边问身旁的梁国侍人,“这样呢?”   他始终没有得到回答。   甘棠在屋子里,她才洗漱完毕,没一会便听见人来的动静。   门被打开,燕沉潇走了进来,衣摆重重叠叠,如同被波浪推开的莲叶,纤细的手指捧着一捧雪,眉眼艳丽,笑意盈盈地问她,“妻主,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95章 他呢?   一张漂亮的脸突然闯入眼帘, 甘棠眼眸不自觉闪了闪,视线落在燕沉潇捧着雪的指尖上,骨节被冻得白里透红, 脆生生的,好像从溪流里洗濯而出的一枝莲,指甲莹润,润了些雪水,在烛光下闪着碎光。   “很好看。”她轻声道。   燕沉潇仿佛很欢悦, 姣好的眉眼月牙一般弯下来, “这是我送妻主的礼物。”   甘棠忍不住笑了一声,“多谢殿下。”   她从身旁的架子拿出一个粉青釉莲瓣口瓶, “殿下放里面好不好?”   燕沉潇捧着雪凑过来, 甘棠直接拿袖口擦了擦,“擦干净了。”   她把细口瓶放在桌面上,双手按压在上面给燕沉潇固定好, 燕沉潇被冻得打颤,却还是耐心地一点点放了进去, 等放完时手掌已是一片通红。   甘棠把他的手拢在自己掌心搓了搓, “若是冻伤了便不好了。”   燕沉潇挨着她坐, 侧头看着她温柔的侧脸,心里痒痒的,说道,“有妻主在, 不会冻伤的。”   甘棠觉得有些好笑,抬眼看他, “可我不是大夫。”   燕沉潇凑了过去, 在她唇上吻了吻, “可是妻主在,我便不觉得冷了。”   甘棠也回了一吻,随后站起身,“我也给殿下送个礼物吧。”   燕沉潇眨眨眼,期待地看着她,“我可以自己选吗?”   闻言,甘棠眉眼微扬,“当然可以,殿下想要什么?”   燕沉潇黏糊糊地伸手扯了扯甘棠的衣袖,“我要妻主一直陪着我。”   想了想,他补充道,“就陪我一个,没有别的男子。”   “可以吗?”他可怜地看着甘棠。   甘棠捋了捋他垂在耳侧的发丝,“当然可以。”   “只是我还有别的礼物送给殿下,我自己要送的。”   “什么?”燕沉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眸发亮,撒了碎星一般。   甘棠笑笑,“殿下等等。”   她径直转身出了门,燕沉潇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离开,最后消失在门口一片黑暗中。   他有点想跟着她去,可是他忍住了。   没多久甘棠便回来了,手中执着一枝梅花,嫣红的花瓣衬着乌黑的枝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抖,很好看。   “雪与梅最是相配。”甘棠眉眼含笑,“这枝梅赠与殿下。”   燕沉潇水润的明眸微闪,“多谢妻主~”   他仔细端详这枝梅,仿佛看见了什么绝世好宝贝,甘棠忍不住说道,“这只是一枝普通的梅。”   “才不是。”燕沉潇反驳她,红润的唇角翘着,“妻主送给我的就是最特别的。”   他看了许久才把这枝梅放入方才放雪的花瓶里,扒拉着甘棠的衣袖,又道,“谢谢妻主~”   甘棠垂着眼看他,眉眼温柔,轻声询问,“洗漱了吗?”   燕沉潇:“……”   他如实道,“没有。”   “快去吧。”甘棠又说了一句,“殿下一身的酒味。”   “……”燕沉潇有些心碎,可怜道,“那妻主等我回来好不好。”   甘棠点点头,“好。”   燕沉潇去了偏房,思归心切,没多久便回来了。甘棠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已经铺好了床,坐在床上拿着一本书看,眼神落在书页上,又黑又凉,却没有焦点。   她明显在走神。   燕沉潇直接扑了过去,半压在她身上,双手揽着她的脖颈吻上去,甘棠微顿,渐渐放下手中的书,两手穿过他柔韧的腰间半抱起来。   半晌后两人才分开,甘棠平复了一下气息,垂眼看向燕沉潇,燕沉潇已经软倒下来,气息微喘,却还是揽着她不放手,指尖虚虚勾着,扣在她的后衣领上,嘴唇殷红,像是被揉碎的花瓣,望着她的眉眼润了春水,勾着绵密柔软的情意。   书被压得有些皱,甘棠默默把书拿开。   她本来想着张欣和燕成言,还有大梁的事情,心不在焉,甚至还有一些烦躁,燕沉潇这么一出直接把她打乱了,但不得不说让她心情好多了。   燕沉潇又凑了上来,纤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歪着脑袋在她唇角舔吻,甘棠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许久说道,“夜深了,殿下休息吧。”   燕沉潇又蹭了蹭她的脸颊,随后才撤开身子,直到现在甘棠才看清他的模样,唇是红的,脸颊是红的,就连眼周都晕染着一片春日桃花般的红。   他软软地望着她,颤声道,“妻主……好舒服。”   甘棠:“……”   她竟生出了些许不自在,耳珠烧红,稍稍偏过头,“睡吧。”   下床把烛火吹灭,两人算是真正的休息。   一夜无梦,等甘棠醒来时,外头天光大亮。   拿开燕沉潇缠在她身上的手和脚,甘棠下了床,外头传来轻微的扫雪声,甘棠把窗户打开一条细缝,探眼望去,只见两三个小厮拖着木铲和扫把在小道上扫雪,其中一人把雪堆在梅花树下,形成一个锥形的角包。   似乎是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那小厮偏过头来,半张脸正对着甘棠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甘棠眉眼微垂,把窗户合了下来。   消息算是递出去了。   回过身看去,燕沉潇也醒了,风鬟雾鬓,颇有些凌乱,见着甘棠回来,他下意识伸手抱住她,慵懒地靠在她身上。   甘棠伸手扶住他,“殿下若是没睡够,便继续睡吧。”   燕沉潇仰头看着她,“睡够了的。”   他意有所指,“妻主,怎么样了?”   甘棠微点头,“好了。”   燕沉潇松了口气,“那便好。”   他起了床,又开始鼓弄他的面具,甘棠看见他下颌面具与皮肤连接处有微微的红,问道,“这儿怎么了?”   燕沉潇摸了摸,“可能不小心蹭到了。”   生怕甘棠生气,他撒娇道,“没事的啊,妻主不用担心。”   甘棠“嗯”了一声,待他弄好便一起出了门。   梁求英得了消息,这几日是不会来找她了,林斐也是,除非有什么紧要的事,否则她们两人还是少点联系比较好,也免得惹人怀疑。   唯一一个行踪不定的青阳郡主昨天已经被气走了,这几天大概也不会来,甘棠一方面等待着消息,一方面和燕沉潇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张欣想让回京的赵付澄守卫京城,实则是引狼入室。按照计划,在赵付澄等人抵达京城后,贤王会在接风宴上动手,贤王的人扮成流民在京城埋伏已久,同时暗中联合她娘,聚集了不少力量。   逼宫不会失败。   反倒是她们这儿需要加急。   按照行军速度,贤王等人最迟半个月后正式回京,赵付澄已经在尽力拖延时间,但仍是不太够。他们必须赶在回京前这段时间让张欣动手。   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张欣派人去灵城,但是凡事无绝对,有一种十分小的可能,那便是张欣当真不会派人去灵玉城。   那一切都会扑空。   他们还要大费周章把张欣的人引去灵玉城。   想到这里,甘棠有些烦躁。   燕沉潇眉眼微拢,安慰道,“妻主不用担心。”   “张欣会派人过去的。”事实上,他昨日在传递消息的时候便已经把这件事一同传了出去,寻梦长梦等万音阁的许多人都在灵陵,倘若张欣不去,他们便引诱他们。   当然,最好的情况便是张欣决定去灵玉城,或者说,不会临时变卦。   这边,京城,甘凌等人还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所为之事正是甘棠担心的。   甘凌在张欣眼里并不可信,她深知自己的形象,并不会过多言语,只旁敲侧击地催促,沉声道,“张大人,陛下病重,西北边陲的安危就掌握在大人手中了,还希望大人派兵御敌,莫要拖延。”   张欣烦得很,一方面同梁国的谈判并没有什么进展,另一方面还出了奸细,把她原先设定好的计划泄露了。   这让她对是否要继续在灵玉城设兵的计划产生怀疑。   有人来报,说是贤王的余党藏在了灵陵灵玉城,她有意歼灭,可先前派兵攻打贤王之事已经惹得一群大臣反对,如今梁国兵临城下,她若是分心去灵玉城,指不定要会遭到多少人的反对。   可不去灵玉城的话……在她同梁国抵抗之时,不知会发生什么。   “……”张欣沉思良久,许久微微一笑,“大人不必着急,本官早就派人去了。”   她想好了,她两个都要,一方面去灵玉城拖住贤王余党,一方面直面梁国。   她没说出来,甘凌微点头,“劳烦张大人了。”   时间在波澜起伏中缓缓过去,甘棠没有等到大燕的什么消息,却见到了梁求英,她来找甘棠,“甘女郎近日可好?”   甘棠微微一笑,“尚好,只是焦心得很。”   梁求英眉头微挑,“为何焦心?”   “自然是为甘某的性命焦心。先前同王女说的话如今也没有得到回复,林将军可是说过如有虚假要甘某不得好死的,甘某难受得很。”她的指尖点了点桌面,“王女可否告知甘某,甘某还能活多久?”   梁求英眯眼看了会甘棠,“甘女郎能活多久,本王岂知?”   她这话模棱两可,甘棠笑了笑,“王女也是说笑,甘某的命可不就在王女手中?”   “难得甘女郎能有这般觉悟啊。”梁求英叹了一声,“女郎尽管放心,本王不好杀人。”   “原来如此。”甘棠点点头,笑道,“那便多谢王女了。”   看来张欣是真的要过去了,但又并非完全过去。   梁求英又是微微一笑,“其实本王来,是想要告诉女郎一件事的。”   甘棠眉眼微抬,“还请王女直言。”   “你们的陛下,似乎身患重病啊。”她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现如今你们的张大人,正掌握朝政大权呢。”   这个事情发生时甘棠早已被虏到了梁国,按道理应是不知道的。   甘棠微微沉默,“原是如此。”   “请问王女,可知我甘家人如何?”   梁求英抿了一口茶,“按照本王的消息,甘女郎的家人可是身陷囫囵了啊。”   “张欣不太喜欢你和你娘,是吧。”   嘴上用着疑问的话,实质上却是肯定的话语,甘棠眼里微凉,“确实如此。”   梁求英又看了一眼甘棠,似笑非笑,感叹道,“甘女郎的家人为了大燕鞠躬尽瘁,没想到被这奸人偷了国,落得这么个被排挤的下场。”   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告诉甘棠能靠住的只有她了吗?   甘棠扯了扯嘴角,“这等奸人,会有报应的。”   梁求英笑笑,又说道,“甘女郎所言极是,本王也会尽力帮助甘女郎的。”   “当然,也希望甘女郎能相信本王,替本王做好事。”   真面目终于露了出来,甘棠微微一笑,“自然。”   两人没再说什么,梁求英不久便离开,甘棠面色微沉。   梁求英没事不会来找她说这些话,恐怕只是又有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梁求英和林斐等人又开始前往灵陵,连带着甘棠也过去了。   他们对大燕所知不多,尽管在灵陵驻扎已经有一段时间,许多地方却没有探查过,想到甘棠,便把她也带了过去。燕沉潇作为利用她的一个筹码,也被带了过去。   回到熟悉的大燕,却还是以这种俘虏的身份,甘棠的心情有些复杂,目光落在远处,眼见一片青山绿水,微雪融融。   曾经她想得很简单。   想要走遍大燕,把所见所闻编成山川游记,就算世人没去过那些地方,看了她的书册也能想象出什么样子。   可如今……   她的视线落在绵延长远的梁国军队上,微暗。   山河还在,国危破。   燕沉潇解了水囊递给她,低声道,“女郎,喝些水吧。”   甘棠看向他,眉眼多了些柔和,“你先喝吧。”   燕沉潇没喝,说道,“我喝过了的。”   “好。”甘棠接过水,才喝了两口,却发现马车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弄清是为什么,车里便钻进了一个人。   ——是许久不见的青阳郡主。   他溜了进来,笑容明艳,“驸马大人好久不见呀。”   甘棠微微抬眼,“郡主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驸马大人啊。”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般久不见面,驸马大人难道不想念青阳吗?”   甘棠唇角微扯,声音带着些冷漠,“并不。”   “哎呀好伤心啊。”青阳郡主感叹了一声,面色却不见丝毫难过,还是笑嘻嘻的,“青阳可想驸马大人了呢。”   他在安阳城玩够了,一来到着灵陵便觉得无聊的很,抬眼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燕沉潇,他忽而挑了挑眉,“驸马大人的人,借给青阳两天怎么样?”   “……”甘棠眉头微蹙,“郡主若是想找人,便去同王女说,甘某这儿没有什么人可以给郡主。”   “啊,”青阳郡主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只是借一下而已啊,驸马大人怎么这般小气啊。”   甘棠面不改色伸手拉住燕沉潇,“他在我身边惯了,只怕依不了郡主。”   青阳郡主看向燕沉潇,“驸马大人说可不算,本郡主要听听他说怎么说的。”   他用下巴一指燕沉潇,“来说说,你愿不愿意跟本郡主走。”   燕沉潇低眉顺眼,却说道,“奴如今是甘女郎的人,听的是甘女郎的话。”   “……”青阳郡主眼眸眯起来,“这么说,你不愿听从本郡主的命令?”   甘棠看向他,面色微冷,“还请青阳郡主不要强人所难。”   青阳郡主看了她半晌,忽而笑开,“这样啊。那本郡主便不带走了。”   他转眼又下了马车,甘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下一瞬怀里便钻进了一个人。   燕沉潇吊着她的脖颈,委委屈屈地唤她,“妻主……”   甘棠垂下眼,摸了摸他的脸颊,“没事了。”   燕沉潇窝在她怀里,低声道,“我讨厌这个郡主……”   他烦死了这个人对着甘棠笑,没有顾忌地说着喜欢的话。   甘棠叹了口气,“我也是。”   青阳郡主来的目的怎么会简单,兴许没多久梁求英又要过来,借着这件事提要求。   果然,才安定下来不久,梁求英便把甘棠请到了她的营帐“兴师问罪。”   “听青阳说,甘女郎对本王的弟弟很不客气啊。”   甘棠面色微冷,轻嗤一声,“王女想要甘某做什么便直说吧,何必找青阳郡主做借口。”   “甘某早已说过,甘某的命握在了王女手中。”   梁求英微微一笑,“甘女郎是个实在人。”   她说道,“甘女郎此前来往灵陵,便是为了给灵陵修渠通水是吧。本王要一份灵陵灵玉城的图纸。”   她手中是有这份图纸,却不够准确。   甘棠眼眸微微眯起来,“王女既然知道甘某来灵陵是为了开渠通水,也应该知道甘某被排挤不得出门这件事吧。”   她笑了笑,“王女想要的图纸我自己能给出来,只是如何准确,是否真实,甘某却并不知道。”   梁求英也笑了笑,眼里却没有温度,“本王等待女郎的好消息。”   “在此之前,女郎还是不要出来了,免得分心。”   关于这句话,甘棠没有想太多,可等她回到营帐,却没有见到燕沉潇的身影,寂寥的营帐里头,只有面色焦急不安的拾一。   心脏一跳,不安感涌上心头,甘棠猛然看向拾一,问道,“他呢?”   作者有话说:   想看棠棠和潇潇心无旁骛地谈恋爱(沧桑点烟.jpg) 第96章 他完蛋了   见着她回来, 拾一急声回答道,“女郎,那位郎君被青阳郡主带走了。”   甘棠面色骤然冷下, 又听到拾一说,“青阳郡主说不让女郎因为那位郎君分心。”   拾一看着甘棠,莫名有些发颤,“他说……要带那位郎君去玩、玩个好游戏……”   玩游戏……谁知是什么游戏。   甘棠转身离开营帐,谁知还未出门, 两把刀便交叉横在了身前, 两旁看守她的梁国士兵面无表情,“王女有令, 甘女郎在未完成图纸之前不得外出。”   甘棠面色冷凝, “让开!”   那两人没有放开,拿着刀剑的手更加紧了,“女郎若是想出去, 还请抓紧完成图纸!”   甘棠下颌收紧,目光在他们黑黢黢的面容上扫了扫, 忽而扯开嘴角笑了一声吗, “行, 可不要骗我。”   几人没有说话,甘棠面无表情回到了营帐里头,拾一亦步亦趋。青阳郡主和梁求英可谓是“贴心”,早已在这里头给她放好了笔墨。   甘棠径直拿起了笔, 拾一见状,抬手便帮她磨墨, 甘棠头也不抬, 沾了墨水便开始描画。   一道道墨痕在纸上蔓延, 十分迅速地构成了一幅图画,除城镇以外,还有山川低谷、河流树林等,样样标得清楚。   拾一不自觉便开始屏息,生怕自己打扰了她,甘棠动作迅速,没多久便收回了手。   她还没画完。   但是她本来也不准备画完,眼下的这幅图纸,只包括了灵玉城及周边一些地区的情况,至于灵陵其余地方的图纸,她并没有绘出来。   她垂着眼吹了吹墨迹,干了之后便直接拿了起来。   拾一对她的神速感到震惊,紧跟在她身后。   “这样便行了吧。”拿出图纸给那两个士兵看,甘棠冷冷问。   “你!”那两个士兵震惊,“怎么可能这般迅速,还请甘女郎莫要唬弄我们!这假图纸要是呈上去给王女看了,受苦的还是甘女郎自己!”   甘棠冷冷道,“这不是假的。”   “你带我去见你们王女,是真是假,她自己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同意了她的意见,“那便请甘女郎随我们来。”   其中一人带着甘棠往梁求英的营帐走去,另外一人继续留守在营帐前。   此刻已是傍晚了,难得红亮了些的落日挂在山头,把不算炽热的余光挥洒过来,落在甘棠半边白润的侧脸上,像是撒了金粉,熠熠生辉。   “王女!甘女郎求见!”   营长里头,梁求英正在和林斐说话,才送走甘棠没有多久,她竟然又来了,梁求英眉头紧皱,“把她带上来!”   她已经吩咐过只有甘棠画好图纸后才能出来,眼下是画好了?梁求英有些不敢相信。   甘棠拿着这图纸进来了,正对上林斐和梁求英的目光,她面无表情,“王女所要的图纸甘某已经拿过来了,还请王女把甘某的人还给甘某。”   “什么?”梁求英眼神一冷,“甘女郎可不要污蔑本王。本王可从来没有带走甘女郎什么人。”   甘棠:“……”   演得真假。   她扯开唇角微微一笑,却没有温度,“是这般的吗?可青阳郡主带走了甘某的人,说是不让人打扰甘某。”   梁求英恍然大悟的模样,笑道,“原来如此,青阳还小,竟冲撞了女郎,还请女郎不要见谅。”   甘棠轻嗤一声,“那便请王女让青阳郡主把甘某的人送回来吧。”   梁求英笑道,“这事不急。”   “本王说过,甘女郎你画完图纸后再出来,如今女郎来找本王,可是真的画好了?”她指尖点了点桌面,“才不过一个时辰啊。”   甘棠展出手中的图纸,“王女所要图纸,自然是画好了的,否则甘某也出现不了在王女眼前。”   “至于这图纸是真是假,甘某说了王女不一定信,那便让王女自己看看吧。”   手中的图纸被士兵接过,呈上去给梁求英。   梁求英看了一眼甘棠,随后才把目光落在图纸上。   甘棠继续道,”这是灵玉城的图纸。”   她本来也要给梁求英的,却没想到她竟然用了这种逼迫她的方式。   灵玉城的部分图纸梁求英看过,和甘棠所绘的却是能对上。   可是……她又看向甘棠,皮笑肉不笑,“好极,可是……本王记得,本王所要的,是整个灵陵的图纸吧。”   甘棠微抬眼,“甘某只绘了甘某所确定的部分,至于剩下的,甘某并不清楚,想必王女也不愿看见那种错漏百出的图纸吧。”   梁求英冷了脸色,“甘女郎可不要唬弄本王!”   甘棠扯了扯嘴角,“甘某可没有唬弄王女。”   “王女想要灵陵的整个图纸,当然可以,只是甘某不能保证是否正确,倘若王女的计划因此出现了差错,可不要怪罪甘某。”   这话莫名带了些挑衅的意味,反正在梁求英耳中是这样。   她瞬间便冷了脸色,“甘女郎莫不是以为本王真的不会对你动手?!”   “怎么会!”甘棠也不客气,“甘某的命可一直握在王女手中,甘某对此更加清楚不过了。”   “王女想要杀了甘某,再简单不过了。”她冷笑了一声,“实际上王女也不愿真的保留甘某性命吧。”   “……”梁求英猛然站起身,抽了剑大步跨过来抵在甘棠脖颈上,“甘女郎还真是会胡说啊,当真不要命?”   剑刃在烛光下冒着寒光,抵着甘棠白皙的脖颈,微微刺了进去,没一会便出现了一道血痕。   甘棠感受到脖颈刺刺的疼,却没有离开,反而笑了一声。   梁求英正站在她身前,她的目光从梁求英身侧划过去,正对上了后头林斐的眼神,目光交汇,双方的眼睛都闪了闪。甘棠径直向前走了一步,剑刃在脖颈上划过,伤口更深了些,微薄的血色从细细的红线中渗出,缓慢地顺着脖颈下方白嫩的肌肤坠去。   她微微垂下眼,有一种破罐子摔碎的决绝,“横竖都是死,王女动手吧!”   “……”梁求英握着剑的微紧,面色更加冷了。   从私心上来说,她并不想杀甘棠,毕竟她还有用,可眼下甘棠这种态度,却让她觉得非杀不可。   林斐站了起来,“甘女郎一个人死得痛快,倒是忘记了大燕的家人和你那千护万护的小郎君了啊。”   甘棠的神色明显有些触动,唇角微抿。   林斐踱步过来,“让王女杀了你,岂不是脏了王女的手?”   她看向梁求英,微微一笑,“王女莫不要同这种人一般见识,免得脏了王女的剑。”   这个台阶来得及时,梁求英缓缓把手中的剑放下,冷嗤一声,“林将军说得是。”   她的目光转了转,似乎是想通了,看向甘棠,说道,“这样吧,青阳的事算是本王教导不方。本王给女郎赔罪。”   只不过是一瞬间,她好像又平复了怒气,恢复了那个深不可测捉摸不定的恭亲王,和善笑道,“方才也是本王鲁莽了。本王再给女郎赔个罪。”   甘棠唇角微抿,没有说话。   “本王让青阳把人还给女郎,女郎再给本王绘一副图纸如何?”   她继续道,“就还是灵玉城的图纸。”   不可否认甘棠画的一部分是对的,但也有另外一部分是乱画的可能,倘若她能再准确无误地画出来,便证明另外部分是可信的。   甘棠手指动了动,“王女这是不信方才甘某绘的那张?”   她这么问出来,更让梁求英怀疑了,梁求英没有回答,似笑非笑,“本王就这么一个要求,甘女郎可要想清楚啊。”   甘棠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动了动唇,“好。”   她抬眼看向梁求英,“还希望王女说话算话,把甘某的人还给甘某。”   真是奇怪,这句话才落下,梁求英便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甘女郎放心,本王不会食言。”   她随手招来身边的人,“把甘女郎带过去,让青阳把人还给她。”   士兵点头,“是。”   她转向甘棠,“请女郎随我来。”   甘棠“嗯”一声,最后看向梁求英,似乎是妥协了,“多谢王女。”   两人离开。   进来时还是夕阳西下、暮色苍茫的模样,眼下天空却几乎完全黑了,只有寥落的星子点缀在天边。夜风从雪水里洗濯过,变得冰凉,甘棠随着这士兵的步伐前往青阳郡主的营帐。   眼前是一个比甘棠的营帐大了将近五成的营帐,灯火重重,明亮逼人,“郡主,王女有令,待甘女郎来见郡主!”   营帐里头,正在和燕沉潇分坐在两侧的青阳郡主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棋子,身子往后仰,似笑非笑,“你看,你的女郎看来找你了。”   燕沉潇眉眼低垂,眸色里却有隐藏不住的惊讶。   他在和青阳郡主玩游戏——下棋。   一子代表一人,他代表大燕,青阳郡主代表梁国,倘若燕沉潇被吃一子,就会有一个大燕俘虏被杀。   倘若全军覆灭,死的人便是他自己。   他不会输。   青阳郡主似乎也没想到他的棋艺这般好,不过他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看着棋局,许久都不落下一子,装模作样地懊恼,“哎呀……早知道就不选下棋了呢。”   燕沉潇始终没有说话。   青阳郡主笑嘻嘻地问他,“你说,我放在这里好呢?还是放在这里好呢?”   见燕沉潇还是不说话,他叹了口气,“真是无趣啊。”   他便这么消耗着燕沉潇的耐心,想要看他着急。   可甘棠竟然来了,还带着他姐姐的命令。   这是青阳郡主没有想到的。   他又朝着燕沉潇叹了一声,“好快呢,本郡主都没有尽兴。”   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甘棠径直进去了,才一现身,许多目光便汇聚在了她身上,有惊讶,有戏谑,有轻视。   还有一道极为火热的,闪亮的视线。   甘棠对上了燕沉潇的目光。   青阳郡主瞥了一眼甘棠,“哎呀,驸马大人怎么来得这么早,青阳同这位郎君还没玩够呢。”   甘棠面色微冷,径直走到燕沉潇身边,“郡主默无声息便带走了甘某的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呢。”   青阳郡主笑嘻嘻的,“怎么?本郡主难道没有提前同驸马大人说吗?是驸马大人自己不同意,青阳没有办法,只好抢了。”   甘棠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微微弯下腰,拉住燕沉潇的手,低声道,“没事了。”   她嘲讽青阳郡主也好,讽刺也好,可偏偏这样无视的样子,最让梁谨言恨得牙痒痒。   燕沉潇默默撒开了拿着棋子的手,安安静静站在甘棠身边。他的手被甘棠握着,热意和酥痒从两人相接的地方升腾而起,直冲四肢百骸,让他心脏都为此鼓动,好像连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他忍不住紧了紧被甘棠握着的手。   甘棠径直要把燕沉潇带走,青阳郡主更气了,“站住!本郡主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呢!”   甘棠看他一眼,“青阳郡主以杀人为乐,倒是格外的血腥和特别。我家郎君向来不喜欢这样的事,告辞。”   梁谨言被她一通话弄得火大,猛然站起身,“本郡主说了不许走!”   甘棠又道,“青阳郡主还真是好样的,只是甘某已经同王女说过,人我便带走了,青阳郡主若是还想玩,另寻他人吧。”   话落,她拉着燕沉潇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营帐里头的空气污浊无比,隐隐的血腥味在里头蔓延,令人作呕,甘棠忍受不了再多一分。   青阳郡主似乎还想骂,带她来的士兵同他解释,“郡主,这是王女的命令,还请郡主不要生气。”   甘棠越走越远,只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叫喊,随后便随着远离的脚步消失殆尽。   甘棠径直拉着燕沉潇回到了自己的营帐,直到周围不再有梁国的人才放松下来。   燕沉潇不知道为什么,回来的路上一言不发,此刻回来以后也是紧紧盯着甘棠。   甘棠放下他的手,表情缓和了些,却还是有些紧张和担心,低声问,“殿下没事吧?”   燕沉潇目光闪了闪,“妻主……”   “嗯?”   燕沉潇唇角抿了下来,“妻主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甘棠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下意识要抬手摸,却被燕沉潇拦了下来,只说道,“方才不小心弄到的,没事。”   燕沉潇唇抿得更紧了,甘棠略过了这个话题,垂着眼看他,似乎在确认他的安全,“他把你带过去做了什么?”   燕沉潇同她对视,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他让我同他下棋,若是输了便要死去。”   甘棠的眼神有些冷,燕沉潇又道,“我不会输的。”   他顿了顿,小声道,“我给他下了药,痒痒药。”   “……”甘棠没想到这个发展,眉头微扬。   她以为只是普通的痒痒药,却没想到燕沉潇口中的痒痒药,是普通痒痒药的上百倍,想要杀人,未尝不可。   燕沉潇也没有告诉她,抿着唇道,“谁让他来欺负妻主。”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甘棠的脖颈上,纤细白皙的肌肤上,那道血痕越发清晰,渗出来的血液已经凝固,点珠一般挂在肌肤上,映着烛光十分晃眼,晃眼到了燕沉潇看一眼都觉得眸子要被灼伤。   他生气又难过,忽而扑到了甘棠怀里,甘棠下意识伸手抱住他,下一瞬脖颈却传来了湿热的触感,伴随着微微的刺痛,柔软地覆盖在那道细细的伤口。   身形微微一僵,她垂眸看向燕沉潇。   燕沉潇侧头在她脖颈的伤口上舔了舔,顺着脖颈优美的线条向上,最后吻在了甘棠的唇角。   蜻蜓点水而已,他忽而又撤开身子。   漂亮的眼眸又黑又凉,红红的嘴巴微微启开,泄出一声冷笑,“他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97章 战起   没过多久甘棠便重新把图纸给了梁求英, 所绘的同先前的自然是没有什么区别,梁求英看了半晌,最终把甘棠放走。   虽然没有消息, 但是能感觉到,这些日子的局势越发紧张了。   在交出图纸的第三天,林斐来找了甘棠,同她透露,已经确定了张欣的下一步计划, 而他们也将要去灵玉城。   由梁国副将岑珙带人去, 而梁求英和林斐仍是镇守在大部队之中。   终于到了这一步,甘棠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出发的那一天, 甘棠被关在了营帐之中, 准确来说,是看守她的士兵更多了,几乎密不透风。   与此同时, 青阳郡主似乎出了一点“小状况”。   据说浑身奇痒无比,而且还痒在骨子里, 怎么挠都止不住, 弄得青阳郡主脾气大发, 暴怒不止。   大夫来为他查看,第一天时诊断为“郡主是被毒虫咬了”,并开了药,搔痒止住了, 但是半天过去,又席卷而来, 并且更加剧烈, 青阳郡主挠得浑身通红, 皮都破了,指甲里甚至藏了血肉,气得叫喊着要杀了那个庸医。   第二个大夫来看时,说“郡主恐怕是不小心沾上了毒草”,并开了药,瘙痒不仅没有止住,甚至更甚,青阳郡主几乎在地上打滚,面红耳赤,满身伤痕,完全失去了往常意气风发的模样。   梁求英对青阳郡主的症状完全没有办法,只能让人把他的四肢都绑起来,以免他继续抓伤自己,就算这样,他们还是能听见青阳郡主难耐痛苦的叫喊,在夜间响起来时,十分瘆人。   甘棠:“……”   说实话,有一点出乎她的意料。   燕沉潇眼神闪亮,戳了戳她的手臂,小声道,“妻主,怎么样?”   甘棠看着他一副期待的,等着被夸奖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低声回复,“很厉害。”   燕沉潇唇角微翘,“他活该。”   但麻烦似乎没多久便找了上来。   在这梁国队伍里头,十分明显的,与青阳郡主不和的恐怕就是甘棠了。梁求英疑心是她搞的鬼。甘棠完全不怕,“王女可不要冤枉甘某,甘某这些天并没有同青阳郡主见过面。”   “王女监视着甘某的行踪,却还怀疑是甘某做的吗?”   她确实没有什么异样,梁求英没有办法,只得招来更多大夫,在还是没有效果之后,索性派人把他送回了梁国,同时从梁国皇城请来太医。   烦人精终于走了,燕沉潇明显高兴得不行,愉悦的气息连甘棠都能明显感知到。   梁求英几乎焦头烂额,一番方面是梁谨言的事情,一方面还要担心灵玉城的情况,张欣似乎还派兵直面他们,双方皆是按兵不动,但蓄势待发。   另一边,张欣的人正在灵玉城等待着,他们早就放出了信号,并等待着梁国的人前来,一切在计划中顺利进行,甚至顺利得人让他们背后发寒。   已经是春天了,地上的积雪几乎都融化了大半,唯独灵玉山还是白雪皑皑,张欣的人便在灵玉山上隐藏,在一个士兵报告说梁国的人已经到来,人不多,并且正在下方留守隐藏的时候,将领江云下令直冲而下,直捣黄龙。   进展十分顺利,梁国士兵寡不敌众,并且猝不及防,没有即使部署反击,最终败落。   江云十分喜悦,继续带兵下来,谁知行军至凌春河时驻兵休息时,敌军忽而来袭,把她们团团包围。   局势瞬间反转,江云等人才经历过一场战斗,已经有些疲劳,更别说对方的人数比他们还要多。   大军从四周直压而来,唯一可以后撤的地方却被流动的冰河阻挡,筑桥来不及,只好奋力抵挡。   梁国副将岑珙直逼过来,混乱之中,不少大燕士兵落入冰河,被奔涌的冰水吞噬,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中了对方的计谋,江云算是知道了,只是为时已晚,尽管她抵死反抗,却只能看着越来越多的大燕人毙命于对方的刀箭之下,直到最后,那把刀也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凌春河的河水已被染红了,一团团血雾从深处翻涌,顺着冰凉的河水往下流去,空气中满是血腥的气息。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可岑珙还没有来得及收兵,便接收到了士兵着急的报告,又有人来了。   他们中计了?   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岑珙又开始整顿队伍抗敌。   同她想象中这是张欣的队伍不同,眼前的人数不多,却都很精锐。短时间内经历两场厮杀,他们似乎重复了方才江云队伍的处境,被逼迫着往后而去,无法突围,箭雨从对面呼啸而来,他们有心反抗,箭却在方才的战斗中用了不少,所剩无几,只能用盾和手中的刀来抵抗。   才清澈了一些的冰河再次被染上了鲜红的血色,波浪滚滚,尸体横陈,天空盘旋了几只食肉的鹰鹫,长而有力的翅膀在半空大张,圆眼睛转动着,紧盯下方的血肉。   本冰雪覆盖、美若仙境的灵玉山,如今恍若人间炼狱。   叫喊声一直持续到夜晚,一切都结束了,不知道谁的头颅横在染血的土地上,又被人一脚踢进冰河中,发出清脆的“咕咚”声,凉到了人心头去。   梁国对灵玉城的攻占,败了。   消息传到了梁求英和林斐等人耳中,大怒,甘棠也彻底被关押在了牢狱之中。   这边,京城,情况同梁求英所想的欢庆并不相同。   张欣已经完全不在意脸面了,自己住进了皇宫,甚至在上朝时坐在那凤椅之上。   得知灵玉城败了,自己和梁国人都陷入了圈套,张欣无法控制自己怀疑是燕成言的手笔,狂怒不止。   她给甘棠安了一个“叛国罪”,要抓捕相关的甘凌等人,甘府众人,包括甘凌江无情等,皆入狱。   处理甘家的事情时,正值赵付澄回宫,张欣当即要她带着燕成言的项上人头来见。   华丽的宫殿内,气氛并不轻松,张欣坐在凤椅之上,沉着脸看着赵付澄入宫而来。   长长的宫道上,赵付澄身着披甲,风尘仆仆,面色严肃,径直朝高殿之上的张欣走去。   她手中捧着一个盒子,其上花纹繁复,看似华丽,实际上却恶臭不已。   走到张欣跟前,她单膝下跪,“大人,叛贼贤王的项上人头在此,请大人察看。”   张欣面色阴沉,眼睛被皮肉挤压,眯成一条细缝,“呈上来!”   赵付澄端着盒子走了上去,血腥的恶臭味随之而来,张欣心中的怀疑少了些。   盒子捧在赵付澄手中,盖子被掀开,露出一片蓬蓬的毛发,张欣皱眉,抬手弄开毛发,想要看清毛发下的脸,却在捋开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块木头!   木盒盖子“哐当”一声砸下,张欣猛然看向赵付澄,“你敢骗本官!”   赵付澄微微一笑,“大人,该变天了。”   话落,她手中的木盒狠狠砸在了张欣脑袋上,张欣吃痛,站起身要逃避,一边大喊,“护驾!护驾!”   赵付澄冷笑,“什么破烂玩意好意思喊护驾?”   张欣动作迟缓,逃脱不了赵付澄的追打,众人对这个场面目瞪口呆,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张欣气得发抖,怒发冲冠,可逃跑的姿势却是慌张不已,跑步时身上的肉也跟着颤抖,甚至连发上的玉冠都掉了下来。   她冲到了殿下,谁知迎面却忽然出现了一人,面容熟悉,正是她痛恨不已的燕成言,一时暴怒,冲了上去,“奸人!”   身后的赵付澄一脚把她绊倒,庞大的身躯猛然砸下,发出沉闷的声音,燕成言居高临下,冷冷地睥睨着她,“张大人,坐在凤椅上的感觉如何啊?”   殿下的侍卫本打算冲进来,不料燕成言的人早就控制住了这儿,几番打斗,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燕成言站在殿上,冷声道,“逆贼张欣!奸邪狡猾,祸乱朝纲,里通外国,毒害当今女帝,蓄意篡国,罪不容诛,死有余辜!”   “本王受祖宗之命,奉守大燕江山,除奸邪之人,斩奸臣,清君侧。”   台下一片静默,燕成言又道,“谁有异议?”   台下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为张欣辩护,齐声道,“王女英明!”   燕成言满意了,“把这奸人押入大牢!”   张欣一张圆润的脸通红,眼神怨毒,“你才是逆贼!!!来人!!!给本官把她拿下!来人!!!”   没有人理会她,唯独赵付澄看了眼她一眼,一脚踹了上去,“大牢里再说话吧。”   反转好像不过一瞬间,张欣这个盘踞在大燕朝政上根深蒂固的毒瘤,终于拔除。   燕成言去看了燕腹蕊。   她还在紫宸殿,满身凌乱,气息虚弱,只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同从前的相比几乎是两个模样,燕成言险些没有认出来。   她对着那具残败的躯体沉默了许久,“皇姐,我回来了。”   燕腹蕊没有动静,周围的宫人战战兢兢地把她弄醒,燕腹蕊的眼皮于是睁开了一条细缝,看见燕成言时转瞬瞪大了,却还是说不出话,张嘴“咿呀呀呀”叫喊,激动得身体痉挛,眼泪和口水一起流下来。   燕成言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看向一旁的宫人,“她说什么?”   宫人低眉顺眼,怕得声音发颤,“陛、陛下说,说杀了张欣……”   燕腹蕊更加激动了,“啊啊啊”叫着,宫人面色顿时惨白,“这、这句话是说、说……说杀了奴……”   这个奴明显就是这个宫人。   事实上,她“唯独这天听懂了燕腹蕊的话”,在过去的日子里,她不予回应,也完全一副不知燕腹蕊所言的样子。   燕腹蕊恨死了她。   燕成言暂时没有杀这个宫人,她看了燕腹蕊许久,“皇姐,张欣已经伏罪,皇姐好好休息吧。”   她又看向宫人,“好好照顾她。”   宫人磕头应下,“谢王女饶命!谢王女饶命!”   燕成言去了大牢,亲自把甘府的人接了出来,“辛苦甘大人了。”   甘凌朝入晚出,其实还没有发生什么,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闻言应道,“王女回来就好。”   只是还有些紧张和难以言说的恐惧,她问道,“王女可知……我家女儿如今可还平安?”   燕成言眉头微敛,“甘大人不必忧心,甘女郎绝不会出事的。”   京城的事情解决了,梁国的事情却还没有结果。   张欣先前派人同梁国在灵陵直面,如今张欣入狱,燕成言却没有改变这个命令,还是在张欣安排的地方待命,只是把原先隐藏的军队也招去了那儿。   燕成言也同梁国谈判过,却没有什么进展,双方恐怕还是免不了一战。   这边,灵陵,梁国营地。   甘棠正被关押在一个巨大的木笼子之中,这木笼子在露天之下,周围皆是梁国士兵,饶是燕沉潇想来找甘棠也没有办法。   好在有林斐在,不会出什么事。   三月,春风和煦,梁国率先发兵,直攻丹阳府。   木箭被点燃,雨点一般落入对方的队伍中,硝烟四起,四处是撕杀声。   梁国营地中,看守甘棠的人忽下倒下,紧接着一个士兵打扮的冲了过来,正是乔装过后的燕沉潇。   那笼子的钥匙在梁求英身上,燕沉潇直接让甘棠躲远,随后拿着刀剑劈下来,寻梦就在他身上,警惕着周围的人。   锁被砍落,燕沉潇径直把门拉开,面色焦急,“妻主,怎么样?”   甘棠微摇头,“我没事。”   事实上,她被关押在这儿算作一个幌子,分散梁求英的注意力,也让她放松警惕,而在这期间,燕沉潇的不少人潜了进来。   前边还在战斗,对他们这儿的情况一无所知。   在甘棠出来的一瞬间,就套上了梁国士兵的披甲,他们没有立即离开,前方起火,他们打算在这边也放点。   燕沉潇看着她,唇角微抿,“妻主,你别去了好不好?”   甘棠一边套着披甲,一边说道,“没事,不会有事的。”   燕沉潇眉眼微压,“那我同妻主一起。”   甘棠微顿,“殿下还是先行离开吧。”   燕沉潇继续道,“我同妻主一块。”   “……”甘棠看着他固执的目光,最终答应了,“好,不过要小心。”   两人和寻梦离开,在营地间穿行。   在营地的斜后方,是放置粮草的地方,有重兵把守,甘棠和燕沉潇的人径直在许多营帐里头放了火,火势渐起,红色的光芒冲天,士兵们紧急地跑去救火,一片混乱。   燕沉潇的人混在里头,穿着披甲提着“水桶”过去扑火,谁知在扑过去之后火势更加凶猛。   一行人趁乱转移,甘棠和燕沉潇还穿着梁国士兵的衣服,才要离开营地,却听见前方不远处的声音,“王女!”   梁求英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更辣更辣!   滴滴,欢迎各位旅客乘坐本次时间快车,我们第97号时间快车在短短一章内推进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祝您旅途愉快~   赶紧回家!芜湖~ 第98章 我想和妻主一起回家   甘棠和燕沉潇止住脚步, 面不改色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梁求英面色阴沉,步伐十分迅速, 转眼就到了他们身旁。   将要路过甘棠和燕沉潇身旁时,她的脚步忽而顿住,目光落在了两人身后,甘棠也跟着呼吸微紧,只是身形仍保持着正常, 继续行进。   “王女!”不远处有士兵在叫喊, 并朝着这边过来,梁求英收回目光, 大步走了过去, 甘棠和燕沉潇松了口气,继续朝着另一个方向行进,直到梁求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时才折返方向, 彻底离开。   梁求英本还在前线,却听闻营地起了火, 连忙回来查看, 远远地便看见营地一片烟熏火燎, 火光冲天,暴躁又着急,连忙赶了回来。   才进入营地口,便见两个士兵迎面走来, 两人面容皆被烟灰覆盖,身上的披甲也不甚整齐, 梁求英有意再看两眼, 谁知下一秒那头便有人急声唤她, 她转眼把这事遗忘,快步走过去,寒声问道,“火灭了吗?”   士兵急道,“王女,火未灭完,那个姓甘的不见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求英怀疑就是甘棠放的火,气得眼花,“给本王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前方战线吃紧,这边既要预备又要灭火,甚至还要找人,哪儿来得及,可是并没有办法,只得分出人来寻甘棠。   她们不知道,此时此刻,甘棠和燕沉潇已经脱下了梁国士兵的披甲,隐藏到了甘棠规划好的深林处。   里头设有接应的人和马匹,拾一已经出来了,正在紧张等待着她们,剩余的长梦几人还留在梁国营地之中,稍后撤退。   几人把披甲挂到马背上,随后各自上马离开。   他们的目标是丹阳府后,也就是大燕的军队,为保安全,并不直接过去,而是从东边绕路,通过密林之中的小道离开。   马蹄声在密林之中响起,激起一阵鸟雀啼鸣,抬头仰望天空时还能看见从梁国营地中滚滚而出的浓烟。   燕沉潇同甘棠共乘一骑,拢在她怀里,指尖紧紧揪着她的衣服。   一片寂静之中,他忽而小小声唤了她一句,“妻主。”   甘棠头微低,“怎么了?”   燕沉潇纤长的眼睫毛颤了颤,“我们出来了。”   这句话尾音轻快,透露着细微的喜悦,甘棠微怔,随后反应过来,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是。”   在燕沉潇的脑海中,他已经开始想象回京后的生活了,忍不住侧过头,“我们回家好吗?”   可惜还没有这么快,他们至少要去找此次大燕的将军章翼把事情交代清楚,甘棠目光落在前方葱葱郁郁的草木上,安慰道,“殿下再等等好么?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燕沉潇唇角微抿,许久闷闷道,“……我想同妻主回家……”   这句话像风一样,拂过甘棠心头,激起阵阵颤栗,她骤然语塞,拉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轻声哄道,“很快的,殿下别急。”   燕沉潇沉默,半晌答应道,“好。”   他们二人的声音不大,被踢踏的马蹄声遮掩住,燕沉潇面上的面具还没有摘下来,拾一还没有认出来,只当作甘棠执意把这个梁国舞伶带回去,心中想起燕沉潇,更加沉闷,不知该怎么对甘棠说出口。   这边,两国战斗的地方,硝烟仍在燃烧,厮杀声没有完全停歇,随着林斐的落马,脖颈被大燕士兵的刀剑架住,战事被按下了暂停键。   梁国营地的火才灭,粮草被烧毁近半,就连刀枪也变成了不能用的样子,损失严重。除此之外,一直没有找到甘棠,梁求英也越发暴躁,脑海中火光电石般闪过才回来时见到的那两个人,心中已是了然,甘棠恐怕是跑了。   这还没完,才想清楚,前线传来战报,林斐败落,被大燕擒回去了。   坏事接二连三地来,梁求英气得脸红,也不管什么甘棠的事了,跃上马背便离开。   痛失一位主将,本就不好打的仗更难胜了,她赶紧把其余几位召回,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她心中所想,林斐是个铁血之人,不会轻易将他们的计划泄露出来,他们只需要再根据战局做些改变即可。   可她不知道 ,在林斐被带回大燕营地之后,接受的便是老将军章翼的热烈迎接。   “林将军!辛苦啊!”   章翼乃是将门之后,年少成名,多次深入漠北打击来侵扰大燕边境的外敌,用兵灵活,擅长以少胜多,十八岁便被封为骠骑将军,如今年逾半百,还在守卫着大燕江山。   张欣多次拉拢她没有成功,最后设计陷害她,她也因此被降职留在京城,直到后来被燕成言起用。   此刻听到章翼的欢迎声,林斐微垂头,“章老将军好!不辛苦。”   章翼满意地笑笑,“多亏了林斐将军。”   在梁国埋伏了这么多年,不仅没有露馅,甚至还得到了梁求英的信任,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林斐也笑笑,“章老将军谬赞了,还多亏王女的栽培。”   两人寒暄几句,随后便进入章翼的营帐之中。同梁求英想象中的完全相反,她心中那个铁血的林斐将军,如今把梁国的作战计划一丝不留地全盘托出。   这一讨论便讨论到了傍晚。几人还未出来便听到外头士兵的报告声,“报!将军,有个姓甘,自称是都水少监的人来了,求见将军!”   林斐闻言,喜出望外。她等了他们一天,生怕他们出事,正着急着,如今就到来了。   她看向章翼,说道,“章老将军,此人乃是都水少监甘棠,也是长乐殿下的驸马,在梁国时给末将不少帮助。”   章翼点头,“我知道。”   燕成言早就和她说了,她甚至拿到了她递送出来的信物,几人朝外走去。   甘棠、燕沉潇和拾一等人正在外头等待,大燕的士兵守在他们旁边,姿态警惕。   远远看见林斐和章翼过来了,甘棠微微一笑,下颌微收,“章老将军好,林将军好。”   乍一看见甘棠的模样,章翼还有些不敢置信,问道,“你是甘棠?”   同她想象中坚毅模样完全不一样,眼前人姿容秀丽,唇红齿白,眉眼分明,说话间清凌凌的,好像清风拂过翠竹,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秀气女郎。   甘棠点点头,“是我。”   章翼点点头,想夸夸,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感叹道,“当真是出彩卓越。”   不像她,十八岁的时候长这个模样,五十岁了还是这个模样,也怪不得一向眼高于顶的长乐殿下会选择她,而不是她那个姓顾的侄女。   甘棠眉眼微弯,“将军谬赞了。”   几人提步走进营地里,将要进入营帐,章翼看着一直拉着甘棠的衣摆不放手,亦步亦趋的燕沉潇,微愣,“这位是——”   甘棠眼里多了一抹温柔,“他是长乐殿下。”   话落,燕沉潇便抬手撕去了面上的面具,那张明艳的脸重见光明,澄黑的眼眸含着笑,看向章翼,微微一躬身,“章老将军好啊。”   章翼:“……”   拾一:“……”   现场一瞬间陷入沉寂,拾一眼睛大睁,看着燕沉潇说不出话。   原来他就是殿下!他为了殿下担心这么久,结果他们是同一个人!   章翼也很惊讶,反应过来后行礼道,“末将见过殿下。”   燕沉潇回道,“将军不必多礼。”   几人进入营帐,分散坐下,燕沉潇不愿坐在上首,跑到了甘棠身边坐着,章翼便坐在了上首,“驸马和殿下这些日子在梁国,受苦了。”   甘棠才要说没事,便见燕沉潇冷了眉眼,“是,章老将军可要替本宫报仇,狠狠击退梁国。”   章翼忍不住大笑几声,“定不负殿下所托!”   她心中其实还有些讶异的,往常她也不是没有见过燕沉潇,因着她家侄女顾寒蝉的关系,她对燕沉潇也颇为关注。   在过去的日子里,她对这位养尊处优,千娇万惯的殿下印象一直不大好,目中无人、高傲冷漠、乖张恶劣,这些都是世人对他惯有的评价,没想到如今却是完全看不出来。   他望着那个甘女郎时,眼里满是笑,情谊绵绵密密,沾了糖一般,又甜又黏,活脱脱一个见到心上人的小郎君的形象。   说实话,叫她看了有些牙酸。   碰巧士兵把饭菜送进来,她一低眼便看见燕沉潇夹着菜眉眼弯弯地凑到了甘棠嘴边,十分甜蜜。   “……”章翼顿了一顿,“各位先用饭吧。”   吃饱喝足才好把事情说清楚。   燕沉潇夹菜凑到了甘棠嘴边,眼眸闪亮地看着她,撒娇道,“妻主快尝尝。”   甘棠有些犹豫,眼神触及他期待的神色,还是张口咬下,燕沉潇问道,“怎么样?”   甘棠点头,“很好。”   燕沉潇乌黑的眉弯下来,“妻主喜欢就好。”   他记得清楚,曾经她说过,只有他喂她她才能尝到味道,当初他并不理会,如今却是恨不得每一口都亲自送到她嘴边,怀着无人知道的后悔和痛苦,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了。   燕沉潇还要再喂,大庭广众下之下,还是有好奇的眼睛落到了他们的身上,甘棠脸颊有些微微的热,轻声道,“……殿下自己吃吧。”   燕沉潇眉眼低落,“可是我想喂妻主吃。”   甘棠:“……”   她有些无法回答,许久眨了眨眼,视线偏向了另外一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儿……不太合适……”   燕沉潇看着她,问道,“妻主是害羞了吗?不用管他们的。”   甘棠:“……”   她没有办法,最后轻咳了一声,拒绝道,“殿下别了。”   闻言,燕沉潇好像整个人都萎靡下来了,闷闷道,“……哦。”   甘棠于心不忍,“……可以回家以后再喂。”   “真的?”   “真的。”   燕沉潇满意了,眉眼弯弯,“妻主真好。”   “那我们回家吧。”   甘棠:“……”   晚饭很快吃完,甘棠等人去了另一个营帐里头。   燕沉潇十分积极,因为交代清楚就可以离开,他恨不得今晚就能走人。   林斐毫不保留地把梁求英的计划再说了一边,并按照目前的情况做出了分析,甘棠一边听,一边绘图,把灵陵和安阳城的图纸详尽地绘了出来。   “如今梁国就在这个地方安营,因为白日起了火,粮草兵器等大有损失,但要彻底攻下他们还有些困难,当然,他们定要从安阳城补充资源,我们若是截了他们的道,便能切断补给。”   “时长日久,他们没了粮草,也就败了。”   “安阳城同灵陵相夹的这个山,下面有一隧道,鲜少有人知道,恐怕他们会从这儿运送。”   隧道?   章翼看着她手中的图纸,“甘女郎确定所绘安阳城图纸没有差错?”   怎么她手中的不太一样?   甘棠点头,“不会有错的。”   系统给的舆图如今还在她脑海里面转呢,在这些日子,她已经看了几千上万遍,再熟悉不过了。   如今随便拿一张舆图过来,她都能准确地说出每个地方是哪儿哪儿。   事关重大,章翼没有轻易相信,侧头看向林斐,“你在那儿呆得久,看看我手中的图纸。”   如果她手中的图纸是错的,那么先前安排的计划要做出很大改变。   林斐接过去看,眉头紧皱,半晌却道,“末将无法完全判定。”   对于安阳城她所知所记还不够多,他能肯定这图纸大部分是对的,但恰好在甘棠说的隧道那儿,她无法确认。   章翼面色微沉,“那甘女郎是如何得知这个密道的。”   甘棠微顿,“恕我无法告诉将军,只是我能保证,这是真的。”   “运送粮草还需要一段时间,将军不妨先行派人去探查一番,也好设下埋伏。”   章翼沉吟半晌,“也好。”   梁求英向来谨慎,恐怕不会只在一条线路上运粮,甘棠想了想,又画了两条路线,“除此之外,这两道恐怕也有可能是运粮的路线。”   这其中一道是梁国运过粮的路线,另一道正好同章翼所想的线路相同,章翼点了点头,“甘女郎说得对。”   这场谈话将近子时才结束,甘棠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才出门,凉风拂过肩头,下一秒身上便多了一件披风。   甘棠微愣,回首看去,这才看见燕沉潇,眉头微蹙,“殿下怎么还不休息?”   燕沉潇瘪嘴,软声道,“没有妻主我睡不着。”   “……”甘棠眉眼柔和下来,牵过他冰凉的手,“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方才章翼已经叫人把他们住的地方收拾出来了,就在主营帐不远处,很安全,甘棠牵着燕沉潇的手静静往那儿走去。   天空很亮,满星璀璨,偶有浮云飘过,拢了半边月光,柔和的光线落在两人面上,衬得两人的面庞莹润发亮,眉眼也被月光浸润,莹莹闪着微光。   近处灯火闪亮,士兵仍在周围有条不紊地巡逻着,身影被拖得长长的,火把向上升腾起缕缕黑烟,随后没入黑夜之中。四周有虫鸣声,夜鸟啼叫声,火苗扑腾声,还有两人踩过柔软草地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许久没有这么自在地走在夜幕之下,不用担心周围有梁国人监视,燕沉潇恍然生出了些虚幻的感觉。   “妻主。”他忽而叫了甘棠一声。   甘棠脚步不停,侧头问道,“怎么了?”   燕沉潇胸腔莫名有些酸涩,“我还是想回家。”   他想和她安安稳稳地回家,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坐在院中树下的凉椅上看星星,不用担心有人偷听和监视,不用警惕梁国的谋害和侵扰,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生活着。   甘棠微怔,目光落在他水润微红的黑眸上。   这句话他今天说了三次。   他真的很想回家。   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好像被月光织就的薄纱包裹住了心脏,很轻柔,但又有些闷闷的,她柔和了眉眼,“我也想回家。”   “等我把事情弄完,我们就回家,好吗?”   她上前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轻声道,“最迟七天。”   作者有话说:   回家回家~回家是最好的礼物~   感谢在2022-07-23 21:10:30~2022-07-24 21:0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我爱殿下,我们回家   自从给了承诺, 燕沉潇仿佛就没有这么闷闷不乐了,只是还粘着甘棠,她去哪儿他都跟着, 好像落下一步甘棠就会消失不见。   一种十分不正常的,病态的不安。   而甘棠,为了实现自己说的话,这几天也忙碌得很。说实话,她并不是行军打仗的好手, 也没有什么经验, 所以她的存在并非出谋划策,而是为她们提供辅助的地形解说, 她自己深知这一点, 也不敢妄言。   她弄来了一堆泥沙和各色矿石,混着水弄成一个军事沙盘,日夜都混在沙子堆里堆砌沙盘, 弄得满身脏污。   燕沉潇看见她忙碌的模样,第一天就后悔了, 同甘棠道歉道, “……妻主, 是我不好,太着急了。”   甘棠微讶,“怎么了?”   燕沉潇唇角抿着,难过道, “我不急着回家了,妻主慢慢弄好不好, 这样太累了。”   甘棠听他说完, 忍不住笑了一下, “没事,本来就是要快些的,殿下别担心。”   她伸手捏了捏他白嫩的脸颊,“不然殿下就来帮帮我吧。”   沾了水的细沙黏在了燕沉潇脸上,他却浑然不在意,凑上前吻了一口甘棠的脸颊,感动道,“妻主真好,我来帮妻主。”   有燕沉潇在,速度确实快了一些。他原先很爱干净,现在好像却完全忘记了,满身细沙也不愿离开。   而另一边,梁国对林斐的状况一无所知,据他们所得的消息,林斐如今正在大燕遭受巨大的磨难,虽被严刑拷打,却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很放心。   根据先前甘棠所说的隧道,章翼派人去查看了,不过一天便回来了,回来的报告是那儿的确有一条隧道,只是没有梁国的士兵把守,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从那儿运粮。   章翼想了想,还是派了些人留在那儿观候。   万一真的从那儿运呢?   甘棠的沙盘第四天便完成了,第五天时她仔仔细细把上头的地方标注好。   她做事向来专注,一旦开始便难以停下,并且到了这种忘乎所以的地步。   对于这个方面,燕沉潇帮不上忙,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只见她眉眼专注认真,一声不吭地进行着手中的事务。   分明一切很安静,可燕沉潇就是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连指尖都跟着颤动。   生怕打扰到她,他也没有说话,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甚至托着腮半天都不动一下,只在最后结束的时候凑过去亲吻,撒娇道,“妻主好厉害呀。”   被人肯定是一件喜悦的事情,甘棠眉眼微弯,“多谢殿下。”   她难得提早回了营帐休息,燕沉潇赶走了所有人,殷切地帮她捏手,甘棠享受着他的贴心侍候,昏昏欲睡。   燕沉潇探头出来,“妻主,舒服吗?”   甘棠睁开眼,“很舒服,多谢殿下。”   燕沉潇指尖在她肩膀上揉捏,感受到手下的肌肤在自己的掌下变得通红、火热,贴着甘棠脸颊撒娇,“那妻主以后只让我一个人捏好不好?”   这是什么很快乐的事情吗?   甘棠有些不解,燕沉潇又蹭了蹭她的脸颊,可怜兮兮道,“妻主不说话,是不愿意吗?”   “我现在捏得不好,以后会好的。”他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祈求,“妻主愿意吗?”   他惯会撒娇,并且深知自己什么样最能博得甘棠的可怜,做出这样可怜的姿态,甘棠瞬间便心软了,柔声道,“好。”   燕沉潇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妻主真好。”   两人不久便要休息,眼前隐隐约约闪过几道白光,没多久外头的天空便传来几声震响的雷鸣。   猝不及防的,把燕沉潇吓得手抖了一下,愣愣地坐在塌上,甘棠摸了摸他的脸颊,“怎么了?……被吓到了吗?”   燕沉潇回过神,转眼便钻进了她怀里,闷声道,“这雷好大声啊……”   甘棠动了动手,安慰道,“没事,待会就没有了。”   燕沉潇抱住她一只手,“妻主今晚抱着我睡好不好QAQ”   见甘棠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声,“妻主~QAQ”   甘棠压住上扬的唇角,“好,殿下不要害怕。”   又一道白光闪过,燕沉潇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受到耳朵附上了一层温暖,愣愣抬眼过去,甘棠正伸手认真地捂住了他的耳朵,见他望过来,还笑了一下,红唇勾起,说道,“殿下不要害怕。”   她的声音落在他耳中其实并不明晰,有一种被雨水冲刷的、模糊的感觉,燕沉潇觉得心底被挠了一下,时间都被无限拉长了。   这雷怎么这么久都不响?真奇怪。   他也伸出了手,覆盖到了甘棠露出来的耳朵上,眉眼弯成月牙,声音模模糊糊地说,“我也帮妻主。”   那道雷在他话落时终于响了起来,轰隆隆的,好像要把天空砸碎,即使被捂着耳朵,燕沉潇还是忍不住颤了颤睫毛。   这雷余声悠长,接二连三,燕沉潇等得心痒,等到雨点落下,砸在营帐上面发出“哒叭嗒叭”的响声时最终忍不住凑上前去,吻在甘棠唇上。   甘棠愣愣的,恍惚间发现,燕沉潇似乎真的很喜欢亲她,粘人得不行。   雨下了很久,声音由“吧嗒吧嗒”的声音变成了哗啦啦,营帐一角积了水,往下鼓起一个包,在越发深厚的雨水中最终无法承受,倾斜着向外泄去,“噼哩哗啦”的一声,在甘棠耳边震响。   她忽而清醒,猛然睁开眼。   燕沉潇窝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唇紧抿,眉头也是紧蹙着的,额上有细汗渗出,面色苍白。   灯光昏暗,甘棠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是小心翼翼拿开他的手下了床。   雨这么大,不知道放沙盘的地方怎么样了,她要去看看。   套上蓑衣,甘棠在夜色中出了营帐,直往另一头走过去,她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燕沉潇便睁开了眼,神色惶惶,急声唤她,“妻主?”   “妻主?!”   周围除了雨声没有任何声响,场景与梦中的场景重合,燕沉潇瞳孔一缩,彻底慌张。   甘棠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甚至在她进去之后发现章翼也在里头,两人看见对方皆是一愣,甘棠忍不住问道,“章将军竟还未睡吗?”   章翼点头,“甘女郎所作沙盘很是精致,我忍不住多看了会。”   这个标注了山川河流城镇山村的沙盘比他们那个原先拿石头做的沙盘清楚多了!   原来如此,甘棠微微一笑,“还多亏将军的指导。”   章翼又问,“甘女郎深夜前来,是怎么了?”   甘棠应道,“外头雨下的大,我怕营帐被打坏,乱了这沙盘。”   其实完全不用担心,毕竟这营帐结实得很,而且时刻有人看守。   章翼闻言,笑道,“劳烦甘女郎了,不会有事的,回去休息吧。”   甘棠点点头,“是,章将军也是,莫要太过操劳了。”   只是出来一会,甘棠便折返了,雨变得小了些,可她的衣摆还是湿了不少,甘棠默默朝着休息的地方走去,却忽而听见燕沉潇着急的声音,“妻主!”   甘棠微愣,抬眼过去,这才发现燕沉潇站在雨中,急步朝她过来了。   燕沉潇的衣服头发都被雨水润湿了,看着她委屈道,“妻主去哪儿了?”   甘棠急忙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戴到他头上,“殿下怎么出来了?!”   燕沉潇把草帽放回她头上,固执地帮她挡雨,话语可怜又着急,“我找不到妻主……妻主去哪里了,怎么不告诉我?”   “……”甘棠有些无奈,赶紧拉着他回了营帐,“我去看沙盘了。”   “这么大的雨,殿下不该出来的。”   燕沉潇拉着她的衣袖,头发沾了水,顺着发尖滚珠似的往下落,十分不安的样子,“那我找不到妻主,怎么办?”   甘棠语塞,半晌柔和了语气,“我只是出去看看,殿下别担心。”   她给燕沉潇擦着身上的水,“以后殿下别这样了好不好,会生病的。”   燕沉潇眼睫被雨水沾湿,黑乎乎的,闻言颤了颤,“我只是想找妻主……”   直到现在,甘棠才觉得他粘人得有些过了头,却没有办法,温声劝道,“我什么事也没有,殿下出来了,反而让我担心得很。”   燕沉潇抬眼看向她,眼珠子很黑,“那妻主以后都跟我说好不好?妻主不见了我很着急……”   甘棠点头,“好,以后都和殿下说。”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甘棠又道,“殿下换身衣服吧。”   燕沉潇似乎怔住了,甘棠见状,默默转过身,燕沉潇随即动作迅速地换完。   整理好后,两人躺在床上继续休息,只是默无声息的,气氛有些沉闷。   燕沉潇心里头惶惶的,又很酸,他觉得甘棠今晚肯定不高兴了,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妻主……对不起。”   甘棠“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柔声道,“没事,殿下不用在意。”   燕沉潇眼睛憋得有些红,说道,“我是不是让妻主觉得烦了?”   他忍不住了,声音带了些艰涩的哭腔,“妻主别烦我……”   甘棠听到了他异样的声音,微微侧过头看他。   她没想到燕沉潇这么敏感,方才她……确实有些不高兴。   她不说话,燕沉潇更难受了,解释道,“我今晚做噩梦了,很害怕才会这样的。”   “我梦到妻主不要我了,很害怕啊,我醒来要找妻主,可是醒来妻主真的不见了……”   他说着,觉得情景重现,心头一阵梗塞,沉闷闷地让他呼吸不过来,只无力地呜咽道,“妻主别烦我……”   这算是乐极生悲吗?   明明今晚入睡前他那么欢快的。   甘棠看了他半晌,伸手过去默默抹掉了他眼角的泪水,“没有的事。”   “没有烦殿下。”   “我怕殿下生病了,所以才有些不高兴的。”   “梦都是相反的,我不会不要殿下。”   “殿下别哭了。”   燕沉潇继续呜咽,眼泪止不住了,“我也不想这样……”   “可是我太害怕了……”   尽管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他对他们的曾经还心有余悸,无法忘怀。   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们都很默契地避开过去不谈,仿佛那段经历并不存在。   可其实噩梦还是会在他安稳的睡眠中侵扰过来,无论在他欢笑过后,还是在悲伤过后。   他感受到她的一丝温暖,心里便多一份恐惧,恐惧这份温暖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太痛苦了。   他只能更加黏着她,却更加恐惧。   仿佛鬼打墙,怎么也出不来。   他今天本来也能忍住的,但可能是因为今夜下了雨,也可能是因为他今天太高兴了,总之他没忍住。   他抽泣着,身体都颤抖起来,睁着泪眼看甘棠,“妻主,你爱我吗?”   她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   甘棠没有吭声。   燕沉潇抖得更厉害了,抽泣到无法呼吸,“我、我……”   又是哽了一哽,他流着眼泪,“不、不爱也没有关系……”   “我爱妻主就好……”   燕沉潇彻底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太委屈了。   先前的不安不是没有,只是被别的东西压了下去,在梁国,烦忧着性命和安全,如今回了大燕,越积越深,彻底压抑不住了。   他本来想和她回家的,他想着回家以后会好一点的,可现在他就忍不住了。   在压抑不住的哭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一道闷闷的声音响起。   “我爱殿下。”   “殿下别哭了好不好。”她听着,自己眼睛都红了。   “我爱殿下的。最爱殿下了。”   燕沉潇听见了,可是他止不住,呜咽声从嘴里泄出,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泪眼模糊,“呜呜真、真的吗……”   甘棠点点头,“真的。”   燕沉潇哽咽,“再说一遍好不好?”   甘棠如他所愿,“我爱殿下。”   燕沉潇抽泣,“再、再说一次好不好……”   甘棠再次如他所愿,“我爱殿下。”   燕沉潇泪眼汪汪,“我也爱妻主。”   甘棠俯首吻了吻他的眉心,“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回家回家!快回家!明天一定回家! 第100章 我想亲妻主   其实在把沙盘弄完之后, 甘棠留在这儿便也没有什么事了,她想了想,就在今天说清楚, 然后便回京。   燕沉潇还在睡,贴着她不肯放手,甘棠轻声叫醒他,“殿下,我要出去了。”   燕沉潇蹭了蹭她的手, 随后默默放开, 声音轻软中带着些哑意,“好。”   甘棠于是下床, 换好衣服便出了门, 燕沉潇半睁着眼看她,等她离开,噔噔噔下床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抱在怀里, 随后又滚回了床榻上,蜷缩着身体, 抱着她的衣服继续睡觉。   甘棠对此一无所知, 她在洗漱过后便吩咐拾一等人收拾东西, 随后又去找了章翼和林斐等人,“章将军,林将军早安。”   林斐和章翼等几人正在商量接下来的战术,围着甘棠弄的那个沙盘做推导。这几日两国虽没有大冲突, 小的斗争却没有间断,他们想要一路推进过去。   见到甘棠时, 几人还有些讶异, “甘女郎来了。”   甘棠点头, “是,我有事同将军们说。”   面对几人微微不解的神色,她继续道,“如今事情差不多交代清楚,甘某在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了,我打算今日便启程回京,特来同几位将军说一声。”   章翼点点头,“也好,可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甘棠摇头,“这便不劳章将军费心了。”   她朝着她们微微垂头,眼神明亮,“有劳各位将军殚精竭虑,守卫灵陵。”   几人微微一笑,也朝她拱手,“也多谢甘女郎相助。”   “不打扰几位将军了,甘某告辞。”   甘棠说完便又回到了营帐里头,拾一还在收拾,悄无声息的。   甘棠走到床边,只见燕沉潇侧身抱着她的衣服睡觉,白嫩的半张脸被被角掩住,纤浓的眼睫覆盖在眼睑下方,安静又乖巧的模样。   甘棠掀开被角,唤道,“殿下?”   燕沉潇一听她的声音便醒了,眼睫颤了颤,迷糊道,“妻主……”   甘棠微微一笑,“起来吧,我们回家。”   燕沉潇:“……”   他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没听懂甘棠口中的话,甘棠捋了捋他睡得凌乱的头发,重复道,“我们回家。”   燕沉潇听清楚了,猛然坐起身,还有些梦幻的样子,“真的吗?”   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真的,我已经叫拾一收拾好东西了。等殿下起来,我们便出发。”   燕沉潇伸手缠住她的腰,仰头看着她,感动道,“妻主真好……”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燕沉潇,她本身便十分想回京,距离离开京城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她也有大半年没有见到爹和娘,而且还因为被俘在梁国,不能得到他们的一点消息。   既然再留着这儿也没有用了,那便回家吧。   因为要回京,燕沉潇十分迅速地收拾完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妻主,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甘棠笑着看他,“殿下还不想走吗?”   燕沉潇凑上去黏糊糊地亲她,“才没有,我早就想走了嘛。”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再次同章翼等人告别,随后便彻底出发。   章翼看着燕沉潇显而易见明媚起来的神色,欲言又止,“殿下与驸马此番回京,定要小心啊。”   燕沉潇笑颜如花,“会的,多谢将军。”   马车在微风摇曳中离开,车轮压在沙石路面上,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偶尔落入水坑中,激起一小片水花。   眼看着周围的景色越发青绿,一行人距离营地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视线中。天空很是蔚蓝,丝毫不像才下过大雨的样子,没有密布的阴云,只有轻烟般偶尔飘过的浮云,十分悠闲自在的模样。   燕沉潇半窝在甘棠怀里,掀起马车窗上的帘布朝外看去,澄澈的眸底装了半边蓝天,许久回身扑到甘棠怀里,“妻主,还要好久啊。”   甘棠搂住他的腰,“很快的,殿下别着急。”   燕沉潇侧仰着头看她,下颌扬起,同脖颈连成一条优美流畅的线条,“我想现在就回到。”   甘棠笑了一声,“那我给殿下许愿,睁眼便能回家。”   燕沉潇不满,“妻主也要一块。”   甘棠从善如流,“许愿我和殿下,一睁眼便能回家。”   燕沉潇满意了,窝在她怀里蹭了蹭,分明这马车里没有别的人,他还是同她咬耳朵,小声道,“没有妻主我哪儿都不去。”   热气喷洒在甘棠耳廓,有些痒意,她忍不住侧了侧头,抱着燕沉潇的手紧了些,“好。”   马车继续朝着京城的方向行进,在入夜时寻找合适的地方停下休息。燕沉潇缠着甘棠的渴求得到了满足,白天没事时他们便下棋,累了便看书,晚上他窝在甘棠怀里,“妻主小时候什么样子的,给我说说好不好?”   甘棠微顿,其实她的童年过得很平稳,没有什么印象十分深刻的事情,要说最难忘的,便是救燕沉潇的那件事吧。   她想了想,说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做事学东西都很慢。”   她常常生病,半梦半醒中能十分明显地感知到江无情和甘凌的担忧。   “爹和娘都很担心我,为了让我活泼些,爹便经常带着我出门。”   出门逛逛翠色的山岭,在人潮拥挤的大街小巷中穿行,逢年过节带着贺礼拜访三大姑八大姨。   后两个太吵,不仅甘棠受不了,久了就连江无情自己也有些扛不住,于是重心便放在了第一个。   当时甘凌还没有位列丞相,只是一个小吏,埋伏在徐陵,暗中收集冯家的罪证,十分辛苦,那时候他们还有田地,江无情和甘棠的祖父祖母便带着甘棠在田地中劳作。   甘棠尚小,锄头都拿不起,只安安静静坐在田埂上看他们,视线也渐渐从他们身上转移到远处的山川河流,在心里一点一点描绘它们的形状。   现在想象,对地理的兴趣,大概很小就开始了。   后来江无情和甘凌得知她喜欢地理,给她买了许多地志回来,更加频繁地带她出门。她身体好了些,也开始自己出门,多数是去书店,或者在书摊前,一去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回家。   甘棠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救走燕沉潇后在草垛里醒来的那一天,半边身体都已经麻木,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以为自己睡了一觉,意识昏沉,头晕脑胀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赶去。   她走了许久,累到又要倒下了,可她又看见了甘凌和江无情,两个人面色苍白,眼神空洞洞的,发丝凌乱,疲惫而又潦草的模样。   她出声用仅剩的力气叫了他们,哭诉自己身上的疼痛,两人见着她的模样,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抱着她说不出话,语无伦次地安慰,“没事了,棠棠回来了,我们去看大夫好不好?”   他们抱着她去看大夫,她又晕了过去,吓得他们也要昏厥了,急匆匆地给大夫看,大夫也吓了一跳。   大夫把她的伤治好了,却没治好手,说来得太晚了。   那时候甘棠才学会用右手握笔写字,每日对着地志上的字抄写,写了歪歪曲曲的几张纸,被她祖父收起来收藏,去哪儿都带在身上,话语满是炫耀,“谁说我孙女笨?她现在就会写字了!你们孙女还在玩泥巴呢!”   可惜就那么几张,随后右手用不了,字也写不了了。   江无情教着她用左手写字,甘棠笔都握不住,心情变得躁动,写着写着便丢下笔不写了,大声恸哭,发泄脾气。   她哭了一半,回头看去,却发现江无情竟不知什么时候也无声淌了满脸的泪。   她呆住了,憋住眼泪,扯着他的衣服道歉,“……爹,对不起,棠棠不该发脾气。”   江无情含泪摸摸她的脑袋,“没事,棠棠可以发脾气。”   甘棠讲得多,燕沉潇听着,眼睛也跟着红了,泪水在眼眶里转悠,伤心道,“妻主,对不起……”   甘棠侧头看他,“不是殿下的错。”   燕沉潇瓮声瓮气,“是。如果不是我,妻主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甘棠神色认真,“是同殿下有关系,但绝不是殿下的错。”   说到底,他们都很无辜。   燕沉潇回身在她肩窝上蹭了蹭,泪水浸湿她的脖颈,一片温热。   几人赶路回京,还算平安,路上也能接到来自灵陵的消息。   梁国在他们离开的第五日便又开打了,所做战术几乎同林斐分析的没有什么差别,最终败落,更向后退了许多。   她们的运粮路线被切断,运送的粮草大半都被大燕截胡,只有少数真正抵达了梁国营地之中。   似乎终于明白在灵陵作战有多么不便,他们又撤回到了安阳城。双方各据一方,仍是水火不容。   灵陵,总算完整地回到了大燕。   而这边,京城。   由于张欣落马,燕腹蕊也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众人一致拥护燕成言称帝。   燕成言的目的本就是那凤椅,自然不会推脱,在充足的准备过后便正式称帝,并且继续同梁国女帝谈判。   他们同张欣勾结,侵扰大燕江山,率先攻打大燕,本就是无理的,燕成言在信中可谓嘲讽了个遍。   与此同时,甘凌等人也接到了甘棠回京的消息,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一直沉重不安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时间便在这种或紧或松的氛围中过去,甘棠一行人从灵陵到檀陵,再到青陵、翼陵……在越过一重重山岭,淌过一道道河流之后,最终在五月份回到了京城。   燕沉潇很紧张。   临近入京的时候,他问甘棠,“妻主,爹……是不是不喜欢我?”   甘棠微讶,“殿下怎么会这么想?”   燕沉潇很丧气,“我以前……那么坏,对妻主很坏……”   甘棠微顿,许久道,“曾经不喜欢,但现在好多了吧。”   凭借她对她爹和她娘的了解,现在的他们,不会对燕沉潇有什么不满。   她揉了揉燕沉潇的脑袋,“殿下别担心,不会不喜欢殿下。”   燕沉潇小心求证,“真的吗?”   甘棠坚定点头,“真的。”   甘棠此次回归,意义重大,不仅甘府在等着他们,就连燕成言也在宫中设下了宴席。   马车驶入熟悉的街道,放缓了速度,穿越人流朝着甘府的方向继续行进,吵闹声和呦呵声充斥着耳畔。   燕沉潇抛下忧虑,眉眼舒展,高兴道,“妻主,我们回京了。”   甘棠笑了一下,“是,回京了。”   街道更加熟悉了,甘府的房檐院墙渐渐显现,越来越近,最后径直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   门前站了很多人,有甘府的老管家嬷嬷,还有许久不见的阿蛮。江无情和甘凌也在,他们方才一直留在厅堂中,听闻甘棠的马车出现了,便来到了门口等待。   寻梦拉停马车,朝着车厢内的人说道,“驸马,殿下,我们到了。”   甘棠应了一声,随即掀开车帘看去,一眼便对上众人的目光,好像微风从花下划过,一片温柔,甘棠瞬间便柔和下来了,朝着他们笑了一下,随即下了马车。   燕沉潇还在里头,她伸出手,扶住他的手带他下来。   两人往着甘府的方向走去,江无情忍不住上前来,甘棠抱了一下他,“爹,女儿回来了。”   江无情松了口气,“总算回来了。”   他看向殿下,“这段日子,多谢殿下照顾棠棠了。”   燕沉潇微微摇头,有些紧张,“是我该做的。”   甘凌看着他们笑,说道,“好了,回屋去吧。”   甘棠和燕沉潇往厅内走去,一路上跨过燃烧着的火盆,又在清水盆中洗手,饮下清酒,随后定立在厅前。管家嬷嬷拿着竹叶沾上柚叶水点洒在两人身上,最后把包着红豆的锦囊分别塞进两个人手中,絮絮叨叨道,“去了霉运,日后女郎和殿下一定能够平平安安。”   甘棠眉眼含笑,“谢谢嬷嬷。”   燕沉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习俗,跟着甘棠道谢,“多谢嬷嬷。”   管家嬷嬷笑应了一声,“女郎和殿下进屋去吧。”   一行人进屋,分坐下来。江无情仔细看了看甘棠,叹气道,“棠棠瘦了。在梁国,他们可有对你做什么?”   甘棠微摇头,“女儿在梁国时被监视着行踪,不得自由,但有林斐将军在,女儿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江无情又看向燕沉潇,“殿下呢?”   燕沉潇没想到他会问到自己,应道,“我乔装打扮待在妻主,也并未遇到什么事情。”   江无情点点头,“那便好。”   几人并没有说太久,甘棠和燕沉潇舟车劳顿,甘凌让他们回去休息,说道,“陛下在宫中设下了宴席,你们二人先回去休息吧,入夜时我们再入宫。”   甘棠于是带着燕沉潇回了屋,两人仰躺在床榻上休息,外头的太阳很大,带着风多了几分燥热,燕沉潇翻过身看甘棠,“妻主,你说得对。”   甘棠昏昏欲睡,“什么?”   燕沉潇捋了捋她颊侧的头发,咕哝道,“爹对我……好像也没有这么讨厌。”   他回来的时候,江无情对他的关心也不比甘棠少。   “……”甘棠睁开眼看他,笑道,“是吧,不会讨厌的。”   燕沉潇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真好。”   甘棠亲了他一口,“殿下休息吧,今夜我们还要入宫。”   燕沉潇没有睡意,却还是应道,“好。”   他乖乖躺了下来,贴着甘棠闭眼休息。   燕沉潇本来没有睡意,可他贴在甘棠身边,耳边是她清浅的呼吸,莫名其妙便也陷入了睡眠。直到傍晚时两人才醒,还是阿蛮把他们叫醒的   甘棠似乎真的很累,才睁眼便又闭上了,燕沉潇伸手摸她的脸颊,指尖顺着她的眼睛鼻子往下流连,最后停留在红润的唇角,眼睛落在上面,小小声道,“妻主,该醒了。”   温热的手贴在脸上,有些痒和热,甘棠再次睁开眼,抓住他作乱的手,“好,殿下别摸了。”   摸得她痒痒。   两人收拾好便随着甘凌、江无情等人入了宫。夕阳沉沉没在天边,橙红色的云飘了一大片,深深浅浅,晕染了一方锦绣山河。   燕成言借着这个宴席对甘棠大肆嘉奖了一番,升为都水监,掌河渠、津梁、堤堰等事务。赏赐无非是升官加爵,金银财宝,抑或是美人。   只是在燕沉潇的注视下,最后一项不会出现。   但燕沉潇还是不大高兴,他凑近了甘棠,“妻主,我好看吗?”   甘棠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点头道,“好看。”   燕沉潇又问,“那我是妻主心中最好看的吗?”   甘棠再次点头,“是。”   燕沉潇满意了,“我最好看,所以妻主有我一个就够了。”   想了想,他还是有些微微的紧张,“妻主不会找别人的,对吗?”   他是大燕的长皇子,论身份,没有哪个郎君比得过他了,论容貌,既然甘棠说了他最好看,那么他就是最好看的。   甘棠知道他问话的原因了,眉眼柔和下来,“对,只会有殿下。”   燕沉潇高兴得多喝了几杯酒,甘棠眉头微蹙,“殿下小心醉了。”   燕沉潇睁眼看她,“有妻主在,醉了也没有关系。”   撒娇似的,他摇了摇她的手,“妻主不会不管我的,是吗?”   甘棠没了办法,“那殿下喝吧,醉了也没关系,我带殿下回家。”   燕沉潇感动,想要凑上来吻她,被甘棠制止,有些头疼,“殿下收敛些,我们还在席上呢。”   燕沉潇眼神幽幽。   他酒量不好,现如今长睫蹁跹,望着甘棠的黑眸里一片湿润,眼周和脸颊都泛起微微的红,恍若四月开放的桃花。殷红的嘴唇也沾了酒水,在灯光下反射着细微的光芒,看上去十分柔软。   雪肤花貌,靡颜腻理。   他说,“我想亲妻主。”   作者有话说:   亲! 第101章 我想给妻主生孩子   甘棠:“……”   她有些语塞, 脸颊竟微微热起来,半晌轻声道,“回家再亲。”   燕沉潇凑过来, 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真的吗?”   说话间,朱唇微启,呼吸温热,微醺的酒意喷洒出来, 好像把甘棠也熏醉了。   他的视线太热烈, 甘棠没承受住,稍稍偏过头去, “真的。”   燕沉潇满意了, 笑得眼睛眯起来,“妻主要说话算话哦。”   甘棠轻声答应,“嗯。”   燕沉潇还在直勾勾看着她, 毫不掩饰的,甘棠生怕他待会还会做出什么, 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默默把视线放到了台上的歌舞上。   舞伶穿着绯红色的纱衣, 十分大胆地露了半边肩膀,行动间长袖飘飘,翩翩跹跹。   燕沉潇不高兴了。   他扯了扯甘棠的衣袖,拖着长长的声音唤她, “妻主~”   甘棠眼睫抖了抖,没有回头, “怎么了?”   她不回头, 燕沉潇更加不高兴了, 半跪着直起身,从后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动作缓慢地别过她的脸,“妻主别看他们,看我~看我呀,我在妻主旁边呢。”   甘棠顺着他的动作偏头看去,有些无奈,柔声道,“殿下又怎么了?”   燕沉潇嘴微撅,十分不满的模样,“妻主都在看他们,都不看我。”   甘棠缓缓拿下他的手,握在掌心,“我现在不是在看着殿下吗?”   燕沉潇被她握着手,动了一下,没有挣开,继续道,“那是因为我让妻主回来了。”   他潮湿的黑眸盯着她,一字一句,“是我动手才让妻主回来的。”   强调似的,他又重复道,“动、手。”   他这么较真,让甘棠觉得有些好笑,“好,是我错了,我不看他们了。”   捏了捏他的手掌,她笑道,“就看殿下一个好不好?”   燕沉潇高兴了,眉眼弯弯,“妻主真好。”   甘棠笑了笑,没说话,她放低了视线,没有再看那些舞伶。燕沉潇还是没有安定下来,再次扯了扯她的衣袖,甘棠望过去,“怎么了?”   燕沉潇小声询问,“妻主觉得他们跳得好看还是我跳得好看?”   甘棠眉心微蹙,在他的注视下摇摇头,“我不知道。”   燕沉潇睁大眼睛,很不敢置信的模样,“怎么会不知道?”   甘棠思索了一下,回道,“方才我还没怎么看呢,殿下就把我拉回来了,所以我不知道。”   燕沉潇沉默了,似乎在思考,许久还是疑惑道,“可妻主不是看了吗?”   甘棠点头,“是看了,不过只是看了几眼,还没有看出什么。”   燕沉潇狐疑,“真的吗?”   甘棠点头,“真的。”   她当真还没怎么看,只是眼神落在了上面,心思却全都被身旁的燕沉潇吸引。   燕沉潇抿嘴乖乖笑了一下,殷切道,“那妻主说我跳得最好看好不好?”   “我只跳给妻主看。”   “我是专属于妻主的。”   不得不说,这几句话十分动听,听得甘棠心头像是被羽毛挠了几下,又轻又痒。   她捏了捏燕沉潇柔软细腻的手掌,“多说点。”   燕沉潇眼眸明亮,揉碎了星子一般,“全天下我最喜欢妻主。”   “妻主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我想亲妻主。”   甘棠:“……”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好了,够了。”   燕沉潇反驳,“不够!”   “我最爱妻主。”   “我生生世世都要跟妻主在一起。”   “我要给妻主生孩子。”   甘棠:“……”   她忍住嘴角的笑,指尖轻轻挠了挠燕沉潇的手背,“好了,这些话殿下回去再说好不好?”   声音低了些,“我不想让别人听见了。”   “殿下这些话只能对我说。”   燕沉潇呆愣愣地看着她,许久点点头,“好,妻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被下了什么蛊吗?还是这酒有问题?怎么傻乎乎的样子。   甘棠转移话题,“殿下不是想知道谁跳的舞最好吗?”   “当然是——”   话到这里,她忽然住口不语,燕沉潇像是浑身被蚂蚁爬过,“妻主快说。”   甘棠微微一笑,“殿下想知道吗?”   燕沉潇快被她急死了,可怜地撒娇,“好想好想知道,妻主快告诉我好不好?”   甘棠眉头微挑,语气拖长,“当然是——”   燕沉潇期待地看着她,呼吸都屏住了,甘棠觉得好笑,不再逗他,干脆道,“当然是殿下了。”   燕沉潇反问,“真的吗?”   甘棠点头,“当然是真的,不骗殿下。”   燕沉潇抿嘴乖笑,“妻主真好。”   甘棠微点头,又道,“知道了答案,那殿下安静下来好不好。”   燕沉潇点头,“好。”   话落,他果真安静了,安静到了甘棠怀疑的程度,忍不住回头看他。燕沉潇对上她的眼神,也不说话,眼眸乌黑干净,只弯下眉甜甜地笑。   甘棠于是也安静握着他的手不说话。两人掌心相接的地方传递温度,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顺着肌肤渗入血脉,又传入四肢百骸,连带着心脏的血液也微微躁动,热乎乎的。   许久,在这个宴席将要结束的时候,燕沉潇忽然说了一句什么,甘棠没有听清,侧头看去,“殿下说什么?”   燕沉潇咕哝道,“可是我不喜欢跳舞。”   甘棠微怔,心脏忽而一缩,好像被人用手捏了捏,闷闷地疼。僵直半晌,她柔和了眉眼,“没关系,殿下不喜欢就不跳了。”   燕沉潇望着她,不解道,“妻主不会难过吗?”   甘棠摇头,“不会,殿下开心我便开心。”   “殿下若是不高兴,我也高兴不起来。”   燕沉潇感动,蹭了蹭她,“妻主真好。”   到这里,宴席基本结束了,燕成言又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散了场,甘棠牵着燕沉潇的手站起身,问道,“殿下还好吗?”   今夜他喝了不少酒,也醉得不轻。   燕沉潇摇摇头,“我没有事。”   他看向甘棠,“妻主,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回家。”   甘棠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现在就回,殿下小心些走路。”   两人在宫道上走着,往宫门口走去,宫人上前询问是否需要轿子,被燕沉潇拒绝,偏头看甘棠,“我要和妻主一起走出去。”   甘凌和江无情已经坐上了回甘府的马车,燕沉潇走得慢,甘棠便让他们先回去,自己跟着他在后头走。   燕沉潇虽是醉了,却不怎么明显,走路的时候也是稳稳当当的,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来。   两人上了车,燕沉潇靠坐在甘棠身旁,秀挺的上半身渐渐弯了下来,最后索性窝在了甘棠怀里,脑袋枕在甘棠腿上侧仰着,眼眸愣愣地望着她。   甘棠摸了摸他的鬓角,燕沉潇说道,“方才妻主说了什么来着。”   “什么?”甘棠有些不解。   燕沉潇似乎也想不起来,拧着眉头,“就是……就是在席上的时候。”   “席上的什么?”   燕沉潇想不起来,唇角压下来,委屈道,“我不记得了。”   甘棠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眼睫微低,“不着急,殿下慢慢想。”   燕沉潇埋下脸,闷声道,“好。”   他安安静静的,甘棠几乎以为他要睡着了,自己也靠着车壁,阖上眼皮休息。   夜间少了人的动静,却不沉寂,甘府的人在前头牵着马走路,周围除了哒哒的马蹄声,还有尖锐不止的虫鸣,很聒噪,装了一整个夏天。   燕沉潇动了动,似乎从她腿上起来了。甘棠感受到他的动静,也睁开眼去看他。   脖颈传来温热的触感,燕沉潇伸手揽住了她的脖颈,衣料摩挲肌肤,有些微微的痒意。   他睁着明亮的眼睛看她,说道,“妻主,我想起来了。”   甘棠双手按在他的腰间,防止他摔下去,“是什么?”   燕沉潇弯眉一笑,“妻主说好回家就给我亲的。”   “……”甘棠微愣,下一瞬燕沉潇便凑了上来,红润的唇瓣贴在她的唇上,柔软又细腻。   他闭上了眼睛,浓黑纤长的眼睫覆盖在眼睑下,看起来很安静,动作也很轻柔。甘棠能感受到他唇齿间淡淡的酒意,甘甜清冽,微醺。   燕沉潇越亲越近,最后把甘棠抵在车壁上,自己也软乎乎地半压在她身上,许久才停下来,抵着她的肩窝细细地喘息。   甘棠也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外头的拾一正好唤道,“女郎?到了。”   咽了咽口水,甘棠回道,“好。”   她伸手用指腹擦了擦燕沉潇唇边的水渍,柔声道,“殿下,我们到了,回家吧。”   燕沉潇还在张着红红的嘴呼吸,又舔了舔唇瓣,好像意犹未尽,嗓音微哑,“好。”   甘棠率先下了车,随后才伸手把燕沉潇扶下来,燕沉潇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了抚额头,“妻主,我困了。”   甘棠点头,“走吧,带殿下回去睡觉。”   两人回到屋中,甘棠叫人给燕沉潇收拾,随后自己也去洗漱,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给燕沉潇收拾完出来的阿蛮。   白日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看,才发现大半年过去,他长开了不少,身量抽高,皮肤也白了许多。甘棠微微一笑,“许久不见,阿蛮倒是长大了不少。”   她回来将近一天,却一直没怎么理会他,阿蛮面上不显,情绪却一直不怎么好,现如今终于听见她的问话,心头酸酸涨涨的,“是……阿蛮也许久不见女郎了,女郎受苦了。”   他比甘棠小了好几岁,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一种怪异感,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晚上不用守在这儿。”   阿蛮低下头,涩然道,“好,多谢女郎。”   大半年不见,还是生分了些的,不过也很正常,甘棠没再说什么,提步进了屋。   才进去,掀开珠帘,便对上了燕沉潇幽怨的眼神,甘棠不明所以,“殿下怎么了?”   燕沉潇洗漱过后,酒意已经全然散去,此刻正安坐在床榻上,等着甘棠回来,他问道,“妻主方才在和谁说话?”   甘棠伸手把身上的外袍脱下,“阿蛮啊。”   燕沉潇:“……”   他更不高兴了,指尖在床单上挠了挠,“妻主……知不知道他对妻主的心思?”   甘棠回头看他,颇有些不解,“什么心思?”   燕沉潇郁闷得要命,“我看他……倒是喜欢妻主得很……”   甘棠眉头微拧,“殿下别乱想,顶多就是个救命之恩。”   或许连救命之恩都算不上,说起来,自己也只是收留了他,倘若他不跟自己回来,也会有别的出路。   她走回来,站在床榻边上,问道,“殿下不是困了吗?”   “……”燕沉潇往里头坐了坐,“现在不困了。”   “妻主,我说的是真的!”   他对于这方面十分敏感,谁对甘棠有心思,苗头冒出一个小尖尖他都能察觉。   甘棠蹙着眉头思考,许久道,“好吧,殿下不用担心,我以后注意些便是了。”   虽然本来也没有什么,不过确实要注意些,免得惹人误会,也免得真的发生。   这么轻易便解决了这件事,燕沉潇唇角微翘,“妻主真好。”   甘棠躺了下来,“好了,休息吧。”   燕沉潇没躺,他爬到了甘棠身边,胳膊抵在床榻上,看着她说道,“我睡不着了。”   甘棠眼睫微垂,“那怎么办?”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注视下,燕沉潇的脸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抹了胭脂一般,十分艳丽。   他凑到甘棠耳边,憋了半晌没吭声,只有灼热的气息打在甘棠耳廓,湿湿痒痒的。   甘棠心头微动,才想要问他,便听见他开口了,是很小声很小声的气音——   “我想给妻主生孩子。”   作者有话说:   生!   一胎X宝(bushi) 第102章 平平安安,很配殿下   “……”   周遭很安静, 只有烛火在跳跃,影子在墙面上一簇一簇的摇晃,恍若鬼影。   甘棠安静地看着他, 许久轻声道,“殿下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燕沉潇眼眸湿润,纤浓的睫毛忍不住抖了抖,“我知道。”   分明害羞得脸颊一片通红,他还补充道, “……其实, 我想了很久。”   甘棠:“……”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燕沉潇听到她轻轻的笑声, 有些羞恼, 别过头去,“妻主若是不愿,直说便可, 作何还要笑话我……”   甘棠把他的脑袋扳回来,纠正道, “没有不愿, 也没有笑话殿下。”   “……”燕沉潇红着脸, 嗫喏道,“……真的吗?”   甘棠点点头,“真的。”   她伸手把他的脑袋压下来,两人额头抵着额头, 气息相闻,甘棠低声道, “我还以为殿下不愿意呢。”   先前两人还未发生什么, 便被他打断了。   燕沉潇眼睛闪了闪, “……没有。”   两人眼眸对视,眸子好像碎了一条星河,清晰得能看见对方瞳孔里的自己,燕沉潇蝶翼般的眼睫颤了颤,微微垂头压了下去。   红润的唇瓣相贴,逐渐深入,辗转碾压。燕沉潇闭上眼睛,十指张开插在甘棠脑后如云的黑发上,衣料摩挲,发出微弱的悉悉索索声。   这吻越发激烈,燕沉潇露在外面的脚背绷直,莹白的脚趾忍不住卷曲,口中泄出轻微的呜咽,小奶猫一般,惹人心疼。   他觉得难耐,身体涌出一股巨大的空虚,深渊一般把他吞噬,坠着他向下拖去,尽管他在深深吻着甘棠,舌尖在她口中扫荡,却完全不能填补。   晶莹的涎液从两人紧贴的口中滑落,燕沉潇闭着眼,乌黑纤长的眼睫颤抖,模糊不清地呜咽,“妻、妻主……呜!……妻主……”   许久过去,燕沉潇说不出话,只无力地喘息。   他的脸颊一片绯红,仿佛枝头迎风开放的海棠花,乌黑的发丝长长地垂落下来,有几丝缠在雪白的脖颈上,像是宣纸上的梅花枝。   甘棠抱着他的腰,唇瓣从他的唇上移开,沿着他优美的下颌线吻下,一点一点,从眉骨到鼻子,再到唇角,最后是尖细的下巴,雪白的脖颈。   白浪翻滚,活色生香,直到最后,燕沉潇眼泪仍是止不住地流,身体也痉挛似的颤抖着,他伸长了细白修长的脖颈寻求她的吻,哀哀切切地哭,“妻、妻主……亲亲我、亲一下好呜呜……好不好……”   甘棠扣着他的手俯下身去吻住他,燕沉潇微微仰起头,眼角还挂着泪,深深地回应,“妻、妻主……我爱你……”   翌日,一直到天光大亮时燕沉潇也没有醒来,就连甘棠起身了他也并未察觉。   甘棠拨开他藤蔓一般缠着自己的手和脚,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有人来侍奉,被她赶了出去,吩咐道,“不必叫他。”   她唇红齿白,神采奕然,两眼开合间神光毕现,容光焕发的模样,叫人移不开眼睛。   甘棠没发现异样,整理好后便去往前厅同甘凌和江无情等人用早饭,两人看了看甘棠脖颈上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恍若梅花瓣一般的红晕,默契地没有问她燕沉潇在哪儿。   甘棠咽了口粥,发觉味道不错,对着候在一旁的下人道,“告诉厨房,再做一份这个粥,备在厨房里,煨热些。”   下人点头,“是。”   甘凌给江无情夹了一筷子菜,同甘棠说道,“今早陛下送了许多东西过来,棠棠带殿下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挑几件。”   甘棠点头,“好。”   想了想,她又问道,“娘,陛下则几天可同娘说过灵陵的消息?”   “说了。”甘凌应声,“如今大军直压安阳城边境,梁国女帝和陛下正在商谈,但进展不太顺利。”   谈判进展不太顺利,气势却十分磅礴,不会输。   甘棠放下心,“哦”了一声,脚下忽然缠上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垂头看去,只见江无情那只猫又来到了甘棠身边,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腿边磨蹭,就连尾巴也勾着她的小腿不停地转,在桌子下面响亮地“喵喵”叫。   江无情也向下看了一眼,朝甘棠笑道,“这么久过去,它还是缠你。”   甘棠眉眼柔和,脚尖轻轻蹭了一下猫,又被它缠着不放。   燕沉潇也是这样。   等用完早饭,甘棠便又回了寝屋,燕沉潇还在睡,只是人却转移到了她的位置,抱着被子,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睫毛乌黑,看起来很安静。   甘棠看了他一会,拿起书到另一头的桌边坐下。她习惯了睡前看几眼书,因此寝屋里也放了不少。   时间慢慢过去,阳光从半开的窗棂中泻过来,半打在甘棠身上,分割出一半阴影一半明亮,染了阳光的脸颊像是铺了金粉,一片细腻的锦光。   甘棠听见了床榻上的一点动静,她抬眼看去,只见沉睡的燕沉潇动了动身形,似乎快要醒了。   燕沉潇一睁眼便看到了甘棠,她逆着光,面容看不清,可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很柔和。   “殿下醒了。”她唤了他一声。   燕沉潇凤尾蝶般的睫毛眨了眨,他想坐起身,可一动却发现自己身上有些地方酸痛得过分,想起昨晚的事,他脸颊微红,软声道,“妻主……”   甘棠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他白腻的脸颊,“殿下还好么?”   燕沉潇倾身过去埋在她怀里,许久点点头,嗫喏道,“……很好。”   虽然有些痛,但是……很舒服,也很刺激。   昨夜两人便清洗干净了,燕沉潇那时候昏昏欲睡,几乎都是甘棠在帮他,所以现如今燕沉潇还穿着衣服,只是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牵扯间白腻的锁骨露了出来,其上还留有暧昧的红晕,像是梅花落在积雪上,纤柔秀致,冰肌玉骨,看着很想让人咬一口。   甘棠头微低,“殿下起来吃些东西好不好。”   燕沉潇应了一声,慢慢下了床,甘棠唤侍奉洗漱的人进来,又叫拾一去厨房把粥端来,这才回到屋里。   燕沉潇正在穿衣服,甘棠回头时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深深浅浅,波澜起伏,好像含了一池秋水,望见她时便泛起涟漪。   “妻主~帮帮我。”猫儿撒娇一般,他唤了甘棠一声。   甘棠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腰带仔细地帮他系好,燕沉潇垂眼看着她脆生生的指尖在自己腰间穿行,心头涌起极大的满足感,“日后我也要帮妻主穿衣服。”   甘棠笑看他一眼,“那我便等着殿下了。”   早饭正好送过来,甘棠坐到桌边,等待燕沉潇洗漱完毕。   她布了些菜,燕沉潇过来的时候坐在了她身旁,问道,“妻主,这是什么粥?”   甘棠微顿,“我也不知道,但味道不错。”   燕沉潇微愣,随后看向她,眼眸揉碎了星子一般,“妻主尝过了吗?”   甘棠点头,“对。”   并且吃得挺饱的。   她不知道,燕沉潇脑海里想的完全是另一样东西,他以为甘棠说的吃过,是吃过他面前这些的,心中微甜,含了蜜饯一般。   燕沉潇用勺子拨了拨碗里的莲子,随后慢慢舀起一勺放入口中,葱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玉色的青瓷勺柄,指甲粉润,衬得手指更加纤柔,单单是这个动作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甘棠看着他吃下去,问道,“殿下觉得如何?”   燕沉潇偏过头,红唇微翘,“很好吃。”   甘棠放下心,收回视线,再次落到了桌上的书,片刻后嘴边却多了什么,她侧头看去,只见燕沉潇捏着勺柄,期待地看着她,“妻主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甘棠微微笑了一下,“殿下自己吃吧。”   燕沉潇神色一瞬间变得可怜起来,“我想和妻主一起。”   “……好吧。”   她吃完,有些犹豫,“殿下要不换个勺子?这个沾了……”我的口水。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燕沉潇再次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末了还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   甘棠:“……”   也是,都做到那份上了,还顾忌这些做什么。   倒是燕沉潇,听见甘棠方才的话,捏着勺子顿立半晌,黑眸里有些伤心,“妻主这么说……是嫌弃我吗?”   闻言,甘棠有些无奈,“不曾,只是不太习惯。”   不太习惯……   燕沉潇眼眸微转,甜甜笑道,“以后就会习惯了。”   等燕沉潇用完饭,甘棠便说了挑礼物的事情。燕沉潇对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兴致,但同甘棠一块去,他便觉得好玩得很。   燕成言送来的赏赐都被放在大箱子里,堆金叠玉,一进到屋子里头,便觉得耀眼争光,炫目得很,仔细看去,夜明珠,各色宝石以及各种金钗玉缎,应有尽有。   燕沉潇拨出了一支云纹青玉簪,光滑透亮,一看便知不是俗物,他回头看甘棠,“妻主,这支簪子如何?”   甘棠收回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簪子,“看着不错。”   燕沉潇眉眼弯下,“我给妻主戴上好不好?”   甘棠微愣,燕沉潇已经过来,把簪子仔细插在她的发间,认真端详了效果,十分满意,“很适合妻主。”   他继续挑,却都是给甘棠的。   “夜明珠,妻主晚上看书的时候可以用。”   “玉佩……这个成色不好,我府里有更好的,待会再叫人拿过来。”   “砚盘……勉强可以看得过去。”   话是这么说,手上却毫不在意地把那砚盘放了回去,继续搜寻着什么。   “殿下。”甘棠在他身后,唤了一声,“过来。”   燕沉潇依言转过身去,一眼便看见她手中拿着的东西。   一个玲珑小巧的如意平安锁,天然红玉髓所制,清晰透亮,在她白腻的手中泛着柔和莹润的光芒。   甘棠凑近了燕沉潇,两手牵着平安锁链子的两边,绕过燕沉潇的脖颈系好。   那珠红玉髓便挂在燕沉潇雪白的脖颈下,恍若雪地上的梅花,衬得肌肤白腻得过分,冰肌玉骨,仙姿佚貌。   甘棠垂眼看着这如意平安锁,纤长浓黑的睫毛半搭在空中,恍若蝶翼,她看了许久,微微笑道,“平平安安,很配殿下。”   嗓音温和,像是微风从花底下滑过,又像浮毛飘落在清泉上。   这红玉髓好像还带着甘棠指尖的温度,轻轻搭在燕沉潇的锁骨下,传递着她指尖的灼热,把四肢百骸都温得暖洋洋的。   燕沉潇愣愣的,呼吸也很轻,许久眼眸闪了闪,掩住了其中海浪般翻滚的情绪,“妻主……”   没过多久,一个灼热的吻落在了甘棠唇瓣上。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也要平平安安!mua~ 第103章 回礼   燕沉潇很喜欢这平安锁, 他纠结了很久,要挂在脖子上,还是仔细放到盒子里藏好。   挂在脖子上吧, 又怕不小心磕到碰到,可若藏到盒子里,他看不见摸不着,又心痒得很。   甘棠看他纠结,笑道, “殿下戴着吧, 我想看殿下戴着。”   燕沉潇决定听她的话,他藏在衣领下方, 除了甘棠和他自己, 没有人知道,这里躺了一枚红玉髓平安锁。   他开始后悔自己送给甘棠的礼物,那些东西,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甘棠眉头蹙着,“怎么会, 殿下送的夜明珠很好用, 我看书时都在用着。”   燕沉潇瘪着嘴, “可是不用那个夜明珠,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让妻主看书。”   不像她赠予他的平安锁,意蕴深厚,独一无二。   甘棠没有办法, “这不是什么大事,殿下不必在意。”   燕沉潇还是不乐意, 许久道, “我也要给妻主送独一无二的东西。”   甘棠看着他许久, “殿下于我而言就是最独一无二的。”   “……”燕沉潇脸色微红,别过脸去,“可我早就是妻主的了,不算数的。”   甘棠:“……”   她有些无奈,只能妥协。   朝中正在忙着灵陵的事,燕成言新上任,还有许多要处理的政事,大多与张欣等人有关,甘棠在入宫把在灵陵和梁国的事情同燕成言说清楚后,竟还得了假,足足有十日之久。   于是在这个忙碌的关头,在别人都脚不沾地的时候,甘棠悠哉游哉地闷在了家里,当然,她并非什么事都不干。   先前在灵陵搜查整理的文书资料几乎都被毁空了,甘棠没有办法,只能凭借脑海中的记忆再次撰写下来,每遇到记不清的地方或是想起新的问题,便埋到书海里,甚至跑到皇宫的藏书阁屋寻书。   这对于她来说是爱好,因此累也觉得十分满足,没有厌倦的意思。   至于燕沉潇,他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竟然没有这么黏甘棠了。   往常甘棠去书房时他也跟着去,有时候是看江无情给他的账本,有时候是自己同自己对弈,更多时候,他什么也不干,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甘棠。   甘棠一开始还会被他吸引心神,后来却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等燕沉潇不在的时候,竟破天荒觉出些不适来。   到了晚上,她坐在床上,目光落在书上,却是无神的。状似无意,她问道,“殿下今日都去了哪儿?”   燕沉潇半躺在她腿上,脑袋微微仰着,“今日我一直乖乖待在家里,没有去别的地方。”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忽而弯起眼眸笑了一下,从甘棠的角度看过去,像是被薄雾笼罩的月牙,明明灭灭,她不禁问道,“殿下笑什么?”   燕沉潇侧头蹭了蹭她,“妻主是不是担心我去找别人?是不是担心我?”   红唇勾着,像是卷翘的花瓣,绯红色的,好似染了曼珠沙华的汁液,柔软,潮湿,温润。   甘棠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半晌,叹道,“是啊,殿下不在,我都不习惯了。”   不习惯一抬眼就能望见的含着笑的面容消失,不习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转移到了别处,不习惯一直萦绕在身旁的气息消散,无声无息。   她摸了摸燕沉潇眼角下滑腻的肌肤,好像很苦恼的样子,“怎么办?好像离不开殿下了呢。”   燕沉潇:“……”   他呆呆地望着她。   他第一次见到甘棠这个模样,往常她总是温温柔柔风轻云淡的,水一般柔和,好像谁都能接近,但实际上谁也接不近。   他常常感到不安,因为自己好像从来真正没走进她心里。   可现在……眼前人眼眸微垂,纤长的睫毛把眸中的情绪挡住了一半,可燕沉潇还是能清晰得感觉到她的占有欲。这股子欲望也同她本人一样,温润如水,实际上早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占有欲……   燕沉潇睫毛颤了颤,“我不会离开妻主的,我永远跟着妻主,妻主也别离开我好不好?”   嗓音微低,带着些许颤抖。   甘棠低头,吻在他的唇瓣上。   恍惚之间,燕沉潇听见她说道,“好。”   许是因为甘棠的话,燕沉潇第二日又去了书房,同时手上还拿了什么过去,怎么也不给甘棠看。   甘棠看他拧着眉不大舒服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不然殿下就回去吧。”   燕沉潇眼眸睁大,“妻主昨夜才说离不开我,今日便要把我赶走了吗?”   他这副委屈的模样,倒真让甘棠梗了一梗,想了想,唤人在书房添置了一个软榻,铺上厚厚的毛毯,供他休息。   燕沉潇揽着她的脖颈亲她,“谢谢妻主~”   至于燕沉潇在弄什么,其实是先前说要送给甘棠的、独一无二的,礼物——他自己绣了一个荷包。   虽是皇子,在宫中受过严密教导,可他也只是看了个大概,没有真正动过手。毕竟那个时候,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就像一个小公子。   眼下却是有些麻烦起来。   他的身边,好像并没有几个会绣东西的男子。   长梦?让他拿着绣花针比抱着一个女人还要艰难。   阿蛮?别说阿蛮愿不愿意,燕沉潇自己先不乐意了。   他要送给甘棠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饱含着他对她的爱意的荷包,倘若掺杂了别人对甘棠的喜欢,这比让他不送这个礼物还要觉得难受。   想了想,他去找了江无情。   不仅能学到绣技,还能让爹看到自己对妻主的爱护,多好。   于是在一刻钟后,由燕沉潇和荷包大眼瞪小眼变成了江无情和燕沉潇,还有荷包大眼瞪小眼。   江无情:“……”   燕沉潇:“……”   江无情端着茶杯掩在唇边,挡住尴尬,“让殿下笑话了,这绣东西的事情,我也不会。”   其实他曾经给甘凌绣过帕子,还隐秘地放到了枕头下想给她一个惊喜,谁知回来一看,甘凌把那帕子当成了抹布,拿来给桌子擦油了。   他当时就发誓,他再也不会碰这个东西了。甘凌不配!   燕沉潇似乎愣住了,江无情又道,“管家嬷嬷的夫郎,金叔,倒是会这个,在棠棠小时还经常给她缝衣服,殿下不若去问问?”   燕沉潇回过神来,“好,谢谢爹。”   他去请教了管家嬷嬷的夫郎,他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记忆力也不好了,见到燕沉潇来,认不出燕沉潇是谁。   燕沉潇说道,“我是甘棠的夫郎 ,金叔可否教习我如何刺绣?”   一听到甘棠的名字,他老人家便想起来了,“原来是殿下!老奴糊涂了,竟认不出殿下。”   燕沉潇眉头微蹙,“金叔不必在意。”   金叔乐呵呵地笑了一声,“殿下是来问我刺绣的?那么殿下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年轻时可是陉陵最有名的绣郎,女郎小时候的衣服我做了不少,现在还好好地存在箱子里呢!便是小女郎出生了,也还能穿。”   一涉及自己擅长的方面,他话语里满是得意,燕沉潇松了口气,“那便麻烦金叔了。”   金属拍了拍胸膛,“金叔保证殿下能学会!”   事实证明,话不要说得太早。燕沉潇握惯了刀剑的手,在捏着那一枚小小的绣花针时,竟产生了一种拿不稳的感觉。   更可怕的是,在棋局上运筹帷幄、大杀四方的他甚至弄不清一个针线出入的顺序。   金叔手舞足蹈,口若悬河,生动地讲述着每一种刺绣的针法,浑浊的眼里竟是神光熠熠,只是一转眼看向燕沉潇时又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他教着教着,又忘了燕沉潇是谁,臭着脸色道,“你是我教过最差劲的徒弟!”   “简直是个笨驴!”   “驴都没你笨!”   燕沉潇:“……”   跟过来的长梦:“……”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长梦手中的剑动了动,燕沉潇瞬间变了脸色,“长梦!”   长梦收回剑,燕沉潇面色却还是很冰冷,“自己下去领罚。”   长梦身形顿立,应道,“是。”   他离开了,徒留燕沉潇一个人在这儿,继续学习。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终于完工了。   手指也肿了。   莹润细腻的指尖此刻一片通红,就连指甲也是粉红微肿的状态,好像染了桃花汁。若是用手一挤,便能看到血色在雪白的指腹中流动,最后在削葱般的指尖冒出头,凝成一个鲜红色的,饱满的小血珠。   燕沉潇看着荷包上的刺绣,满意地收了起来。   他慢慢走了回去。   天色已是傍晚了,瑰丽的晚霞扑在天边,锦光万丈,从橙红色到蛋黄色再到月白色,最后是由浅进深的幽蓝色,如云缎般层层铺陈,恍若宣纸上晕染流动的颜料。   燕沉潇回房等着甘棠,趁着这段时间,他洗漱完毕。   里衣白如雪,乌黑的发丝长长地垂落到腰间,乌眉红唇,一张芙蓉面在烛光下更显白腻,仿佛粉妆玉砌而成,冰肌玉骨,仙姿佚貌。   他拿了甘棠的一本书,心思却不在上面,一双眼隐隐看着门口,待人归来。   外头的树影在窗上打下阴影,摇晃着,怪笑着,像是鬼魅。   怎么还不回来?   燕沉潇有些按耐不住了,再次往外探出一眼。   好久好久,怎么这么久。   也不止过去多久,久到燕沉潇觉得自己等到要枯萎了,外头终于传来了动静。   甘棠回来了。   才掀开珠帘进入寝屋,迎面便是一个拥抱,仔细一看,燕沉潇几乎要挂在她身上了。   他揽着她的脖颈,委屈道,“妻主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甘棠微顿,晚吗?同平时差不多啊。   她伸手托住燕沉潇的腰,“让殿下久等了。”   燕沉潇手收得紧紧的,“妻主亲我一口我就原谅妻主。”   “……”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微微探头亲了他朱丹染就的唇瓣,燕沉潇迎合过来,还忍不住启齿轻咬了一口,好像还是很不满的样子。   甘棠任他咬,把他抱回了床榻,说道,“殿下今日去了哪儿?”   她放开了他,站在屏风前脱下外袍。燕沉潇又跑下床,手殷切地接过她手中的衣带,口中却道,“我不告诉妻主。”   殷红纤细的指尖捏着甘棠的衣带,缓慢地解着,甘棠垂眼看着他的动作,却慢慢顿住了。   那莹白指尖上,有些红肿,像是吸饱了桃汁。   甘棠眉头微蹙,忽而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燕沉潇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抬眼嗔怪道,“妻主怎么了?”   甘棠捏着他的手腕抬起来,“殿下的手怎么了?”   燕沉潇:“……”   甘棠不提这茬他都快忘了,现在被她这么一问,竟然有些心虚,指尖忍不住缩了缩,“没事啊。”   “……”   甘棠抬眼看向他的眼睛,神色平静,“殿下不愿说?”   燕沉潇抿了抿唇,“真的没事。”   他想把那个礼物作为惊喜,便不会说出实情。   他这个拒不回答的样子,让甘棠心头一堵,垂下眼不再说话了。   燕沉潇见她这个模样,心也跟着跳,撒娇道,“妻主~真的没事!”   甘棠看着他,许久点了点头,“好。”   她自己解完了腰带,把外衣脱下挂到屏风上,转身便走了。   燕沉潇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唇慢慢抿了下来。   委屈的情绪变作一团凌厉的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把五脏六腑撞得生疼。   甘棠其实连门都没有出,只是去外头拿了一支药膏,回来却发现燕沉潇把自己闷在了被窝里。   这个过程连半刻钟都不到,燕沉潇当然没有睡,甘棠上前把他裹着的被子扒拉开,扯了扯,却没扯动。   心里多了些怪异,她又加大了力气。   这次终于扯开了,也露出了被子下的燕沉潇,他委屈地看着甘棠,眼圈微红。   甘棠静静看着他,“殿下怎么了?”   燕沉潇当真以为甘棠生气了,走了,谁知她现在又回来了,心头微酸,“妻主怎么又回来了?”   “……”甘棠无声叹了口气,“我给殿下拿药去了。”   说罢,她还把手中的药膏举起来晃了晃,“殿下不愿告诉我手怎么了,难道也不愿让我给殿下上药吗?”   燕沉潇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心里的委屈消了大半,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妻主都不告诉我,也不说话,我以为妻主生气了……不愿理我了。”   甘棠把他挖出来,“不会。”   “不过确实怪我,没有和殿下说清楚。”   下意识便去做了,却没想到燕沉潇会误会。   “殿下伸出手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燕沉潇沉默半晌,却说道,“其实……是因为我给妻主绣了个荷包……”   他从甘棠枕头地下掏出那个浅色的荷包,“给妻主的礼物……本来想给妻主一个惊喜的。”   他把荷包呈到甘棠眼前,澄黑的眼眸盛着期待,“妻主看看,喜欢吗?”   甘棠垂眼看着那个荷包,上头的图案其实很简单,一只黑燕停留在一株盛放的海棠花上,黑燕轻巧,海棠灼灼。   “很喜欢。”   燕沉潇弯眸一笑,“那妻主以后都戴上好不好?”   他挖出衣领下的如意平安锁,“像我一样,可以吗?”   红玉髓红润清透,指尖绯红饱满,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个更加艳丽。   甘棠接过荷包,“好,以后都戴着,谢谢殿下。”   燕沉潇满意了,这荷包还有平安符,是他爹为幼时的他求的,他留在身边留了十几年,如今装在荷包里赠予甘棠。   甘棠看了这荷包半晌,小心放在枕边,说道,“殿下伸手过来,我给殿下上药。”   燕沉潇把十指摊开,平平呈在她面前,甘棠轻轻捏着他的手指,另一只手抹了药膏涂抹在他的指尖上。   燕沉潇感受着她指尖轻柔的触感和凉凉的药膏,心头痒痒的,问道,“妻主觉得我绣得好看吗?”   甘棠涂完了,抬头看他,“很好看。”   燕沉潇唇角忍不住弯了弯,爬到她怀里,“这是我绣的第一个东西,也只给妻主一个人绣。”   甘棠搂住他,眉眼微扬,“谢谢殿下。”   两人不再说话,燕沉潇把脑袋窝在她怀里,耳畔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十分清晰的,一跳一跳,传入自己耳中,到了最后,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同她一致了。   “妻主。”他抬头看她,眼眸很黑很亮,“我明天去书房陪你。”   他打算,学习一些新的、好玩的东西。   甘棠不知他心中所想,指尖捏了捏他圆润柔软的耳垂,“好。”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什么是好玩的东西?   潇潇:不告诉你   棠棠(默默扭头):……   感谢在2022-07-28 20:59:07~2022-07-29 20:4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ero星河若夏、吃片柠檬压压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好玩的东西   如燕沉潇所说的, 第二日,他果真到书房来陪甘棠,只是手中还拿了一本书。严格来说或许不是书, 是折子,具体什么内容甘棠不知道,也没有注意太多。   只是燕沉潇看得很认真,视线还时不时落到她身上。   “怎么了?”   甘棠忍不住问。   燕沉潇眉眼微弯,“没什么, 只是想看看妻主。”   甘棠微顿, 继续写字,也不知过去多久了, 她停下笔, 脖颈一片酸痛。抬眼看过去,燕沉潇也没有再看了,正托着腮看着自己。   见到甘棠似乎不大舒服的样子, 他提步走了过来,“我给妻主捏捏肩膀好不好?”   甘棠扭了扭脖子, “好, 多谢殿下。”   燕沉潇于是站到了她身后, 指尖在她单薄的肩膀揉捏,松弛有度,很是舒服。   甘棠忍不住闭了闭眸。   燕沉潇继续揉捏她的肩膀,许久换到了她眼尾太阳穴处轻轻按压, “妻主舒服吗?”   甘棠眉心微蹙,唇瓣微张, “舒服的。”   那柔软细腻的指尖再次转移到了肩膀, 又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抚摸上了甘棠的脖颈, 动作轻柔,恍若蜻蜓点水,意味不明,但又十分暧昧。也不知按压到了哪儿,甘棠身体微微一颤。   她心情复杂地睁开眼,看向燕沉潇,欲言又止,“殿下你……”   燕沉潇弯眉一笑,“妻主怎么了?”   甘棠微摇头,“……没事。”   可能是她的错觉吧,不然她怎么觉得燕沉潇……好像在勾引她……可也不对,在这种事情上,他向来是害羞的。   害羞吗?   想起以往,甘棠又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这边,燕沉潇的指尖还在她脖颈揉捏,从耳廓一直滑到下衣领,一直往深而去,触感好似桃花瓣落到身上,微痒微麻。   甘棠:“……”   好像不是错觉。   手忽而被捉住,燕沉潇动作一顿,十分不解的模样,“妻主怎么了?”   甘棠:“……”   竟然还装傻,究竟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她拿下他的手,“殿下停下吧。”   燕沉潇探头问,“为什么,妻主不喜欢吗?”   甘棠微顿。   这让她如何回答?   喜欢是挺喜欢的,就是时间不大合适。   想了想,她斟酌道,“喜欢,但是够了,殿下别累着了。”   燕沉潇抿唇一笑,“妻主喜欢就好。”   好在他没有再继续,甘棠也松了一口气,若是燕沉潇再这样,她恐怕就不想待在这书房了。   然而,没多久,甘棠便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午饭的时候,燕沉潇唤人把饭菜端放到小厅子里,两人便在小厅子里用饭。因是夏日,厨房熬了酸梅汤,放了冰块,很是解渴。   甘棠端起酸梅汤喝了几口,然后便随意地放到了桌上,谁知等她再一回头,便看到燕沉潇端着她那碗没喝完的酸梅汤凑到了嘴边,而他自己那碗,却放在手边纹丝不动。   甘棠微愣,以往也有这种情况,她没有想太多,但在今天,不知为何显得十分怪异。   她没有说话,默默收回了目光,紧接着燕沉潇又开始给她夹菜,恨不得亲自送到她嘴里。   甘棠:“……”   她制止道,“殿下自己吃吧。”   燕沉潇眉眼微微下压,有些可怜的模样,“妻主不喜欢我给妻主夹菜吗?”   “……”甘棠微顿,目光默默转向自己如小山堆般的碗里,“可是这么多,我吃不完的。”   燕沉潇眉眼弯弯,“妻主吃不完,我可以帮妻主吃。”   甘棠:“……”   她又是顿了一顿,半晌问道,“殿下为何总要吃我吃过的?”   这回轮到燕沉潇哑口无言,脸颊默默攀升了桃花似的粉,云霞一般迷人,纤长如蝶翼般的睫毛闪了闪。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总之底气慢慢足起来,看向甘棠,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我想全身都沾满妻主的味道啊。”   而且,他一点儿也不介意!甚至欢喜得很!   从前她只要不在,他就抱着她的衣服,现在她在了,他还是不满足。   “……妻主是觉得讨厌吗?”   这句话倒是问得很缓慢,并且很忐忑的样子。   甘棠微愣,她的表情看似很平静,实际上黑发下的耳垂却一片通红,血珠子一般,许久道,“没……就是很奇怪。”   “殿下以后,不用这样。”   燕沉潇好像很萎靡,“……哦。”   可一转眼,嘴边忽而多了什么,他抬眼一看,甘棠夹了一筷子菜凑在他嘴边,“我可以喂殿下。”   跌入的谷底的心被风筝牵引着飘向天空,燕沉潇愣了许久,张口咬住,含糊不清道,“妻主真好~”   他本来是挑食的,这不吃那不吃,可甘棠喂他时他就没了办法,甘棠夹什么过来,他便吃什么,尽管不喜欢,还是面不改色吃了下去。   甘棠见他乖乖的模样,忽然就感受到了投喂的快乐。怪不得燕沉潇总喜欢给她喂吃的,原来是这种感觉。   用饭结束,两人出去散步消了食,随后便再次回到书房里,许久过去,甘棠看着窝在椅子里认真看书的燕沉潇,慢慢提起了刚放下的笔。   一张宜喜宜嗔的美人脸,乌眉斜飞入鬓,蝶翼般的眼睫半垂,朱唇皓齿,肌肤如玉,此刻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著书页,更衬得纤细白腻,十指生生,好像刚从湖里捞出来的白藕。   只不过寥寥几笔,燕沉潇的模样便跃然纸上,依旧是那唇红齿白的模样,很好看。   甘棠垂眼看着这画上的燕沉潇,静默不语。   燕沉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察觉到了,提步无声地走了过来,手撑在甘棠椅背上,脑袋贴着甘棠的脑袋,亲密道,“妻主画得真好。”   “只是我总感觉缺了什么。”   甘棠微微侧过头,问道,“缺了什么?”   燕沉潇在她下颌处吻了一口,“缺了妻主呀。”   他把手覆在甘棠作画完毕的左手上,手指顺着她的手背缓缓插.入指缝,直至十指紧握,又贴着甘棠的耳边说道,“怎么能少了妻主呢?”   呼吸温热,动作也带来痒意,甘棠指尖微缩,“这画,不便再加上我了。”   燕沉潇并不满意,“才不会。”   他伸出右手,就用这个姿势,在画上添了几笔,不多时,便见一树海棠横斜在画面上,花开了满枝桠,艳丽的花瓣把那张美人脸遮了一半,若隐若现,惹人遐想。整个画面由墨笔和朱笔绘成,红黑点映,韵味十足。   画完,燕沉潇弯眉一笑,“妻主觉得怎么样?”   甘棠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殿下画得很好。”   “真的吗?”燕沉潇又问,“那妻主给我一点奖励好不好?”   他侧着头,墨色的眼眸直直看着甘棠,清澈见底,甘棠几乎能通过他的眼看到自己。   她没说话,手按在他的脖颈上,微微下压,吻了上去。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怎么觉得,燕沉潇变得厉害了,手段更勾人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燕沉潇整个人都坐在了她身上,一只手揽着她的脖颈,粉嫩的指尖松松勾着她的衣领,红唇微张,细细地喘息着,眼眸似水含烟,朦胧多情。   他舔了舔唇,再次看向甘棠,嗓音微哑,期求道,“再给一点好不好?”   夜将深,燕沉潇回去洗漱了,书房只剩下甘棠一人,她落下书页上的最后一笔,随后站起身。   路过白日燕沉潇窝着的软塌上,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仔细一看,原是燕沉潇的书放在了这儿。   要帮他拿回去么?   甘棠只思考了一秒,随后便拿起了书,还未入手,便看到封面几个大字——《男子该如何抓住妻主的心》   下一本。   《每个已婚男子都应该知道的一百个宠婚小技巧》   再下一本。   《要抓住妻主的心,便要抓住妻主的胃》底下一行小字,“本书教你如何用美食牢牢捆住女人的心”   甘棠:“……”   三本书的作者都标着匿名,并且风格都十分诡异和相似,看来是同一位作者,且这作者也是不大好意思的。   没有想到……燕沉潇看的原来是这些书。   想起他的异样表现,甘棠心里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翻开第二本的第一页她便见到了一行醒目的大字,“第一个小技巧,亲密接触。”   “触摸会让两个人越来越熟悉对方,更是增加亲密感的好方法。只有有亲密感的两个人,感情才会长盛不衰。”   “温馨提示:在进行亲密接触的时候不妨多一些新花样,以免产生倦性哦~具体分析请看下一章。”   甘棠:“……”   她揉了揉眉心,默默合上书。   这叫什么事?难道燕沉潇觉得他们还不够亲密吗?   最后一本是个折子,名字倒是很正常,《嬉春》,底下的著者唤作浮云居士,是一位有名的画师,为人放浪不羁,画作流芳百世,到如今已是重金难求,有市无价。   总算出现一本正常的了,甘棠心里莫名欣慰。   今天燕沉潇大部分在看这个折子,想来他还是很单纯害羞的,还没有这么的……呃……大胆。   想了想,她还是抱着这几本书回了房,为了防止别人看见,她还特意把折子放到了最上面。   挡一挡,被别人看出来就不好了,殿下脸皮薄,知道了定是要恼羞成怒的。   甘棠自觉贴心。   她抱著书回到了寝屋,燕沉潇已经洗漱完了,正百无聊赖地窝在床榻上等她回来。   听到动静,他探出头去,身形却在看到甘棠的一瞬间僵硬了。   “妻主……”   甘棠笑看他一眼,“殿下的书,我帮殿下拿回来了。”   “……”燕沉潇蓦然红了脸,“妻主……看过了吗?”   甘棠点点头,“翻开看了一眼。”   看了……燕沉潇看见放在最上面的折子,微微呆愣。   看到的竟然是那个折子的吗?   燕沉潇忍不住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脑,面红耳赤,忍不住别过脸,看天看地,就是不愿看甘棠。   眼睫闪了闪,他咬着下唇,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那……妻主觉得怎么样?”   最喜欢哪一种?   甘棠把书放到柜上,“没事,殿下喜欢看便看。”   他会看这些书,可能就是因为不安,而不安也可能是因为她还不够关心他。   想到这里,甘棠凑过去捏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我去洗澡。”   燕沉潇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无法思考了,他白玉般的脸颊此刻通红如血,滚烫如岩浆,黑发下的耳垂也如同血滴子一般,嘴唇微张,忍不住呼出一口热气。   甘棠已经走了一小会儿,他还是怔怔的,脑海一片空白。   想到什么,他忽而翻身下床,一身里衣洁白胜雪,黑发长长垂落下来,随着下床的动作微微晃荡。   燕沉潇走出几步,又倏忽停下了脚步。   不行,得再温习一下。   折子再次被打开,燕沉潇眼眸湿润,目光定定地落在折子上的画面,许久微微仰头,深呼吸几下,转身离开了。   折子被随意地丢在柜子上,书页展开,是甘棠未曾预料过的画面,有道是“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出枕”。   甘棠还在偏房洗漱。白日写字写得多了,有些累,此刻浸泡在温水中,十分舒服,昏昏欲睡起来。   外头有轻微的动静,她缓缓睁开眼,便见燕沉潇越过屏风朝她走过来了。因是夏日,他只穿着一身轻薄的里衣,乌黑的发丝长长地垂落在脑后,又分了几缕搭在胸前,像是隐藏在梨花里的枝干,芙蓉面白如雪,眉眼如画,红唇妖娆。   像是山野间凭美貌夺人性命的精怪。   甘棠微愣,“殿下怎么来了?”   燕沉潇眼眸湿漉漉地看着她,“我来陪妻主洗澡。”   甘棠眉心微微一蹙,“这水凉了,我很快洗完,殿下等等我就好了,不用过来。”   燕沉潇又道,“我也要洗。”   他缓缓走过来,步步生莲,长腿跨入这浴桶中,轻薄的裤子被沾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一道优美流畅的线条。   甘棠怔怔地看着他,燕沉潇忍不住又红了脸,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燕沉潇是被抱回去的,甘棠把他擦干,又用外衣一丝不苟地裹住。只见那张白玉清透的脸庞上泪痕犹存,长睫静静地覆盖在眼睑下方,唇瓣殷红微肿,像是被揉碎的海棠花,露在外面的脚白里透红,看得出来经过不少磨搓。   回到寝屋,她轻轻把燕沉潇放在床榻上,一转眼便看见了柜子上打开的折子。   上头的画面,好像同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甘棠眸子微眯,凑过去看了一眼。   “……”   “…………”   面色平静地把这折子放好,甘棠也钻入了被窝。   才一躺下,燕沉潇便自发缠上来抱住她,脸颊埋在她颈窝,呼吸轻轻,宛若鸿毛。   甘棠忍不住捏了捏他柔软白嫩的脸颊,直到看见泛起的微红才松手。   她确实不够了解他,眼前人,分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胆多了。   她低估了他。   翌日,燕沉潇一醒来,便看见了甘棠。   她难得地还没离开,手中拿着那本折子,目光静静地落在上面,神情很认真。   发觉他醒了,她又侧过头看他,面色平静。   “殿下日后想用哪式,可以同我说。”   作者有话说:   #惊!大画师还画过这样的画!   #关于浮云居士你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流芳百世”、“重金难求”   浮云居士:“……”   注:“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出枕”出自牛峤的《菩萨蛮·玉炉冰簟鸳鸯锦》 第105章 我还是想给妻主生孩子   关于那一天后来的事情怎么样, 燕沉潇已经不想回忆了,毕竟在那之后,他们一起好好钻研了那本折子。   总之……他还挺快乐的。   唯一不快乐的是, 甘棠的假期结束了。   她要回到朝中继续上值,早出晚归,看起来很是忙碌。   灵陵的事情有了结果,梁国的谈判经过长久一段时间的拉扯,最终平定下来, 双方仍是以灵陵为界, 互不干扰,各自相安。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燕沉潇闲在家中没事, 只偶尔去万音阁看看, 参加一些难以推脱的宴会之类。   今天要去的正是国公府主君举办的赏荷宴。   换了一身同甘棠配套的天青色竹枝锦衣,他坐上了前往国公府的马车。   国公府家主唤作李玉,祖上是开国的功臣, 而李玉本人又对燕成言登基一事做出了不少努力,因此很得器重。   这个赏荷宴, 除了已经成婚的男子, 尚未婚配的男子也跟着家中长辈来了不少。   原因很简单, 李国公的二女儿年至十八,早已到了娶夫生子的年纪,此番也算是个相亲会。   燕沉潇本来不想去,可转念一想, 这宴席上有几个他讨厌的郎君,甚至还曾嘲笑过他嫁了个废人, 虽然当时燕沉潇就报了仇, 可现在想想, 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他的妻主顶儿好,比世上所有人都好!不像有些人,明面上取笑他,实际上自己却连一个如意妻主都找不到!   不过最好的已经是他的了,他们嫁不出也很正常,毕竟人也不如何好。   现如今,燕沉潇打算像“一枝春”老板卫樱说的那样,去“秀恩爱”,气死他们。   他把事情同甘棠说了,甘棠好笑又无奈,“殿下何必理会他们?”   燕沉潇靠坐在她怀里,“他们那样说妻主,我气不过。”   眼里闪过一丝暗色,他冷哼一声,“我要让他们看看,妻主对我有多好,嫉妒死他们。”   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好,那散值后我去接殿下。”   燕沉潇转阴为晴,“好,谢谢妻主~”   距离妻主散值还有两个多时辰,燕沉潇忍不住在心里计算。   没多久,他们到了国公府,果然是莺莺燕燕,热闹得很。   燕沉潇一离开甘棠,便又成了那个冷清疏离的长皇子,神情永远淡淡,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引起他的波澜。   与之相对的是,他的气色看起来非常好,朱唇皓齿,眉眼黑白分明,容光焕发,像是被春雨滋润过后含着露的桃花,十分引人注意。   此次宴席设在国公府府里的荷花池旁,说是池,这池其实大得有些过分,几乎相当于一个小湖了。   此时此刻,这湖长了三分之二的荷,碧叶田田,挤挤挨挨地相互连接,荷花从绿叶中钻出,娉婷袅娜地立在水面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传递满池荷香。   池边有几艘小舟,供感兴趣的郎君们上去近距离欣赏。   红木桌椅被整齐地排列在凉亭之下,摆了精致的瓜果、香茶,还有用以清凉的冰块。   才入席坐下,燕沉潇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赵家的小公子赵方如,周家的二公子周懿……竟然都来了啊。   见到他来了,他们的面色难掩惊讶,又显然十分不乐意的样子,却还是行礼道,“参见殿下。”   燕沉潇抬眼瞥了一眼两人,手中端着的青瓷茶杯盖轻轻碰了下杯子,漫不经心道,“赵郎君、周郎君不必多礼。”   两人退下,国公府主君看着燕沉潇,笑道,“许久未见殿下,殿下精气神好得很,看来驸马待殿下不薄。”   这话在燕沉潇耳里听着很是舒服,他微微一笑,“自然,驸马待我是极好的。”   视线落在了赵方如和周懿两人身上,意味不明,但又好像在说,“老男人”。   周懿:“……”   赵方如:“……”   尽管心中多有愤懑,明面之下,他们还是微微低下了头。   燕沉潇继续道,“驸马从头到尾都只有本宫一人。”   每日同自家妻主的三夫四侍明争暗斗的众人:“……”   “驸马每日对本宫嘘寒问暖,事事都是关心的。”   不仅没有嘘寒问暖,被漠视甚至还要被责骂的众人们:“……”   “驸马日日都回家同本宫用饭,也从不在外面过夜。”   知道妻主在外流连逍遥但是劝都劝不住的众人:“……”   席上一时有些沉默,不止是周懿和赵方如,许多人眼里的笑都慢慢淡了下去。   本来也只是假笑,现在连假笑也维持不住了。   燕沉潇微微一笑,“诸位的妻主想必对诸位也很是关心吧。”   众人:“……”   国公府主君面色含笑,“驸马与殿下伉俪情深,真是让人羡慕。”   有人强笑道,“殿下与驸马这般恩爱,想必不久甘府便能添一位小千金了。”   好巧不巧,说话的人正好是赵方如的爹,据说曾经还想同甘府联姻,可惜别说燕沉潇在前,就连甘府自己也是不大乐意的。   眼下这话并没有表面上的乐呵,可从他嘴里吐出来,便多了几分阴阳怪气的感觉。   燕沉潇又是轻笑一声,折扇在面前扇了扇,“多谢赵主君的好意。”   “只是驸马说本宫年纪尚小,不愿让本宫赴险。”   生子本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折扇停下来,半掩在下颌处,他弯了弯眼眸,说道,“可本宫这个年纪,怎么还算小呢?寻常男子甚至还有二八年华便生了子的。”   抬眼看向赵方如,似笑非笑,“赵郎君同本宫年纪相仿,还大本宫一岁,赵郎君认为呢?”   人家十六岁便生了子,可他的儿子赵方如,年至双十还未寻得个妻主。   赵方如牵强一笑。   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可恨这个长皇子,仗着身份便这般欺辱他!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他满心气愤,不久就同人泛舟去了,燕沉潇舒心得很,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各家主君聊天。   好久,好无聊,想回家,想和妻主在一起。   可她还有两个时辰才散值。   太阳还未散,却忽然有细雨下来了,斜斜地落到亭下,国公府主君连忙唤人送伞,三三两两换到了屋子里头避雨。   到了这个时候,已婚的男子和未婚的男子基本分开了,现如今燕沉潇待着的,便是已婚男子的屋子,多数是那些未婚男子的长辈。   许是儿子离开少了顾忌,又或是方才燕沉潇的话戳到了他们的心窝子,一行人的话题逐渐偏离,最后落了生子上面。   一位主君叹气道,“我还不到十八便诞下了麟儿,也算是功德一件,前几年同妻主也算是浓情蜜意,可如今……不提也罢。”   他似乎是真的伤心了,眼角有些微微的湿润,“当初怀着孩子时,她待我是真的好。”   燕沉潇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另一位主君忍不住说道,“谁不是呢?”   “这时间过去,我也不是当初那模样了,人老珠黄,也怪不得妻主不喜欢。”   话到这里,忽然有人接话道,“听说生了孩子会变丑。”   “我在生了我家玉儿之后,身上便多了许多斑纹,涂了多少药膏也消不掉。”   又有人接话道,“这么说,好像还真是。”   “我生了我家梦儿之后,身形丰满了不少。”   燕沉潇看着身形臃肿,脸方如田,眼睛几乎被挤成一条缝的他,沉默不语。   “我生了我家小宝以后,腰酸背痛,很是难受了一段时间。”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说来伤心,在那以后,妻主也甚少进我屋子里了。”   这话什么意思,在座的人都知道。   “……”燕沉潇眼睫忍不住抖了抖。   又有人哀伤道,“你们这算什么,我生了孩子以后,头发落了不少。甚至还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小贱蹄子耻笑。”   燕沉潇侧眸看了过去,他的头发……确实不怎么多,脑袋也十分光亮。   这话题开始热火朝天起来,甚至有往常不对付的两人开始互倒苦水,十分哀切的模样。   “生了孩子以后,我腰粗了,皱纹多了,人也没以前活泼了。妻主她也再也没有抱过我了。”   “生孩子以后,我臀部大了不少,穿衣服都不好看了。”   “生孩子以后,我老得更快了。”   “生了孩子以后,妻主不爱我了。”   不爱我了。   燕沉潇:“……”   这四个字像是个重锤,重重击在他身上,彻骨地痛,他捏着折扇的手指紧了紧,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   生孩子以后……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吗?   会变老变胖,有斑纹,掉头发……   会失去妻主的爱。   他们还在发牢骚,燕沉潇却已经走了神。   妻主真的会嫌弃吗?   嫌弃了怎么办?   不爱他了怎么办?   捏着折扇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忽然,“啪嗒”一声,那折扇竟是硬生生被他掰断了。   粗糙锋利的断面划过掌心,又刺又疼,燕沉潇却好像感觉不到,只缓缓收拢了掌心,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渐渐流动出来。   这个动静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他们总算停下了话,看向燕沉潇,“殿下怎么了?”   燕沉潇面色微白,黑黢黢的眼眸无神地朝他们看过去。   国公府主君见他这个模样,心头一跳,“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燕沉潇喉口微微滚动了一下,“是,本宫先行离开了。”   话落,他径直站起身离开,任凭国公府主君在后头怎么叫唤都不理会。   甘府的车一直在外头候着,长梦跟在他身边,燕沉潇上了马车,又同外头的长梦说道,“去告诉妻主,散值后不用来国公府接我了。”   长梦上车的动作一顿,“是。”   燕沉潇上了车,却还是无神的,掌心越发灼热了,血淋淋的,又刺又辣,触感清晰,甚至能感受到心脏的搏动。   也不知过去多久,巧合的一瞬间,那车帘子被风挑开,燕沉潇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孕夫,分明肚子已经那样大了,他还坐在门前的小木凳子上洗衣服,神情看起来十分难受。   燕沉潇的视线不自觉跟了上去,只见身后的门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女子站了出来,眼神厌恶地钉在那个孕夫身上,骂骂咧咧道,“洗个衣服洗了这么久!”   孕夫回头对着她勉强笑了笑,还说了什么,具体燕沉潇听不见了,只是模样很讨好。   他忽而有些心凉。   这厢,接到长梦消息的甘棠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好,我知道了。”   长梦看着她,欲言又止,甘棠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长梦道,“……驸马若是可以,早些回去看看殿下吧,殿下今日不大对劲。”   甘棠眉心一蹙,立时问道:“他怎么了?!”   “驸马今日去国公府,脸色发白,似乎身体不适,率先回府了,只唤长梦来告诉驸马,不用再去接他。”   甘棠下颌微紧,“这样,你先等等,我即时去告假,再同你一起回府。”   话落她径直往宫里头去,脚步十分急促。   听闻甘棠的来意,长官何萍之连忙说道,“既是如此,小甘大人便赶紧回去吧。”   甘棠微点头,“谢大人体谅。”   话落,她径直离开,坐上了甘府的车,一路急行回府,还遣了长梦去把大夫请过来。   燕沉潇发生了什么?   莫不是突然生了病?今天是下了小雨的,难道是受了寒?   这边,燕沉潇才到家中,便闷在了屋子里,他盯着桌上的青瓷花瓶看了许久,却没有神采。   外头忽而传来什么动静,是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还有甘棠的声音,同样是十分着急的样子。   妻主回来了?   可还有将近一个时辰才散值呢,莫不是他听错了?   事实证明他没有听错,因为下一秒那门便被打开了,甘棠的身影也随之撞进燕沉潇的眼帘。   甘棠看见燕沉潇,正坐在桌边完好无损的模样,顿时松了一口气,撑着门喘气,“……殿下没事吧?”   “我没有事。”燕沉潇站了起来,指尖微缩,“妻主……怎么回来了?”   甘棠提步朝他走过去,“长梦说殿下看起来不大好,我担心殿下有事,便提前回来了。”   她说着,伸手把掌心贴在他微凉的额头上,细细感应,半晌叹道,“还好还好。”   燕沉潇唇角微抿,“妻主,我真的没事。”   甘棠拉着他坐下,温润的眼睛看着他,柔声问道,“那殿下今儿怎么啦?”   捏了捏他的脸,她说道,“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模样。”   她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云一般柔和,燕沉潇忽然就撑不住了,那股子难过好像被放大了近十倍,在他的心肺里翻涌,刀一般,把五脏六腑割得生疼。他忍不住伸手揪住她的衣角,黑眸深处藏着惶惶,仰头问道,“妻主……倘若……倘若我变老了、变丑了、没有头发了,妻主会嫌弃我吗?”   嗓音微微酸涩,他继续问道,“……还会爱我吗?”   甘棠微讶,不知道他怎么会问起这个,但眉眼更加温柔了,安慰道,“当然不会嫌弃殿下了。殿下什么样我都喜欢。”   燕沉潇眼眸湿润,“真的吗?”   甘棠点头,在他额上亲了一口,“真的。”   燕沉潇手指缩紧,“那如果妻主不爱我了,还会爱我吗?”   “……”甘棠没有听懂这句话,但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不会不爱殿下。我永远喜欢殿下。”   燕沉潇唇微抿,忽而就有点想哭,他看向甘棠,眼睫颤抖,“妻主……若、若是我不生孩子了,妻主会怪我吗?”   甘棠微怔,“殿下怎么了?”   对于这件事,他向来比她热衷多了,怎么今日这么反常?   燕沉潇偏过头,嗓音微颤,“我……”   他说不出话。   甘棠伸手捧住他的脸,轻柔地转了回来,非常认真地看着燕沉潇,说道,“不管殿下是老了、丑了、没有头发了,我都爱殿下。”   “殿下不想生孩子也没有关系,我和殿下一起好好过日子就好了。”   这本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也不能体会到那种痛苦,因此她尊重他的选择。   她上前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现在殿下还觉得难过吗?”   “……”燕沉潇感受到她嘴唇轻柔的触感,眉眼微压,自责、愧疚、难过、委屈、不安的情绪混作一团,乌云盖顶一般,压得心脏沉沉的,眼角微酸,忍不住伸手揽住甘棠的脖颈,哑声道,“妻主……”   等他出来,甘棠便看见了他通红的眼眶,微微一笑,“殿下别难过了,看得我心疼。”   燕沉潇还是瘪着嘴,但还是道,“妻主别心疼……”   等安慰好燕沉潇,已是傍晚了,甘棠才要收住话,却忽而看见了燕沉潇一直拢在掌心的伤。   那儿一道鲜明的血痕,伤口边缘血液凝固,看起来十分骇人。   燕沉潇还没有发觉甘棠看见了他掌心的伤,刚想说话,便见甘棠变了脸色,心也跟着一跳,“妻主……怎么了?”   甘棠目光紧紧落在燕沉潇拢着的掌心上,“殿下的手怎么了?”   燕沉潇忍不住缩了缩,“没有事。”   甘棠面色微冷,“不行,殿下打开给我看看。”   “……”本就难过的燕沉潇打开了手,可怜兮兮地哀求她,“我不小心弄伤的,妻主别生气好不好?”   “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妻主别生气……”   甘棠面色不大好,“殿下这般不爱惜自己,让我也难过得很。”   燕沉潇心头一跳,红着眼抱住她,“我错了,妻主别难过……”   声音带了一些哭腔,“我不小心才弄到的,妻主别生气……”   甘棠拉出他的手细细端详,唇角压着,“我给殿下拿药来。”   她站起身要走,燕沉潇也忍不住跟着站起身,又被甘棠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我拿就好,殿下不用过来,坐在那便好。”   燕沉潇咬着唇,缓缓坐下身去,目光还是紧紧跟随着她。   甘棠拿药回来了,坐在燕沉潇身旁,执起他的手,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几口气,又抬眼问道,“殿下疼不疼?”   燕沉潇含泪摇摇头,随即又点头,“疼,好疼。妻主别生气好不好?”   她要是生气了,他就要疼死过去了,不只是手疼,心也疼。   甘棠定定看他几眼,“好,不生气,但殿下日后若是再这样,我便真的生气了。”   燕沉潇摇摇头,“不会再这样了,以后会小心的,都会小心的。”   见他诚惶诚恐的模样,甘棠心头一软,柔声道,“好了,我给殿下上药,上药以后就不疼了。”   话落,她擦着药膏轻轻抹到他掌心的伤口里去,厚厚的一层,生怕不起效果,末了还吹吹气,“殿下这几日,这只手不要碰水。”   燕沉潇乖乖点头,“好,都听妻主的,不碰水。”   好巧不巧,他伤的是右手,动作都不方便起来,甘棠索性喂了饭给他吃,甚至还帮他洗澡。   燕沉潇被她贴心又温柔地对待,心头却越来越酸。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知道,她很喜欢小孩子的,如果有自己的小孩子,她一定会很开心。   可他真的很怕,她若是不爱他了,那么他的整个人生,好像都灰败起来,被痛苦与疯狂击毁,直至崩塌。   她是他的全部。   甘棠不明白燕沉潇白日遭遇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画面,又听到了什么话。她本来想问问他,可是燕沉潇抗拒又不安,只哭着缠她,“妻主……你疼疼我……疼疼我好不好……”   没有办法,她只好安慰他,等他稳定下来。   燕沉潇黏她黏得很,人都失神了还是缠着她不放开,眼眶通红,泪水涟涟,滚珠似的滑落,又像是荷叶上的露珠。乌黑的眼睫湿答答的,黏黏地沾在一起。那张水润绯红的唇张着,却说不出话,只控制不住地泄出几声呜咽。   像是被卷入汹涌的波涛中,在海浪的顶端颠簸,他伸长了细白修长的脖颈,脑袋极力向后仰,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呜呜!怎么办啊!我还是想给妻主生孩子!”   作者有话说:   更啦更啦,今天在外面有事耽搁了,对不起宝贝们   潇潇是怕棠棠不爱他所以不想生孩子,又怕棠棠难过所以决定生孩子   感谢在2022-07-30 19:15:26~2022-07-31 23:4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菠萝包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生孩子(正文完)   甘棠总算是明白燕沉潇为何那副样子了, 原来是怕生了孩子以后他们的感情会发生改变。   自己怎么说都不一定有用,甘棠直接去宫里请了个太医过来。   这个太医唤作白时,是少有的男太医, 在宫中照顾过不少有孕的侍君,经验丰富。   燕沉潇看着面前的太医,又看了看甘棠,颇有些犹豫。   甘棠微微一笑,“殿下问吧。”   那个太医也说道, “殿下可不必顾忌, 老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甘棠本想留着, 可燕沉潇似乎不大愿意, 她想了想,还是出门去了,“我还有事, 先行离开了,劳烦白太医了。”   甘棠离开, 燕沉潇眼眸半敛, 不知为何透出了些难言的冷淡, 许久说道,“太医,男子若是有孕,是不是会长胖, 长斑纹,掉头发?”   就算他变成这样妻主还喜欢, 但肯定没有这么高兴。   太医一顿, 心想怎么是问这种问题, 方才那么严肃郑重的,他还以为殿下有孕了呢。   不过关于这个方面,太医也颇有经验,后宫侍君大多以色侍人,有个孩子变多了一个依靠,可若是美貌不再,在宫里也是寸步难行。   不过……长乐殿下也需要担心这种问题吗?   他瞧着驸马,没有更比她会关心自家夫郎的女人了。   想了想,他说道,“殿下可不用担心,这些现象并非绝对的。”   “孕期长胖是正常的,胎儿在父体的生长过程中,是会不断吸收父体的营养的,倘若父体养分不足,不仅不利于胎儿发育,还会伤到父体本身,这对父体伤害极大。”   “当然,太过于肥胖也是不可取的,不利于胎儿的生育,对父体也不好。”   “所以要保证父子平安,就要摄入足够的养分,在饮食上也要多加注意,保持均衡,既要保证足够的养分,也不能吃太多。”   燕沉潇垂着眼,听得认真,太医心中莫名安慰,继续说道,“如果不想长胖,孕期时便要注意运动,饭后走走路消消食,当然,避免剧烈运动。”   “而对于长斑纹,殿下也不必担心。”   他的声音柔和了些,“斑纹在生育后不久便会淡化消失的。”   燕沉潇眉头微蹙,“为何我听说有些生育许久的人的疤痕到如今还未消失?”   “……”太医面色顿时有些怪异,许久说道,“也有这种情况,不过没关系,倘若殿下担心,届时臣可以给殿下制几副药膏,每日涂抹上去,一段时间便恢复如初。”   燕沉潇微点头,“嗯,还有呢。”   太医继续道,“脱发大部分也是有原因的,睡眠不好,营养不均衡,压力过大等方面都会影响到。殿下只有保持轻松,适当运动,好好睡眠,营养均衡便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他忍不住擦了擦心里的冷汗,有些问题他其实也还不够清楚,不过好在前些日子同辛大夫交流了一番。   这些问题都不是必然发生的,燕沉潇陡然松了一口气,眉眼终于放松下来,“好,多谢太医。”   他偏头给长梦使了个颜色,长梦意会,颔首出门离开。   太医还以为这就结束了,等了半晌没见燕沉潇说话,刚想告退,燕沉潇便抬眼朝他看来,眼神接触的一瞬间,太医鬼使神差般说道,“殿下若想有孕,我可以给殿下开些药调理身子,帮助殿下。”   “……”燕沉潇沉默半晌,“好。”   太医走了,临走前长梦把一袋银子塞给他,引得他惊吓连连,“不必如此,这是臣的本分!”   长梦面不改色,“我也是奉命行事,太医还请收下,不要为难我。”   他一身杀气,看着就不太好惹,太医擦了擦冷汗,“好,那便多谢殿下了。”   得知太医走了,甘棠前去看燕沉潇,只见他坐在桌边,仍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心头一跳,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燕沉潇抬头仰望她,“妻主,没有事。”   甘棠笑了一下,“那殿下总该放心了吧。”   燕沉潇牵了牵她的衣袖,“只要妻主一直爱我。”   “……”甘棠摸了摸他的头发,“会一直爱殿下。”   事实上,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什么说得上爱呢?   是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还是永葆激情,永不褪却?   是如火般热烈,还是涓涓如细流?   好像都有,好像都是。   燕沉潇怀孕了。   起初两人都没有发觉。   只是燕沉潇没什么胃口,神情总是恹恹的,吃不下什么东西。彼时正是中秋时节,秋老虎毒得很,他以为是天气闷热,没有过多在意。   甘棠喂他吃的时候他都安安静静吃了下去,因此甘棠也看不出他不舒服。   只是甘棠沐休的那一天,两人一同起来用早饭,是鲜虾粥,味道很是浓郁香甜,勾人食欲。可燕沉潇却在闻到的那瞬间连步后退,捂住口鼻,反胃弯腰。   甘棠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急问道,“殿下怎么了?!”   燕沉潇恶心得眼角沁出了眼泪,一张脸苍白,可怜道,“……妻主,那个粥、好难闻,妻主让人撤走好不好?”   甘棠忙让人撤走那些菜,把燕沉潇带到一旁坐下,看着他不适的模样,眉头紧皱,“殿下这是怎么了?”   燕沉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几日胃口总是不大好。”   “……”像是一根针掉到了脑子里,甘棠蓦然多了一个想法,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沉潇,“殿下……莫不是有孕了?”   燕沉潇:“……”   他愣怔了起来。   甘棠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我去请个大夫来,给殿下看看就知道了。”   燕沉潇神色有些紧张,许久点点头,“好。”   等大夫过来的时候,甘棠顺便让厨房重新弄早饭,是简单清淡的小米粥,燕沉潇闻着终于没什么感觉,慢慢吃了下去,只是手一直揪着甘棠的衣袖,十分紧张的模样。   早饭过后,大夫过来了,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三根手指搭在燕沉潇手腕上,沉思不语。   甘棠坐在一旁,有些紧张,待她撤下手便问道,“大夫,怎么样了?”   “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滚珠,是喜脉。”老大夫笑了笑,“恭喜驸马和殿下了,看脉象,殿下已经有孕一个多月了。”   “……”   甘棠微讶,张了张嘴,竟然什么也没说出来,许久磕巴道,“好、好,多谢大夫。”   “那怀孕以后,有何注意事项?还请大夫告知我们。”   她问得认真,大夫便一五一十同她说了,零零碎碎一大堆,燕沉潇在一旁听着都觉得头晕,看向甘棠时,却见她面色认真,十分用心的模样。   大夫说完了,见甘棠还是一副继续听讲的模样,笑道,“大概就是这些了,驸马不用担心,届时请些经验丰富的人来照顾殿下,不会有事的。”   甘棠微笑着点点头,“好,多谢大夫。”   遣人送大夫离开,甘棠看向燕沉潇,眉眼微弯,“殿下觉得怎么样?”   “好神奇。”他说着,唇角微扬,“妻主高兴吗?”   甘棠点点头,“我很高兴。”   她忍不住摸了摸燕沉潇的肚子,燕沉潇笑道,“才一个多月,现在还看不出来呢。”   他这段时间没少看相关的书,生孩子怎么样他也懂了不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甘棠吻了一口燕沉潇的额头,燕沉潇顺势捧住她的脸,凑过去亲了一口,眼眸闪亮,“把这个消息告诉爹和娘,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甘棠眉眼微弯,“好,殿下亲自告诉他们。”   自从怀孕后,除了反胃恶心以外,燕沉潇也变得格外嗜睡。   寻常甘棠起来的时候,他也差不多起了,可如今却还要再睡上一个时辰,并且不久就又觉得困倦了。   再加上天气渐渐冷下来,他也更加疲倦了,窝在甘棠怀里,指尖揪着她的衣服睡得很香。   倘若甘棠离开,他便抱着甘棠的衣服继续睡。   甘棠本来被派去主持灵陵水道修建的事情,并且要再次勘察线路,可因为燕沉潇有孕,且粘她粘得紧,去勘察线路的人就变为工部尚书和都水少监。   线路是甘棠已经规划好的,此番勘察以后,若是确定没有问题,便可以开工了。   她们出发以后,甘棠便留在京城处理别的事务,同时照顾燕沉潇。   时日慢慢过去,到了十月,燕沉潇也逐渐显怀,肚子微微鼓起来,但不明显。   甘棠每日同他用饭,用完饭之后便一起去散步消食。   燕沉潇寻了一根绳索栓住那狼,每日牵它出来在偏院放风。   他同甘棠道,其实他曾想过把它放走,还特意坐了半天马车带它到无人的荒野里去,它当时还以为是出去玩的,因此很快乐,四处撒欢打滚,简直不像一头狼。   燕沉潇看了它半晌,见它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也默默离开了。   可谁知,到了第二天,皇子府门口便多了一只脏兮兮又十分可怜的狼,嗷呜嗷呜叫着,十分委屈的模样,待燕沉潇听闻消息出去看一眼,那嗷呜声变得更大了,还蹭着他,爪子挠地,似乎在控诉他为什么抛下它。   从那以后,这狼便一直留下来了,也跟着他来到甘府。   说来也奇怪,这狼本来横冲直撞的,却在燕沉潇怀孕以后安静下来,性子温顺许多,唯独一次放肆嚎叫的时候,还是因为府里进了个逃犯。   甘府里的人见它不咬人,逐渐习惯,也没有这么害怕了。   江无情倒是很喜欢,常常去喂它。   十一月,也是燕沉潇怀孕的第五个月,肚子更鼓了,像是装了一个球。   天空下起细雪,燕沉潇没了事情做,也出去不了,只能窝在屋子里等甘棠回来。   炭火烧得很足,他怀里塞了个汤婆子,窝在软椅上闭目睡觉,手边还松松垮垮捏着一本书,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待甘棠回来,他还没醒。   甘棠也没有立时凑过去,待身上的寒气驱散以后才提步过去,轻轻地给他整了一下快要掉落的小毯子。   燕沉潇迷蒙地睁开眼,嗓音微哑,“妻主……”   甘棠眉眼温和,“殿下睡吧,我在这儿陪着殿下。”   燕沉潇不睡了,他伸出温暖的掌心拢住甘棠的手,“外头好冷,妻主是不是被冻坏了?”   甘棠眉眼柔和,“没有,我穿了很多衣服,一点也不冷。”   燕沉潇搓了搓她的手,“妻主骗我,明明就很冷。”   甘棠又笑,“那现在不冷了。”   她收回手,摸了摸燕沉潇的脸颊,“殿下今天怎么样?”   许是身子重了,这些日子他常常腰酸背疼,甘棠每夜睡前,都帮他揉揉腰,缓解酸痛。   燕沉潇动了动,指尖勾着甘棠的衣袖,“还是腰酸,妻主待会帮我揉一揉好不好?”   他的眼神落在甘棠身上,像是蜜糖拉成的丝,又甜又黏,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凑上前吻他,“好。”   四月,府里燕沉潇种的海棠花开了满枝桠,风吹过,雨一般缤纷落下,有轻巧的黑燕停留在枝桠上,鲜红的爪子抓着枝干,叽叽喳喳叫着。   甘棠正在产房外焦急等待着,眉头微蹙,目光担忧。   她隐隐约约能听到燕沉潇痛苦的闷哼声,似乎还在一声声唤着她,可怜得很。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甘棠几乎要忍不住进去了,一声婴啼终于从房中传来。   没一会,甘棠进去了。   燕沉潇躺在床榻上,满身细汗,面色惨白,连一向红润的嘴唇都没了颜色,黑发湿答答地黏在白腻的脖颈上,乌黑的眼睫被沾湿,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甘棠心头一颤,“殿下……”   燕沉潇眼眸微睁,看见她的一瞬间泪水又出来了,涟涟的,滚珠一般落下,细声呜咽,“妻、妻主……好痛……”   甘棠握住他柔软的手,在他眼角吻了吻,笨拙地安慰,“我亲一亲殿下,亲一亲殿下就不疼了好不好,殿下别哭。”   作者有话说:   天,我以为我发表了的,宝贝们对不起QAQ   还有,这本书到这里就正文完结啦!接下来就是一家三口的番外,崽崽出场!在线征集崽崽名字!   谢谢一直陪伴我的宝贝们~mua!   感谢在2022-07-31 23:40:44~2022-08-01 21:5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的小可爱在哪呢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107章 最喜欢的人(崽崽番外)   “娘!”清晨, 天刚蒙蒙亮,一个粉嫩的小团子便爬上了甘棠身上,看了看还在熟睡的燕沉潇, 凑到甘棠耳边小声撒娇,“起床了~”   甘棠被她的动静吵醒,怕她掉下去,伸手揽住她小小的身体,柔声问道, “橙橙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他们的孩子唤作甘橙,生于四月, 地支为巳, 在五行中属阴火, 克金、水,喜木、土,故取名为橙, 属木, 且生于土。   与“诚”同音, 希望她能做一个真情实意的人, 以赤心待人。   与“澄”同音, 希望她能做一个澄澈干净的人,追求自己想要的,不为世俗所拖累。   甘橙长得像燕沉潇, 也像甘棠,一双澄澈漆黑的大眼睛, 十分漂亮, 睫毛乌黑纤长, 脸颊白净细嫩, 仿佛粉雕玉琢而成,十分惹人喜欢,如今四岁,正是活泼的时候。   此刻听到甘棠的话,她小小的嘴巴就瘪了起来,“娘不是说我们去玩吗?”   去玩?   甘棠愣了一下,总算反应过来。   “还有三天才出发呢,橙橙是不是记错了?”   “……”甘橙撇撇嘴,“怎么还有三天……”   历时将近三年,灵陵和雍陵的渠道“永灵渠”修建完毕,按照甘棠规划出来的路线,从青陵到檀陵,再到庆陵,最后分成两路,分别抵达灵陵和雍陵,期间连接了燕水河、遥河、凌春河等,工程十分浩大,效果也很是不错,雍、灵两地夏秋时节格外缺水的事情得到极大缓解。   更重要的是,有了永灵渠,可以直接通过水路从京中运送军资到西北境,西北边防得到很大加强。   这些事情解决完毕,甘棠和燕沉潇便计划着出去游历山水,但那时候甘橙还小,又黏人,他们不便离开,便留在府中,陪同她一起长大。   到如今,她四岁了,两人也决定出发,十分郑重地问了她的意见,“橙橙,娘和爹要一起出门游历,橙橙想要一起来吗?”   甘橙当时正坐在塌上和玩燕沉潇下棋的游戏,闻言看向甘棠,眼眸睁大,“要!”   “要去的要去的,娘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甘棠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娘先和你说清楚,橙橙再做决定好不好?”   甘橙立刻便坐直了身子,小脸上满是认真,严肃道,“娘请说。”   见她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甘棠觉得有些好笑,说道,“我和你爹爹要去很多地方,可能很远,要坐很久的马车,也会很辛苦,橙橙可以吗?”   甘橙小眉头微皱,“那橙橙可以下车吗?”   “……”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当然可以,但是要看情况。”   闻言,甘橙立即点头,“没关系!我可以!”   甘棠点点头,又继续道,“除此之外,在我们出去以后,橙橙可能就要暂时放弃很多喜欢的东西,没有橙橙喜欢的木马,也没有祖父给橙橙做的馅饼,更重要的是,会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祖父祖母,见不到皇姨姨,见不到很多橙橙喜欢的人。”   她的面容柔和下来,“橙橙还要去吗?”   甘橙明显有些纠结,细嫩的小指头抓着墨黑的棋子,“我……”   甘棠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她的答案,她确实想带她一起去,见见这个世界,见见大燕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可想了想,怕照顾不到位,又怕她不乐意,最终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见。   甘橙想了好久,还是想不出答案,她不愿意离开娘和爹,但又确实舍不得其他人,许久过去,她看了看燕沉潇和甘棠,童声清软,“爹和娘希望橙橙去吗?”   这个问题甘棠早就和燕沉潇商量好了,故而回答道,“我们都希望橙橙来,但是更想让橙橙自己选择。”   甘橙本来也更倾向于同他们一起,闻言更坚定了,说道,“好!那橙橙要和娘和爹一起去。”   听到这里,燕沉潇摸了摸她的头发,“决定好了吗?决定以后就不能反悔了。”   甘橙抱住他的手,“决定好了,不会改变的。不过……”   她忽而可怜地看向甘棠,“我们可以慢点走吗,橙橙想和祖父祖母、还有皇姨姨、卫阿姨、辛阿姨……”   她弯着指头数数,苦恼道,“数不完了……还有好多好多人,橙橙想跟他们告别。”   甘棠点点头,“好,橙橙不用着急,我们一个月以后再出发。”   于是这一个月以来,甘橙成了大忙人。   燕成言十分喜爱她,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把她封为长安郡王,平时看见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遣人给她送来,对她几乎是有应必求,还时不时请她去皇宫玩。听闻她要离开,即派人请她去皇宫小住几天。等甘橙回来的时候,行李由一个小书包变成了装满两三辆车的东西,甚至还附带了几个人。   甘棠:“……”   燕沉潇:“……”   甘橙五天没见他俩,思念得很,抱着燕沉潇的腿撒娇,“爹爹,我好想你啊。”   说起来,她的性格不像燕沉潇,也不甚像甘棠,倒是有几分甘凌的影子,甜言蜜语装了一大筐,很会撒娇,时常笑靥如花。   燕沉潇提着她的领子,半垂的眼莫名透出了些冷淡,“这些东西,都是谁给的?”   甘橙被他提着,却抱得更紧了,仰头细数道,“都是皇姨姨和皇姨父给的,他们说要橙橙带着去玩。”   甘棠:“……”   玩具衣服这些就算了,御医她也可以理解,暗卫也很正常,只是为什么还有御厨?   甘橙从小书包中掏了一团皱巴巴的纸,说道,“皇姨姨让我给娘带了信。”   甘棠伸手接过,只见密密麻麻的一大页,最终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那些人要是不收,朕便令他们再也无法回宫。”   甘棠:“……”   她看向车边站的几人,眼神一对视,便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笑与请求。   没有办法,出发的队伍扩大了。   除了燕成言,卫缨和辛川也来凑热闹,卫缨把一个令牌给了甘橙,嘱咐道,“卫姨的酒楼在大燕各地乃至梁国都有!橙橙到时候去卫姨那儿吃饭,记得给卫姨写信啊!”   这块令牌甘棠也有,也是她给的。   辛川把一堆药塞给了他们,“这是金疮药,这是风寒药,这是退烧药,这是强身健体、增强免疫力的药、这是帮助长高的药、这是……”   许久,她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若是不够用,便给辛姨写信知道吗?”   讨厌吃药的甘橙:“……”   她忽而就体会到了甘棠的心情,磕磕巴巴道,“够了够了,谢谢辛姨。”   等这些人告别完,她又回到了家,穿着里衣躺在甘棠和燕沉潇的床榻上,有模有样地叹了一口气,“娘、爹,收礼物真的好累哦。”   正拿着甘棠的书看的燕沉潇横她一眼,“这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吗?”   甘棠拿着笔的手一顿,也接话道,“娘都不知道橙橙原来这么受人欢迎。”   甘橙爬过去,坐在燕沉潇腿上,甜甜笑道,“不一样的。”   “可是橙橙最喜欢爹和娘!谁都比不过!”   他问燕沉潇,“爹是不是也最喜欢我?”   燕沉潇眉头微挑,放下手中的书,说道,“不是。”   “……”甘橙顿时懵了,眼睛睁得很圆,又惊讶又生气“那爹爹最喜欢谁?!”   是哪个小孩子夺走了她爹爹的爱?!她要去和她决斗!   燕沉潇眼眸微抬,落在伏案写字的甘棠身上,身上的气息顿时柔和下来,“最喜欢你娘。”   “……”满心斗志瞬间丧失得一干二净,甘橙拧着小眉头,“好、好吧。”   “橙橙也最喜欢娘,也最喜欢爹!”   她撇撇嘴,“可是爹和娘最喜欢的不是我。”   燕沉潇没吭声,只见她又从他腿上爬下去,“我要去找祖父!”   祖父最喜欢的人肯定是她!   话落,她噔噔噔跑了。   燕沉潇看着她的身形消失,许久也起了身。   他来到了甘棠身边。   甘棠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再次投入了手中的工作,直到身旁忽而投下一个阴影,她才反应过来,抬头看过去,只见燕沉潇逆着光站在她身旁,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甘棠微怔,“殿下怎么了?”   燕沉潇坐到了她怀里,面对着她,许久说道,“方才橙橙问我,最喜欢的人是不是她。”   “……”甘棠伸手按住他的腰,眉眼温柔,“然后呢?”   燕沉潇嘴角微扬,指尖绕着她的一缕发丝,“我说是妻主。”   闻言,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那她现在是不是出去了?”   燕沉潇点点头,定定看着甘棠,眼眸渐深,“妻主呢?”   “什么?”   燕沉潇抿了抿唇,凑近她,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两人眼神对视,甘棠听到他缓缓的问话,“妻主最喜欢谁?”   “是橙橙,还是我?”   他说着,眼睛一眨不眨,眼里像是装了一片海,波浪翻涌,凶猛激烈。两人呼吸相闻,甘棠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他口中的热气打在自己下颌处,又痒又热,异常暧昧。   按着他腰的手改为抱着他的腰,甘棠抵住他的的额头,低声笑了笑,“当然最喜欢殿下。”   “从来都是,以后也一直是。”   “……”燕沉潇忍不住嘴角上扬,“真好,我也是。”   他歪头黏糊糊地蹭她,眼眸撒了碎星般闪亮,“最喜欢妻主了。”   甘棠被他蹭得痒痒,闷笑一声,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燕沉潇于是停下来,却还是看着她,说道,“我想亲妻主。”   甘棠微讶,随即说道,“真巧,我也想亲殿下。”   话落,她吻上他的唇,两人耳鬓斯磨,气息相融,亲密无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停下,燕沉潇窝在甘棠怀里,贴着她的脑袋细细地喘息,几乎是骨软筋麻,只有指尖还勾着她的衣领不放。   甘棠抚了抚他的后背,谁知一偏头忽然看见某个小身影蹲坐在门口,发觉自己被发现了,她下意识对着甘棠露出一个讨好的甜笑。   甘棠:“……”   她扶额,无奈道,“你坐在那儿做什么?”   甘橙提提踏踏地走过来了,圆圆的眼珠子转了转,“我怕打扰爹和娘嘛~”   燕沉潇:“……”   他默默整理好自己和被扯乱的甘棠的衣领,随后面色如常地从甘棠身上下来,又侧过头看甘橙,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甘橙手背在身后,站的笔直,是一种认错的姿势,说道,“才进来的,没有多久。”   她看了看甘棠,又看了看燕沉潇,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小声说道,“我也想要亲亲。”   甘棠:“……”   燕沉潇:“……”   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微微俯下身在她脸颊上亲一口。   甘橙捂着被亲的地方,眼睛笑成月牙,“娘真好。”   可说完她自己又觉得不对劲了,无辜又好奇地问,“为什么娘亲爹的时候是亲嘴,亲我的时候是亲脸呢?”   关于这个问题,甘棠还没说话,燕沉潇率先回答了。   “因为她是我的妻主。”   甘橙明显有些愣住,燕沉潇伸手搭在甘棠肩上,继续说道,“只有妻夫关系才可以亲嘴,或者亲别的地方。”   甘橙很惊讶的样子,“为什么?”   燕沉潇面不改色,“没有为什么。”   “哦~”甘橙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娘当我的妻主好吗,或者爹来当我的妻主!”   这样他们就可以亲自己的嘴了。   燕沉潇:“……”   他臭了脸色,“不可能。”   “你娘已经是我的妻主了,一个妻主只能有一个夫郎。”   “只有相爱的人才能成为妻夫关系,当然亲属之间是不可以的。”   “最重要的是,”他忽然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你娘最爱的是我。”   甘橙:“……”   她迷茫地看向甘棠,甘棠忍不住笑着点点头,“嗯。”   甘橙顿时作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泪水涌上大眼睛,红红的小嘴巴瘪成一条波浪线,“真、真的吗?”   好可怜,她不是爹娘最喜欢的小孩。   甘棠想了想,摸摸她的脸颊,“爹和娘也很爱橙橙,但是这种爱是不一样的。”   甘橙泪眼汪汪,又问,“那我是爹和娘最爱的小孩吗?”   小孩?   甘棠点点头,“是,娘最爱橙橙这个小孩。”   甘橙又看向燕沉潇,委屈道,“那爹爹呢?”   燕沉潇也点点头,“橙橙也是爹最喜欢的小孩。”   甘橙放心了,擦了擦眼泪,迈着小短腿抱住甘棠的小腿,仰头感动道,“爹和娘也是橙橙最喜欢的爹娘。”   燕沉潇幽幽道,“你还有第二个爹娘?”   甘橙微愣,拧着眉头思索,许久道,“没有了!”   “那爹和娘就是我最喜欢的大人!老了也是!”   作者有话说:   团宠橙橙小书包里装的都是橙子,喜欢谁就送给谁。   橙橙(眼睛闪亮亮):送你一个橙子好不好? 第108章 找到爹爹啦!(崽崽番外)   临近出发就只剩下三天, 橙橙再次开始清点要带过去的行李,她看着手中两个书包,陷入了纠结。   一个狼头书包, 还有两只毛茸茸的狼耳朵,正是以狼为原型的,而此刻狼就趴在橙橙身旁,一双蓝色兽眸静静看着她。   另一个是鼍(tuo 鳄鱼)形书包,一条墨绿色的小尾巴从书包底下延伸出来, 十分可爱,书包上面还绣了一圈布做的牙齿, 甘橙觉得这个书包看起来很凶猛, 十分适合自己。   两个书包都是卫缨送给她的, 其实还有兔子书包、梅花鹿书包、老虎书包……只是她最喜欢这两个。   她纠结了好久,还是没有纠结出来,侧头问道:“大白狼, 我要带那个包包去好呢?”   燕沉潇和甘棠都没有给狼起名字, 甘橙起了, 据说她想了一天一夜才想出来这个霸气又可爱的名字。   于是狼有了一个叫大白狼的名字。   此刻, 听到甘棠的问话, 大白狼伸出一只爪子搭在狼头书包上,粗壮有力的尾巴在甘橙后背轻轻拍了拍。   甘橙说道:“你喜欢这个啊,我也喜欢。”   她小脸皱成一团, “可是……我也好喜欢那个怎么办?”   燕沉潇正好过来看她,甘橙登时站起来, 询问他的意见, “爹爹, 这两个书包, 爹爹觉得我带哪一个去比较好?”   燕沉潇在两个书包上看了看,“喜欢哪个带哪个。”   甘橙顿时瘪嘴,“橙橙都喜欢嘛。”   “……”燕沉潇眉头微蹙,“都带上吧。”   “可以吗?”甘橙很惊讶的样子,“娘不是说不可以带太多东西吗?”   燕沉潇微点头,“带两个书包还是可以的。”   “好耶!”甘橙欢呼,“谢谢爹爹!”   难题解决,她继续收拾东西。燕沉潇见她收拾得很专注,没有打扰,没多久便提步要离开。   甘橙注意到了他的身影,登时叫道,“爹爹!”   燕沉潇脚步一顿,问道,“怎么了?”   甘橙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仰头说道,“爹爹,给橙橙找一颗橙子树苗好不好?”   燕沉潇垂眼看她,“要橙子树苗来做什么?”   甘橙睁着乌黑澄澈的大眼睛,童音清脆,“橙橙要走,祖父祖母就见不到橙橙了嘛,那橙橙就在院子里种一棵橙子树,以后结了橙子祖父祖母就会想起橙橙了!”   “而且,有了橙子,就代表橙橙一直在想他们啊,还可以把橙子送给皇姨姨,送给卫姨和辛姨,送给好多人。”   她忽然皱了皱小鼻子,小声道,“要是橙橙出去以后,他们忘记橙橙了怎么办?所以橙橙要提醒他们记得想橙橙!”   燕沉潇:“……”   唇角轻扬,他说道,“那我和你娘呢?”   “哎?”甘橙一愣,“爹和娘有橙橙就不要橙子了吧。”   她抱着他的腿晃了晃,撒娇道,“要橙橙就够了嘛~”   “橙橙比橙子甜多了,不信爹爹可以咬一口!”   燕沉潇伸手抱住她,应允道,“好吧。”   甘橙抿嘴乖乖笑,抱住他的脖颈,“爹爹真好。”   两人去找甘棠,甘棠正在清点最后的行李单子,见燕沉潇带着甘橙过来,问道,“橙橙都整理好了吗?”   甘橙点点头,“都收拾好了!”   她忽而对着甘棠撒娇,伸出两根细腻可爱的指头,再次问道,“娘,橙橙想带两个书包去,可以吗?”   甘棠微讶,“当然可以。”   就两个书包,跟她别的行李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这些行李里头,最多的便是甘橙的行李了。   衣服、鞋子、玩具、药、还有书等等等等,几乎和燕沉潇甘棠两人合起来的差不多了。   清点完毕,又把橙子树苗的事情安排上,京城少有橙子树,众人寻了许久都不见。只好去往别的地方搜,终于在临出发的第二天带了回来。   甘橙明显高兴,拿着小锄头在院子里头的空地上挖,许久过去,满身泥巴,气喘吁吁,却只挖出了个小小的坑。   大白狼就在她旁边不远处,发了疯一般用爪子刨着坑,泥土飞溅,没多久就刨出了一个大坑。   甘橙:“……”   她看了看大白狼刨的坑,又看了看自己的小浅坑,跑过去对着甘棠撒娇,“娘,橙橙累了,娘来帮一下橙橙好不好?”   江无情、甘棠和燕沉潇其实就在一旁看着她,闻言甘棠点点头,“好,娘和橙橙一起。”   话落,她拿起甘橙的小锄头在地上挖土,没几下便挖出了一个小深坑,甘橙在一旁看着,眼眸闪亮亮的,“娘好厉害!”   两人把树苗放进去,扶正,然后又用土把根部埋好,甘橙提着小桶装水过去,拾一见她艰难的样子,伸手要帮她,她一脸严肃,“谢谢拾一姐姐,但是橙橙可以提的,橙橙自己来。”   等到她提过来,小桶里的水几乎只剩下一半。   甘棠眉眼微弯,“橙橙累吗?”   甘橙学着大白狼吐舌头喘气,“好累好累。”   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橙橙休息一下好不好,娘来帮橙橙。”   甘橙点点头,看着甘棠把水小心地浇在树根下,回头牵着江无情的衣摆说道,“祖父,橙橙走了以后,祖父看到这棵橙子树就想一想橙橙好不好?”   江无情忍不住抱起她,笑道,“好啊,那橙橙也要记得想祖父祖母。”   甘橙用力点点头,“一定会的!”   江无情目光落在橙子树上,“那橙橙说话算话,不可以反悔,要经常给祖父祖母写信,好吗?”   甘橙揽着他的脖颈,童音清凌凌的,“好!”   人告别完毕,行李收拾好了,树也种完了,甘橙整装待发,越发期待这次的旅程,兴奋到了睡不着的地步。   出发的那一天凌晨,她从江无情和甘凌的被窝中醒过来,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魔怔般说道,“橙橙要走了。”   甘凌困得起飞,把她拉下来重新躺,“兔崽子,还早着呢。”   甘橙瞅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确实是黑的,安心躺下,“好吧。”   她躺了下来,可还是精神得很,许久小声唤道,“祖母。”   “祖母?”   甘凌猛然睁开眼,看向她,“又怎么了?”   甘橙贴了过去,声音很小,带着一些紧张和忐忑,“……要是很久见不到橙橙,祖母和祖父会忘记橙橙吗?”   甘凌扒拉了一下她的脑袋,“不会。快睡。”   甘橙满意了,缩了缩脑袋,甜甜道,“祖母真好,橙橙也不会忘记祖母祖父。”   她安心睡下,这下倒是睡着了,并且睡得很熟,直到早上都没醒来,还是甘棠过来把她叫醒的。   一见到甘棠,她揉了揉眼睛,随后伸出手讨抱,软乎乎道,“娘……早安。”   甘棠抱起她,“橙橙早安。快起来吧,我们准备出发了。”   甘橙清醒了,眼睛瞬间睁得很大,“出发了!”   甘棠把她放下来,她说道,“橙橙很快就收拾好了,娘等等橙橙!”   甘棠点点头,“娘先去找你爹爹,橙橙乖乖洗漱好吗?”   下人给甘橙擦脸,甘橙点点头,声音从布巾里头传出来,闷闷的,“好,娘快去找爹爹吧。”   几人没多久便一起去大厅用早饭,甘橙坐在江无情旁边,用她自己的小勺子舀着粥喝下去,含糊不清地问道:“娘,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甘棠给燕沉潇夹了点小菜,“对,吃完便出发。”   甘橙拿着勺子的动作一顿,“……好快哦。”   她忽而伸手,用着勺子艰难地勺了两根菜,放到甘凌碗里,严肃道,“以后橙橙不在,祖母不可以挑食!”   话落,她又夹给江无情,“祖父也是!”   江无情忍不住笑了一下,“好,祖父看着你祖母,绝对不让你祖母挑食。”   甘橙满意地点点头,“好!”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过去,几人将要出发,甘橙却安静了不少,埋在燕沉潇怀里不说话。   甘棠说道,“橙橙和祖母祖父说再见好不好?”   甘橙揽着燕沉潇的脖颈抬起头来,乌黑的大眼睛泪汪汪的,瘪声瘪气,“祖父祖母再见!”   甘凌乐呵呵一笑,“再见,橙橙记得想祖母。”   甘橙点点头,燕沉潇朝着将无情和甘凌点点头,“爹、娘,我们走了。”   “走吧。”甘凌应声,“注意安全,好好照顾橙橙。”   甘棠点点头,“好,女儿晓得。”   坐上马车,随着一声扬鞭,马车轮子突然滚动,顺着初夏的清风离开。抬首望去,天空一片澄澈,只有飞鸟划过天空的痕迹。   拐过街道,甘府便完全消失在了眼前,甘凌和江无情的身影也随之消失,甘橙把脑袋从窗口中收回来,颇有些伤感的样子,抬手抱住甘棠,“真难过,还好有爹和娘。”   甘棠摸摸她的脑袋,“很快我们就会回来的。”   一行人往西北而去,顺着那道“永灵渠”前往灵陵和雍陵,随后再南下去往南陵、陉陵等地,最后再北上回京。   从京城出来后,他们从陆路换到了水路。   甘橙第一次坐船,十分兴奋,天天绕着大船四处走来走去。长梦跟在她身边,生怕她掉下去。   似乎看见了什么,甘橙眼睛瞪大,几乎趴在围栏上,指头指着水面,“长梦哥哥!快看!大鱼!!!好大的大鱼!”   长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抓着栏杆,闻言同样看过去,甘橙激动得叽叽喳喳叫着,看着那鱼消失在水下,又噔噔噔跑回去找甘棠和燕沉潇,“爹爹!橙橙看见了大鱼!好大的大鱼!”   她伸出双臂比划,“比橙橙还大!”   燕沉潇似乎有些疲惫,抬眼看她,“大鱼啊,橙橙真厉害。”   甘橙微愣,凑过去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燕沉潇眉头微蹙,“没事,就是有些困了。”   甘橙摸摸他的额头,又翻出小毯子给他盖上,“爹爹是不是冷了?”   大夏天热得出汗的燕沉潇:“……”   他无奈地摆摆手,“不是,爹爹休息一会,橙橙自己玩好不好?”   甘橙紧张地看着他,“好。”   话落,她径直跑出去找甘棠了,甘棠此刻正在船里头的另一间屋子翻看东西,听到敲门声看过去,说道,“进来吧。”   门打开,是甘橙。   甘棠面色柔和,“橙橙怎么来了?”   甘橙紧张道,“娘,去看看爹爹好不好,爹爹好像不舒服。”   甘棠闻言,顿时皱眉站起身,抱起她一边走一边问,“你爹爹怎么了?”   甘橙摇摇头,“橙橙也不知道,爹爹只说困了。”   甘棠不再问,唤拾一把随行的太医叫过去,自己率先进了屋子。   燕沉潇确实在睡,只是眉头蹙着,脸色也不大好。   甘棠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温热。   “殿下。”她轻声唤他。   燕沉潇疲惫地睁开眼,眼眶带着病态的红,软声应道,“妻主……”   好像委屈的样子,他说道,“我不舒服。”   甘棠把他扶坐起来,又摸了摸他的脸,“我已经叫太医过来了,殿下先不要睡好不好?”   燕沉潇窝在她怀里,“嗯”了一声。   很快,太医过来了,仔细问了燕沉潇的症状,说道,“殿下怕是吹了太多凉风,再加上有些晕船,染了风寒。”   “臣给殿下开几副药,殿下喝下便好,这几日莫要吹太多凉风。”   甘棠点头,“好,麻烦太医了。”   太医离开,房里就剩下燕沉潇、甘棠和甘橙三人,甘橙拉着甘棠的衣摆,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沉潇,“爹爹别难过,很快就好了。”   她很会关心人,大夫送来了药,甘棠还没有动手,她便自告奋勇,“药好热,橙橙帮爹爹吹吹。”   燕沉潇:“……”   他看着她的口水落进去,更不想喝了。   甘棠摸摸甘橙的头发,“娘来就好了,橙橙不用担心。”   话落,她接过药,轻轻吹气,随后再喂给燕沉潇,燕沉潇才喝下一口,一旁的甘橙便递过来一颗蜜饯,紧张道,“很苦吧,爹爹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燕沉潇沉默,最终还是接过蜜饯放入口中。   他身体其实很好,平时也会在院子中练剑,同那些闺阁中的小郎君完全不一样,这次染了风寒,大概是他昨夜贪凉,坐在船上许久都不回去。   甘棠给他喝完药,又给他倒了杯水,柔声道,“殿下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殿下。”   甘橙也说道,“橙橙也陪着爹爹!”   燕沉潇确实困了,闻言点点头,手里揪着甘棠的衣袖闭眼休息。   甘橙看着看着,也困了,趴在床边昏昏欲睡,甘棠把她抱上床,看着一大一小父女俩休息,心情宁静。   只是橙橙睡着睡着,忽然惊醒,随后大哭起来。   她鲜少哭闹,此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甘棠连忙安抚,“橙橙怎么啦?”   甘橙眼泪不停地落,呜声道,“爹爹别死呜呜呜呜!”   “橙橙不要当一个没有爹爹的小孩呜呜呜呜!”   一醒过来就听见这句话的燕沉潇:“……”   甘棠有些无奈,“橙橙别哭,你爹爹不会出事。”   她细声安慰,“只是生了小病,待会就好了,橙橙别哭了好吗?爹爹要被橙橙吵醒了。”   甘橙泪眼涟涟,抽泣着问,“真、真的吗?”   甘棠点点头,“真的,不会出事的。”   甘橙抹了抹眼泪,“那橙橙不哭了,爹爹快好起来。”   燕沉潇睁开眼看他们,甘橙眼里还含着泪,愧疚道,“爹爹对不起,橙橙吵醒爹爹了。”   燕沉潇眉头微蹙,“没事,别哭。”   甘橙不哭了,她十分仔细地照顾燕沉潇,连心爱的玩具都舍弃了,尽管帮不上什么忙,却还是十分认真。   这小病很快就好了,甘橙也重新快活起来,只是还黏着燕沉潇,时不时来看他,并且询问情况,“爹爹今天还好吗?”   燕沉潇一切都好。   船行速度很快,一行人每到一个地方便停下来休息几天,去规划好的地方,攀山赏水,悠然自得,甘棠的稿子也一天比一天厚。   他们经历了整条永灵渠,去了南陵,登上了那座熟悉的布依山。   眼前一片安静,只是曾经的山被通了一条大道直往里而去。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甘棠和燕沉潇,甘橙等人继续往上。   她曾经说过,会来看看鸦云,如今来了,却已经是好几年之后。   山里变了很多,大概是因为跟外界通了联系,出现了许多新鲜事物,人也多了些。   甘棠牵着燕沉潇和甘橙上去,在见到那个熟悉的小院子时顿住了脚步。   里头,似乎还有人。   甘橙小声问,“娘,这儿是哪里呀。”   这儿毒虫多,甘棠抱住甘橙,说道,“这儿是一个叫鸦云的婆婆的院子。”   “鸦云婆婆?”   甘棠点点头,“对。”   话落,里头突然出来一个人,是个男子,甘棠看着对方有些熟悉的面容,一眼便认出来了,唤道,“疆歌!”   疆歌如今长开了,看着就是一个成熟的小郎君,闻言转过头,竟然一眼就认出了甘棠和燕沉潇,“甘姐姐!言公子!”   他激动得几步踏过来,还是那样活泼,快语道,“甘姐姐和言公子怎么来了?这是甘姐姐和言公子的女儿吗?真可爱。”   甘棠眉眼微扬,“是的,她唤甘橙。”   顿了顿,她说道,“我们是来看鸦婆婆的。”   闻言,疆歌神色明显有些抱歉,“鸦婆婆已经不在了。”   “……”甘棠早已预料,但心情还是有些复杂,许久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一行人先在这儿留了下来,疆歌把几个驱虫的香囊给了他们,说道,“姐姐离开以后,我便上山来陪婆婆了,跟她学习医术。”   甘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疆歌带着他们去看鸦云的坟,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土包,就在当初埋酒的地方。   甘棠看着那简陋的小土包,许久道,“婆婆,我和公子来看你了。”   她倒了杯酒在墓前,笑道,“给婆婆带了酒。”   “虽然没有婆婆的夫郎酿得那般好喝,但还算不错。”   甘橙有样学样,也倒了杯酒,“婆婆好,我是橙橙。是娘和爹最爱的小孩,也是最爱娘和爹的小孩。”   甘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夸道,“橙橙真乖。”   一行人在这儿住了两天,回去的路上,甘橙又好奇问,“娘,那个婆婆到底是谁啊?”   甘棠牵着燕沉潇的手紧了紧,轻声道,“是你爹爹的救命恩人。”   “!”甘橙明显很震惊,“爹爹怎么了?!”   燕沉潇摸了摸她,“爹爹当时受了伤,是婆婆帮忙治好的。”   甘橙顿时心痛,“爹爹是不是很疼?”   燕沉潇眉眼微扬,“现在不疼了。”   甘橙拍了拍胸口,小声说道,“还好有婆婆,橙橙谢谢婆婆。”   几人离开。   他们还去了兖陵,岑越城。   好巧不巧,又是一年中秋盛会。   灯火通明,歌舞靡靡,梦回当年。   甘棠带着燕沉潇和甘橙出去玩。   路过某个巷口,甘棠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画面。   好像,好像当初,她曾羡慕过别人,羡慕别人家人团聚,共赴盛会。   如今她也这样了,真好。   微风拂过,灯笼摇曳,暖红色的灯光也摇摆不定,影影绰绰地笼在甘棠白润的面上,于是她眼里也多了些星光般的闪亮。   前方一个摊子旁挤满了人,大多是小孩,吵吵闹闹的。   小孩:“大姐姐,这个怪怪的糖人是什么啊?”   摊主的声音懒洋洋的,“这个是海绵宝宝。”   “什么是海绵宝宝?”   “就是住在海里的一块海绵。”   小孩还是没懂,“那什么是海绵呀?”   “不知道。”   “哦~”小孩转移目标,“那这个又是什么?”   摊主漫不经心地回答,“派大星。”   “派大星是什么呀?”   “就是一颗海星。”   “海星?!”小孩子们的声音很惊奇,“什么是海星呀。”   “。。。”摊主解释道,“就是不小心掉到海里的一颗星星。”   “哇!”   甘橙扯了扯甘棠的衣袖,说道,“娘,橙橙想要星星。”   甘棠眼神落在那个摊子上,喉头微动,“好。”   又是那个清奇的摊主,只是她身边还多了一个可爱的男子,两人举止亲密,像是妻夫关系。   “摊主,给我做两个派大星。”   摊主头一次见人清楚地说出要这个糖人,十分惊讶,下一瞬又变成了懒洋洋的模样,慢悠悠地做着。   “喏,好了。”   甘棠接过糖人,一个给了燕沉潇,一个给了甘橙。   燕沉潇咬了一口,随后送到她嘴边,“妻主吃。”   甘棠随意地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很甜,谢谢殿下。”   燕沉潇抿嘴笑了一下,甘橙也把糖送到甘棠嘴边,“娘尝一尝橙橙的好不好,橙橙的也很甜。”   甘棠于是又咬了一口,笑道,“谢谢橙橙,也很甜。”   甘橙满意了,甘棠付钱后,几人再次离开。   甘棠又买了三个狼面具,分别给甘橙和燕沉潇戴上,甘橙很喜欢这个面具,“我们是一家三口狼!”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人忽然变得很多,从街头驶来一辆花车,灯火潼潼,有衣着大胆的美人在跳舞,琴声、鼓声、萧声、还有歌声,绵延不断。   人群拥挤着,十分凌乱,甘棠抱紧了甘橙,却在一瞬间被人群挤开,燕沉潇牵着她衣袖的手也松开了。   心头一跳,甘棠立刻抬眼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燕沉潇只是愣怔了一下便找不到甘棠了。   他顿立在人群之中,面具下的红唇微抿,目光四处搜寻。   找不到。   燕沉潇下颌微紧,将要提步寻人,下一瞬,垂在身侧的手就被牵住了,他怔怔然回头看去,只见甘棠一只手抱着甘橙,另一只手紧紧地牵住了他,眼眸碎星浮动,柔声道,“殿下别怕,我来了。”   甘橙揽着甘棠的脖颈,童音清亮,“躲猫猫失败,橙橙和娘找到爹爹啦!”   作者有话说:   今晚在给家人过生日,所以晚了很多,宝贝们对不起啦(鞠躬躬)   崽崽的番外就到这里了~   她今天拜托我,给各位宝贝们送橙子!   感谢在2022-08-02 21:02:13~2022-08-04 00:2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12002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猫 2瓶;菠萝包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拒绝校花后我们成为了同桌(现代番外)   晋江高中来了个温柔又好看的转学生, 名叫甘棠。   燕沉潇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坠入了爱河。   他动用所有关系拿到了这位转学生的信息。   姓甘名棠,性别女,年龄十七, 喜欢并且擅长地理,学习成绩很好,是个“好学生”。   燕沉潇花了半天时间研究她的爱好,最后决定激流勇进。   他在放学铃声响起来之后便飞速离开,守在转学生离校的必经之路。   转学生离他越来越近了, 燕沉潇也越来越紧张,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个身影出现在身前, 燕沉潇的脑海一瞬间空白了, 伸手拦在她身前, 话语不受控制地吐出来,“甘同学,你、你好!我叫燕沉潇。”   “我心悦于你!”   转学生的脚步顿住了。   今天是甘棠来到晋江高中的第七天, 她被大名鼎鼎的校花表白了。   校花果然名不虚传, 一张姝丽的美人脸, 脸颊如清透的白玉, 唇不点而红, 睫毛乌黑纤长,一双黑眼珠恰似琉璃净玉,看人的时候能清晰地倒映出别人的模样。   他很好看, 完全是甘棠会喜欢的类型,每一个点都长在甘棠的心坎上, 仿佛他天生就是她的。   可这里是晋江高中, 出了名的禁止早恋, 并且抓得十分严格。   暗中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带着红袖套的人, 甘棠面不改色后退了几步,对着那张漂亮的美人脸说道,“抱歉,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想了想,她补充道,“这儿是晋江高中,禁止早恋。”   校花似乎真的很喜欢她,瞬间便着急了,委屈又难过,拦着她不让她离开,“我哪儿不好,你说,我改。”   甘棠想了想,“你很好,只是我还不想谈恋爱。”   “告辞。”   话落,她径直离开,连头都不曾转回来看一眼。   燕沉潇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燕沉潇认真且严肃地反思了一下表白失败的原因。   难道时机不对?万一甘同学急着回家,不想在那儿停留呢?   不对不对,燕沉潇反驳自己,每次放学后,甘同学都会去图书馆,应当是不着急的。   难道他不够好看?   燕沉潇跑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随后坚定,不可能!   那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燕沉潇萎靡了。   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想了想,他觉得肯定是他俩还不够熟悉,等到熟悉了甘同学肯定能知道他的好。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要主动接近她才行!   甘棠做梦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日校花跟她告白了,她竟然梦到了校花。   梦境很奇怪,更是真实到了极点。   她梦见她穿着一身华服,冲着同样一身华服的校花表白,“殿下,我心悦于你!”   校花还没有说话,甘棠脑海中的场景便发生了改变。   变成校花坐在她怀中,衣裳半褪,眉目含情,直勾勾地看着她,莹润粉嫩的指尖插在她脑后的发丝上,气息微喘,红唇不明地肿着。   整个场景暧昧又明显,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甘棠脸颊微红。   她唾弃自己!   分明拒绝了校花的表白,背地里却偷偷做这种梦!   太过分了!太无耻了!太禽兽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正人君子,结果不是!   甘棠陷入了羞愧之中。   没事,这只是个梦,不会发生的,况且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做梦,没关系的。   安慰好自己的甘棠去到了学校,没有见到那张美人脸,心中安定了许多。   现在已经是高三了!高考在即,她要努力学习,还是不要想太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专注学习的甘棠并没有发现,周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多了。   有好奇,有探究,有恶意,还有惊艳。   早读的铃声响起来了,班主任却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朗读声,说道,“同学们,我们班将要迎来一个转班生,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   转校生才来,转班生又来了,是谁?从哪一班过来的?为什么过来?   这些问题在那个人出现的瞬间得到了答案。   来人竟然是校花!   是一向冷漠不理人的校花!   是昨天向转校生表白的校花!   甘棠本来班主任说完以后便低下了头,注意力放在书本上,十分认真。可周围的骚动着实太大了,大到她也忍不住朝讲台看过去一眼。   然后她就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直勾勾看着她的、带着不明意味的眼睛。   甘棠:“……”   她拿着笔的手顿住了。   校花见她看见他了,眉眼微弯,还是直勾勾盯着她,说道,“你们好,我是燕沉潇。”   虽然他说的是“你们”,甘棠却有一种他在和自己说话的感觉。   周围有许多女同学在鼓掌欢呼,甘棠抿了抿唇,也轻轻地拍了拍,却没有声响。   怎么办?才说不会见面,这下就见面了,并且可能是天天见。   还没有等她想出来一个解决办法,班主任指着她身旁的位置对校花说道,“那儿还有一个位置,燕同学你便坐在那儿吧。”   甘棠:“……”   她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心情复杂。   这个班本来有四十人,在她来了之后变成了四十一人,因此她坐在后头,并且没有同桌,眼下燕同学来了,恰好成为了她的……同桌。   校花面色没有什么异样,甚至十分礼貌地对班主任说了一句,“好,谢谢老师。”   班主任擦了擦心中的冷汗,笑道,“没事,燕同学快去吧。”   “要和甘同学好好相处哦。”   好好相处,不要过界,禁止早恋!   她看了看一脸平静的甘棠,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经过几天的相处,她知道这个学生不是那种早恋的人,她相信她。   于是在班主任的注视下,校花慢慢走到了甘棠身边,话语轻柔,“甘同学你好,我是燕沉潇。”   “又见面了。”   而被班主任深深信任着的甘同学,在听到校花轻柔的嗓音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寸一寸攀上了云霞似的粉红。   班主任:“……”   好的,完蛋了。   甘棠也不想这样,但是校花一过来,她就想起昨天的梦,模样是这个模样,眼神是这个眼神,声音是这个声音!   想了想,她决定以平常心对待,于是平静地看向校花,“你好,请坐。”   燕沉潇心中微暖,她不仅没有拒绝他,甚至还请他坐下!   可下一秒他就听见甘棠的另一句话——“不要影响后面的上课。”   燕沉潇:“……” 第一节 是地理课,甘同学听得很认真,目光落在讲台的屏幕上,眉眼轻松,嘴角微微向上扬,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   她果然很喜欢地理,燕沉潇想道。   那他们以后要去哪儿旅游呢?燕沉潇想了想,去哪儿好像他都愿意,只要她在就好了。   唔,好像想得有些远了。不过没关系,未雨绸缪嘛!   他才来到这个班级第一天,书本什么的都没有带来。   燕沉潇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桌面,瞬间便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偏头看向甘棠,小声道,“甘同学?”   正在认真听课的甘棠一顿,稍稍偏过头,目光平静,“怎么了?”   校花眨了眨眼,小声道,“我的课本没有带回来,甘同学可不可以借我一起看一下?”   甘棠:“……”   她微点头,“可以。”   话落,她把自己的课本朝着他的方向摊了过去,垂眸问道:“看得见吗?”   燕沉潇心中微甜,“看得见,谢谢甘同学。”   他这么乖这么安静,让甘棠心中惊讶了一下。   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嘛。   燕沉潇看著书本上隽秀干净的字迹,心中微叹,甘同学不仅人好看,字也写得这么好看啊,他更喜欢了!   地理老师忽然朝甘棠提问了,他不知为何心头也跟着一紧,看向站起来的她。   甘棠站起身,眼眸微垂,语速平缓地把答案说了出来,把各个方面的因素都考虑到了,说了简直有五分钟,听得地理老师在上面直点头。   燕沉潇放松下来,眼眸晶亮,在甘棠坐下的那一瞬间小声道,“甘同学真厉害。”   甘棠微愣,对上他的视线,许久说道,“多谢。”   地理老师明显很喜欢甘棠,上课的时候都只盯着她一个人看,口若悬河,仿佛全程都在和她互动,视线也时不时扫过甘棠身旁的燕沉潇,在发现他百无聊赖的样子时,目光瞬间从慈爱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燕沉潇:“……”   虽然躺着也中枪,但他还是要留在甘同学身边。   许久,两节地理课过去了。   似乎有不少人想来找甘棠问问题,可一看见她身旁的燕沉潇,便偃旗息鼓了。   很神奇,平常不理人的校花,在看着那位转校生时,眼里竟然都是春水般的温柔。   课间操,燕沉潇再次抓住了机会。   他请求甘棠,“甘同学,我的书还在四班,一个人搬不过来,甘同学可以帮帮我吗?”   他的眼里满是期待,让人不忍心拒绝。   甘棠有些犹豫,“不需要去做课间操吗?”   燕沉潇眉眼下压,做出祈求的样子,可怜道,“我已经和班长说好了,甘同学可以来帮帮我吗?拜托了。”   甘棠点头,“……好吧。”   按理说,他们不应该太接近,可现在他在请求她的帮忙,她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她跟着他去到了楼下的四班,楼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晋江高中管得很严,就算是课间操也不能躲过,有事要请假,因此教室里少见不去的学生。   甘棠和燕沉潇抵达了燕沉潇的位置。   他的东西其实不多,主要是课本多一些,甘棠先搬了一部分的课本,随后便往一班走去,燕沉潇拿了剩下的东西跟在她身后。   甘棠走得快,率先把书本放在了他的课桌上,最后便回身去帮他,燕沉潇似乎有些累了,感动道,“谢谢甘同学!”   甘棠说了句“没事”,随后便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也不知哪儿出了差错,她好像碰到了他的手,在指尖触碰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莫名的酥麻感从指尖传递到全身,经历四肢百骸。   燕沉潇脸色微红,轻声道,“多谢甘同学。”   甘棠说“不客气”也不是,说“抱歉”也不是,一时之间无话可说,竟是不敢看他。   东西搬好了,剩下的就是燕沉潇自己整理。   课间操还没有结束,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甘棠只坐在看书,能听见燕沉潇收拾东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甘同学。”   静谧之中,燕沉潇忽然叫了一声甘棠,甘棠抬眼看去,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半掩着脸,很可爱的样子,说道,“今天中午我请甘同学吃饭吧。”   “……”甘棠微顿,“多谢,但是不用了,我中午会回家。”   燕沉潇也不强求,“好吧。那我给甘同学带好吃的!”   “……”甘棠还想拒绝,可是燕沉潇先发制人,“甘同学要是拒绝我,我会很难过的,拜托了。”   “……好吧。”   燕沉潇满意了。   正巧课间操结束,许多学生回到了教室中,十分吵闹,他对着她弯了弯眉眼,不再说话。   随着时间过去,甘棠和燕沉潇越发熟悉。   如甘棠所愿,燕沉潇没有再对她表白,而是主动同她说要做好朋友。   他很懂得分寸,不会让甘棠感到不适,甚至贴心得有些过分,每日说早晚安,下雨天必提醒她带雨伞,甚至还陪同她一起学习。   这天,他似乎不大对劲,面色微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模样。   甘棠心头一紧,“……你怎么了?”   燕沉潇看着她,唇抿着,很不安的模样,小声请求她,“今天可以送我回家吗?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   闻言,甘棠面色瞬间变得严肃,“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燕沉潇眼睫颤了颤,“就昨天。”   他祈求道,“帮帮我好不好,我害怕。”   他看起来确实很害怕,嘴唇都白了。   甘棠面容柔和下来,安慰道,“别担心,我送你回家。”   听到她的话,燕沉潇明显放心很多,温声软语道,“谢谢甘同学。”   没多久,放学了。甘棠收拾好东西,陪着燕沉潇一起走路。   她有些好奇,“你平常是走路回家的吗?”   燕沉潇点点头,“对的。”   本来不是,在你出现以后是了。他们的家在同一个方向,每次她回家的时候,他都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只想多看她一眼。   甘棠一边陪他走,一边关注着周围的情况,却不见什么人,放心下来,安慰道,“别担心,没有人。”   话落,身旁的巷子忽然闪过了什么,燕沉潇似乎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挂在了甘棠身上,身体几乎在发抖。   甘棠下意识抱住他,感觉到他真切的恐惧,心中微软,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事,只是一只猫。”   真的是一只猫,她看得清清楚楚的。   燕沉潇眼里划过一抹暗色,嗓音紧张,“真、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你下来吧。”   燕沉潇下来了,还是不大放心的模样,哀求她,“昨天,真的有人在跟着我,就在这个小巷子不远处。”   甘棠想了想,“别担心,以后我送你回家吧。”   燕沉潇抿着唇,“真的吗?”   甘棠点点头,“嗯,反正我们都顺路。”   经此一事,他们似乎更加亲密了。   如果仔细算一下,甘棠会发现,每天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的是燕沉潇,最关心她的人也是燕沉潇,甚至于比家人的陪伴还要多。   她以为,他们会一直当这样的好朋友。   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出了意外。   是运动会,甘棠“被迫”参加了篮球赛,因此每天放学后都要练习,燕沉潇为了等她,每天都来看她,给她送水,嘘寒问暖,十分贴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存在,场上的人常常表现得很……嗯……亮眼。   可今天他慢了些。   甘棠带的水喝完了,旁边有男同学过来送水,是班级里买的水,全班都有,甘棠没有想太多,接了过去。   燕沉潇过来了,在看到她手中的水瓶时顿了一顿,问道,“谁送过来的水?”   甘棠没发现他话语中的不对劲,“是左同学送来的。”   左同学……今早偷偷把情书塞进甘棠课桌的那一个。   燕沉潇更不开心了,他抿着唇,没有表现出来,只把手中的水递过去,说道,“喝这个。”   甘棠接过,却没有喝,解释道,“我喝过了。”   燕沉潇眼神微垂,“嗯”了一声。   两人收拾好东西回家,燕沉潇反常地安静,一声不吭,只闷头走路,也不愿意看甘棠。   甘棠有些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燕沉潇没有应声。   他很生气,又很难过,委屈在胸腔里滚作一团。   她怎么能喝别人给的水呢?   他只不过是慢了一些罢了。   她怎么不等等他?   燕沉潇越想越难过,却发现她压根不在意这件事情,甚至不知道他生气的原因,心中更加委屈了,眼眶都红了一圈。   燕沉潇越走越快,甘棠不由得拉住他,小心问道,“怎么了?”   燕沉潇终于回过头来,唇角下压,红着眼眶十分委屈的样子,“你怎么能喝别人的水呢?”   “……”甘棠微愣,“我……”   燕沉潇眼里几乎要闪出泪花了,“为什么不等一等我呢?”   甘棠:“……”   她有些闷闷的,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说道,“只是一瓶水,怎么了嘛。”   闻言,燕沉潇的难过压不住了,如浪潮一般涌出,泪眼汪汪地说道,“才不止是一瓶水!”   话落,他径直向前走去。   甘棠看着他的模样,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很不舒服,快步上前去,拉住他的书包带子,哄道,“别生气了。”   燕沉潇顿住脚步,忍着眼泪撇过头去不看她,甘棠认真看着他,“别生气,以后我只喝你送的,好吗?”   “不要。”   令她惊讶的是,燕沉潇甩开了她的手,嘴巴紧紧抿着,又含着泪说道,“不需要了。”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他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声音带着哭腔,“以后你不用送我回家了,我也不缠着你了。”   甘棠:“……”   她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脑海一片空白。   甘棠还是把燕沉潇送回家了,尽管他一直不理会自己。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甘棠有些苦恼。   她回到了家里,手机上不再显示熟悉的“我到家啦,谢谢你~(爱心)(亲亲)”,也没有他细碎又杂七杂八的聊天。   到了晚上,更是连一贯的晚安也没了。   说不清什么感受,甘棠抿着唇,目光落在聊天界面上,刷来刷去,却什么也不见。   她睡不着,在心里酝酿回复他的话,熬夜写了很长很长一段,却在发出去以后看到了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底下一行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甘棠:“……”   她不信邪地又发了几句,结果没有一个能发出去。   等到屏幕被红色感叹号占满,她终于停下了手。   她彻底睡不着了。   翌日,甘棠早早便去了学校,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十分疲惫的模样。   课桌的桌肚里不知道被谁塞了许多东西,甘棠看了看情书的署名,又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她在等待燕沉潇。   往常她来的时候他早就来了,但今天还没来。不过没关系,她慢慢等。   可她一直等到上课铃声响起,又等到下课铃声响起都不见他。   “……”甘棠抿了抿唇,终于在又一节课下课以后忍不住去找了班主任。   “老师,燕同学今天怎么没来?”   班主任“啊”了一声,说道,“燕同学没有和你说吗?他说他生病了请假。”   生病了?   甘棠心里有些紧张,“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班主任眉头微蹙,“不大清楚,应当没事吧。”   “……”甘棠沉默半晌,“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是真的生病吗?还是说不想看见自己。   万一……万一是真的生病呢?   甘棠拿起了手机,却在打开聊天界面的那一瞬间想起她被对方拉黑了。指尖在“发送”二字上方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很震惊,这条消息竟然发出去了,甘棠心头一跳。   办公室,班主任默默发送了一句话,“告诉她了。”   对方回了个“谢谢老师”,随后便再也没有消息。   另一边,燕沉潇正窝在椅子里懒洋洋地玩手机。   昨天大半夜,也可能是早晨,他把甘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在知道班主任把自己生病的消息告诉甘棠以后,燕沉潇稍稍坐直了身子,略有些紧张地看着屏幕。   她会说什么?   一个消息小红点出现在界面,燕沉潇瞬间点了进去,只见简简单单四个字,“你还好吗?”   燕沉潇:“……”   这就没了?   燕沉潇没有回复,甘棠抿着嘴,又发送道,“别生气,放学后我去找你好吗?”   燕沉潇目光落在这两条消息上看了很久。   一切都朝着他预想中的方向行进,可他却忽然开心不起来了。   没有他在,她今天肯定看到了别人给的情书。   她会是什么反应?   不管什么反应,燕沉潇都不大高兴。   他动了动手指,打了一段话,片刻后却又全部删除了。   这一天过得真漫长。   不止是燕沉潇这么想,甘棠也这么觉得。   她提前和家人打了报告,随后便去往燕沉潇的家。   燕沉潇的家距离学校其实不算很远,甘棠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也不知是不是燕沉潇提前打了招呼,她很顺利地进入了那个小区。   5号楼521号房,甘棠按了按门铃。   “叮咚”一声,在门里头一直徘徊等待的燕沉潇愣住了。   与此同时,他心跳加速,脸颊发热,连血液都有些沸腾。   过了一会,或许又没过多久,他打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两人猛然对视,微愣,燕沉潇抿了抿嘴,“你来干什么?”   甘棠微顿,“我给你送药来了。”   原来是送药。   燕沉潇看了看她手边的药,冷淡道,“不需要了,你走吧。”   话落,他就要关上门,甘棠一急,“等等!”   燕沉潇垂眸看着地面,“你还要干什么?”   他的话疏离又冷漠,听得甘棠心头闷闷的,手扶着门框,却不知道说什么,许久只憋出一句,“对不起。”   燕沉潇眉头微蹙,“你又没错,说什么对不起。”   “没事我便关门了,多谢甘同学的关心,再见。”   “……”甘棠指尖微紧,竟莫名觉得有些委屈,撇下头闷闷道,“……别这样。”   燕沉潇心头一疼。   甘棠继续说道,“我以后不喝别人送的水了,只喝你送的。”   “我很喜欢你。”   “……”   一片寂静,这句话格外清晰。   燕沉潇吞咽了一下口水,“你说什么?”   甘棠看向他,唇角微抿,“我很喜欢你的,别生气。”   “……”燕沉潇沉默许久,问道,“真的吗?”   别是哄他的。   甘棠点头,“嗯,真的。”   像是烟花炸开了,燕沉潇脑海中一片灿烂,他极力忍住了,说道,“那我们在一起吧!”   甘棠顿住了,似乎十分纠结的样子,“还不行。”   “……”燕沉潇沉下了脸,“为什么?”   “因为晋江高中不允许。”   燕沉潇:“……”   许久,在从晋江高中毕业以后,他们在一起了。   那天甘棠牵着燕沉潇的手出去玩,却遇见了班主任,班主任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他们牵着的手上面转了转。   甘棠目光微凛,“我们已经毕业了!”   作者有话说:   “没关系。”班主任说,“我现在不是晋江高中的了。”   她笑了笑,“我现在在海里的棠。”   完结啦!谢谢一直陪伴的大宝贝们!七夕快乐!期待下次相见~啾咪!   ps:我觉着,我就像那个班主任哈哈哈哈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